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http://www.bookben.cn/   晒被子哟   乾隆二十二年,四月。   “晒被子啰……”   连绵多日的春雨终于停歇,晨起的霞光艳丽夺目,映红了半壁天空,空气里飘洒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正是难得的好天气。   各宫的院子里都张罗起了一排一排的架子,满满当当好似秋收时的麦穗,静等着宫女们去收割……不是,是把东西晒上去。   一个冬天下来,搁置在库房里的大毛衣物和绸缎被褥大多都有了霉气,就等着天气放晴了好晒一晒,要不被虫蛀了被潮气弄朽了,岂不可惜?   紫禁城很大,内廷却很小,内廷很小,人却很多——女人很多。   女人多了,家当就多了。家当多了——晒东西的架子不够了……   “噼里啪啦……哐……”   一个个宫女太监们胳膊里抱着东西,神色紧张,像是恶狗抢食一般,两眼泛着绿光,在挤挤挨挨的架子堆里匆匆寻找着还没有被晒满的空挡。一时间,脚步声、衣架子倒地声、谩骂声……不绝于耳,紫禁城今日分外热闹,都快不像紫禁城了。   “快点,快点,那边还有最后一个!”一个小太监挥手抹了一把汗,一边跑一边对和他同伺候一个主子、手里抱满了被子的宫女甲指了指刚才他发现的一个宝地。   “在哪在哪?在哪儿哪?哎呀,看到啦!”宫女甲扭头四望,终于费时百分之一刻钟,差点眼花之际,在茫茫架子海之中找到了那处还能恰巧挤下一床被子的衣架。   她连忙跑过去,可是……   “哎哟喂!”   七拐八绕,却在衣架子三步之遥撞上了一个人形物体:宫女乙。   “撞什么撞,这个架子是我先抢到的,是我的!”   宫女乙非常生气,明明架子就在咫尺了,居然有人来抢!   她两眼瞪得比箩筐还大,企图用眼神将宫女甲给击退。   “谁说是你的,这架子明明是我最先看到的,应该让我晒才对,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宫女甲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趁宫女乙不注意,一肘子过去,将她给挥到了一边,终于成功抢到了架子面前,然后双手抱着被子用力一甩,这个半满的架子便也满满当当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们主子是答应,我们主子可是贵人!你应该让我们先晒!”   宫女乙见抢架子失败,被宫女甲一肘子撞到的地方也开始痛起来,不免委屈,眼眶迅速泛红。   “哟呵,你还不满了?有不满,找令妃娘娘说理去,找皇后娘娘说理去呀!谁让你们主子不受宠,就该等我们主子晒完了再说!”   “你……你欺人太甚!”   宫女乙抱着被子,只得转移阵地,寻找另外的空挡。现在不是和她计较的时候,今天要是抢不到架子晒不完东西,说不得又要被主子罚在院子里跪上几个时辰。   宫女甲满意地拍拍身上沾上的线团,得意一笑。   “终于晒完了,回去喝口水先……”   她刚转身,却见一群人抱着华彩艳丽的许多布料褥子从前殿转进来。   “唉,你们,来几个人,把这块地方给本姑姑腾出来,令妃娘娘要晒!”   一个相貌平平的宫女伸出一根指头,指着空着手的宫女甲和抱着被子的宫女乙以及周围的其他一些人命令了起来。   “这……这……令妃娘娘不是有一整个前殿可以晒吗?后殿早就晒不开了。”宫女甲怒火攻心,面色有些不好,嘴里嘟囔了一句。   “嗯?你有意见?”大众脸的宫女很巧听到了半句,斜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宫女甲认出了,这宫女是令妃跟前的贴身宫女绣草,顿时悚然一惊,赶紧住了嘴。   “哼,还不快点,难道要娘娘亲自来请你们吗?”   “这就来,这就来,草姑姑您辛苦了。”   所有人都收敛了不满,手忙脚乱地将架子上自家主子的东西收了下来。   “哼,算你们识相!你们今儿个可要给令妃娘娘把东西看好啰,要是衣架倒了弄脏了弄坏了弄丢了,本姑姑就找着你们赔!”   “是,是,绣草姑姑您吩咐的是,就是丢了小的们的脑袋瓜子也不能弄坏了令妃娘娘的东西啊。”   是你个大头鬼哟!你怎么不跑到皇后娘娘的储秀宫去威风威风?   和东西六宫的喧嚣和乱糟糟不同,储秀宫显得太过于安静,太过于规整,和这天早上热闹的紫禁城有些格格不入。   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地面的青砖和殿前的铜鹤铜鼎。   正殿五间开阔宏伟,飞檐斗拱掩映,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光,匾牌高悬,上书“储秀宫”三个大字,正是那拉平日里理事之处:储秀宫正殿。   这里此时不闻一丝嘈杂,有的只是一片肃穆和严谨。   转角处是一道弯弯的游廊,连同前殿和后殿。清风吹过,有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不一会儿,一行人出现在游廊里,往正殿行来。   那是几名宫女。   她们每人手里都捧着高高的一摞书册,静静地快步走着。打头的宫女身穿浅绿色大宫女服侍,略约二十一二,圆圆的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显得十分稳重得体。   几人穿过游廊,一直拐进正殿大门,到了在左侧第一间房门口,方才停下。   打头的宫女调整了一下呼吸,沉声通报道,“娘娘,您要的账册带到了。”   稍息之后,屋内传来一声略带困倦的声音,“拿进来吧。”   帘子打起,几人稳步走进去,朝书桌前的那人蹲身行了礼,方将账册悉数整整齐齐地放置在靠墙角的另一张宽阔的书案上。   女子此时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略一沉吟,吩咐道,“碧蕊,将今年膳食份例的账册给本宫拿过来。”   碧蕊即是打头的宫女,她手脚麻利地捡出几本账册,亲自捧着送到女子身边。   “皇后娘娘,这便是账册了。奴婢已经按月将顺序理好了,您要先看哪本?”   “如此,就先看正月的吧。”   时间过得飞快,等那拉皇后从账册中抬起脑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娘娘,您都看了几个时辰了,歇一歇吧。”   “嗯……”   碧蕊体贴地呈上一杯热茶,那拉皇后接过来轻抿了几口,放下。   “听说今天各宫为晒被子,都快打起来了?”   “是呀,娘娘,咸福宫,景仁宫,延禧宫,都闹得很厉害,不过倒是没有伤人,还不算严重。”   碧蕊说完,感叹了一句,“所以还是咱们储秀宫好,没有那么多人来抢地盘。”   “呵呵,也就这点好处罢了。”   那拉微嘲,觉得脖子有些酸胀起来,眼睛也有些涩,她轻轻扭了扭脖子,不期然竟听见了“咔咔”骨头摩擦的声音。   那拉吃了一惊,试着再扭了几扭,便又响了几声。   声音大的碧蕊都听到了,她赶紧给那拉捏了起来,嘴里建议道,“娘娘,这是您坐太久了,奴婢叫碧水来给您捏捏?”   宫女碧水家的推拿手法是祖传的,她家在皇城里名气很大,一个姑姑专门伺候太后,有两个姑姑在王府做事,还有好几个姐妹被选到东西六宫伺候有体面的太妃和得宠的妃子。在宫里,相比于男性的太医来说,像她们这种懂得穴位和养生药理常识的宫女用起来方便太多。   作为皇后,她也分到了一个。   “嗯,叫她来吧。”   碧蕊走到屋外对值班的小宫女吩咐了一声,“去叫碧水,娘娘要捏捏肩。”   宫女像一阵风一般地飘走了。   不一会儿,碧水来了,稍稍捏揉了两下,便建言那拉挪步到美人榻之上,还让她闭上双眼。   “娘娘,您这几日太累了,真该歇一歇啦。”她一边手法娴熟地给那拉做起推拿,一边劝说起来。   那拉轻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不能累得太狠,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昨儿个是初一,早早起来穿上厚重的皇后朝服,在坤宁宫接见进宫拜见的各家命妇,劳身又劳心,大半日下来,累的腰酸背痛。   晚上皇上又来了,虽然并没有行夫妻之事,但也要费心神伺候他。今天本来想着给太后请安回来就歇歇,睡个回笼觉吧,哪知各宫领取二季度份例的时间又到了,她要一笔笔核对账册,哪里闲的下来?   “再给本宫揉揉眼睛吧,涩得很。”   碧水捏得很舒服,慢慢地被推拿的地方开始发热,那拉渐渐迷糊起来,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梦里一个女子温婉地笑着,轻摇罗帕,眼神慈爱。   额娘!   那拉哭着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可是在将将要接触到她衣袖的时候,额娘却倏忽化作了星光,乍然消逝。   “额娘,别走!茉雅琦很想你。”   那拉醒过来,有些愣愣的,自从进了宫,有多少年都没有梦见额娘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啦?”   碧蕊掀开帘子进来,发现皇后娘娘醒了,却有些呆愣,不由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本宫做了个梦,还有些迷糊。”   那拉对碧蕊安抚地笑了笑,碧蕊却直觉这笑容里满是苦涩,她喉咙紧了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碧蕊终于想起了话头,张张嘴,“娘娘您该饿了吧,午膳在炉子上温着,娘娘您要不现在用点?”   那拉这才发现午时已经过去了好久了,她的肚子倒是很诚实地咕咕叫了起来,便轻轻点点头,掀开身上的毯子坐了起来。   碧蕊连忙带领着众宫女伺候她洗漱和用膳。   那拉胃口不怎么好,只用了几筷子就搁下了。饭毕,在碧蕊心疼的目光中,她再次坐在了书案前,翻看起了剩下的账簿。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本宫当一日皇后,就要把这后宫管起来。这是管家婆的职责。   潮起   “娘娘,十三阿哥醒了,吵着找额娘呢。”   碧蕊不欲那拉如此折腾自己的身子,终于听到奶嬷嬷汇报之后,向那拉开了口。   她知道皇后娘娘最是疼爱两个小阿哥,必定会回后殿去看看的,这样她就可以歇一歇啦。   “是么,扶本宫去后殿吧。”   那拉见碧蕊听到答复之后明显开怀的样子,也笑了笑。   她的这个贴身宫女总是这样,千方百计地提醒她注意身子,可是,她何尝不想?   世人都说当皇后好,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她有多少心酸,有多少泪往心中流?   皇上从来都是不待见她的。   没封皇后之前是那样,封了皇后之后,初初好了点,后来却越发冷淡了。   现在皇上初一十五到了储秀宫,总是倒头就睡,说不上三两句话,更不要谈有半丝温存。   那拉曾怀疑过,是不是皇上他力不从心了?   可是,前不久,太医院公布的令妃怀孕的消息,终是让那拉明白了,皇上真的不喜欢她了。   现在皇上还愿意在初一十五到储秀宫跑一趟,还愿意给她一丁点面子情来维系她身为皇后的尊严,她还敢说什么吗?   她只有做好这份管“家”的事业,让皇上愿意给她这份面子情,她才能护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在这后宫的深潭中溺水。   所以,即便她每日忙得连保养时间都没有,曾经数次早上宫妃们来请安的时候,发现那些比她年纪大上好几岁,还时常病恹恹的药罐子纯贵妃,婉嫔之类的老人看起来都没有她憔悴,也管不了了。   那拉在拐角处站了站,整个后殿被密密麻麻的衣服架子和晾晒其上的满满的衣物被褥给填满了。   其实,储秀宫很小很小。   那拉想起未进宫之前,她是宝亲王府上的侧福晋,拥有的一个院子其实还比这个储秀宫大上许多。   这紫禁城,根本就不是她的。所谓六宫之主,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她很清楚这一点。   那拉有些困惑,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可是,她却不懂了这个主的意思。   是有所有权呢,还是有支配权呢?   那拉从来都觉得,她是连使用权都没有的。   坤宁宫?本该皇后拥有的宫殿,用作了萨满祭祀。储秀宫?也不是她的,皇帝如果要收回去,她也只有接旨的份。   其他东西六宫?就更别说了。没有人会说六宫就是她的。她要是敢去六宫里头动点小动作,立马会有无数的软刀子刁状往皇帝耳朵里吹,她这个不受宠爱的皇后,岂有三头六臂十二张嘴?能敌得过众口铄金?   “看吧,本宫晒衣服还不是只有在自己院子里晒晒,连找个宽一点的地晒衣服的权利都没有?”   不过说到宽的地方,御花园倒是挺宽,要是拿来晒衣服才是大好。   “呵呵……”   那拉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在脑子里幻想着她的朝服、襦裙被褥什么的,被晾晒在御花园的亭台楼阁里,还时不时迎风招展一两下子,便忍不住嗤笑一声,赶紧加快了脚步。   其实储秀宫和东西六宫的其他十一座宫殿一样,这也是一座两进的宫殿,分为前殿和后殿,都是正殿五间,配殿三间,前殿后殿各有一个院子。   只不过前殿正殿储秀宫和两座配殿养和殿和缓福殿,她用作了打理宫务之用,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就没有用作寝房,当然也不能拿来晒东西。   因为那也太丢一国之母的脸了,即使是她不在乎脸面,皇上他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也不会允许做出这样糗事来的。   后殿的五间正殿丽景轩是她的寝房,西配殿猗兰馆给了小十二和小十三,东配殿凤光室就用作了库房。   好在她当了皇后之后,储秀宫里其他原本的低位嫔妃都被迁了出去,要不然,这储秀宫可还真的挤不下的。   唉,等等,难道说?   难道皇后不和其他低位嫔妃共居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只有后殿住人会住不下么?   她再一次沮丧地发现,“皇后”这个所谓“一国之母”的名头里,其实真的并没有多少货真价实的尊崇因素。   那拉撇撇嘴角,这算是歪打正着的给了本宫一点点当皇后的福利吗?   不过,终于不用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和自己争抢丈夫的女人,还是满让她高兴的。   陪着两个孩子进了晚膳,又给小十二讲了讲启蒙故事,抱了抱小十三那圆滚滚肉呼呼的身子,那拉那颗隐隐有些不满的心终于被安抚了下来,心情又回复到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是的,古井无波,像一滩死水一般地过日子的状态。   很小的时候,阿玛就一直叮嘱她,若是有朝一日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君前失仪可是一门重罪,是要连累整个家族的呀。   所以她从小就被要求着苦练沉稳这一技能,力求将她的一举一动划进规矩的框框中框起来,才不会一朝犯错,合家丢命。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想小时候了。   那时候,她的额娘还活着,每天坐在花厅里绣花,时不时透过柱子上的藤蔓看一眼小小的她穿着高高的花盆底练习走路。每逢她停下来休息,回到花厅,额娘都会拿出帕子慈爱地为她擦去额角的汗珠,温柔地叮嘱她要稳重,要拿出贵族小姐的架子来。   现在想来,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额娘却早已经不在了,能记得她的,应该只有自己吧?   不知道家里的花厅还在不在,这么些年,也就逢年过节能得继额娘随大众的几次请安,也说不上什么话,家里的情况还真是很不清楚了。   那拉踩着一双华贵五彩蝉蝶串珠花盆底,从小就开始穿,这么几十年,完全可以让她把这高高的花盆底鞋子穿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自然。   鞋尖一颗明珠,下垂着长及地的明黄色穗子,穗子随着行动的节奏晃荡,在这似是囚笼的紫禁城,真是满是浮华,半是凄凉。   嘴角自然翘起一抹得体的弧度,那拉带着一拨宫女太监,搭着碧蕊的手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回到前殿书桌前坐下,吩咐碧蕊研磨,她执起朱笔,在昏黄的烛火之下,继续埋头账簿之中。   本宫的各位妹妹们呐,本宫可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皇后,本宫会照顾好你们的,你们就拿着份例吃好喝好穿好去伺候好皇上他老人家吧。   本宫有两个儿子,够了。   本宫就当自己是一个管家婆,只想将这份管家婆的事业做好,而皇上,本宫则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他还愿意顾及一下本宫的体面,本宫就知足吧……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领到自己份例的嫔妃们,也只是一片理所当然。   没有人会去想,这是皇后熬夜规整出来的。   她们只是照常打赏了送份例过来的太监们,荷包还是和往常一样或轻或重分量,心里并没有对那拉有任何一丝丝额外的感激,当然,那拉也并不奢望这些感激。   此时,那拉正在慈宁宫中,扮演了一出婆媳和睦的场景。   “皇额娘,您用用这杯茶,看儿媳的手法生疏了没有呢?”   她噙着一抹端庄得体的笑容,姿态沉稳,手法娴熟。她为历来刁钻的太后娘娘亲自捧上了一杯太后最喜欢的碧螺春。   “皇后啊,你真是哀家的好儿媳,知道孝顺哀家,比弘历好多了。”   “皇额娘,您这可有失偏颇啦。”   那拉笑着反驳,“谁不知道咱们皇上是最有孝心的,您看,皇上这几次南下,皇上都记着您呐。”   太后更加高兴了,她抿了一口茶,的确比宫女泡的要好。   “嗯,你这双巧手泡出来的碧螺春就是不一样,比别人泡的都要格外香些,哀家可享福啰。”太后笑眯眯地不吝夸赞。   那拉落落大方,“皇额娘您可别乱夸儿媳,儿媳哪有您亲自□出来的翠珠泡得好,儿媳知道您是在给儿媳贴金呢。其实,只要您不嫌弃,儿媳就心满意足了,再这么夸啊,儿媳这心啊,都要飞到天上去,回不来啦,到时候,您可就得有一个傻儿媳啦。”   那拉做出一副羞涩的摸样。   这不过是本宫当皇后的本职工作罢了,本宫当然要把它做好啰。   “好,好,不夸,不夸。哀家要一个聪明的儿媳,不要小傻子。”   太后被那拉说得乐了。她敏感地发觉今天的皇后那拉氏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好像是变圆滑了一点?   趁那拉低头喝茶的,太后暗暗和身后的刘嬷嬷对了对眼,低声询问,“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刘嬷嬷了然,想了想,凑到太后耳边,轻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今儿个一早延禧宫的令妃称病未去给皇后请安,说是因为昨天被皇后刁难得动了胎气,还告状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便对皇后发作了一通。”   “是这样?”   太后暗忖,看今天皇后对哀家这样殷勤,该不会是想哀家为她出头找回场子吧?   不过,她在心里冷笑两声,她才不会去管这些呢,有人争才好啊。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有人争,才会有人能看到哀家的好不是?   一个得圣宠的皇后,和一个不得圣宠的皇后,哪个更好掌控一些?结果不言而喻。   哀家争了几十年,才换来这么个位子,可不是为了被你皇后给荣养起来的。   “那拉氏啊那拉氏,你要是好好听哀家的话呢,还有你做太后的一天,否则……”   太后钮祜禄氏嘴唇微动,没有说出声来。   她眼里一片暗色划过,“哀家能立你,当然也能废了你!”   不过,现在么,太后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八宝镶金翠凤玉镯,那是那拉氏昨日才进献给她。   心里动了动,再看向那拉,太后眼神仍然是一片温和,“皇后,别卖关子了,说正事儿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哀家来拿主意啊?”   “是,皇额娘,儿媳正想和您汇报这件事情呢。”   那拉抿唇一笑,“儿媳想着这小选就快到了,前日里翻看各宫伺候的宫人名册,发现延禧宫,钟粹宫,咸福宫有好些宫女们都超龄了,也没有到内务府转职成嬷嬷,儿媳估摸着,这次小选之前是不是再清查一下,定下一个规矩?”   就这事儿?   太后有些诧异了,居然皇后没有要求哀家给令妃点颜色看看。   “这事儿么,你看着办就好,哀家认为,找个人专门负责这一块就好了,另外,今年小选,先多选一点备着吧,免得到时候人手不齐。”   见那拉皇后只是晦涩地上了点眼药,并未提及令妃告状之事,太后心中满意之余,便决定给她一点小小的甜头,然后挥挥手让皇后回去了。   对祖制的怨念   那拉端坐于宽大华丽的凤辇之上,闭目养神。   抬凤辇的奴才们训练有素,脚步轻且稳,即便没有口令也能该出左脚出左脚,该出右脚出右脚,步调都能保持一致。所以轿子上连轿帘都没有晃动过。   这紫禁城,真的就是个连风都吹不进来的地方。   四面高墙,弯弯绕绕,本是咫尺的距离,却被宫墙隔断成天涯。   宫门重重,透着冷寂,压抑着悲苦。   那拉觉得她自从四十岁千秋之后身子就有些不对劲,经常想到一点点小事就要伤春悲秋起来。精力也有些不济,看吧坐着坐着就又有些思睡昏昏了。   “娘娘,娘娘……”一个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恩?这声音好耳熟,是谁在唤本宫吗?   那拉朦朦胧胧间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回到了储秀宫门口,凤辇太大,横着进不去。   唉,本宫刚刚又在凤辇中睡了过去吗?   碧蕊小心地扶着那拉跨过了储秀宫门高高的门槛,一行人再跨过影壁的又一重门槛,脚步缓缓进到了储秀宫前殿院子里。   “娘娘,要直接回后殿吗?”   “不,去前殿。”   碧蕊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娘娘这阵子精神不是很好啊,依她看来,还是应该多歇息歇息才好,碧水也这么说呢。   可是,现在看娘娘这动作,是还想去前殿正堂处理宫务吧。   那拉看出她的不赞同,便用搭在碧蕊掌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碧蕊,示意她明白。   这个丫头,倒是忠心一片的。不过,本宫肩上的担子可是一旦挑上了就不能放下的啊,你看那慈宁宫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太后,不也在为着这点子管理后宫的权力在动手段吗?   傻丫头啊。   ……   在紫禁城那四四方方的天空里,日子仍然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地过着,宛如宫中女子们那中规中矩的步子一般。   真是毫无新意啊。   不过,今天可有点不一样了,当今紫禁城的灵魂人物,咱们的乾隆皇帝,正在乾清宫中大发着脾气呢。   “混账,兆惠他是干什么吃的,尽然让阿睦尔撒纳逃了!”   一声咆哮冲出宫门,吓得宫人们就是一抖,就连乾清宫屋顶上的琉璃瓦似乎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两下。   好可怕啊。大家都这么想,手上动作更加像着梁上君子的方向发展了。   原来,乾隆看到了准噶尔清军送来的军报,才大发脾气的。   军报上说,准噶尔叛军首领,那个叫阿睦尔撒纳的,竟然在清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带着他的八个随从逃到了沙俄去了。   乾隆瞬间暴怒,砸掉了御桌上一块上好的端砚还不解气,继续挥动龙爪,一个景德镇仿汝窑雨后天晴笔洗也随之化为渣渣。   乾隆生了半天气,才急匆匆地下令,传御旨,让兆惠赶紧的同沙俄交涉,务必将阿睦尔撒纳给抓回来。   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哪知他正为着准格尔战事不顺暴怒,胸中怒火尚未平息,又接到军报说回部又出叛乱征兆。   乾隆揉揉眉头,没力气再砸书房了。   边疆不宁,朕坐在乾清宫都心难安呐。   皇帝陛下心情不好,伺候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的,行动间轻手轻脚,生怕稍微弄出点声音引爆了帝王那颗习惯性迁怒的心脏。   感谢梁上君子们的祖传秘籍,阿门。   敬事房的太监小李子此时不能使用梁上君子秘籍,因为这已经到了每日翻牌子的时候了,他万分哀怨,要是杂家能隐形就好了。   今天这情形,去请皇上翻牌子,说不定得被打一顿,变得像师傅一样……小李子两双眼充满了悲苦,好像阎王爷就在眼前召唤着他般沮丧。   在门口踩了半天蚂蚁,乾清宫大门帘子掀开,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是吴书来。   小李子见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哈腰上前谄媚一笑,“吴总管,吴总管,您可一定要帮帮奴婢啊,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啊,奴婢一定早晚给您烧三炷香,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的……”   “……”   吴书来莫名其妙,“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给本总管打住啰!”   他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出来小李子这是要求他帮什么忙,倒是一堆似是而非的感恩的话听得他脑袋晕晕。   “你这是要本总管帮你做啥事?”   “啊?奴婢还没有说吗?”小李子吃了一惊,原来他太过于焦虑,以至于连话的伦次都给颠倒了。“总管大人啊,奴婢求您给指点一条明道,帮小的解决了今天翻牌子的事情吧,呜呜,奴婢不想死啊……”   他捧着绿头牌的托盘,愁眉苦脸,捏着嗓子哭了起来。   吴书来看他那竭力压着嗓子的样子,忽然间觉得有些悲哀。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不想帮?   吴书来看了他一眼,想到这小子平日里为人还不错,自己一向看他还比较顺眼,有心帮他个忙。   “好啦,好啦,本总管就帮你这一次,让本总管想想,这要怎么做。”   思索了半晌,吴书来眼睛一亮,他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点点头,示意小李子候在外面,自己接过托盘往内殿走去。   等吴书来从内殿出来的时候,托盘上已经有一块牌子是反扣着的了。小李子千恩万谢,欣喜万分地去储秀宫传旨。   今日皇上是要去储秀宫的么,哪里还需要翻什么牌子哟,呵呵……因为今日是十五。   吴书来正是想起了这个,才无惊无险地圆满完成小李子的拜托,当然,他不是为了小李子那每日三炷香。   说到每月的初一十五幸中宫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祖制,反正历代皇帝都是被这么要求着的,也大多都遵守得比较好。而贴身侍奉了乾隆皇帝几十年的吴书来,则非常清楚,他侍奉的这位皇帝陛下在执行这一条祖制上倒是并没有掺假的想法。   那什么,至少目前为止是还没有的不是?   不久之后,御辇声势浩大地从乾清宫抬出来。方向:储秀宫。   鸣鞭开道,沿路宫女太监们俱趴伏在地,叩首山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好不壮观。   那拉这一整天忙着接见命妇们,此时刚送走最后一个唧唧歪歪的命妇,匆匆用了晚膳,还没来得及将朝服换下来。   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万岁”声从最开始的隐隐约约逐渐变得清晰可辨,一路行到处,穿透了屋瓦,惊飞了停在房檐瑞兽头上的只只飞鸟,带起房顶上厚重的灰尘,瞬间遮天蔽日,仿佛乌云压顶。   她顿时明白,皇帝马上就要到自己宫门口了。   《女论语》中有言:“凡为女子,当知礼数。”“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意思是,女子要迎接客人之前,注意服饰整洁,要礼数周全,要轻行缓步。   想当初,阿玛一直一直说,女子当敬夫,爱夫;臣子当忠君,畏君。   而作为皇帝的女人,对同为夫君和君主的皇帝,则一定要恭顺,守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因为,御前失仪什么的罪名,那是随时都可能从天而降的灾难,没有人能够犯得起。   所以,本宫一直把规矩当做是本宫的保护色,它已经保护了本宫几十年。   抿一口清茶,稳稳放下茶杯。那拉动作十足的优雅从容。   她慢条斯理地在宫女服侍下整理了还未换下的朝服上微微的一点褶皱,又对着半人高的西洋玻璃镜补了一点胭脂,稳了稳头上的凤钗绒花和旗头上的垂穗,方命大开中门,带着一波宫女太监到门口迎接。   话说,这个朝冠可真重,朝服也真沉。   盛装打扮了一整天的那拉挺着最近有些脆弱,有些酸疼的脖子,心里埋怨了起来。   这朝冠弄那么华丽有什么意思?死沉死沉的,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只能压坏本宫脖子。要依着本宫,这东西就该扔出去。   那拉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头顶着这沉重的朝冠,又到了每月的上工时,便摆出一个最规矩端正的姿势,迎接乾隆的到来。   “妾身那拉氏见过皇上。”   御辇一在储秀门停下来,那拉就带着众人俯身行礼。   “免礼。”   黑着一张脸的乾隆嘴里生硬地蹦出俩字,瞅都不瞅皇后一眼,径直从那拉身边行了过去,没有一丝想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明黄色的龙袍行走间衣角翻飞,半条龙尾直直闯入那拉因低头行礼而看向地面的双眸。   若是客套,乾隆就算不亲手扶起那拉,至少也得等那拉起身之后,才一起去正殿。   于是,那拉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   皇上,您今日连这点面子情都不想给本宫留了吗?   “谢皇上。”   她依照规矩,说了谢恩的话。可是这谢恩之言却只能飘散在风里。   那拉挺直了身姿,她看到前方洞开的大门像一只猛兽,仿佛在咆哮着欲择人而嗜。   等她顶着旗头艰难地转过身,皇帝陛下已经行到了拐角游廊处,即将消失在后殿了。   那拉顿时呆了呆,皇上你行得那么快干什么?本宫就那么不堪入目吗?   已经度过了四十千秋的皇后娘娘深深郁卒了。   您走得那么快,本宫谢恩的话是说给鬼听的吗?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刚想在心中腹诽几句,耳边却似乎又回响起了自己小时候额娘教自己颂读《女论语》时那温柔慈爱的声音,一句一句,那是自己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   “额娘,您说的,身为女子,要遵从这些四字真言,方能得到夫家的认可和喜爱,可是,为何您的茉雅琦已经照着做了几十年,得到却只是夫君的厌倦?”   阿玛,茉雅琦听您的,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这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啊?   ……   后殿丽景轩。   乾隆木着一张大脸大步跨进殿中,一屁股径直坐到正堂主位上。   他面带不郁,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回过神来的那拉端着步子缓缓走进来。   乾隆看着他的第二任皇后那拉氏那走起路来都不会晃动的裙摆,他不禁想起了令妃那行走间弱柳扶风般款款摇摆的身姿和轻摆的流苏,心里大感扫兴。   端庄,太端庄了。   可是朕最不喜欢的就是端庄了……   乾隆两只眼睛直瞪着那拉,看她规规矩矩没有一丝一毫娇媚之气,低着头给他奉上一杯清茶之后,又端端正正地坐到了离他足有五步之遥的地方,低眉恭顺地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等着他开口说话的样子。   真像一块木头,一样的无趣,乾隆在心里品评着,本来就不爽快的心更烦躁了。   他想,要是此时自己是在延禧宫而不是在储秀宫,延禧宫的令妃一定会亲热地将凳子放置在朕身旁,身子斜倚,软软的贴着朕的胳膊,语调温柔地询问朕身体是否舒畅,茶水是否合心意……她一定会用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给朕抚平衣角,给朕擦擦额头的汗珠,眼波似水柔情如丝……   可是,眼前的却是那一个视规矩如命的木头皇后。   可恶的皇后,真辜负了一副如花美貌,暴殄天物啊。   初一十五幸中宫的祖制真是太他那什么的讨厌了。   乾隆到他此时必须出现在储秀宫中的原因,不禁埋怨起来那些已经躺在棺材里的祖宗们,定什么祖制不好,偏偏定了这样一条。唉,要是富察氏还在就好了,朕那温柔贤惠的皇后啊——   “皇后,安置了吧。”   乾隆想起他的前一任皇后,便对那拉氏更加不满起来,语气带着冰渣子一般,冷冷蹦出几个字,愤然起身。   想来朕身为九五之尊,却连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女人侍寝都不能够,乾隆心中不满,但是自命纯孝的乾隆觉得他不能怪祖宗,于是便将满腹怨气冲着那拉而去了。   不过好在,他安慰自己说,每个月只是有两天必须来见这个木头皇后的,要是让他半个月都得待在储秀宫,乾隆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忍不住将那拉氏赶入冷宫。   干脆,早睡早超生得了,明天朕一定要招令妃伴驾来洗洗眼睛,规规矩矩的皇后太他那啥的伤眼了。   于是今日一意逃离皇后的乾隆忘记了,以往他留宿储秀宫的时候,还有一个特定节目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还要关心关心自己寄予厚望的健康嫡子十三阿哥永璟和顺带看看病弱的的十二阿哥。   “启禀皇上,娘娘,奶嬷嬷已经把十三阿哥抱来了,十二阿哥也已经到了。”   碧蕊领着小十二和抱着小十三的奶嬷嬷进到殿内,习惯的行礼通报之后却正撞上皇上消失在门帘之后,只留下她的主子皇后那拉氏独坐一旁,平日里沉稳的她也不由尴尬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那拉站起来,摘下指套,怜爱地摸了摸小十三红润的嫩嫩的小脸蛋,神色平静地低声吩咐奶嬷嬷,“将小十三好生抱回去吧。”   她再低下头看着一脸懵懂和濡慕的小十二,于是轻轻拍了拍他戴着帽子的小脑袋,轻声道,“小十二也回去早些睡,今儿个你们皇阿玛有些累了,就不能陪你们玩了。”   虽然,那拉知道那只是她为他编造的一个借口而已。   “是,奴婢遵命。”   看着奶嬷嬷抱着才三岁的小十三,领着还有几日就满六岁的小十二回了倚兰馆,那拉才想到她今日接见完命妇,照理还有些事情要禀报给皇帝。于是连忙重新整整衣裳,缓步进了内室暖阁中去。   无论怎么说,既然做了皇后,就要把皇后该做的事情做好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可是,当晚那拉却始终未能找到机会把这件她认为万分重要的事情给做了。   被嫌弃的奏折   后世有句话说,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   几百年前的紫禁城,这条道理同样适用。当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的。端庄是错,坚毅是错,静默是错,能干是错,就连同顶一片天空,也是错。   那拉此时当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正负案于西暖阁的书案之前,一笔一划地写着折子。   最近总是这样,那拉已经记不清,她是何时开始也像大臣们一样写奏折呈给皇上看的。   没办法,作为一名不受帝王待见的皇后,她很少能找到御前奏对的机会。于是,经赵嬷嬷提示,奏折这个作为帝王与大臣之间的交流的工具,也成为了那拉处理宫务时所必须的应用文。   因为皇帝并不常来么,宫务又等不得,当作为皇后的她要调动到那些她没有权利指派的部门来配合的时候,就只有上折子让皇帝下令这一个解决办法了。   那拉抬抬下巴,示意碧蕊为她挪开压在折子边上的镇纸。   她亲手托起这份写满字的折子,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吹着吹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那拉目送两个小萝卜头回到倚兰馆之后,便匆匆赶入内室,却见皇上已经神速地洗漱完毕了。   他伸着两条胳膊,身边四个他从养心殿一直带过来的如花似玉的宫女正侍候着他褪去外面的衣袍。   那拉在心里打好腹稿,正想要开口汇报工作,却见乾隆颇具暗示意味地朝着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于是那拉满肚子的报告被堵回了肚子里。   她再没有眼色也知道皇上这是表示“朕很累了,朕要睡觉了,等闲的话就休提了”的意思。   那拉无奈地扁扁嘴,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么,等皇上倒入床榻之后,从来一言一行都比着规矩来的那拉又怎么可能再汇报工作呢?   “妾身叩请圣裁,本季度发放内廷月例共计十五万三千一百九十三两,蟒锻一十八匹,补锻一十八匹,织金三十匹……其中,慈宁宫共计白银一万五千千两,蟒锻六匹,补锻六匹……”   这是这月上旬发放宫中月例的汇报,簪花小楷整整齐齐地排布在大红镶金边的折子上,很是华美。   咦?本宫的书法何时进步到如此地步了?   那拉恍然惊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几年,本宫每个月都要写几封折子,这字可不就是这么练成的么?   那拉将折子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了几遍,才郑重其事地盖上了一枚鲜红的凤印。   嗯,对了,下月宫女小选,这可得提前给皇上提个醒,请他让善扑营在神武门加派一队侍卫,以确保神武门的守卫、检查和车辆疏散工作才行。   那拉再次执笔细书,顷刻间又是一封奏折出炉。   那拉让碧蕊拿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将两封折子在里面放好,命她找人呈给皇上。   碧蕊叫过一个叫喜宝的储秀宫的近侍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一阵,喜宝两眼放光地接过折子匣,便一阵风似的往乾清宫去了。   喜宝是个性子活泼的太监,那拉挺喜欢他。   不过,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见到漂亮的景致就走不动路。   接到任务,喜宝兴奋不已,这次终于又可以好好地看看外廷的景致了,上次去那里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过瘾么……   那拉洗了手,挥手命红蕊收拾书案,整整裙摆,阶段性工作完毕,本宫该去看宝贝了……   因为不是接见命妇的日子,那拉今日没有穿厚重的朝服,也没有戴那压断脖子的朝冠,走起路来脚步轻快了许多,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本宫的小十二,小十三,今儿早有没有好好用早膳啊?”   粉嫩嫩的两张小脸蛋同时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她,四只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圈,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那拉抱着自己的两个命根子,心无比的柔软,眼神却无比的坚定起来。   “本宫的宝贝,本宫只有你们了,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想打你们的主意,即便是碧落黄泉,本宫也不会放过他。”   还有十日,小十二就六岁了,皇子六岁入阿哥所,可是本宫好舍不得。那拉坐在炕上,一手抱一个,心中转着各种念头。   虽说她已经在提前在阿哥所布置好了一个院子,上到管事太监,下到粗使宫女,都已经仔仔细细地清查过一遍,但儿行千里母担忧,一想到娇娇弱弱的小十二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独自生活在阿哥所冷清的小院子里,那拉就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小十二他身子自小就不好,还未吃饭就先学会吃药,性情腼腆害羞,像个小姑娘,这叫本宫如何放得下?   想到这个,本宫这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疼……   那拉在储秀宫里担忧着十日后的母子分别,此时携任务而出的旅游爱好者太监喜宝已经顺利地将装有两封奏折的匣子送到了乾清宫。   “皇上,皇后娘娘送来了两封折子。”   吴书来捧着匣子,恭敬地上呈到乾隆御案之上。   乾隆正在批改着奏折的右手顿了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放起了皇后那拉氏昨晚临睡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便放下手中那一封还没有批完的奏折,换上了那拉匣子里的一封。   “妾身叩请圣裁,本季度发放内廷月例共计十五万三千一百九十三两,蟒锻一十八匹,补锻一十八匹,织金三十匹……其中,慈宁宫共计白银一万五千千两,蟒锻六匹,补锻六匹……”   “……”   这什么玩意儿?乾隆无语了。怎么一串一串的数字?而且,貌似几个月前也有一封一模一样的……   乾隆看得有些头晕眼花,朕最不喜欢看数字了……   于是,那拉再次撞到火枪口而不自知。   “啪——”   乾隆毫不怜惜地将折子远远地扔到了御案一角,一脸嫌弃地命吴书来放到墙角,和那一堆被冠名为“垃圾”的折子相依为命。   “皇上,皇后娘娘这儿还有一封呐。”   吴书来硬着头皮,捧着匣子不知该退还是该进。   “哼,这个那拉氏就是个惯会小题大做的,定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不看了,一起都放那边就是。”   虽然觉得不太妥,但皇命难违,吴书来也只好听命将匣子里的另外一封折子也放到角落里去,躬身拿着已经空了的匣子退出乾清宫正殿,命人还给喜宝,带回储秀宫去给皇后娘娘复命。   好容易得偿所愿的喜宝正等在殿外,他正不找痕迹地转着身子,眼神发光地打量乾清宫宏大雄伟的殿堂,那高飞的檐角和活灵活现的瑞兽,看得正欢。   拿到空了的匣子,喜宝以为任务圆满完成,边走边回头瞅瞅乾清宫金碧辉煌的殿宇,满心不舍地回储秀宫去了。   心情沮丧的他也没有问折子有没有批复,皇上有何指示,而沉浸于担忧中的那拉当然也忘了关注这个后续问题。   赵益康的鸿门宴   前文说到那拉的奏折被束之高阁,一番阴差阳错,那拉却并没有意识到,她请示增派侍卫的奏折未能上达天听。   至于在不久后的将来,这个小小的插曲在神武门口被“发扬光大”,引出了一场啼笑皆非的相遇,又是一番后话不提。   又到一年小选时,且说那拉得太后“提示”,设立专项部门清查各宫超龄宫女并命内务府多备选新宫女的消息一经传出,宛如一滴凉水“朴次”一声掉入油锅,四九城内的包衣人家之中,几多人为之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几多人跑瘦了腿肚子,说干了唾沫子,甚至还绞碎了花花肠子。   有女儿要参选的各包衣人家很早就开始了偷偷的上下打点奔走,各种手段齐上阵,送礼,讨好,施压,隔山打牛,围魏救赵……这真不是夸张。   他们力图能有个最满意的结果。而家中就正有一个嫡妻所出的漂亮大女儿要参选的内务府小管事赵益康当然也不例外。   赵益康是正黄旗下包衣,要是前几年,提起宫女小选,身为内务府下一个小小管事的赵益康才不会出现诸如“焦虑”、“失眠”、“暴躁”等一系列更年期症状,反而会因为日进斗金而笑咧了嘴角。   可是,今年不同啊。   自认为素有青云之志的赵益康想走一条捷径,而这条捷径刚才走过去两位金光灿灿能闪瞎人眼的大神级人物。   “唉!”   赵益康将自家账簿扔到一边,想着账目上日渐单薄的家底,他苦恼地揪起了脑后的尾巴,力道之大,差点让他成为有资格遁入空门,去享受一番包吃包住的佛教门徒待遇的种子选手。   闺女漂亮是很令人开心,可是,这脆弱得像窗户纸一样家底经不起这般花费啊。   “大哥,您看,咱家福儿进宫的话,被圣上看中的机会大吗?”   这天,赶走了碍事的下人们,赵益康正和自家大哥两两对饮,他殷勤地帮他大哥添上半碗酒,半是担忧半是炫耀地问道。   他大哥斜瞅了他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这小子……福儿么,”他沉吟了一下,方继续说道,“据大哥我看来,福儿正是当今圣上喜好的类型,要说这机会么,还是很大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赵益康笑得眼角生花,倒酒的动作更加积极了几分。   赵益康已经研究本朝的后宫史好久了。   话说自从圣祖皇帝时出了个大名鼎鼎的德妃,当然就是后来被儿子世祖皇帝尊封成了孝恭仁皇后的乌雅氏,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乌雅氏的娘家整个家族被抬出包衣旗,不费一滴鲜血就成为朝中新贵,这让好些自认有些聪明的包衣人家看到了一丝飞黄腾达的希望。   而当今圣上乾隆皇帝初初登基之时,还未封正宫皇后就先封了他包衣出生的侧福晋高氏为贵妃则更是刺激了众人。   高贵妃娘家三代以内皆抬旗,又在皇后尚在之时封其为皇贵妃,尊号慧贤,荣宠之盛简直无法想象。   赵益康私下常常琢磨,高氏皇贵妃父子俱成皇帝心腹要员,权柄甚重,这十几年来,声名赫赫,如日中天,还不就是靠着养出了一个封为皇贵妃的女儿?这样的荣宠和富贵,怎不叫处在同样情形中的许多人心水不止,趋之若鹜?   虽说现在慧贤皇贵妃高氏已经死了吧,但是她为包衣人家横扫六宫的记录再次创造了神话,让有有志跻身八旗贵族圈的包衣人家再次看到了希望,这可是是一条不需抛洒一滴鲜血一个头颅就能达成的捷径啊。   而自从发现他嫡长女长得还不错的时候,赵益康就打定主意要走一走这条捷径了。   赵益康曾不止一次地疑惑,嫡妻赵氏那副病恹恹的黄脸婆子样子居然能歹竹出好笋,生出一个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女儿来,都不知道她是是咋生的。   难道是因为本官的基因太好?可是为啥刘姨娘生的二丫头又长着一副矬子像?   要不是怀大丫头的时候本官天天在家待着,本官还真的不得不怀疑顶上帽子的颜色了呢。赵益康囧囧有神地想。   女儿福儿长得温婉而娇小,俱可靠的小道消息,今上最喜欢的慧贤皇贵妃高氏、令妃魏氏都都是这一类型,待进宫之后好好运作一番说不准这一个女儿就能为咱老赵家搏来一个大好的前程。   “大哥,您看,当今圣上是不是对咱包衣人家的姑娘特别喜爱啊?咱数数,除了一个慧贤皇贵妃高氏,后宫高位嫔妃中,还有一个已经逝去淑嘉皇贵妃金氏,当然,抬旗了,现在是金佳氏了,和还活着的纯贵妃苏氏,以及令妃魏氏都是包衣姑娘出身。”   两碗米酒下肚,赵益康更加兴奋了,话匣子一打开关都关不上,滔滔不绝地向他大哥灌输着他的研究成果。   掰着手指头一一盘算当今皇帝的后宫,赵益康越发高兴。   看着一直以来都比自己显得聪明睿智许多的大哥,他声音一再拔高,“两个皇贵妃,一个贵妃,一个妃。高位嫔妃多是咱包衣人家的女儿。大哥,你看,要是满八旗的贵女还得在咱包衣人家女儿眼皮子地下过活,光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所以……?”赵益康他大哥拖长了语气,斜睨着他。唉,看来今儿个得大出血了。   赵益康讪笑,“嘿嘿,大哥,您看,这要是福儿得了好处,也是咱老赵家合家的荣耀不是,您可是她亲伯父来着,以后这抬旗……”   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两眼灼灼地看着自己大哥,眼神极具压迫性,很有“你不表示表示今儿个就跟你没完”的意思。   “得啦得啦,你就别卖关子了吧,直接点,要多少?别太过分啊,多了可没有。”   “嘿嘿,大哥,你真是明白人,小弟谢谢您啦,要这个数——”手里比划比划。   他大哥心里翻翻白眼,合着给你钱的才是明白人?什么人呐这是?   也是看他比划的数字还在自己考虑范围内,赵大哥才点点头应允了,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准备告辞,从地理位置上结束了这顿“鸿门宴”。   送走自家大哥,赵益康一头栽在炕上。   丢脸呐……   大哥对不起,小弟这也是没法,才向你打秋风的,等以后福儿出息了,小弟不会忘了你的。   往年都是别人给咱送礼,赔笑脸,可是今年自己却要给别人送礼赔笑脸,而且要是送少了别人还不一定得收。   揉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赵益康心中落差实在是太大。   要不是想到自家福儿长得实在是标致,本官何必花费这么多心力用这么多礼金去打点?要是她长得和二丫头一样,普普通通像白面馒头,老子才不管她选不选的上呢,选不上算好,选上了认栽,老子管她去死啊?   拥有慈父之心的总管大人   乾清宫一角,捧着一盘子绿头牌的小李子又纠结了,也不知道今天陛下的情绪好不好,他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踩中了皇上的雷区,被拍成灰灰。   想到上次托总管吴书来帮忙,小李子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堵到了好心总管吴书来。   小李子面带讨好,谦卑地哈拉着腰,神情有些尴尬。   “吴总管,嘿嘿,您看,今儿个皇上心情如何?能不能……嘿嘿……”   不怎么会说话的小李子觉得自己真是太混了,本职工作都要麻烦人大总管。   “嗯……?”   吴书来刚从茅厕里出来,发现衣袖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怎么又是你小子?”   吴书来一巴掌重重拍在小李子的帽子上,将他的帽子拍歪到一边,心情才好了不少。   皇上今儿的心情?   吴书来摸摸下巴,想到刚才主子娘娘送来的那两本折子最后的归宿,和皇上那没有表情的脸,吴书来觉得有些看不分明了。   这可真难说,吴书来瘪瘪嘴,就要拒绝帮忙。   可是,再一看到小李子歪帽子之下那双目垂泪的可怜样,吴书来又软了心肠。   “算啦,还是杂家给你办了吧。”   他不知怎么的,就是见不得小李子那受尽摧残的样子,可能是这小子总能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好几次做梦梦到的那些无缘的孩子们吧。   像,真像!   每次做梦,他们都是那么乳慕地看着他,依靠着他,以他为天,以他为神。   吴书来伸手给他扶正帽子,这一刻,隐藏得很深的拳拳父爱之心爆了棚。   帮,杂家不帮他,还能帮谁?   吴书来抢过小李子手中的绿头牌托盘,带着一番激动的心情,疾步窜进到御书房。   小李子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吴书来在御案旁偷偷喘了口气,刚跑得太快了,本总管有些承受不住啊。   趁着乾隆看完一本奏折正要换另一本的间歇,他连忙出声问道,“皇上,该翻绿头牌了。”   “选令妃的。”乾隆头也不抬,干净利落,一锤定音。   令妃?   没想到今天翻牌子工作完成得如此顺利的吴书来愣了零点零一刻钟,随即反应过来,这几个月皇上临幸完储秀宫,第二日必定临幸延禧宫,杂家怎么就忘记了呢?   小李子刚揉好张得太大有些发酸的腮帮子,前后撵后脚跟到御书房门口,便见吴书来神情有些异样地出来了。   “拿去吧,成了。”   不等小李子开口,吴书来就把反扣着令妃牌子的托盘交给了他。   “啊,多谢总管大人,多谢总管大人,奴婢……”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交差吧,多的话,就不用说了,本总管都知道的。”   吴书来仰面望天,太阳正要日薄西山,拼命地在云层里挣扎着露出半张脸,像没煮熟的鸡蛋黄。   吴书来没来由地心里忽然间就堵得慌。   此时此刻的延禧宫,令妃正自恼火着。   这该死的那拉氏,你专给本宫作对是不是?不就是本宫多留了几次皇上吗?你用得着在背后下绊子,给太后告状说本宫留了好几个超龄的心腹宫女吗?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呢?令妃死命地揪着帕子,恨不得这帕子就是皇后那拉氏,可以任由她扯碎揉烂。   现在连太后都知道本宫的延禧宫里有五个超龄宫女了,该死的那拉,拿着太后的鸡毛当令箭,还弄了一个什么宫女志愿专干来统计宫女的出宫意向!   哼,令妃气极。   想这样就避过本宫,拔掉本宫的左膀右臂?那拉氏,没那么容易!   “绣草,你马上去把绣梅,织绢,织缎,裁衣给本宫叫过来。”令妃摸着肚子,眼神晦涩不已。   几人陆续进来,默默地缩在墙边,低着头装着鹌鹑。   她们跟了令妃好些年,很容易就判断出令妃此时正处于爆发边缘,整个就一雷球,谁碰谁准倒霉。   令妃不说话,只静静喝茶。   毕竟跟了先皇后好几年,她还是学到一些贵妇人怎么释放威压的手段。你越端得起架子,下面的人就越服气,越不敢欺瞒你。   时间等得够久,看几人脸上都显出了惴惴不安的样子,令妃方觉得时机成熟。   她便才将手里的茶杯当做惊堂木,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下面的五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一抖,神情便有些不稳了起来。   “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令妃拖长了声调,眼神似刀似箭,一个个地逼视过去,面上那似水的温柔全不见一丝,只剩严厉和阴森。   绣草是跟令妃最久的,她很清楚令妃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其他的几个心里也都大概有点谱。   她们眼神飞快地交流一下,然后公推了绣草作代表。因为她平时最受令妃重用,是她们中的第一人,奖赏拿的最多,现在当然应该义不容辞的顶上。   绣草无法,心里不忿,却也不敢犯了众怒。   她只得上前一步,蹲身行了个礼,“娘娘,您叫奴婢们来,定是为了超龄宫女出宫的问题吧?”   令妃捏着尖尖的指套,凑近唇边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众人。   “那你们怎么说?”   绣草赶忙表忠心,“娘娘待奴婢如此之好,奴婢舍不得离开娘娘,愿意一辈子服侍您。”   令妃满意地点点头,转眼看剩下四人,“那你们呢?”   织锻第二个表了态,她家中已经没了父母,和兄嫂也处不来,出宫去也就是被草草嫁人而已,还不如留在宫中,毕竟做生不如做熟,在宫中服侍主子,嫁人也得服侍夫君,说不得还要和正室斗法。   除了织锻,其他三人倒都是不愿意留在宫里的。   可是她们都很清楚地知道,她们是一辈子脱不了身的,要不然今日令妃就不会这么恐怖了,于是自然也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非常喜欢宫女这一份光荣的职业,愿意为它奉献终生。   五人跪在令妃面前,皆指天发誓,表明自己忠心日月可鉴。   令妃满意地笑了,哼,这些个奴才,就是得时时敲打着才行。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咱们都处了这么些年,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主子你们还不知道吗?”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满是憧憬。   “你们几个都是本宫的心腹,本宫也就不瞒你们了。太医已经偷偷给本宫透漏过了,本宫这一胎,是个壮实的小阿哥。以后么,等本宫拿到这宫里的宫权,你们可都是管事。本宫可是非常看重你们的,你们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终于看到几人眼里都冒出绿光,令妃才意犹未尽地每人各赏五两银子打发了她们,开始着手安排起晚膳来。   她还要画一个淡雅柔弱的妆,毕竟,晚上的接驾可不能马虎了。   梦里梦外   下午的阳光暖暖的,仿佛带有治愈能力。空气中飘着各种花的芬芳,合着殿内檀香与衣物上的熏香,虽让人很难一一辨别其中味,却也不失为一番独特。   “本宫在院子里洗头,你们把躺椅搬到太阳底下去。”   那拉先在东暖阁里洗了澡,换上一身宽松的外衫,开始在碧水的服侍下洗起了一头青丝。   平躺在芙蓉躺椅上,那拉闭着双眸,感受着暖暖的阳光,和碧水轻重适度的按摩。   小金瓢舀起浸了花瓣的热汤,轻轻地浇在头皮上,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唱歌,通体的舒畅让那拉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向来喜欢在有这般暖阳的日子里洗浴。皂角的味道淡淡地散在身周,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闻起来颇有一些心怡的感觉。   北方的气候一贯的干燥少水,居民们洗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宫妃们洗浴也向来是一件大事。   在紫禁城,用水是和分位挂钩的。东西六宫,每宫才一口井,妃嫔们用水若不按照分位高低来分配,那得出老大的乱子了。   嫔以下的低位妃嫔每月只能洗浴一次,除非被翻到牌子,否则不能加洗。   虽然那拉是皇后,水的份额只仅仅比太后少一点,却也仅仅能够三日一沐浴。   羊角梳带着特有的质地,一梳一梳,一直梳到尾。金瓢舀着水,水声哗哗,像是一曲舒缓的调子。   在这催眠曲中,那拉意识渐渐沉迷。   识海中,光线退却,黑暗占据,慢慢化身一片荒芜。黑暗渐浓郁,一层又一层,像轻纱一样将那拉的意识包裹起来,终被淹没在黑暗的海底。   四月的时候,宫里还没有蝉鸣,只有早回的燕子在屋檐间来来回回,偶尔叽叽喳喳低语着人们听不懂的话语。   那拉睡得很熟。   碧水为她清洗好了头发,招手叫来两个小苏拉。   小苏拉们轻手轻脚地搬开躺椅一侧装热水的大木盆,碧水给换上了一张干净的地毯,又将那拉的一头青丝用吸水的缎子擦拭到半干,抹上发油,梳顺,再一点一点细细铺在这张地毯上。   那拉头发很长,那长及脚踝,一点一点摊开,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巨大的墨色青丝扇。   四月的天气还不是很暖和,碧蕊从屋内抱来一床厚厚的羊毛毯子,轻手轻脚地抖开,又小心翼翼地给那拉盖上,生怕惊醒了她。   娘娘是个好主子,赏罚分明,从来不任意做贱人。   碧蕊心里一叹,轻轻为那拉掖了掖毯子,料想无事,于是便示意碧水去做自己的事情,她自己搬过一个针线筐,在一只小凳子上坐下,守着熟睡的那拉做起针线来。   娘娘曾对碧蕊说过,她做的荷包很精致,心里很是喜欢。碧蕊便想着,不如趁现在得闲做些给娘娘赏玩。   她手指翻飞间,一片花瓣渐渐有了雏形,而那拉此时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拉依稀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十几岁未入宫之前的样子。   身量小小的那拉,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在浩渺的大草原上漫无目的地飞驰。胸中充满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   那拉小时候去过草原。梦境很真实,仿佛真的是置身于漫漫草原之中。   风呼呼地吹过耳畔,发丝飞舞扬起好看的弧度,衣带翻飞间像是展翅的蝴蝶。   她脸上带着山茶花一般灿烂如火的笑容,清脆的笑声留下一串串,伴着达达的马蹄声像是阵阵鼓点。   良久,也许是跑累了,画面一转,她忽然出现在了家里。   她把缰绳一扔,迈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穿门过户,她看到了额娘,展颜一笑。   额娘美丽而温柔,她坐在花厅铺着厚厚毡子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个绣花绷子,上面是半副秀丽山水。   额娘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微微笑了笑,掏出了帕子,慈爱地给她擦去额头和鼻尖沁出的滴滴汗珠。   额娘并没有说她笑出两排大牙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冲她絮絮唠叨各种贤妻准则,那拉觉得快活极了。   燕子低声呢喃着。   碧蕊埋头,时不时抬眼看看熟睡中的那拉。   她的荷包上,一枝梅花正要盛开,带着浓浓的春意。   忽然,一声“砰”的巨响从倚兰馆那头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些人声和跑动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后殿中显得非常的突兀。   碧蕊吃了一惊。   她慌忙侧头看了看那拉,发现她并没有被吵醒,方舒了口气。   站起身来,碧蕊极目望去,却见倚兰馆中匆匆跑出两个小苏拉,一溜烟地往前殿跑去了。   难道是十二阿哥又生病了吗?   可是,十二阿哥常日发病,伺候的人心里都有数,怎么还会这么慌张,难道这次很凶险?   碧蕊心里一慌,急急把半成品的荷包一放,飞速地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身边只有一个小宫女香叶。   招招手示意香叶照顾着皇后娘娘,碧蕊急匆匆地冲倚兰馆去了。   不过没等她跑到倚兰馆门口,就远远地,见到一个嬷嬷从倚兰馆大门冲了出来,直往正殿这边跑行来。   跑得近了,碧蕊才认出是十三阿哥的奶嬷嬷张嬷嬷。   怎么是她?   碧蕊赶紧截住她,“张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是碧蕊姑姑哇,您快去禀告娘娘吧,十三阿哥发烧了!”   张嬷嬷面带急色,惶恐不安地说。   “啊?十三阿哥?”   碧蕊吓了一跳,怎么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可是很健康的一个孩子,从来没生过病,怎么忽然的发烧了呢?   “那,那,你派人去请太医了吗?”   “去啦,去啦!老身已经叫小德子去了太医院。”   阿哥生病了,碧蕊可不敢拿主意,虽然问明白张嬷嬷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也必须马上禀告给娘娘知晓。   “娘娘,皇后娘娘,您醒醒啊,十三阿哥生病了……”碧蕊急急返身,跑回那拉身边,要将她叫醒。   那拉梦见阿玛回家了,正和她,和额娘一桌吃午饭。   额娘说她总是不长个,硬是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要逼着她吃下去。   长着一张圆圆的包子脸的那拉,高高撅着嘴,瞪着碗里的肉,一脸嫌弃。   她抬头求助地看着阿玛,阿玛却只是笑而不语。   “娘娘,您快醒醒啊,娘娘,十三阿哥生病了……”   这是什么声音?   包子脸那拉捧着碗,动作瞬间停滞。   声音越来越清晰,十三阿哥?那拉心里一颤。   世界开始崩塌,额娘,阿玛,房子,桌子,连同手里捧着的碗一起破碎成一片星光,消失在眼前。   世界仅剩了一片黑暗。   “娘娘……”   “呼,呼……”   那拉突然醒过来。   原来,本宫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那拉怅然若失。   “娘娘,您终于醒了,十三阿哥发烧了!”碧蕊见皇后娘娘终于醒了,语气焦急地说出了这一消息。   “什么?”   前一刻还身在天堂,后一刻就已经如在地狱!   美梦破碎还有些怅然若失,却在惊闻小十三发烧之后,一颗心仿佛是从九天直坠深海。   那拉惊惶起身。她一把将身上毯子掀开,双腿有些颤抖,一个翻身想要从躺椅上下来,却起的过猛差点跌一跤。   碧蕊赶紧扶住她。   那拉已经顾不得穿上那碍事的花盆底。她光脚踩着袜子,就拖着一头披散至脚踝的湿发,那么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倚兰馆。   老天爷,请您不要折磨我的孩子。乌拉那拉茉雅琦求您,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吧,即便是折寿二十年,我也愿意。   妥协   延禧宫里,令妃喝下一碗浓浓的安胎药,正拈了一颗蜜饯在嘴里抿着,就见绣草从外间进来,不着痕迹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翠儿,你把碗收下去吧。”   将人打发出去,令妃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说吧,什么事?”   “娘娘,魏大人传来消息说,今年小选名额增加了不少,魏大人想问问娘娘是不是和去年一样做?”   “阿玛?”   令妃沉吟,“不,今年储秀宫盯本宫盯得极紧,你带话给阿玛,让他小心一些,避开那边的人,不该收的千万别收。”   待绣草领命出去,令妃有些颓然地跌坐在了炕上。   这该死的那拉氏,没事盯本宫那么紧干什么,挡了本宫的财路。   在紫禁城里,能够给人安全感的,除了分位,圣宠,子嗣,还有银钱。   打赏宫女、太监,哪里不要钱?收买钉子,哪里不花钱?请客送礼,哪里不是钱?   令妃一直深恨那拉,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富二代,而她,却只是个穷丫头。从最底层爬上去的令妃,一直以来都有一颗仇富的心。   她恨那拉,恨她出身满姓大族,有厚厚的家底和充足的人脉,而她却仅出身包衣,朝中无人。   她恨那拉,恨她一开始就是侧福晋,有几十台的陪嫁,每年收益不菲,从来都没有金钱上的窘迫,而她却是光身进宫,一针一线都来得万分艰难,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两份花,要挣点钱还得冒着风险让阿玛拉关系,吃回扣,成日里提心吊胆。   她恨那拉,恨她能够位列中宫,独享尊荣,份例比自己高得海了去;   她还恨那拉独掌宫权,万千银子手中过,却不让她沾上一星半点。   所以,即便皇后那拉氏几乎从来就没有得过圣宠,也从没有主动欺压过她,可她还是将那拉氏当做了最大的敌人。   你出生好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本宫会将你踩在脚下,让你一无所有。   令妃咬着唇,先帝爷的额娘也是包衣出生,却仍然做了太后,本宫有什么怕的?   她轻轻地抚着微微凸起来的肚子,眼神悠远而晦涩。   正在这时,绣草来报,“启禀娘娘,储秀宫暗线传来消息,十三阿哥忽然高烧不退,情形十分严重。”   “是吗?”   上天真是开了眼!   御花园里花开正艳,彩蝶翻飞。来来往往宫女们身着轻巧的夏装,行动间也更显得娇俏可人。   可是,和这氛围格格不入的,却是储秀宫的一片愁云惨淡。   宫人们的心中仿佛压着巨石,行动间匆匆忙忙,连打招呼都仅以眼神示意,很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这样吧。”   那拉打发掉来人,搁下手中的笔,来不及等墨迹收干,就匆匆合上了账簿。   “碧蕊,快扶本宫去倚兰馆。”   “是。”   大半天不见了,也不知道本宫的小十三好些了没有。   十三高烧不退,这可把她急坏了。可是每天的宫务却不能不处理。   唉,平日里有再多宫务也不觉着累,可是今天才半天,那拉都觉得是煎熬。   碧蕊感觉皇后娘娘搭在自己手上的右手颤抖得厉害,她都仿佛能感觉到娘娘厚重的皇后礼服下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也禁不住也在心里忐忑不安,十三阿哥这回怕是会不好了。   那拉走得踉踉跄跄,想到小十三那才病了一天就瘦得脱了形的小身子,不禁悲从中来,泪湿了眼眶。   本宫这是什么命哟,为什么本宫的三个孩子都是多灾多难的?   想来,本宫十三入潜邸侍奉宝亲王,二十为娴妃,乾隆十年随大晋封成为娴贵妃,乾隆十三年赶鸭子上架般被封娴皇贵妃,十五年为皇后,盼了二十多年,才盼星星盼月亮,在乾隆十七年,盼来了本宫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小十二生来就身子单薄,汤药不断,让皇上不喜,也让本宫操碎了心。   十八年,本宫有了第二个孩子五格格,可是那孩子却是没福气的,两年前就离开了本宫。好不容易二十年又生了小十三,生来倒是挺壮实,白白胖胖的,从没生过病,还很是聪明伶俐,皇上、太后都是极为喜爱。   本宫满心以为小十三能够一直健健康康地长大,可是现在却又是……   他才三岁啊!   老天爷,您为什么听不到信女的期盼?   求求您让我的孩子健康长大吧,信女茉雅琦就是即刻死去也是愿意的。   “娘娘,您小心脚下呀。”   碧蕊感觉到皇后娘娘身子晃得越发厉害了,不禁有些吃力,赶忙提醒了两句。   她心里也在发苦。娘娘真是太可怜了。   她每日贴身伺候着皇后娘娘,亲眼见娘娘要处理一大堆繁琐的宫务,要焦心两个孩子的身子,时不时还要被各宫小主们在圣上面前告点刁状,莫名其妙就被圣上训斥一番,心中总忍不住为娘娘叫屈。   “唉,做女人真难。”   碧蕊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心里寻思开了,她还有两年就二十五,能放出宫去。上月探亲假,额娘说已经在给她物色婆家了,当时她心里羞涩没有想得深远,可是现在看看皇后娘娘,却不得不多想一点。   在宫里这么多年,看多了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斗争,无论是身为中宫皇后,还是得宠如令妃,和不得宠的其他妃嫔们,日子过得都是一样的比黄连还苦。   以后我要是嫁了人,要么不得不和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要么整日汲汲营营却连一身好料子都没得穿,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在宫中当一辈子嬷嬷呢。   碧蕊心里转着百般心思,一行人穿过拐角游廊,就要进入后殿,那拉却忽然脚下花盆底一拐,身子猛地往侧面歪了一下。   “娘娘,小心啊!”   碧蕊惊呼出声,失去了一贯的沉稳。   她赶紧收回心思,眼疾手快地死死抱住皇后娘娘的肩膀,另一名宫女红染也赶忙上前拽住那拉的一只胳膊。   也是不走运,她们正在拐角的地方,两边都看不见,而且此时居然也没有过路的宫女,碧蕊心里急得不行。   听到她的惊叫,前殿后殿各处的宫人们才都赶紧往这边赶过来,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娘娘就要摔下去了。   “红染,你使劲一点啊。”   红染也紧张的脸色煞白,憋着一口气使劲拽着那拉的胳膊。   谢天谢地,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得满头大汗,终于稳住了那拉的身子,没有让她一头栽下去。   “呼,呼,娘娘您怎么样?有没有事?”顾不上请罪,碧蕊和红染焦急地问那拉情况怎么样。   碧蕊心里捏着一把汗。   自己不该的,不该因为在储秀宫自家娘娘的地盘就疏忽大意,只匆匆招呼上红染就扶着娘娘过来了。   刚刚真是好险啊,要是让娘娘摔了,伤了,那可是百死也莫赎的大罪了。   “本宫没事,你们不要紧张。”   那拉站稳了身子,也是一脸惊魂未定,脸白的像张纸。   这么高的花盆底子,若是一头栽下去,会不会磕得头破血流她不知道,但是脚崴掉几个月不能动弹那却是一定的。   本宫还要照顾小十二和小十三呢。   感觉了一下未有任何不适之状,她暗呼侥幸。   定了定神,挥挥手叫跪在地上请罪的宫人们散开,该干嘛干嘛去,那拉方才重新抬手搭在碧蕊的手上,继续往倚兰馆行去。   亲手喂永璟喝过药,看着他又睡了过去,那拉摘下手上华丽而锋利的指套,用微微发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十三,感受着那被病痛折磨得瘦瘦小小的身子,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额娘的小十三,额娘已经失去了小五,可不能再失去你了啊。你十二哥哥身子也不好,要是你也有什么好歹,可要让额娘怎么活?”   “娘娘,十三阿哥洪福齐天,定当能够逢凶化吉的。娘娘您可要保重自己啊,可不要让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为您担心呐。”   那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碧蕊的安慰,她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十三阿哥在睡梦中也微微皱起的小脸蛋。   “碧蕊,传本宫谕旨,这次的小选让内务府全权负责,其他宫务交由纯贵妃主理,令妃和舒妃协理,不必事事都报到本宫这里来了。”   呆坐了将近半个时辰,那拉方才缓缓起身,她声音暗哑而低沉,透露着浓浓的无奈和妥协。   “是。”碧蕊眼神同样黯然,低声应诺。   暗潮涌动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后娘娘将小选事宜全权交由内务府办理,宫权也交由纯贵妃,令妃,舒妃共掌的消息像多长了几对插了翅膀的苍蝇一般,飞速地传到了东西六宫各个角落。各处主子们都在心里暗暗忖度着,看有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捡。   当旨意传到延禧宫里的时候,令妃正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正殿西暖阁里,为肚子里的小阿哥绣着一件小衣裳。她脸上不时闪现出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之情。   听到这个消息,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嘴角慢慢翘起,喜形于色。   哈哈,本宫就知道,她一定扛不住的。   “绣草!”   “娘娘,奴婢在。”   报信的宫女站出来,恍然就是绣草。   “你马上派人出宫,告诉本宫的阿玛,就说,十三阿哥病着呢,这是个好机会,让他可以便宜行事。”   “是,派人告诉老爷,十三阿哥病着呢,这是个好机会,老爷可以便宜行事。”   绣草重复了一遍,见无错,便行礼退下。   她是令妃的头号心腹,管着令妃所有的暗棋,因为她长得毫不起眼,所以令妃用得很放心。   “你等等。”   绣草已经退到了门帘处,令妃又叫住了她。   “自己去织缎那里,就说本宫说的,领二十两银子。你自己得十两,拿十两来打赏下面的人,记得,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是,奴婢谢娘娘赏赐。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小心,定为娘娘办成此事。”   “去吧。”   绣草面带喜色地给她磕了个头,方才侧身退下。   绣草出去之后,令妃将手里未完工的绣品随手撂在炕上,扶着肚子慢慢起身走到西窗边坐下。   她坐的很端正,一点也没有平日里在乾隆面前表现出来的弱柳扶风之姿,倒有些像每日请按时见到的端庄的那拉。   她侧头凝望延禧宫前殿的黄琉璃瓦歇山顶样式的屋顶,和绘着龙凤的五彩斗栱,以及院子里的铜鹤,眼里异彩浮动。   这延禧宫的景致和其他宫没有多大差别,不过,如果能有更多人来来往往,就会不一样了。   令妃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肚子,灿然一笑。   这一天,不会远了。   旨意传到永和宫,纯贵妃接了旨意,心中却忐忑不安。   她身子不好,又年老色衰,已经久不得圣宠。   加上她的老三在前皇后葬礼上被皇上所厌弃,老六也不为皇上所喜爱,平日里她都是战战兢兢一直不愿卷进各方争斗中,要不是每天要给皇后和太后请安,她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久而久之,各宫也就不那她当做对手了,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可是皇后娘娘这旨意一下,各宫再次注意到了她这个仅存的贵妃,还不把她当做绊脚石啊?   皇后娘娘,您这次可是害苦了我了。   而在钟粹宫,舒妃叶赫那拉氏接到皇后旨意之后,倒是既并没有像令妃那样欢天喜地,也没有像纯贵妃那样焦虑万分。   她想起了她的小十,十三阿哥这病症和小十真的太像了。   本宫的小十也是健健康康长到三岁的时候突然发烧去的啊,皇后娘娘你的小十三能不能扛得过去?   她平静地接了旨,心中倒是对那拉升起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一反常态地找出了一些可能用得到的药材给那拉送去。   旨意传到了内务府。   魏清泰作为内务府管领,当然也第一时间接到了皇后娘娘的谕旨。   全权处理?自家娘娘上次传话说,她被皇后盯得很紧,那这次这旨意会不会是皇后的一个陷阱呢?   还是得看咱家娘娘是怎么吩咐的吧。   他急匆匆地赶回家,径直找到嫡妻封氏,郑重其事地嘱咐她找机会进宫探探娘娘是怎么想的。   好几天没有见到自家老爷的封氏当即应诺不提,准备第二天就去递牌子进宫。   可封氏最终并没有去递牌子,因为当天晚上,他们正要准备用晚膳的时候,就见下人来报,宫里自家娘娘打发人来了。   听到“便宜行事”四个字,魏清泰心中乐开了。   不是陷阱就好。这么说,看来今年是大有可为啊。   想到去年小选,皇后娘娘还不是盯得死死的,他都能捞到近五万两银子,今年完全由内务府负责,那还不就是他的一言堂了?   “回去告诉娘娘,就说奴才明白,必定不负娘娘所望。”   重赏了来人,魏清泰优哉游哉地摸摸胡子,心里了开了花,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返身回到用膳的偏厅,看见桌上已经有些放凉了的家常菜肴,魏清泰大手一挥,着人撤了下去。   “夫人,今儿个大喜事,你陪老爷我好好喝两杯?”   “那当然好,老爷高兴,妾身奉陪就是。”   见老爷没有叫苏氏那个狐狸精,只要自己作陪,封氏得意极了。   她乐呵呵地转身吩咐贴身丫鬟道,“去厨房,着张妈弄几个好菜,老爷要饮酒。”   酒过三巡,魏清泰兴致不减。封氏与他共饮,见他高兴,趁机求他做主打发几个“不听话”的奴才。   魏清泰很清楚地知道里面有猫腻,但一来封氏是娘娘的亲生母亲,自己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不能不给她面子,二来今天自己实在高兴,也不欲和她起了争执扫了兴致,便应允了。   苏氏是魏清泰宠妾,生了魏清泰的长子。封氏铲除了她的几个帮手,目的达到,便更加小意殷勤了起来,将魏清泰奉承得舒舒服服的。   好容易伺候醉鬼魏清泰睡下,封氏方慢悠悠地扶着丫鬟回到自己的正房。   “苏氏在做什么?”   她歪在东暖阁的美人榻上,懒洋洋地问道。   “回夫人,苏姨娘在给大少爷纳鞋底,说是给他准备着去军营好穿。”   “大少爷?哼,什么大少爷,还不是一个贱种!”   想到平日里老爷对那个贱种和那个狐狸精的喜爱,封氏愤愤不平。不过,想着自己今天终于一举拔掉了苏氏的最后几个帮手,她心中又是一阵畅快。   “哼,”她冷哼一声,心里暗暗嘲讽道,你就是生下了长子又怎么样?本夫人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可是这个当皇妃的女儿却能让你的儿子再有出息也是白搭!   皇帝的外祖父   赵益康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心里愤愤。   “哼,魏清泰,别以为就你有女儿,老子也有,还是个顶顶漂亮的女儿!哼,你等着,等今年咱家女儿进了宫,看你还敢不敢小瞧老子!嗝``````”   同是包衣人家,他魏家祖上本来是不比咱老赵家的。   要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个出息的好女儿么,他魏清泰能牢牢把持住内务府,无数人争相巴结讨好送礼,银子装石头一般地往家里抬?   哼,每日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好不威风,得瑟个啥啊?想起自家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动辄得咎,赵益康如何能够甘心?   他喝得摇摇晃晃的回到家,刚进内院,他最宠爱的妾室刘姨娘就亲热地迎上来,见他喝了许多酒,赶忙招呼丫鬟把热水抬上来,自己则亲手扶着赵益康的胳膊,慢慢地往内间走。   “我没事儿,你们别扶我!”   赵益康正心里厌烦,也不管眼前的是自己平日最为疼宠的刘姨娘,粗鲁地一把推开她,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内间行去。   他心里始终堵着一口白日里在内务府受到的窝囊气,想发发不出,于是在心里转变成对顶头上司魏清泰的愤恨不已。   “爷,小心点!”刘姨娘惊呼。   险些两次磕到门框上,赵益康终于摇摇晃晃地进到了内间。   刘姨娘赶紧上前,给他换掉了满是酒味的外衣。   她压抑着心中烦躁,仍是满脸温柔地帮他净面洁身。   好容易收拾好,赵益康一头栽在炕上,四仰八叉地呼呼喘着酒气。   “娘的,魏清泰,你个王八蛋!”他嘴里模模糊糊地嘟囔这句话,渐渐迷糊了起来。   他做了一个梦。   轰轰轰轰,礼炮齐鸣,锣鼓掀天。气氛威严,隆重犹如皇帝大婚,又如皇帝死了。   “隆隆隆”,一扇黑漆漆地铁门缓缓打开,这傲娇的声音吸引了门外众人的目光,包括新来的正在乞讨的小乞丐甲乙丙丁。   “夸……夸……夸”。   一阵脚步声如潮水般地从门内远远地传来,仿若是有千军万马正在疾驰而来,即将破门而出。   众小乞丐均被震慑住了。他们不禁都拽了拽身上破烂的衣襟,拼命地往角落里缩了去。   “哼哼,看你们那样胆小鬼的样子!咱就不怕。”   一个资历更老的乞丐,名叫张三狗,见此情形在心中一阵嘲笑开了。   这些狗蛋子也真没见识。   他理了理自己那同样破破烂烂的衣服,瞬间盗贼的潜行技能上身,没有人发现他是如何做到的,一眨眼就到了大门口,才显现出身形。   他得意地往小乞丐那边瞅了瞅,摆开架势,很有专业水平地蹲下。   原来,是等待肥羊上钩。   这时,潮水已经漫到了大门,停了下来。   一息之后,大门里首先迈出了一只穿着皂青色官靴的脚,接着又是一只。   小乞丐们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处。   只见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头戴镶嵌着十八颗东珠的官帽,身穿青龙袍服,脚踩四方步,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门口。   “肥羊来啦。”   这只肥羊正是赵益康。   张三狗赶忙悲苦了表情,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赵益康身边跟着四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替他打着扇,身后还随着一百二十名头戴银盔,身穿铁甲的侍卫。   赵益康走了。当然他离开之前,冲身边侍卫一个示意,侍卫便掏出了一两银子,隔空扔给了张三狗。   张三狗欢喜无限,模仿蛤蟆,跳起来准确地接住了这颗飞来的银子,并在落地之时,露出一个感激无比的笑容,差点闪瞎一众小乞丐们的狗眼。   “快看,快看啊,这就是镇国公啊,真个好威风啊!”   赵益康走着走着,行到了菜市口。   注意,是菜市口,处斩犯人的菜市口。   此时已是艳阳高照。   别怀疑为什么能这么迟了才去上朝,也不怕被皇帝砍脑袋。在梦境的世界里,什么都是能发生的。   话说,此时已经艳阳高照,菜市口今天虽然没有砍头的好戏可看,但也是一片熙熙攘攘。   百姓们都忙着吆喝,忙着讨价还价。   唾沫星子四处飞溅,的的确确好不热闹。   可是,不论他们是多么争分夺秒地在为增加空气的湿润度做着贡献,当看到赵益康行过来时,却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巴,麻利地退到道路两旁,空出中间一条宽阔的道来。   赵益康走在路中间,心里那是个志得意满,“看咱多受百姓爱戴啊,哦呵呵呵呵……”   他一边迈着四方步,一边很有领袖风范地冲两旁的百姓挥挥手,还时不时地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啊,镇国公对我笑了,他好有风度啊!”   顿时,好几十个妙龄姑娘眼冒红心,血液加速,像狂风吹麦苗一般,相继晕倒。   赵益康一看,不好,本镇国公又得意忘形了。   也怪咱魅力太大了,得收敛一点。   他赶忙严肃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一副面瘫相。   侍卫们按惯例,将晕过去的姑娘送去街边医馆,全权承担了她们的医药费不说,还每人附赠了一两银子做误工费。   于是,这条街上医馆越来越多,姑娘们身子也越加娇贵。   赵益康知道,但是,他并不介意当这个冤大头。   “哼,咱是皇帝的外祖父,咱就是有钱,咱不怕花!”   原来,他的大女儿福儿进宫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被皇上,不,是先皇,被先皇封为福妃,然后是福贵妃。   福贵妃颇得先皇宠爱,不久之后就生下了一个壮实的阿哥。   因生育皇嗣有功,福贵妃又被先皇封为福皇贵妃,统领六宫掌凤印。   小阿哥非常聪明伶俐,乖巧喜人,深得先皇的喜爱。   等小阿哥长到二十岁,先皇死了,自己的外孙子登上了帝位,自己当然成了皇帝的外祖父。   因为劳苦功高,皇帝弃了承恩公,而是封他为镇国公,那可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镇国公啊,比承恩公什么的高了海了去了。   赵益康来到朝堂上,驳倒了两个武英殿大学士,对朝政发表了一番惊才绝世的见解,沐浴了一阵所有朝臣顶礼膜拜的星星眼之后,被太后请到了慈宁宫中。   慈宁宫,已经是太后的福儿,为表示对他的孝顺,将他最看不惯的魏清泰净了身,细细□了一番之后,准备送给他。   赵益康看到可怜巴巴,为了巴结自己,在他的命令之下,乖乖给他舔鞋子魏清泰,感觉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五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在冒着幸福的泡泡。   “哈哈哈哈,福儿呀,你可真是老爷我的好女儿,老爷我没白疼你啊。”   笑着笑着,赵益康看到,福儿从脑袋正中间开始裂成了两片。   然后是四片,八片……无数片。   赵益康大惊失色。   他挥舞着双手,想要去抓住福儿的衣摆,可是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抓到。   “福儿,你回来!你快回来呀……呀……呀……”   “老爷,老爷,您醒醒。”   刘姨娘正指派着主母赵氏的丫鬟端着一碗醒酒汤进到了内间,听到赵益康惊呼大姑娘的声音,并且头上冷汗直流,赶忙拽过枕巾给他擦擦脸,将他叫了起来。   赵益康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顿时懊恼万分。   “婉夏,大姑娘在做什么?叫她过来。”   他想着自己梦里来自于自己的漂亮女儿的尊荣,不由得更加急迫,想要马上见到她。   手里的这张王牌可得抓牢了。   刘姨娘手里的枕巾顿了顿,心里不由有点不满,自己也有女儿,为何老爷总是那么看重那个嫡妻生的赔钱货?   不过,“回爷的话,大姑娘在奶奶那里呢,您知道的,奶奶一直病着,大姑娘孝顺,说是不放心我,一定要亲自照顾奶奶,不假人手。”   刘姨娘委委屈屈地侧过身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胡闹,这还有几天就要小选了,她不去好好学规矩,倒去照顾个病人,怎么也不分个轻重缓急呢?当丫鬟是吃白饭的吗?”   赵益康气极,就要发作。   就知道会这样。刘姨娘见达到了目的,心中一阵得意。   她知道老爷历来最为看重的就是大姑娘参选之事,天天念叨着,自己的女儿梅儿因此倒退了一箭之地。那可不行。   “老爷息怒,大姑娘这也是孝顺不是。而且,听两位嬷嬷说,大姑娘的规矩学得可好了,参选不成问题。”   “唉,你就会帮着她说话,也没见她对你有半分尊敬,实在是委屈你了啊。”   “老爷,妾身不委屈,能够为老爷生儿育女就是妾身最大的荣幸了,只要有老爷知我,其他的,妾身不会去贪求。”   她故意背过身去,拿着帕子粘粘眼角,装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你呀——”   赵益康感动,伸手将她搂到怀中,紧紧抱住。   想到大夫说自己的嫡妻活不了几年了,不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等张氏死了就把婉夏扶正,这么个识大体的女子,他可再也不要让她受委屈。   而埋在赵益康怀里的刘姨娘,此时却偷偷地笑了,笑得眼角都有了泪花。   宫里宫外俱悲剧   那拉带着一长串的宫妃们去给太后钮祜禄氏请安。   她心情十分的烦躁,胸中怨气翻腾不休。   她心里抱怨着,这“慈眉善目”的太后,平日里总是一副很疼爱小十三的摸样,嘴里心啊肝啊的叫着,真遇到事情了,却不见她人影了。   哼,她明知道本宫的小十三病重,却只打发个嬷嬷来探病,自家却躲在慈宁宫中龟缩不出。   真是!   说什么在佛堂为小十三祈福,谁还不知道,她这是生怕被沾染上小十三身上的病气呀?   哼,你自己躲得远远地就不说了,本宫也不求你这把老骨头亲自来探望本宫的小十三,本宫的小十三福气薄,受不起!   可是为什么,小十三这么需要本宫照顾的时候,你身为她的玛姆,却连发话免了本宫的每日请安都做不到?   那拉心里使劲地扎小人。   哼,你这爱慕虚荣的老太婆!享受一国之母的服侍很带感是吧?本宫让你享受,让你享受!本宫扎死你!   有什么办法呀?   俗话说,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可见没有熬成婆的媳妇都是不成功的媳妇,这口气也只能在心里憋着,即使憋得心都疼了。   所以,没有熬成婆的皇后算不得什么,在太后面前,也得乖乖地当个小媳妇,呼之即来,挥之则不可不去。   慈宁宫里,表面上一片莺语语花香,暖气融融。   那拉心中放不下十三阿哥,在椅子上坐立难安,数次想要告辞。   可是其他的各位却很想拖延时间,她们想等着趁乾隆来给太后请安的机会,见一见乾隆这个衣食父母。   多次刻意地转移话题的结果,就是总将那拉想要告辞的话给堵了回去。   那拉咬牙,心里似有千只猫爪在细细地挠。   太后钮钴禄氏很享受别人奉承她的感觉,这是她凭府邸格格的身份战败先帝爷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之后最大的乐趣。   她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充当看客,充分享受着不在戏中的闲适。   你们还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哀家却已经胜出了。   她俯视众妃表现,看她们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言东及西,谄媚讨好,摇尾乞怜,心情可以称得上是万分舒畅。   她并不是没看到皇后那拉氏那焦虑得有些生硬的表情,也感觉到了那欲要破表的怨气,但她今天看戏还没有看够呢,可不准备放她回去。   她还在心里想,你那拉氏平日里不是装出一副孝顺儿媳的摸样么?哀家今天就要看看你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她心里甚至有些微微的期待,天天看着你恭我顺的戏有些无趣,反抗吧,让哀家有理由发作你。   没有人反抗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   同样的时间,福儿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推开一扇房门。   房间里一个丫鬟也没有,看来,又被刘姨娘调去主院去了,听说,阿玛喝醉酒了什么的。   福儿想着自己的额娘躺在病榻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眶一热,又要掉下眼泪来。   她赶忙低下头,让眼泪掉到地上。   她不敢让泪水流到脸上花了才学会的宫女妆,免得又让额娘看出来,平添伤心。   福儿把药碗轻轻放在床头的梳妆台上,赵氏还在昏睡中。   这个梳妆台还是十五年前赵氏从张家嫁过来时的陪嫁,十几年了,当时喜庆的红漆已经斑驳脱离,像失去丈夫呵护的赵氏一样,都是一般的憔悴。   “额娘,该喝药了。”   福儿在帐前站了站,方才拉开床上有些陈旧的帐子,轻轻唤醒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赵氏。   “福儿啊,额娘舍不得你。”   扶着赵氏喝了药,福儿搬过一条小凳子,坐在床前轻声地和她额娘说话,赵氏爱怜地看着她,声音哽咽,眼神里满满的全是担忧和不舍。   宫中险恶,难以想象。你这一进宫,前途莫名,额娘担心,额娘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额娘知道,你也不想进宫,额娘也曾经和你阿玛说过,给你报免选。可是,你阿玛在你身上压了太多期望,已经几近疯魔了。额娘,咳咳,额娘没有办法,咳咳咳。”   情绪波动太大,赵氏猛地咳了起来。   “额娘,额娘您别说了,福儿都知道。福儿会知道怎么做的,您放心吧,福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福儿赶忙为她额娘抚着胸口,泪流满面。   娘儿俩正相视垂泪,默默无言,老爷房中的丫鬟翠枝在屋外求见,原来是赵益康找大姑娘,请她立马过主屋去。   福儿无法,只得起身扶赵氏重新躺下来,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才带着自己的丫鬟沐芯,在赵氏留恋的眼神中,急急往主屋行去。   “福儿见过阿玛,阿玛可安好?”   来到主屋正堂,张益康已经换了家居衣裳,坐在主位上喝茶,刘姨娘并不想见到嫡妻所生的女儿,借口备晚膳,并没有出现在堂屋里。   “好了,别行礼了,你站过来一点,阿玛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给你听。”   “是。”   福儿收礼站起来,依言近前,站到离赵益康一步的距离,恭敬地低下头。   赵益康挥手将丫鬟们赶了下去,思索半晌,方问道,“你的规矩学得如何了?”   “回阿玛的话,福儿已经熟记了所有宫女律例,宫女妆容和常用的服饰头型也都每日不间断地练习。这阵子嬷嬷们新加了行走坐立仪态的训练,嬷嬷们也说学得已经可以了。”   福儿回答得中规中矩,并没有在自己阿玛面前大肆吹嘘用以邀功。   “规矩方面你要多上心,进去之后免得出错。以后学艺时,不管分到哪一司,都要好好的学。重中之重的是,”他沉声说道,“你要抓住一切机会留在宫里,成为圣上的妃嫔!”   福儿低垂着脑袋,身子微微一颤。   她一直都知道阿玛对送自己进宫之事看得非常重,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原因,可是,自己真的舍不得留额娘一个人在家里病着。   “阿玛,女儿真的不能免选吗?”   想到病床上枯瘦如柴的额娘,福儿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懦懦地开口问道。   “这怎么可以!你真是糊涂了!”   赵益康听到这话,仿若晴天里被雷劈了一下。   这还了得!   他气怒发冲冠,猛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只手指哆嗦地指到福儿脸上,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你知不知道,只有你进了宫,成为圣上的宠妃,才能让咱们赵家抬旗。你是咱们整个赵家的希望!”   说到激动处,他不禁往前跨了一步,逼到福儿眼前。   福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阿玛好陌生,有点像,有点像那年上香的时候见过的疯子。   “福儿,你想想,你从小到大,阿玛在你身上费了多大的心血,啊?琴棋书画,骑射女红,服饰妆容,阿玛哪样没让你学,都是费尽心思请来名师教导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你阿玛的吗?这次小选,是咱们赵家的进身之阶,非常重要,岂是你一句话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福儿被吓得缩成一团,像一只鹌鹑,可怜兮兮的说不出半句话。   赵益康看到福儿不配合,气极,狠狠地拍了拍茶几,没喝完的半盏茶本来就放在茶几边上,被他这一拍,砰地一声从茶几上掉下,赵益康最喜欢的一个青花茶杯就此报销。   瓷片溅起,杀伤力巨大。福儿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她不由自主地双膝跪下,豆大的眼泪珠子在眼眶里直转,将将就要掉下来。   赵益康看她这样子,毕竟是从小到大疼宠的女儿,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生气地背过身,负手而立。   堂屋一片寂静。   半晌,福儿微弱的声音似是从地底传来。   “可是,阿玛,女儿进去了就可能再也见不到额娘了,女儿,女儿心里难过,呜呜呜。”   “傻孩子,你有你的路要走。”   说道这里,赵益康顿了顿,方补充道,“至于你额娘,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大夫不是说了吗,她要是好好将养着,还有好几年好活。阿玛想,只要你努力一点,上进一点,快些得到圣宠,在这几年里封了嫔,就能召见家人。到时候你们娘儿俩在宫里相见,岂不是更好?”   他循循善诱,仿佛一瞬间大灰狼上身。   “可是,封嫔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咱们是宫女啊,是包衣,阿玛您别骗福儿。”   小红帽福儿挂着泪滴,弱弱地质疑着。   “阿玛怎么会骗你呢,你知道吗,阿玛的上峰是内务府内管领魏清泰。他家的大姑娘也是包衣宫女进宫,习艺之后被分到先皇后娘娘的长春宫,被娘娘献给圣上,初封就是贵人,第二年就当了嫔,现在是宫里的令妃娘娘,听闻颇得圣宠,连皇后娘娘都屡次在她手里吃瘪呢。”   看到福儿吃惊得抬起头,微微仰起的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赵益康越发的兴奋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回顾起包衣女子在皇宫大内的丰功伟绩,如数家珍。   “丫头你可别不信,说到咱包衣人家的女儿,那可了不得啦。当今圣上,”他朝天拱拱手,作恭敬状,“可不就是偏好咱包衣人家女儿么?”   “是吗?”   “丫头你还真别不相信。阿玛给你讲啊,包衣女儿里面,今上宫里皇贵妃就出了两人,现在还有一个贵妃和一个妃。还有啊,先帝爷世宗皇帝的额娘也是包衣出生呢,那可是一个太后!”   赵益康得意洋洋的说了一通,口干舌燥地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可是手都摸到茶几了才想起杯子已经被自己摔碎了,只好讪讪地缩回手,暗暗惋惜着自己最爱的青花瓷。   福儿呆呆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福儿相信阿玛,阿玛放心,福儿会好好做的,可是,阿玛您也要答应福儿,要帮福儿好好照顾额娘。”   看着女儿那严肃认真的小表情,赵益康开心自己终于说通了福儿,投桃报李,也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赵益康说服了福儿,心情愉悦地回到内室和心爱的刘姨娘厮混去了。   反抗太后(抓虫)   那拉实在坐不住了。   她听着宫妃们几十年如一日的争风吃醋和隐晦讨好,心里扎小人的武器从绣花针,升级到了狼牙棒。   终于,她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太后座位前面的地板上,跪下。   “皇额娘仁慈,请恕儿媳冒昧,今日儿媳宫中有事,恐得先告退了,儿媳明日再来聆听皇额娘教诲,就留众位妹妹在这里陪皇额娘如何?”   向太后请辞的时候,那拉心里惴惴的。   这老太婆,历来心眼都小,今天本宫得罪了她,不知道以后会整出啥事来报复本宫呢。   可是,小十三的病今早好像是轻了一些,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更好了一些,希望是吧。   本宫必须回去看看,就是以后被老妖婆报复,本宫也认了。   “哀家被反抗了,居然真的被反抗了!”   垂眼看着低眉恭敬的皇后跪在自己眼前,太后钮钴禄氏脸上那一贯和蔼可亲的笑容,不可抑制地僵硬了起来。   不过,毕竟几十年锻炼出来的功底到底还在,她并没有僵硬多久,而是马上就恢复了一贯的和蔼可亲面容。   “可怜天下慈母心——哀家也是做母亲的,岂会责怪你这一片为十三阿哥的心肠?”   做唱俱佳地摇摇头,太后钮祜禄氏慢慢伸了手,示意她身边,像影子一般不离左右的心腹刘嬷嬷去扶起皇后,语气中,故作亲热地带着一丝嗔怪。   “你快回储秀宫去吧。刘嬷嬷,将哀家的九凤累丝钗赏给皇后,可怜见的,瞧你,这几日都瘦了。”   忽视了某些沉不住气的妃嫔嫉妒的眼神,那拉见爱面子的太后并不打算在今日就对她甩脸子,她的心弦也放松了些。   连忙谢了恩退出慈宁宫,那拉火急火燎地往储秀宫赶回去。   生病的孩子是娇气的。   那拉每每想到孩子们生病时就变得异常的粘人的举动,心痛之余,也心软得不行。   那拉只能尽己所能地做好慈母,孩子们只能靠她了。   她不敢奢望,有着把大阿哥和三阿哥骂瘫的那样“丰功伟绩”的乾隆,能够良心发现,对小十二,小十三当起慈父来。   而且那拉也明白,相比于当年发生那件事时的纯贵妃,她现在还要不得皇上喜爱一些。   那拉其实是有些怕乾隆的。   宫妃们,其实谁又不怕呢?   可是,她们即便是怕,还是会在慈宁宫中刻意拖延时间,望穿秋水的等待着,就为了见乾隆一面。   那么,这个众心之所系的乾隆皇帝陛下,此时在干什么呢?   今日没有大朝会,也没有收到什么紧急公务,“忙里偷闲”的乾隆兴致颇高。   他坐在他最喜欢的建福宫的花园里,一边赏景饮茶,一边把玩着他费心珍藏的,加盖了章的珍惜古玩和名家书画,心中好不惬意。   建福宫花园还有一个名字叫西花园,因其在内廷西侧而得名。   建福宫在某种意味上来说,是他的私库,故而从不对宫妃们开放,所以特别清净。   乾隆他自己也知道,御花园是个清净不了的地方。   想来,紫禁城也就那么大点儿,自从进了宫,这些宫妃们,一辈子都得呆在紫禁城这些狭窄的宫殿里,难得能有个地方可以赏景玩乐,所以都爱去那里转转。   女人多了嘛,纠纷总是不断,摩擦始终不少。   乾隆时常慨叹,她们又都各自有各自的背景和家族势力,朕要用到她们的父兄叔伯,夹在中间,还真是挺难办的。   所以,除非是兴致上来,想发掘一些被他所遗忘了的美人,也给久不承宠的宫妃们创造些偶遇他的机会,一般情况下,乾隆是不会去御花园的。   而且,这西花园的景色就是赏心悦目啊,山石林木,亭台楼阁,游廊迂回,错落掩映,可比呆板的御花园多了些灵动与别致。   所谓“梨花一片动□,殿楼数重宁喧尘。”   的确难得的清净。   随手把玩着价值万金的古董万物,乾隆渐渐没了兴致。   他负手站立起来,迎着顺着假山吹上来的微风,四十五度仰角望天。   朕已登基已经二十二载矣!   为了大清江山的稳固,为了天下百姓的安乐,朕兢兢业业,日理万机,都没有多少时间能够松快松快,朕真是一个鞠躬尽瘁的好皇帝啊。   感叹一番的乾隆懒洋洋地靠在延春阁的紫檀双龙莲纹太师椅中,乾隆想到大臣们折子里对自己日渐多起来的称颂之词,深感自己没有辜负当初皇阿玛传位给他时眼中那对他的殷殷的期望。   江山,这个沉重的担子,朕还是一力将它挑得稳稳当当的。   朕对得起皇阿玛了,对得起列祖列宗!   待朕百年之后,朕还要将这副担子交托给朕的继承人。朕相信,大清朝一定能够千秋万代,咱们爱新觉罗氏一定会是最后的皇族。   无意中真相了的乾隆,歪着脑袋看着高高的天空,一阵清风吹过,吹下些许花瓣,在他的头顶洒落。   揭下帽子,乾隆挥舞起了双臂,光光的脑袋后面一条细细的辫子随风摆动,颇有节奏地跳着一曲春之歌。   他一脸壮怀激烈,仿佛自己是圣斗士,胸中爆炸了一个名叫小宇宙的东西,熊熊烈火那就是他那不安平淡的心。   吴书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乾隆身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根据他伺候今上多年的经验,皇上这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否则后果严重。   如果是按照一般套路,此时该有一个非常没有眼色的炮灰路人N,正巧撞上这个火枪口,然后瞬间被秒,用他或者她悲壮凄婉的身影,推动剧情的车轮往莫名奇妙的方向前进一小格。”   但是,或许是因为本文经费所限,并未设置这一炮灰群众演员,当然也许是本来有这个角色,但是由于某些未可知的原因,该炮灰角色被穿越到莫名时空去了。   没有炮灰路人N的打扰,乾隆思绪飘啊飘,飘过神州万里山,飘过祖宗的牌位,飘过宫女的辫子,终于飘到了自己的继承人问题上。   “朕御极二十二年矣,快要到知天命的时候了,虽说朕即位大典之上曾许下宏远,不会超过自己皇玛法御极六十载的记录,但想想皇玛法和皇阿玛寿数,也知道这是一句空话罢了。离乾隆六十年还有三十多年呢,朕能再活二十年就不错了,可是朕的继承人却连影子都还没有呢。”   他掰着指头开始算,大阿哥?是个不中用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去啦!   二阿哥?朕的端慧太子啊,也去啦!朕想起来就会心痛啊……   三阿哥?哼,不是个孝顺的,而且身子不好,估计没多久还是会去了吧。   四阿哥么,没啥本事,排除,排除。   五阿哥,学业倒是可以,身份也还高贵,就是才入朝,能力未知,可列为备选。   六阿哥今年十四,喜文不喜武,恐八旗难服,待观察。   七阿哥,可怜的永琮,幼年夭折,也没啦。   八阿哥腿疾,不考虑。   九阿哥、十阿哥幼年夭亡,连名字都没有。   十一阿哥才六岁,还未入上书房,待观察。   十二阿哥身体太差,恐于寿数有碍,不考虑。   十三阿哥么,倒是聪明伶俐,又是嫡子,可是皇后太不讨喜,十三现在又是正在病中,吉凶难测。   掰完指头,乾隆仰天长叹,想我爱新觉罗弘历如此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皇,却难以找到合心意的继承人,莫非是天妒英才么?   成功被儿子数量和质量郁闷到的乾隆,彻底失去了把玩古玩字画的兴致。   他摆摆手,示意吴书来把这些珍宝捧回建福宫库房中,一一收好。   在延春阁里呆立了片刻,乾隆终于决定,他要去看看自己正在生病的小儿子。   自欺欺人的皇帝陛下   因建福宫离皇后的储秀宫并不远,出建福宫左拐经百字门进西二长街,第一座宫殿便是储秀宫,乾隆便没有传御辇,而选择了步行。   而储秀宫的女主人那拉,此时还没有冒着被秋后算账的风险主动告退,还在慈宁宫里,强忍着拍案而起的冲动,听着那些对乾隆翘首以待的宫妃们扯七扯八地说着一些酸得掉牙的话题。   乾隆长驱直入地穿过储秀宫正殿,穿过拐角游廊,径直到了倚兰馆。   “皇上驾到……”   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一地。   紫禁城的城墙弯弯绕绕,那拉用手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四月的天,怎么也这么热了?   “碧蕊,你看哪个跑得快些,回储秀宫去看看情况,回来给本宫汇报一下。”   是要下雨了吧?   那拉手扶着凤辇左右的扶手,抬头见到阴沉沉的天,感觉到一丝丝风雨欲来的紧张。   不是个好兆头啊!   乾隆怒气冲冲地地出了储秀宫。   他径直回到养心殿,心情极其不痛快。   “滚,都给朕滚出去,没有传召不许进来!”   吴书来见状,赶紧招呼着众人退了出去,心里猜测主子娘娘今儿个又要碰上无妄之灾了。   乾隆赶走了随从,还是看什么都有气。   一挥袖子,拂落两个精致的茶杯,在雕着青龙的砖石上碎裂开来,声音带着悲鸣。   乾隆颓丧地陷进了椅子中。   朕上一次见到小十三的时候,他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壮实孩子,又聪明,又活泼,这几天不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愿意相信现实的乾隆毫不犹豫地跨越了时空。   他刻意地忽略了,上个月的十五和这个初一,他都在延禧宫探视动了胎气的令妃。而几天前虽然留宿储秀宫,却也因为不喜皇后端庄呆板,而取消了和十三和十二的亲子互动。   实际上,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所谓“喜爱不已”的嫡子了。   回想起三年前,十三阿哥才降生的时候,没有嫡子缘的乾隆还是实实在在地高兴了好一阵子的。   终于有了一个壮实的嫡子,他觉得自己有天大的福气。   十三长到两岁,渐渐地会说话了,会跑了,很是聪明乖巧,甚至一度让乾隆动起了嫡子继位的念头。   可哪知道,哼,他心中不虞,朕只不过是忙了一阵子,朕的小十三就让皇后养成这样了!   这个皇后也真是的,生了个十二身子不好,朕都不和她计较了。现在好好的一个十三,身子也让她给养坏了!   哼,那拉氏她哪里配做皇后,宫务管不好,儿子也养不活,她哪里有一点比得上朕的孝贤?   喜欢迁怒的乾隆忘记了,孝贤皇后富察氏其实在养孩子方面也不是能手。   三个孩子死了俩,剩下的还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公主,没有一个阿哥活着呢。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主观意识上的喜恶导致的差别对待而已。   在养心殿摔杯子的乾隆,其实应该庆幸的。   因为他去探视小十三的时候,小十三已经比前几日好了很多了。要不然,他这气还不得把屋顶给掀翻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拉硬顶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急匆匆地赶回储秀宫。心急的那拉接连派出了好几拨身手敏捷的太监为先遣队,从回报中得知小十三病情有所好转,心中巨石才稍稍放下。   当然,回报的太监也同时禀报了乾隆来过,又神色不虞地离开的消息。   那拉闻言只是心中微微一哂。   她可没有那许多心思来思量,为何在这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今天,乾隆这位稀客会造访储秀宫。   无关紧要的人,是不值得本宫理会的。   对于那拉来说,乾隆虽然身份是她的夫君,可是,在她生命里出现的次数,还远远及不上储秀宫里的任何一个粗使太监。   失望了太多次,便学会了不去期望。   太阳东升西落,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更加明丽动人了。   这天,筹备将近一月的宫女小选正式拉开了帷幕,神武门前车来不止,人头攒动。   于是,神武门终于被堵住了。   “头儿,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神武门新进小侍卫佟佳俟全手足无措,傻傻地看着神武门口堵得一塌糊涂的马车牛车人力车板板车,头上急得冒青烟。   侍卫队长那木都鲁氏阿古塔木着一张脸,手里紧紧握着侍卫刀,闻言再次瞅了瞅面前横七竖八欲进不能进,要出不得出的车子,心里也是烦躁的很。   他心中愤怒极了。   和佟佳俟全一样,他也是才被派到神武门当差不久,不过和俟全不一样的是,他是“空降”到神武门当侍卫队长。   自古以来,总有“欺生”一说。阿玛曾给他说“空降”过来的他很难处好同僚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果不其然啊。   看吧,因为他的“空降”,挡了属下们晋升的机会,和顶头上司又没有交情,因此除了这个呆呆的,同样是新来的佟佳俟全,暗地里大家都不怎么买他的帐。   看看这次小选,在神武门当差久了的老侍卫,哪个不知道需要多派一队人来疏散车辆呢?   可是,小选的姑娘们都已经堵到了神武门的大门口了,没有接到上面令增派人手的谕令,都还没有人提醒他去找头儿请示一下,反而都偷偷躲在一边看笑话。   哼,这些混蛋,总有一天本官会收拾你们!   今儿个是宫女小选的第一天,要选三旗包衣,神武门是第一道坎,要仔细搜查应选姑娘们带的东西,防止有些人混水摸鱼,夹带些不该带的进去。   按理说,神武门口不可能堵车的。   平日里,神武门外一条大道本是左边来右边往,车子按着这个规矩走一向都是顺顺溜溜的,根本就不会堵住的。   可哪知道今儿个人太多,又都想先检查了好早早进到宫里打点一番,各路车子争先恐后,把右边的道也给占了。   回去的道没了,车子进不得进,出不得出,可不就堵住了嘛。大家这么堵在门口,弄得现在离开始检查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却才检查到二十几人。   这样可不行啊。阿古塔苦恼地捶了捶大腿。   “后面的快一点,快一点,车子按旗籍排好,不准抢道。听到了没有!”   他大吼。   “你,”他点了一个平日里和他最不对付的一个侍卫完颜清保,“去维持一下秩序,把车顺顺。”   “啊?我?头儿,你派别人吧,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在这里检查比较合适。”   完颜清保心里愤愤,面上有些不情愿。这是你的工作失误,怎么就会指派老子?没见老子力气最小吗?   阿古塔怒瞪他一眼,“马上去,这是命令!”   请借我一只马桶吧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使完颜清保心里再讨厌阿古塔,明面上却是不敢抗令的,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   阿古塔见终于催动了他,心里一阵舒畅,哼,让你和本官作对!不指派你指派谁?   接着,他转头,解下腰间令牌,交给俟全,“俟全,你拿着本官的腰牌,马上去善扑营,请上峰再派一队侍卫来,十万火急!”   “哦,好,属下马上就去。”   完颜清保耷拉着头,门口这么多还没有检查过的车子,一直堆到老远的天边去了,这可怎么疏通哦?   他一脑门子的汗,心里隐隐后悔不该为了看笑话而特意没有提醒下阿古塔,弄得现在自己遭罪。   他也是个机灵的,细细一看这些车,见疏通确实有难度,便想另辟蹊径。   “哎,哎,后面还没检查的,下车,下车。把包袱什么的打开,有不该带的趁早拿出来,免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啊,看看这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检查呢!”   哼,这些个包衣娘们儿,都认为自己是深闺小姐还是大家千金呐?不到门前就不愿下车,怕被人看了还是咋的?神武门是你们这些包衣奴才能坐车进的吗?连亲王福晋,皇子阿哥,都得乖乖下车检查呢!   完颜清保本以为自己穿着侍卫服往那儿一站,振臂一呼,应选的车子就乖乖地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了,可哪知道大家抢道正抢得欢,车碰车,人吵架,闹哄哄一团糟,还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他的声音轻而易举地被淹没在了这片噪音的海洋之中,没有泛起一丝浪花。   离神武门大门将近七十步的距离,二十几辆车之后,赵福儿坐在自家的车里,听到前面像菜市场一样的声音,也是心焦不已。   她已经被堵在这里有两个时辰了。   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出门的时候她想到这辈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一时想不开就多吃了些点心,却因为边吃边哭噎着了,被贴身丫鬟沐芯连着灌下去两大碗汤。   现在小腹好胀,好想上厕所。   “沐芯,我想更衣,怎么办?”   “姑娘,你可要忍忍啊。”   沐芯大惊失色,顿时后悔自己考虑不周,都没有想到带上一个官房(马桶)。虽然说是姑娘早上喝多了汤的缘故,但要是出了事,最后都是自己没有照顾好。   现在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姑娘一个忍不住撒身上了,这脸丢大了不说,小选被刷下来了老爷还不把我给生剥了?   “孙伯伯,前面还有多少车子啊?能不能走了?”   沐芯又一次把脑袋伸出帘子,满怀期待地问车辕上驾车的孙老头。   “唉,走不了啊,前面都还看不到头呢。”   孙老头狠吸了一口旱烟,叹口气,他也是驾车的老把式了,驾了一辈子车都没见过堵得这么厉害的。   皇宫就是皇宫,连车子都堵得久些。孙老头在心里百无聊奈地想。   “沐芯,我快忍不住了,可怎么办啊?”   车内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呼。   福儿咬紧牙,努力地憋着气坐在车里,一动也不敢动,就怕稍一动作就憋不住尿到身上了。   “姑娘,姑娘,你再忍忍,一定要忍住啊。”沐芯见她如此,心里头更慌了,要是姑娘因为尿到身上而失去了小选资格,回到家里老爷一定会打死自己的。   “嗯,我要忍住,为了额娘也要忍住。”   可是,我怎么忍得住啊?   福儿想到自己苦命的额娘,想到阿玛那胆大包天的期望,再想到自己现在的尴尬,眼泪哗哗跟就要往下掉。   她还得使劲憋着不敢哭出声,怕一不小心力道失控就真的憋不住了。   福儿压抑着不敢哭出来,沐芯却没有这个顾忌。   她想到姑娘马上就要因为尿了裤子而失去应选资格,她一回家就要被老爷打死了,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不禁悲从中来,张开嘴巴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主仆两人哭得正热闹,旁边一辆马车里,一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姑娘慢慢悠悠地吃着干果和蜜饯,听到哭泣的声音传来,好奇心顿起。   “镯儿,你听听,是不是有哭声啊?”她停下嘴里的动作,侧头问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镯儿本是在为她剥着干果,听到吩咐,放下果子,侧耳凝神一听,恩,的确,好像是从隔壁车里传过来的。   她又拉开车帘确认了一下,方回头对自家姑娘回话说,“姑娘,是旁边车里传过来的。”   “旁边的车?”呀呀,路见不平事!   镯儿看着自家姑娘明显感兴趣的样子,心中直打鼓,姑娘不会又要管这事了吧?   果不其然,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姑娘像弹簧一样蹦将起来,风风火火地把自家车帘子一掀,头就探了出去,敲起了旁边的车窗。   “喂,发生什么事了?”她高声。   “呼,还好她没有直接就去拽人家的车帘。”镯儿这样安慰自己。   对方没有回应。   包包头姑娘显然是不满了,她也不管礼貌不礼貌,探出半个身子,险险地就拉起了隔壁车窗的帘子。   “啊!姑娘小心。”   刚安慰完自己的镯儿见到自家姑娘动作生猛地“哗”的一声就拉开了对方的车帘,还做出这么惊险的动作,吓得一声惊呼,赶快拽住她的半边身子。   “姑娘你吓死镯儿了。”也是两辆车挨得极近,否则包包头姑娘还不得掉出车去?   “咦,你们,这是怎么啦?”   梳着冲天辫的丫鬟哭得欢,而明显是姑娘的女孩也流着泪,到底是谁欺负谁了啊?   没看明白这车里这两位是在干嘛,直线条的包包头直接问出声。   听到这像是天外飞来般的声音,沐芯被惊得愣住,哭声直接堵在嗓子眼里,让她不断地打嗝。   “你们这是唱的那一出啊?”   “奴婢,奴婢——”沐芯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破窗而来的包包头,无言。   忽然,她见到自家姑娘嘴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微弱,几不可辨。   她赶忙凑近一点,方听清福儿说,“问问她有没有官房。”   “哎呀,可不是嘛。”沐芯如醍醐灌顶,她胡乱用袖子擦擦眼泪,忙低声问探进来的包包头,“这位姑娘,不知道您车上有没有官房?”   “官房?不知道啊。”回头,“镯儿,咱车上有官房吗?”   她艰难地转过脑袋,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姑娘,要马桶啊?奴婢带了的呀。”   **********************   “呜呜呜呜——”   终于渡过了这次难关,福儿转移到包包头姑娘的车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张姑娘,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这次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了。”福儿哽咽着向包包头姑娘道谢。   “哎,谢什么,你别叫我什么张姑娘了,直接叫我巧朵就是了。”   “那你也叫我福儿吧,我阿玛额娘都这么叫我的。”福儿脸颊红红的,还是很不好意思。   包包头姑娘叫张巧朵,是包衣张家的姑娘。张家算是包衣人家里非常显赫的一个大家族,从太祖从龙的时候就已经发达,势力非凡,实际上比令妃的娘家魏家还要有背景一些。   张巧朵的阿玛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疼宠万分,养成了一副直爽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先前她听到哭声以为是发生了不平事,想要效仿侠女们管上一管,没想到却正好帮福儿解决了一道大难题。   福儿借来官房,忍住羞耻心在自家车里出了恭。张巧朵怕她车上有怪味,坐着不舒服,便邀了她一起坐自己的车。   两个姑娘在神武门外因为这样一件囧事结识了,多年以后,张巧朵随宫妃们一起给皇后请安,看着主位上雍容大度的皇后娘娘,却恍惚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羞涩的向自己借官房的小姑娘,眼神不由黯淡。   龙威胜于妙药   紫禁城风传,十三阿哥病愈了。   笼罩了储秀宫多日的沉郁之气终于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不复前几日的恐慌不安。   那拉着人送走陈太医,回到内室,看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小十三,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嘴角微翘,泪水却簌簌落下。   额娘的小十三,额娘就知道你不会离开额娘的。你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娶妻生子,和美一生。你一定不会先额娘而去的,对不对?   静静地凝视小十三安静的睡颜,那拉后知后觉地发现衣角被人拉了拉,她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儿,衣角再次被拉了拉,力道越发重了。   “哪个没眼色的?”   她愤愤回头,马上换了个神情,面前是她的小十二。   小十二这几日六岁生日,却被十三这病情耽搁,并未庆祝,当然搬去阿哥所的时间也由于没精神打理而往后推了推。   十二阿哥见他的额娘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咧嘴一笑,却在发现那拉脸上泪水的时候变为担心。   “额娘,您怎么哭了?”   小十二急了,“额娘,您别哭,儿臣给您擦眼泪。”   他的声音弱弱的,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小小的孩子,个子还不到那拉腰际,纤细瘦小的身子穿戴在厚厚的大红色袄子和大毛的帽子里面,更显瘦小娇弱。   那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里半是温暖,半是凄凉。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贴心呢?可是,他这身子骨,唉,本宫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长得成人……   “额娘,您为何又伤心了?”   十二阿哥见他的额娘并没有回答他,反而一阵出神,一阵叹气。他心里更加着急,便又拉了拉那拉的裙角,企图拉回他额娘的注意。   那拉被拉得回过神来,伸手揉揉他头上的小毡帽子,微微笑了笑。   “这孩子,咦——”忽然她想起,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她的小十二说要给她擦眼泪呢!那拉鼻子有些发酸,本宫的小十二也知道心疼额娘了。   用帕子掩了嘴角笑意,那拉细细打量了下,还真发现他小小的手掌里抓着一块手帕子。   小十二不知道他额娘在心里笑他,穿的圆滚滚的身子,笨拙地垫着脚尖,还努力地想要往她脸上送。   “好孩子,额娘不哭了,额娘不是伤心,额娘这是高兴。”   她蹲下来,让小十二给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痕迹。   小十二小心翼翼地擦干泪水,终于倚着那拉高兴地笑了。   “孩子,来,额娘带你看看你十三弟弟。”   轻轻拉过他的小手,那拉将小十二带到小十三的小床边,抱起来,放在一个小凳子上站好。   十二阿哥双手巴住床舷,看见小十三睡得甜甜的,捏着小拳头,心头不解,便回头望着那拉。   那拉拉过他的一只手,贴在了小十三的额头上,压低了声音说,“小十二,你看,你十三弟弟烧已经退了。太医说他明儿个就会大好了。额娘这是高兴的,不是伤心。”   “额娘,十三弟弟真的要好了吗?那他病好了是不是又能和儿臣一起学千字文了?”   “是呀,学千字文。额娘亲自教你们。”   那拉喃喃,心里似乎有阳光漫天洒下,驱散了阴霾。   十三阿哥病愈的消息,像一阵狂风,不到半日就刮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暂领宫务的纯贵妃,舒妃和令妃,反应各不相同。   永和宫,纯贵妃舒了口气,这几日风头浪尖的日子对隐身惯了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现在终于能退回去了。   钟粹宫舒妃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愣了好久。   她倒不是留恋这协理宫务的权利,毕竟那拉氏处事还算公正,并未对妃嫔们克扣,有协理和没协理对她来说基本没有多大的差别。   她只是不能抑制地有点嫉妒。   这样相像的情形,当初她的十阿哥没能挺过去。为什么现在皇后的十三阿哥就能挺过来?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之前对皇后一点同病相怜的心情再也找不到了,她心里无法克制的产生了嫉妒和怨恨。   而延禧宫,消息传来的时候令妃正在殷勤地陪乾隆吃晚膳。   “没想到这小东西命有这么硬。”   令妃心情不愉,恨得偷偷咬牙。   本宫好容易才挨着宫权的边,都还没来得及捞到一两银子,难道这下子又要交出去了吗?   令妃侧身搅着帕子,她很想找个人来撒撒气。   可是现在万万不行。她面前却还端坐着一尊大神呢。   在这尊大神面前,她不仅不得不强压着这股子邪火,还要装出一副欣喜的颜色来,以示对皇帝的爱屋及乌之意。   爱屋及乌?   真是他娘的瞎扯淡。本宫什么时候爱这个男人了?本宫怎么不知道?   本宫从来不白做事情,这是是本宫这么多年从来的准则。   不过么,既然必须要装出欣喜的样子,那一定得捞点好处才行。   好在,这演戏对本宫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本宫早就驾轻就熟了。   这些心思转换也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像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的乾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爱妃温婉动人的表情下,深埋的心思像地下河水般咆哮过了几万次,他只是有些高兴,不,还不止,他那是非常的高兴。   “好,重赏太医院!”乾隆龙颜大悦,他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令妃赶紧抓住机会奉承起来,“奴婢恭喜皇上。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啊,奴婢就知道,十三阿哥有上天和皇上龙威庇佑,他一定会没事的。”   乾隆闻言一想,可不就是嘛。   “哈哈,不错!朕昨日去看小十三的时候,他还病恹恹的,糟糕极了,朕还忧心不已,怕再次痛失嫡子。不想今日就传出了好消息,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朕的啊。”   “是呀,皇上您是真命天子。奴婢看啊,十三阿哥病好,全是仰仗着皇上您的龙气。”   “哦?怎么说?”   乾隆听得有趣,追问。   令妃帕子遮遮嘴角,娇柔一笑。   “皇上您看哪,十三阿哥病了这么好些天,皇后娘娘将宫务都交给纯贵妃姐姐,舒妃妹妹和奴婢三人处理,全力照顾十三阿哥,可是,说句不尊重的话,奴婢却只听见病情加重,却从未得闻病情减轻。太后和各宫姐妹都忧心忡忡,不敢稍稍打扰皇后娘娘。可没成想,皇上去探探,就有了好消息传来,那可不就是皇上您天子之威,让百病都退散么?”   “呵呵,爱妃你这张巧嘴啊,可真会说话。”   好听话人人爱听,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别人说他是真命天子,乾隆被奉承得高兴极了,大手一挥,赏赐像流水一般地铺洒给了延禧宫。   不过,他眉头微微有点发皱,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高兴。   这个皇后,真是无能极了。宫务不管,孩子也照顾不好,真是一无是处,朕当初怎么就选了她?   他深深地怀疑起了那拉的办事能力,从此一个大大的“无能”标签便明晃晃地贴在了那拉的头上。   半个毛月亮   时间是一只不断前行的蜗牛,爬得很慢,却一不小心,就不见了身影。   那拉今夜精神很好,怎么也睡不着。   那拉心血来潮,披上一件外衫,绕过外间值班床上睡得香甜的碧蕊,踱步到窗边遥望着天边的半轮毛月亮,想起了小时候,夏日里和阿玛、额娘一起坐在院子里眺望星辰,是那么的惬意,令人怀念。   新进宫的宫女们像死鱼一样在铺着大通铺的炕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间或传来压抑的痛呼或者□。   赵福儿也躺在其中。   她费力地弯曲着手臂揉揉自己的腰,感觉腰都要断掉了似的痛。   想到从进宫第一天开始就天天挨罚,赵福儿很沮丧。   阿玛给自己请的两位嬷嬷说自己的规矩学得很好,福儿本以为自己不会在规矩上出什么问题,可哪知宫里教规矩的姑姑和家里请的嬷嬷是不一样的。   训练的姑姑们真是太严厉了,太苛刻了。   其实,福儿也知道,她们这些新进的宫女们都来自包衣家族,有哪个在家里会没有被训练过这些宫廷规矩?就是为了小命也得学不是?   可是,无论学得多好,进了宫都被挑出一簸箕的毛病,一天非打即骂的变态训练下来,所有人都是腰酸背疼,精神恍惚。   “唉!”福儿长叹口气,心中明白,是自己是太天真了。   家里的两个嬷嬷都是阿玛花大价钱请来的,再怎么样,碍着点面子,也得给她留点情面,一遍学不好,再来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宫里就不一样了。姑姑们都是铁面无情,抱着各种别样心思,稍稍犯错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听说已经有好些新宫女们被逐出宫去了。   其实被逐出宫也未尝不好,这宫里,呵呵,福儿虽然才待了一天,就知道,额娘说的真的没有错,深宫黑暗,尔虞我诈,的的确确凶险万分。   可是,她并没有退路的,一直以来都没有。   阿玛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渐渐很明白了。从小到大被阿玛悉心培养,疼宠万分是真,可是,这些心血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出于一个阿玛对女儿的喜爱还是对权势的执着就很难说了。   福儿不敢去深想,她害怕自己打破了这个被父爱包装得很华丽的外壳之后,在里面却只能找到丑陋的利用和欺骗。   没有退路,真的从来都没有过,即使是自己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免选的请求,她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的。   额娘,与阿玛结缡十五年,孤单病卧床间,唯一的女儿还被夫君用作换取权势的筹码,现在您后悔了吗?   阿玛,荣耀家族这个艰辛的担子,放在女儿身上,您就真的忍心吗?   从来没有问出口的话,在唇边咀嚼了,又咽下,只因为“胆大包天”,只因为不符合所谓的“孝道”。   福儿借着身体上的伤痛,痛痛快快地宣泄了一场,泪湿枕巾而不自知。   不知道巧朵过得怎么样了,她那个率直不会忍耐的性子,又好打抱不平,在这宫里如何得过?   正如赵福儿所料,张巧朵此时过得非常不好。   黑夜无星。   天上长着长毛的月亮,只露出半边脸,孤零零地循着往日的行程正要躲进天幕之中,似乎有些不舍,竭力洒下最后一缕光亮。   月光之下,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寝房外面院子的青石板地上,全身微微发抖。露珠凝结成一滴滴珍珠,从头顶顺着辫子滑下,宫女青蓝色的粗布旗袍上留下了一条明显的深色印记。   张巧朵已经跪了半宿,又冷又饿又疼。   神武门搜查了包袱之后,她和同旗新宫女们来到顺贞门内一个院子里被粗粗考察了一番,之后就被领到这个院子住下,让一个叫王姑姑的老宫女教沏茶。   好奇心甚重的张巧朵静不下来。   她将规矩允许范围内能够欣赏的整个院子都转完了,爱打抱不平的她顺理成章地帮了一个被欺负的小太监,却得罪了教规矩的王姑姑,被小心眼的王姑姑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张家虽颇有几分势力,却始终是鞭长莫及,不怎么帮得上忙。   早在几个月前,她阿玛就花了大价钱走内务府魏清泰的门路,希望他帮忙给安排一个轻松安全的差事。可是这宫里毕竟是皇宫,人家魏清泰也不是傻的,如何能大包大揽地保证一定安全?也勉强只答应了尽力照应一下,不让她死在宫里而已。   她每天都被王姑姑刻意刁难,不是说迈步时抬腿过高被要求练习抬腿一千次,就是说下跪磕头不够恭敬果断,强迫她一遍又一遍的做,磕得脑门子都肿了大包。   王姑姑还罚她不准吃饭。   今天下午练习沏茶,两天只吃了半个窝窝头的张巧朵饿的手脚发软,失手跌了一个杯子,王姑姑趁机罚她在院子里跪一晚上,晚饭也一并没有了。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吃过这种苦。   张巧朵龇着牙,再次将裙子折得更小些,更厚些,塞到自己被无数次磕头下跪弄得破了皮的膝盖下,脑袋昏昏,好像有星星在邀请她跳舞。   王姑姑,本姑娘将来一定要报这个仇!   同样的日子,延禧宫令妃也没有安眠。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出神地看着自家阿玛送来的一份名单,心里不断地计较着,这个人应该拉拢,这个人需要提防。   好不容易小选那几天皇后被她的病鬼儿子拖住了身,这个安插暗棋和拔钉子的好机会,本宫可不能够放过呢。   令妃眼角微眯,眼神迷离,手上精美奢华的指套在窗外清淡的月光照射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她在几个名字上重重地掐下,名单上,留下几个明显的印子。   阿玛说,这里面张家,势力还不错的么?   那真是好得很。   “绣草,这几个人,你去给本宫拉过来,放到各宫之中去,特别是储秀宫,知道吗?”   “储秀宫?”   绣草一惊,娘娘这是决定,要直接向皇后挑衅了么?   “娘娘您有把握?”   她是令妃的心腹,不像其他小宫女们那样唯唯诺诺,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自己的心腹,令妃还是很宽容的,并没有责怪绣草明显不和规矩的事情。   “去吧,时机已经成熟了。”   她得意地翘起嘴角,犹如智珠在握般,一双眼睛褪去了柔情,充满野心十足的光芒。   乌拉那拉氏,你家大业大不是看不起包衣么?那么,本宫可就笑纳了。   瞎了本宫的狗眼   天帝老爷也好像体贴那拉的好心情,特意绽放出了好久不曾出现的笑脸。   御花园内花开灿烂,满是芬芳。彩蝶翩翩飞舞花叶之间,愣是好看得紧,引得正值妙龄的小宫女们纷纷放下绣花绷子,拿起团扇,走出房门和蝴蝶们玩起了你追我逐的扑蝶游戏。玩到兴起,如银铃般清脆的笑语阵阵,似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十二阿哥虽还没有搬去阿哥所,但是得去上书房了。   这日,那拉送走去上书房的小十二,瞅了个空,带着被这场大病折磨得很少了些活泛气的小十三到御花园散散,顺便喝茶赏花。   “皇额娘,这是什么?……皇额娘,那是什么?”   小十三好一阵没到御花园,才刚记事的小孩子,认知尚且一片空白,发现了各种新奇的花儿,蝶儿,什么都要问一问。   那拉嘴角噙着笑,耐心地一一给他解答。   她喜欢这种亲子活动。摸着小儿子那兴奋得微微发红的小脸蛋,感受着手掌之下青春弹性的肌肤,蕴藏其中的勃发的生命力,她心中十分满足。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小十三玩累了,有些犯困起来。   那拉会意,取过奶嬷嬷抱着的狐裘给他穿上,又裹上了一床小被子。   那拉抱着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微一示意,便有训练有素的跟班团抬了一张小躺椅过来。   他们手脚非常麻利,一会儿工夫就布置出了一个温馨舒服的临时床榻,四面还围上了厚厚的帷幕,遮风又挡光,给小十三睡觉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拉眼神赞赏,她很满意这效率。   从小到大,她在管家上面都一直很有天分。选秀之前,继额娘虽然因为身份原因对她淡淡的,一直轻易不作评价,谈起她的管家手段却是赞许不已。当了皇后这么些年,也从没有什么事务难得到她的。她私以为,她也许天生就该是当管家婆的料。   思绪正不着边际地飘,耳边忽然传来若隐若现的男子声音,是皇上!   因为地势高,那拉探头就看见了不远处亭子里的乾隆和令妃。她愣住了。   一阵笑声传来,乾隆明黄色的身子微微前倾,贴近了令妃的脸庞,似乎在轻声低语着什么。   那拉不知道这一刻她的心里是何感觉。   酸的,痛的,苦的,辣的,瞬间齐聚,好似一条大河翻滚着波涛,正要咆哮着冲过去,却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大铁板镇压,欲翻而不能。   犹如困兽。   即便是闭上眼,两人相依相偎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本宫真想瞎了这双狗眼!   皇上啊皇上,都几十年了,本宫第一次发现原来您也有柔情,可是为何这柔情却没有我半分?   额娘说的要学《女四书》,我都照着做了。   阿玛说的要恭顺,守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也听着行了。   这么多年,您就一点也没有看到我的付出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额娘,是皇阿玛吗?我听到皇阿玛的声音了。”   那拉正自悲愤,躺椅中十三阿哥迷糊着醒来,听到乾隆的笑声传来,顿时高兴了,他翻身努力钻出被子。好久都没有见到皇阿玛了,皇阿玛以前常常来看他的,还说要考他的千字文呢。   “啊?小十三你醒了?”   那拉语塞,现在她心里一片乱糟糟,真的不想出现在乾隆面前。   “皇额娘……”   那拉叹了一口气,还是屈服了。   “妾身见过皇上。”   那拉挺直着脊梁,礼仪完美无瑕。   “皇后也来赏花啊?”   见到是那拉,乾隆顿觉扫兴。   今日朕好容易有兴致到御花园来赏赏这些内廷“娇花”,没想到却蹿出了这个扫把星来。   “妾身带小十三来花园透透气,疏散一下筋骨。””   那拉回答一贯的直白简洁。   乾隆感觉心口被堵了一下。   若是其他的妃嫔们遇上这个问题,少不得还要加几句诸如“十三瘦了好多,妾身忧心不已”之类的话来润润色,表表慈爱,以搏君怜惜。   这个皇后,还真是……木头脑袋!   不过,她养坏了朕的小十三,朕都还没有找她算账呢,她倒是还有脸出现在朕面前!   “咦?”   他正待要冷下脸,却瞅见那拉背后一个奶嬷嬷样子的人怀里,钻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小脑袋上一双眼睛大大的,眼珠子黑黑的,还有两只小拳头努力地挥舞着。   这不是朕的小十三吗?   “皇阿玛……”   十三病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乾隆自然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延禧宫,特地起驾跑到储秀宫去,满怀父爱地探视了一番他这个死里逃生的小儿子。   不过可惜的是,他去得太晚了。当时小十三已经吃了药,沉入了梦之乡。   乾隆这时候看见他的心肝小儿子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而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伶俐,心中高兴的同时,心肠也也同时软了下去。   就看在朕的小十三的面子上,朕给你留点面子。   “皇阿玛,儿臣已经好久没见到皇阿玛了?皇阿玛您怎么都不来看看儿臣?儿臣病了,好痛好痛……”   小十三挣扎着从奶嬷嬷怀里下来,抓着乾隆的龙袍下摆,神情委屈了起来,声音也满带着控诉。   “小十三,不得对皇上无礼!”那拉规矩反射弧瞬间发动,低声喝道。   乾隆觉得无所谓,自己的儿子嘛,亲热点好。   他瞟了那拉一眼,拍开她要去拉小十三的手掌。弯腰侧身,龙爪拉起了十三阿哥软软的小手掌,另一只爪子替他稳了稳小毡帽,声音温柔得像个慈爱的阿玛,“小十三乖,皇阿玛知道,朕的小十三最勇敢了,是大清的巴图鲁。可是,巴图鲁可不兴这么扭捏的哦。”   他语带诱哄,小十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眼带着委屈。   于是,皇帝陛下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皇阿玛去看了永璟的哦,可是永璟却睡着了呢。”   “皇阿玛您来看过儿臣?”永璟侧头,“额娘,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皇阿玛来看过你,你的病就好了许多,还不谢谢你皇阿玛啊?”   那拉摸了摸十三的小耳朵,看着十三阿哥那满怀期待的眼神,还是把功劳往乾隆身上推。   十三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他还对他的父皇充满了期待,本宫又怎能忍心残忍地打破这份憧憬呢?   乾隆兴致散去,整个御花园不论真花还是“娇花”,都乏味了起来,逗了十三阿哥几句话之后,便起意回了养心殿。   当然,晚上的绿头牌,还是翻了令妃的。   乾隆的鬼点子   那拉带着小十三一路回了储秀宫。   十三阿哥非常委屈,皇阿玛都忘记了考他的千字文,本来他都已经会背了的。皇阿玛真是个大骗子!   “小十三!”   那拉头疼极了。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呢?皇上是谁?那可是九五之尊,怎么能指望他记得这些小事呢?   “皇额娘,为什么皇阿玛这么久都不来储秀宫?他是不是不喜欢小十三了?”   十三也很委屈,皇阿玛不来,皇额娘怎么也变得严厉了?本阿哥怎么这么命苦啊?   十三瘪着嘴,小手揪着那拉的衣服下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拉神情怔忪。很明显,两个孩子是受了她的牵连,才被皇上冷淡的。   她并不是没有期望过得到皇上宠爱,可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皇上要宠爱谁,不宠爱谁,那都是皇上的决断。   皇上不喜欢本宫,本宫就安安分分当个管家婆,本宫要是去争夺宠爱,那不成违背皇上的旨意了么?那可成什么话了?   可是,皇上不喜欢本宫就罢了,却怎么能连累到两个孩子身上呢?他们也是他的孩子啊!   她心里茫茫然,弯腰一把将小十三搂在怀里,闭上眼,眼泪开了闸,一滴一滴往心里淌。   是皇额娘的错,皇额娘不得你们皇阿玛的欢心,连累得你们哥儿俩都见不到皇上的面,是皇额娘对不起你们。   为了两个孩子,本宫得做点什么。既然她们都能争,本宫也要争!   那拉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便挥手叫过碧蕊,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碧蕊听了,心里一紧。   她忍不住抬头,视线相交,只见那拉眼神坚定。   没多久,碧蕊就回来了,“皇后娘娘,奴婢有消息了。”   “哦?快说。”   “是。”   碧蕊起身,小步凑到那拉近前,低声汇报起来,“奴婢探听到,各宫小主们吸引圣宠主要有两个途径,一是探听皇上的行踪,以便能够随时出现在皇上眼前,增加曝光度,加强皇上的记忆,另外一个,就是像令妃那样的,以制造各种自己生病或名下公主阿哥生病的借口,将皇上请到寝宫去。”   那拉皱眉,“碧蕊,拿依你看,哪个对本宫更加可行?”   碧蕊惶恐了。   娘娘不是最讲究规矩的?怎么今天……   再说,这种问题她如何敢答?   “皇后娘娘赎罪,奴婢不敢逾矩。”   那拉也反应了过来,轻叹口气,“罢了,是本宫强求了。”   其实,她很明白,皇上对储秀宫只不过有点面子情,经不起折腾的,惹毛了他,恐怕的里子也没有了。要装病的话,她生病的借口恐怕不能够邀来乾隆呢。   要装病,只有两个小孩子装了才有用。   可是让小十三小十二生病,身为一个母亲的她,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那拉咬着嘴唇,心里纠结不已,“碧蕊,你去注意一下,看皇上什么时候不在乾清宫,特别是什么时候去御花园。”   “是,奴婢遵旨。”   于是,接下来这几日,乾隆很烦躁。   自从那日到御花园赏“花”,遇到了皇后那拉氏之后,这皇后就好像吃错了药似的,整天阴魂不散,到哪里都能遇上她。   其实要说皮相好,皇后那拉氏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他就是见不得她那端庄圣洁的摸样。她一举一动都似乎带着威压,朕身为九五之尊在她面前居然都有点站不住脚的感觉。   她怎么就那么闲,天天都能往朕面前凑?   乾隆烦恼得在乾清宫至转圈圈。   唉,要是能下旨让皇后不准到御花园赏花,不准出现在朕面前就好了!   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乾隆是个好面子的皇帝,怎么能让文武百官和大清子民们知道帝后居然不合呢?   真是伤脑筋!   乾隆真心觉得,即使是像准噶尔叛军首领阿睦尔撒纳逃跑了,大小和卓叛乱了,黄河水灾了那样烦人的朝政,都没有皇后那拉氏那么令朕头疼。   “启禀皇上,礼部侍郎西林觉罗大人求见!”   乾隆心里正在没完没了地进行着对皇后地声讨,终于,吴书来的一声通报声将他从里面解脱了出来,乾隆回过神,精神一振,“让他进来!”   “奴才西林觉罗瑞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吴书来,赐座。”   待西林觉罗侍郎端着半边身子坐下,乾隆方问道,“瑞琪这是有什么事?”   西林觉罗帠琪赶紧站起来,弯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双手奉上。   “皇上,这是七日之后祭天的安排,奴才呈请皇上过目。”   于是,乾隆在斋宫里正正经经斋戒了三日。   正式祭天大典那天,他早早就被折腾了起来。等穿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皇帝礼服,乾隆感觉他连路都走不动了。   这礼服的确够华丽,够尊贵,可就是太折腾人了。   乾隆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穿这礼服,还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起来抱怨起来,“要是让朕天天穿,朕宁愿称病不上朝算了。”   这礼服这么折腾人,谁能整日穿着做事情啊?   “咦……?哈哈!”   穿着厚重大礼服的乾隆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条妙计上了心头。   于是,等咱们的皇帝陛下累的气喘吁吁回到养心殿之后,尚且来不及歇口气,就大笔一挥,写下了一份带着奇怪气氛的圣旨。   看到圣旨的时候,连吴书来都呆掉了。   他自认聪明伶俐,可是,他那颗长在脖子上的脑袋却没办法琢磨这件事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   按照皇上对主子娘娘的一贯态度,怎么都不会觉得,这样一道明明是天大恩宠的圣旨,是去嘉奖主子娘娘的。   唉,杂家就不明白了,主子娘娘哟,您到底是犯了哪路太岁哟?   等吴书来神情莫明地去储秀宫宣完旨,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了皇上发了一道奇特的旨意给皇后那拉氏。   圣旨上说,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应当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和气度。   所以,那拉必须肩负彰显皇室风采,凸显皇家尊荣的使命,在任何正式、非正式场合,都必须身着皇后礼服,包括但不仅限于,每日接受妃嫔请安、给太后请安、接见命妇和参加祭天大典等。   一时间,紫禁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紫禁城偶像   此圣旨一出,六宫一时哗然。   令妃听了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皇上这么讨厌那拉氏,应当不会给她这么大的脸面啊?   可是……难道……?   在本宫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这个该死的皇后突然间得了宠?听说她前阵子也学着本宫堵皇上来着……   “嗤!”   令妃对此鄙视不已,哪有那样堵人的?   皇上前脚刚出乾清宫,她后脚就带着十三阿哥堵了上去,想到那次在御花园她无意中看到的情景,令妃就想爆笑出声。   而且,什么皇后,什么高贵,我呸,还不都是捡本宫玩剩下的!   还是先看看再说吧,本宫总觉着,皇上这次旨意没那么简单呢。   令妃能从一介洗脚婢一步一步走到四妃之一,力压后*宫三千佳丽,成为皇帝心里的头一份。   毕竟是老谋深算惯了的,她决定按兵不动,而永和宫的纯贵妃苏氏却捏断了手里的佛珠链子。   皇后尊荣!又是这XX的皇后尊荣!   一向温婉文雅的纯贵妃忍不住爆了粗口。   九年前,就因为这几个字,本宫的三阿哥被打落尘埃,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抑郁不得志,龟缩在府里。本宫也从此退出了六宫争夺,一心闭门礼佛,不问世事。   本宫真恨呐,恨这世间不公,恨这狗屁的“皇后尊荣”!   佛珠四散滚落,一颗一颗滚落的,都像是她心头的血泪啊。   被这份天降神旨所误导的,还有咱们广大的紫禁城劳动人民。   他们在频繁的交头接耳中,屡屡提及到这件事,换回一个个惊诧的眼神,或者是衣袖之中藏着的各式的贵重物品。   张巧朵可不就是其中一员么?   这几日,受到令妃刻意关照的张巧朵终于在王姑姑的眼皮底下成功吃上了一顿饱饭,也没有再挨打,倒是蛮顺利地提早完成了当日的训练任务。   她夹着一肚子苦水,她找到了隔壁院子里的赵福儿。   知道赵福儿离她也就一墙之隔的距离,其实是在王姑姑赶走了几个犯错特别严重的宫女,张巧朵她们一拨人终于被允许可以跨出这个院子的时候。   那天她远远见到赵福儿一眼,正想要悄悄走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却又被见锋插针折磨她的王姑姑给逮了回去。   那变态的王姑姑盯她总是盯得特别紧,每天的训练总也完不成。总要折腾到半夜。是以张巧朵总是找不到时机去和福儿倾诉一下那堆积在心中日久的苦闷和愤恨。   “福儿,福儿,快出来,我来看你来啦——”   “巧朵,你今天终于不用训练啦?”赵福儿听到喊声,赶紧拉着张巧朵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嗨,别提了,那个老妖婆,我诅咒她这辈子不得好死,下辈子也投不了好胎!”   提起这些日子的悲惨遭遇,赵福儿就是一阵怒火中烧。   “你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姑啊?”   赵福儿,抓住张巧朵的手,将粗布的袖子往上撸,露出了手臂上一片片纵横交错的伤痕,忍不住地鼻头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   “好啦好啦,咱们今天不提她,好不容易我们能聚聚,说点开心的嘛。”   张巧朵最不愿意见到别人哭了,面对红了眼眶,像只兔子似的赵福儿,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岔开话题。   “开心的事?有什么开心的?”   福儿果真被引开了注意力,开始皱眉苦苦思索起来,可是,好像自从进了宫,她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开心的事情,整天训练都是枯燥而痛苦的。   “呐,别皱着眉头啦!笑一笑嘛,你这样像个老太太似的。”   张巧朵伸出手指抚平赵福儿的眉头,“呐,你听说了吧,皇上给皇后娘娘一个天大的恩宠呢,允许皇后娘娘每天都穿皇后礼服呢,皇上对皇后娘娘可真好。”   张巧朵开始分享她在挨罚的时候听来的八卦,心里开始向往起来,要是我能去皇后娘娘宫里伺候就好了。   “是吗?”福儿倒是还没有听说。她不自知地又蹙起了眉头,阿玛不是说,皇上最喜欢的是令妃娘娘吗?   “可是,我听说,令妃娘娘才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妃嫔呢。”   心中无解,赵福儿还是弱弱地提出了疑问。   “令妃娘娘?拜托,福儿,皇后娘娘那可是一国之母啊,岂是令妃这样的妃子能够相提并论的?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啊,阿玛说的。”   福儿一阵委屈。   “那是你阿玛消息不准呐,相信我吧,皇后娘娘才是最值得我们崇拜的,她是我的偶像啊。”   张巧朵神情一阵梦幻,她对去储秀宫伺候皇后心向往之,赵福儿虽然有些怀疑令妃还是最受宠爱的妃嫔,但也找不出证据来反驳。   两人正在耳语,远远地有个声音在唤张巧朵的名字。   张巧朵连忙站起来,挥挥手绢,“我在这里啊!”   那人看到她,小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原来是张巧朵旁边床位的红藕,“巧朵,你在这儿呐,我找了你好久。”   “什么事啊?”张巧朵一阵紧张,可别又是那变态王姑姑又想出什么招来折腾本姑娘了吧?   “王姑姑被调走了!”   “什么?真的?”   好大的惊喜啊,张巧朵直接被震住了。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张巧朵怀疑起来。   红藕一阵气极,“谁开玩笑了!新姑姑都来了,我是好心,才想着让你早点知道这个消息,你却不识好人心!”   她语带控诉,“不信算了,我还要回去给新来的姑姑磕头呢,你爱信不信吧!”   “啊……?”   张巧朵向来嘴快,从来都是堵得别人开不了口的她,第一次被别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福儿,我得赶回去了,下次再找你啊!你也要来找我,别忘了呀!”   张巧朵一拍手掌,飞快地追了上去,边跑还边回头嘱咐了一句。   折腾不死你   天色还很黑,黑漆漆天幕还见不到一丝曙光。   储秀宫后殿丽景轩里,微黄的烛火静悄悄地燃烧着,门帘偶尔拉开,些许迷路的微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带动着小小的火焰小幅度地舞动几下,在窗纸上映出点点摇曳生姿。   “快,红染,你去把娘娘的朝褂朝袍找出来。碧喜,你去将朝冠理好,首饰配齐啰。红萃,你快把娘娘大妆要用的胭脂水粉准备好,别拿错了颜色。”   碧蕊极力压着嗓门,不停地向三人发布着命令,三大宫女被指使催促得团团转。   “碧蕊姐,你先让我清醒清醒好不?你看看这天,这不还早着呢吗?”   红染揉着眼睛,手忙脚乱地将帕子系在宫装的襟口,看看帘外黑沉沉的天色,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了起来。   “早什么早?”   碧蕊气结,“你这个不醒事的,你不知道今天要干什么吗?”   “知道呀,不就是要伺候娘娘穿上大礼服,画上大妆吗?初一十五接见命妇也穿啊,我又不是以没伺候过,为什么要这么早就起来?”   “为什么这么早起来?你长脑子了没呀?”   碧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初一十五接见命妇和今天早上能比吗?初一十五不用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命妇们也来不了那么早,才能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装扮,可是今儿个得按照平常的时间来,先要接见各宫小主,然后又要带她们去太后娘娘宫里请安,不早点起来,你是想让咱们娘娘落下个惫懒的名声吗?”   “啊?”   红染才意识到,顿时感觉不妙,“那……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要每天都这个时候就起来?”   “那可不是吗。”   碧蕊叹了口气,伸手将红染往内室推去,“快去准备朝袍朝褂吧,我去请娘娘起身。”   储秀宫内室,那拉两眼半眯半睁,任四大宫女们扒拉着,像木偶一样,艰难地穿上了礼服,又被按在梳妆镜开始了涂脂抹粉。   “啊——好困啊——”   昨晚上,那拉总忍不住反复琢磨皇上这旨意背后的意思,一晚上都没睡个囫囵觉,现在眼皮老要打架,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往下扒拉着,怎么也睁不开来。   那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动作幅度有点大,她脑袋被这动作带得微微往后仰,沾了胭脂,正要给她抹上的红萃手一偏,红艳艳的胭脂便拍到了下巴上。   “哎呀!”   红萃无奈极了了。   她赶紧抓过小宫女们刚刚拿过来的,洗漱洁面用的热毛巾子,捏着一角轻轻地抹掉了下巴上的一团红,这才松了口气。   她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这才第一个早上,就过得跟打仗似的,日子长了还真不知道该是何种光景了。   终于画好了妆,也梳好了头,那拉被带上了厚重华丽的朝珠和朝冠,不得死命揉揉眼,努力醒来,终于睁开了眼。   此时,时间已经不多了。   碧蕊领着两个小宫女在侧厅摆上了早膳,等着她迈步享用,填饱了肚子好上战场。   那拉心里微微有点不舒服。   这日子,越过越没意思了。要是日日这样折腾,本宫还能活几年呀?   没有吃早膳的心情了,加上又困得慌,那拉只有气无力地用了小半碗白粥,连爽口菜都没有夹一筷子,就放下了。   等她全副武装了,被碧蕊和红染两个人扶着端坐在储秀宫主位上,等着众宫妃来请安的时候,她都还是昏昏欲睡的,看不清来来往往在她面前晃过的面孔。   “娘娘,忻嫔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见皇后娘娘又迷糊了,碧蕊赶紧在那拉耳边轻轻提醒了一声。   “嗯……”   那拉身子一抖,被惊醒了。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抬起尖尖的指套掐住眉心,又屈指用关节处揉了揉眼窝。   碧蕊见状赶紧给她拿过一个精致的鼻烟壶,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   呛鼻的气味刺激下,那拉泪流不止,终是活过来了。   宫妃们陆续到来,眼见着华服加身、高高在上的皇后,心中俱是五味陈杂,难以描述。   不过,那些进宫时间稍长些的宫妃,早就练就了一手控制表情的精准功夫,面上俱是滴水不漏。只有少许才进宫不久的小贵人小答应们,面上才是精彩纷呈,煞是热闹。   那拉早已预料到圣旨一出,各宫都会生出无数猜测,长出千奇百怪的心思。不过她生来不善揣测人心,精于此道的赵嬷嬷又不在,便早早地就放弃了去忖度,免得做白功。   “好了,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就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吧。”   底下神情莫名的宫妃们那些捎带打探的话语,被那拉果断屏蔽掉。   她直接站起身来,一锤定音,便匆匆结束了这日的第一次交锋,将战场从储秀宫搬到慈宁宫中去。   仪仗迤逦,几个高位嫔妃坐着各自的辇轿,低位嫔妃跟着步行。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开向了慈宁宫。   “这身不好,换那身华丽些的。”   慈宁宫,太后今日早早就洗漱完毕,却在穿什么衣服的问题上伤起了脑筋,连着挑了好几套衣服,她都觉得不满意。   太后心想,穿常服吧,舒服倒是舒服了,可是等下皇后穿着大礼服过来,哀家穿的朴素了,那不是要被压下气势了去?   可若是穿朝服吧,又会让人觉得哀家这是在和皇后较劲。   真是伤脑经。   这皇帝也真是的,干嘛没事弄出这么一道圣旨来?那拉氏那女人有什么好,凭什么给她这么大的脸?   平白的给她那么大的尊荣,衬得他老子娘都靠后了!   太后钮轱辘氏越想越生气,要代表皇室尊荣,那也应该是哀家和皇帝才能代表,那拉氏还是哀家给捧上去的呢,又不是元皇后,得瑟个什么劲?   “好了,不选了!”   太后越想越生气,“哀家就穿这一套了。”   钮祜禄氏终于敲定了一套衣服。   她上身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上面用金线绣满万字不断纹路和千叶攒金芙蓉图案,微微花白的头发用桂花油细致地抹得光亮丝滑,梳成一个倭髻,再戴上一个华丽的镶金嵌玉的牡丹雕花旗头,插上九支金灿灿的凤钗。   哀家就不信了,你还敢和哀家别苗头!   太后慢悠悠地用了些早膳,又用茶漱了口,方才老神在在地扶着宫女的手挪步慈宁宫正殿,宣等在宫门外足有两刻钟之久的皇后和妃嫔们进去。   那拉顶着脖子上重重的朝冠和身上厚厚的礼服,行动间很吃力。   她步子必须迈得很小,很慢,腰上僵硬得不行。   不过,好在她常年练习规矩,“坐莫动膝,立莫摇裙”,都已经近乎本能了。   此时,这规矩终于派上了大用场,慢慢行来,不见丝毫慌乱和胆怯,只独独显出一番超人的稳重与大气。   何谓气度天成?   这便是。   太后钮祜禄氏恍惚间,觉得迎面走来的,是先皇后。   不,不对,不是先皇后了,是先帝皇后,是孝敬宪皇后乌拉纳喇氏!   已经是圣母皇太后的钮祜禄氏,悚然一惊,背后有冷汗微微润湿了里衣。   太后的投机生涯   太后钮祜禄氏很是后悔,今日怎么就没有穿上哀家的太后朝服呢?   她定定地看着那拉,看着她华服盛装,端端正正地向高坐主位的她行了个礼,却高傲得仿佛全世界都在她脚下。   太后神情有些不堪。   “真像,太像了。”   钮祜禄氏闭了闭眼,心里五味瓶被打翻,一团乱麻纠结。   她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些往事。   那还是在她们在潜邸的时候。   那时,潜邸还叫雍贝勒府,雍亲王府。她也不过是一个府邸格格,仅仅比最低等的侍妾、通房之流身份高些。   当时,不受宠爱的她,和后来的裕妃,现在的裕贵太妃耿氏同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每日去给嫡福晋请安,轮流着伺候嫡福晋和爷用饭。   在她眼里,嫡福晋雍容华贵,端方温文。   不受宠的她,觉得她和嫡福晋之间,隔着有一条天河那长的距离,那是她倾尽一生可能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如果,没那一次机会,她的一生可能也就是平平淡淡地,在雍贝勒府的小院子里度过一辈子。可是这个机会出现了,也改变了她的命运。   贝勒爷随圣祖皇帝去了塞外,却突发重病,情形万分凶险。嫡福晋不能丢下府中事务去照顾贝勒爷,只能从侧福晋和格格之中挑选。   大家都惴惴不安。   她们很惶恐,要是照顾贝勒爷的任务落到头上,贝勒爷最后却没了,铁定会被圣祖皇帝迁怒。   当时的她极为不受宠,估计贝勒爷都不怎么记得府里有她这个人。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便在大家退缩的时候挺身而出。   当时她想,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这条小命。   如果,爷不幸病故,她失去的也只是一条小命,和一个府中隐形人的身份而已;可是,如果贝勒爷好了,定能在贝勒爷心里留下一席之地,摆脱掉府里隐形人的身份,以图将来。   上天眷顾了她。就是这次侍疾,让爷记住了她。   爷感念她病中的不离不弃,第二年,她就怀了孕,生下了弘历。   弘历出生不到一月,嫡福晋唯一的儿子夭折了,嫡福晋深受打击,很长时间一蹶不振。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的心思活了。   嫡福晋没有了儿子,除非她能再生一个,生母是满人的弘历并不是没有一争的机会。   她希望嫡福晋能抱养她的弘历,这样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可是,嫡福晋却偏偏不让她如愿。   嫡福晋疑心是她害死了大阿哥,便处处打压她,生育有功的她本应升为侧福晋,嫡福晋却以大阿哥夭折的借口,一再往后推。   再之后,年氏进来了,一入府就占了仅剩下的一个侧福晋的名头。她好恨。   她更恨,嫡福晋以她身份低,不足以养阿哥为名,让她和耿氏换养儿子。这是生生在挖她的肉啊!弄得现在弘历都和她不怎么亲近,恭敬有余而亲热不足。   后来终于进了宫,嫡福晋霸占了皇后的位子,穿着那皇后朝服,一举一动风华绝代,衬得她像个小丑。   封了皇后的嫡福晋,不知怎地,竟然又勾去了先帝爷的心。   她更恨的是,嫡福晋死的时候,还向先帝爷说什么,“生,不能和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希望死后,能在只有她和爷的陵墓中安歇”。   先帝爷竟然答应了她!   就为了这个,在先帝爷已经确定弘历继位的时候,她都没能成为皇后。   一辈子,她都只能唤先帝爷为皇上,而不能称四爷,以后去了那边,爷身边也没有她的份。   她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妾!   太后钮祜禄氏看着眼前端庄高贵的那拉,仿佛就看到了,那压迫了她半辈子的孝敬宪皇后。   是呀,两人都是乌拉那拉家的人,怪不得这么相似呢。哀家当初怎么就只看到那拉氏听话,好掌控,而忘记了她和那个女人同样都乌拉那拉家的人呢?   那拉身上那套独显风华的皇后朝服,刺疼了太后钮祜禄氏的双眼。勾起了她的恨,牵起了她的怨,也激起了她的嫉妒。   那,是哀家一生都未能穿上的,皇后朝服啊!   这个皇后,难道是专门来给哀家添堵的么?上次就忤逆过哀家一次,这次,就是明晃晃地打哀家的脸了!   太后眼中一片厉色闪过,嘴角带了些残酷的笑意。既然这样,你不仁,也别怪哀家不义了!   “皇后啊,你今天这一身打扮,看着可真精神。还是皇帝有心,知道你穿这朝服好看,特意给了你这天大的恩宠。   钮祜禄氏语带调侃,神情温和,眼神却冷厉如刀锋。简简单单一个四两拨千金,瞬间将祸水东引,挑拨起了妃嫔们对皇后的敌意。   满意地看着下面各人的神情变化,太后钮祜禄氏心中冷哼,你是个什么东西?哀家要收拾你,有的是手段!   右手习惯地摸了摸手腕上那只八宝镶金翠凤玉镯,太后低头,想起了这还是那拉氏孝敬的,心里又是一动。   “皇后啊,看这日头啊,是越来越长了。”   她故作感叹,“哀家成日都觉着有些无聊,不如,待会儿你留下,陪哀家打一会儿马吊?”   太后都发话了,小媳妇那拉如何能拒?   那拉本想赶快赶回储秀宫,换掉这厚重的朝服,便也只得作罢。   “皇额娘既然有兴致,儿媳当然愿意作陪了。不过,”那拉转头看了看在座的后宫成员,有些为难,“还需要两个人,皇额娘您看,哪两个合适呢?”   “纯贵妃身子不好,就不留她。令妃和舒妃留下来一起吧。”   被点名的令妃和舒妃都微觉诧异。   太后今日貌似是有些针对皇后,要不,不会问都不问下她们有没有空,就直接开口留人,也不会将明显和皇后有过节的她们两人留下。   “是。”   她们赶紧起身应诺下来,心中皆是兴奋大于无措。   特别是令妃。以前太后因为要支持皇后,对她都是不怎么搭理的,今日居然主动开口留下了自己,她感到这是一个机会,终于有机会讨好太后了。   至于皇后被太后变相惩罚的事情,那对她们两人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其他妃嫔们看到太后这个架势,也不敢赖在慈宁宫守株以待皇上了,终于难得一见地自觉起身告辞离开了。   太后命人在侧间布置好牌桌,几人挪了过去。   “既然是玩马吊,那可得有个彩头。”   等那拉和令妃舒妃坐下,太后钮祜禄氏终于涉及到正题,“皇后,你来说,这彩头用什么好?可得捡好的说,要是差了,哀家可是要罚你的。”   “呃,”那拉沉吟了一下,“皇额娘,这要说彩头,咱们今日是来给皇额娘请安,贵重物品肯定也没带多少,不如这样,咱们还是算银子吧,每输一张牌,算一两银子好了。”   被迫打牌(抓虫)   “一张牌一两银子?”   太后钮祜禄氏故意语带诧异,“彩头这么少,没什么意思。”,说完,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令妃,舒妃,你们觉得呢?”   一张牌一两银子,其实很不少了,不过,对才收到家里送来五千两银子的舒妃,和才从小选中大赚了一笔的令妃来说,的确是毛毛雨。所以,听到太后话语间如此明显的暗示,她们俩便也乐得花钱讨好她。   而且,两人都想着,本宫也不一定只输不赢不是?   令妃飞速地瞅了舒妃一眼,抢先开口,“太后娘娘说的是啊。”   她委委屈屈地看了那拉一眼,声音弱弱地接着说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定是体谅奴婢的份例少,娘家也不得力。不过,只要太后娘娘高兴,奴婢觉得,即便是五两银子一张牌,奴婢也愿意奉陪到底的。”   她这通话里面,卖了个乖。先提出自己份例少,娘家也不得力,和皇后和舒妃一比,她可是个穷人。可是,她这个穷人,为了太后娘娘开心却愿意花血本。   俗话说得好,“不怕没好货,就怕货比货。”这样对比下来,太后才更能明白她的“孝心”不是?   那拉闻言,心中顿时就有些不妙,“五两银子呀,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她心里飞快地拨拉着算盘,宫妃们日常所用的东西,内务府都提供了,拿到手的现银本意是为了赏赐奴才用的,其实并不多,一年的年例里面,四妃才白银三百两现银,贵妃六百两,皇贵妃八百两,本宫身为皇后,也才只有一千两白银。   “要是五两银子一张牌,那本宫一年的份例,只需要输两百张牌,就得全陪进去了。”   那拉从来学不会掩藏情绪。   她心中一不安,脸上就稍稍带了出来。紧盯着她的太后钮祜禄氏一下子就将她给抓了个正着。   太后心里觉得,这个貌似不靠谱的主意开始起了效果,便更是决心紧抓住那拉不放了。   “皇后,你这是不愿意吗?”   太后冷哼一声,面带不悦。   “呵呵,这那哪能呢?”那拉尴尬了。   “儿媳,儿媳只是有点担心两位妹妹,毕竟她们份例银两并不多,这个……”   她说起这个,舌头打了个结。她自知自己是着实没有令妃那样的如簧巧舌,和她那拐七拐八的脑回路,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将心里原本的想法吐了出来。   虽心知这话稍稍打了两妃的脸面,一说出来定会招来两妃的嫉妒和怨恨,但仓促间,她也没办法去哪里找来话将它圆过去。   钮祜禄氏听了这话,暗自得意起来。   她非常满意那拉的自乱阵脚,也更满意自己的手段。   “哀家退隐江湖数十年,这宫斗本事,还是一点也没落下啊。”   不费吹灰之力,就增加了两妃对有着皇后身份的那拉氏的仇恨度。太后心中再次冷笑了一声,便又转头看向还没表态的舒妃。   舒妃进宫时间也不短了,能够占据妃位,当然也不是个傻的。   她先头不开口只是静观其变罢了,眼见太后已经是铁了心要玩一把大的,她又不是玩不起,便也赶紧投了个赞成票。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咱们五两银子一张牌,就这么定了,待会儿输了的人可不能赖账不给啊。”   太后钮祜禄氏面带笑意,调侃地说,可是话语间,没人真的把这话当成笑言。   那拉见两人毫无原则地讨好太后,虽然心里不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嘛,本宫这是白操心了。   但是此时木已成舟,她也只得暗自计算起来她储秀宫中账本上的现银来,可不要等下没银子付账才好。   等她她终于算清,储秀宫应该还有几千两现银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既然年例才三百两的令妃和舒妃都不怕,本宫还怕个毛线啊?本宫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她这里想着舍银子陪太后一乐,同样的时间,远在济南、手里抱着个小孙子、守着儿子灵位哭了许久的赵嬷嬷却忽然之间心头狠狠一悸,两腿有些发软。   她赶忙腾出一只手,抓住案板一角,才没有跌倒地上。   但被抱在怀中的小孙子还是被惊吓到了。   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两只小拳头胡乱挥舞起来。赵嬷嬷那皱纹横生的脸上,不一会儿就新增添了几块青淤色的“补丁”。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别哭,别哭。你可别吵了你阿玛的灵堂,让你阿玛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啊。”   可是,小孩子们都那样,听话的时候,乖巧得像小鸡崽,可是一哭起来,就完全是魔鬼,根本就不讲道理。   赵嬷嬷本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哭了几日,饮食和睡眠结构也都不太合理,这么一折腾,顿时心慌气短,头冒虚汗,险些昏厥过去。   还是在门外招呼亲戚的儿媳,听到哭声赶来,抱走了这个小魔星,才堪堪将赵嬷嬷解救了出来。   赵嬷嬷经此一闹,心中升起了点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可是——她上前几步,双手捧起儿子的灵位,老泪纵横地想,上天已经将最不幸的事情降临到她头上了,难道上天还有本事让她儿子活过来,再死一遍给她看吗?   “应该只是她自个儿想多了吧。”   不管她是不是想多了,慈宁宫中的气氛那还是相当的和谐的。   太后脸上带着笑,看向三人的眼中却满带深意。   她趁三人不注意,偷偷地,向身后一直像影子一般没什么存在感的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那是什么人,跟了太后几十年,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立马会意地点了点头。   牌过三圈,那拉赢了两盘,输了一盘。   算算牌数,她赢了三十两银子。   可是,太后钮祜禄氏却连输三盘,输了七十两。舒妃和令妃也一个赢了十五五两,一个赢了二十五两。   太后手气如此之臭,她们三人心中都忐忑起来。本来打这马吊,就是为了讨好太后,可不能适得其反,将太后得罪了啊。   偷偷看了看太后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第四圈出牌便有些犹豫了起来。   轮到那拉出牌,她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该打哪张好,刚想随手抽出一张,却在抬手想要扔出去的瞬间,发现对面太后钮祜禄氏的身后,一个人龇牙咧嘴地向她比划着手势。那是太后的心腹刘嬷嬷。   她顿时了然,便将抽出来的那张又收了回去,扔出了刘嬷嬷比划的那一张。   人都说,输在牌桌上,赢在人生里。于是,这一盘,那拉输了五十两银子给太后。   之后,由于有刘嬷嬷的配合,那拉成功地连输三盘,太后成了最大的赢家。   到第四盘,那拉心想,差不多该赢回来一盘了吧,不能做得太假了。   可是她刚要出牌的时候,对面刘嬷嬷又开始了杀鸡掐脖子的动作。   “还来?”   那拉心里不舒服了起来,“这是干嘛呢,欺本宫好性吗?”   而且,一直没能换衣服,沉得死人的朝冠压得她脖子和腰都快断掉了。   心烦气躁的那拉决定,不管刘嬷嬷了。   她捻起了那张早就捏在手里的牌,可是刚一丢下去,她就感觉到,太后看向她的眼里有一道寒光闪过。   令妃和舒妃察言观色,见到刘嬷嬷和太后这个样子,心里虽然也诧异着,为何今日太后要针对皇后,但一想,这很不与自己相干,便也强自按了下去,只作不见。   “反正,太后不喜欢皇后了,对本宫是一定有好处的。”   二人便也乐得作壁上观,还顺便讨好了一把太后,何乐而不为?   那拉倒是被瞪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太后以前虽说对她不是百般信任疼宠,可也没有刻意刁难的。可是为何今日做得这么明显?   难道,是因为上次本宫为了小十三提前退场,驳了她的面子,她要在今日发作了么?   那拉自认为找到原因,便也不再纠结,痛痛快快地准备花钱消灾。   于是,之后那拉盘盘都是输,输得多了,她也没有耐性去计算到底输了多少,反正有几千两现银搁着呢,不怕输不起。   牌局一直打了两个时辰,直到太后因为坐酸了腰而作罢。   刘嬷嬷拿着小本子一计算,那拉输掉了一万五千五百两银子。   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她顿时眼冒金星,一阵恍惚起来。要不是还坐在椅子上,她估计得跌个大马趴。   令妃和舒妃倒是输得不多,每人才输了几百两。她们看着那拉一盘一盘地输,心里有些戚戚然。   这个输法,真是太惨烈了,有谁能够输得起呀?   “真是得罪谁,都别得罪太后啊。”   看吧,一万五千两啊!估计万岁爷来都够呛。   等那拉拖着踉跄的步子跨上凤辇时,她心都在滴血。   太后的那颗心,也不知是咋长的,可是真是狠呐。放她们三人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们赶快把彩头送去慈宁宫。   很显然,这话就是专门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令妃和舒妃统共也不过输了几百两银子,没什么赖账的可能。可本宫输掉了整整一万五千两啊!那可相当于是本宫十几年的年例啊。   娘娘您心太宽   精神萎靡地回到储秀宫,那拉催促着红染给她脱掉朝服,卸掉沉重的朝冠,连脸都来不及洗。就闭上眼就往凤床上躺了上去。   今日真是劳心又劳力,本宫多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那拉长叹口气,但躺了一会儿,还是不得不睁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碧蕊,你仔细算算,咱们储秀宫,到底还有多少现银?”   她记得她打牌之前算到没有一万两的。   打牌的时候,碧蕊并没有在身边。不过她此时已经从其他跟去的宫女那里听到了这个噩耗。   她心里早就计算好了,语带担忧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加上您今年的年例,还有九千七百五十八两。”   “真的才这么点儿?”   那拉皱眉不已,她以为能再多点的。   看来,本宫这术学太好,也不完全是好事。   “那先拿出九千两,给慈宁宫太后送去,就说剩下的等过两日本宫筹齐了,再给她。请她赎罪。”   “是,娘娘。可是,那剩下的六千两从哪里去找呢?”   碧蕊无奈低了头,地砖雕着的精美牡丹直直映入眼帘。   她忽然间觉得这以前喜爱非常的华丽似乎变得有些讽刺起来。   半晌,她还是懦懦地开口,“可是,娘娘,那剩下的六千两又从哪里去找呢?”   那拉很是心烦。   穿了一天朝服,浑身上下都酸疼不已,她很想就立马躺下去,躺在凤床上什么都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可是听到碧蕊还在不依不饶地问那六千两银子的安排,她觉得她的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   那拉一手无力地撑着半边脸,双眸努力微微睁开,有些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哼了哼。   “不拘哪里挪一挪,不就有了嘛?”   不就是六千两银子嘛,凑一凑,总会有的。本宫还不信了,这偌大的一个储秀宫,会连这点银子都凑不出来?   “可是,娘娘,您发个话,到底从哪里挪啊?奴婢,奴婢实在是想不出可以挪哪个地方的啊。”   碧蕊快哭了,我的娘娘诶,您真是,心也太宽了。   拿去了这九千两银子,咱储秀宫已经就没有现银了啊,剩下还要六千两,不是六两啊?您让奴婢还能去哪里挪呢?   她焦急得不断用力搅着手里的帕子,一块绣的很精致的红梅锦帕,两三下就被她扭得皱成了一块抹布。   “哎,你到底有完没完?”   那拉眼皮子直打架,听到碧蕊还在念叨,顿时一拍床,火了。   “出去,出去,让本宫消停会儿。”她愤怒赶人。   本宫就不信,这点银子还能把本宫憋死啰?   那拉赶走了碧蕊,心中还是不爽。   她也不唤人,只是生气地闭着眼睛,自力更生地慢慢摸索起旁边的被子来,想要抖开,好倒下去好好睡一觉。   红染之前帮她换掉了朝服,本来是在在一旁的衣服架子边上,收拾着那拉的朝服。她要仔细地将朝褂朝袍折叠起来,放进专门的匣子里保存。   刚刚见到那拉和碧蕊之间气氛不对的时候,红染就很有眼色地躲到了一边,当了一阵隐形人。   此时她见那拉双眼紧闭,动作笨拙地摸着被子,却怎么都抖不开,心中感叹之余,也赶紧凑上前去替她拉开了。   “娘娘,让奴婢服侍您躺下可好?”   她轻声地问了一句,却只听到那拉鼻子里含混不清地“恩”了一声当回答。   原来,她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红染给那拉掖好被角,踮着脚尖慢慢挪回到衣架边上,再轻手轻脚地回到衣架子旁,把先前折叠好的朝服整齐地放进专门装朝服的红木匣子里,方踮着脚尖,抱着出了内室。   她一掀开内室的帘子,就见碧蕊两眼红红的,直直地盯着帘子,似乎是想透过这厚厚的帘子看到内室里面去。   碧蕊见她出来,神情有些尴尬,便想要解释一下。   “嘘!”   红染赶忙嘘了一声,右手往外间指了指,返回身先掩了帘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外间,找了个矮榻坐下。   碧蕊低垂着脑袋,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唉!”见她那样子,红染叹了口气。她把红木匣子放在一边的桌上,伸手拉过碧蕊死命揉着帕子的手,掰开手指,终于拯救下了那张已经看不出质地的绣帕。   “娘娘很生气吗?”   碧蕊低着头,期期艾艾地问。   “娘娘已经睡着了。”   红染稍稍顿了顿,话锋一转,“碧蕊姐姐,不是妹妹说你,你刚才的确是做得不妥的。”   碧蕊闻言心里一酸,她也知道娘娘此时累得很,心情也不好,可是,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不是?这宫里,得罪了太后娘娘,可不是玩的。   红染见她那倔强的样子,心知她还是没认识到问题的关键,只得继续。   “碧蕊姐姐,小妹进宫也这么多年了,你帮了小妹不少忙。在这宫里,小妹最信赖,最感激的,也就是碧蕊姐姐你了。可是,你知道吗,小妹最担心的,也是你。”   红染说着说着,鼻子也酸涩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碧蕊听得她声音有异,诧异地抬头看她,却见红染双眼红红,地望着她的眼神哀戚。   “你怎地也哭了?”碧蕊大惊,被娘娘训斥的,是我好不好?   她慌忙伸手,去拿回红染抓在手里的她自家的那块帕子,想给红染擦擦眼睛,却发现这帕子已经没法用了。   碧蕊微微纠结了一下,便随手把这块干腌菜似的帕子往怀里一塞,又侧过身取下了红染别在襟口的帕子,才又给她轻轻擦了擦眼睛。   “不用,碧蕊姐姐,不用擦了。我,我自己来。”   红染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劝碧蕊的,怎么自己倒是也哭上了?   不对,话还没说完呢!   “碧蕊姐姐,您就听小妹一句劝吧。”   她声音恳切,眼带期许地看着碧蕊,声音中夹着浓浓的鼻音。   “好,你说,我听着就是。”   见红染如此郑重严肃的表情,碧蕊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碧蕊姐姐,自古以来,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你说,是也不是?”   “那当然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红染摇摇头,“那咱们做奴才的,主子吩咐咱做什么,咱就做什么,你再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当然也是啊。”   “那,”红染吸吸鼻子,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碧蕊觉得生疼生疼的,“咱们……咱们不能替主子拿主意,不能逼着主子做决定,你认,还是不认?”   “我认。”   碧蕊似乎有些明白红染想说什么,“可是,红染,我可没替主子拿主意,也没有逼着主子做决定啊!”   你没有吗?红染在心里微微苦笑,“碧蕊姐姐,我的意思是,这主仆有别,咱们听令行事就成了,多的,别的事,咱们就不要再去管了,好吗?您以后,别再那么傻,那么实心了。”   碧蕊听到这里,虽然明白红染也是一片为她好的心,可是心里却不赞同了起来。   “红染,这哪里是多的、别的事?咱们是娘娘的奴才,就应该先主子之忧而忧,后主子之乐而乐,怎么可以为了自家的安危,就置主子的前途和命运于不顾呢?”   说道这里,碧蕊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来。   “红染,姐姐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的这个看法,我不敢苟同。我先去查下帐,帮娘娘看看,哪些地方能够挪出银子来。”   看着碧蕊大义凛然地走了出去,红染心里满是苦涩,碧蕊姐姐,咱们是奴婢,也只是奴婢,你怎么,就偏偏不明白呢?   本宫还有嫁妆呢   碧蕊查遍了储秀宫内所有账册,才在储秀宫小厨房的账上找到五百两银子。   为此,她差点愁白了她那两条黑油油的辫子。   那银子,还是为两个小阿哥在份例之外,额外加补药膳和点心所准备的。   她愁眉苦脸地站在那拉面前报告了,那拉很无言,储秀宫的财政竟然吃紧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心中不解。   不会呀。本宫平日里首饰和衣服什么的,经常都在添置,上次晒东西还晾了满院子的布料皮毛,看得很是拥挤,而事实却是,本宫穷得就这点银子了吗?   既然这样——   “碧蕊,你去把本宫的首饰匣拿过来,挑一些没有内廷标记的,偷偷找妥当人拿出去变卖了吧。”   “啊?卖首饰?”   碧蕊嘴角微微垮了垮,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主意。   好像没听说哪个皇后能穷得卖首饰的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别宫的娘娘们知道了,那得多丢储秀宫的脸啊?   而且,碧蕊在心里很是不妙地苦苦回想,有多少首饰是不带内廷标记的呢?   结果不如人意。   虽然,满满的几只匣子里,全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铺陈开来,琳琅满目,很是壮观。   可是,实际上,这么多首饰之中,除了一些在当今皇上还是宝亲王的时候,亲王府里福晋按照份例赏的一些首饰之外,就只有娘娘的嫁妆里的头面是没有内廷标记的了。   当年在宝亲王府里,因为那拉不受宠,所以当时并没有多少首饰,而卖嫁妆头面?这个主意更加不靠谱。   从来女人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会卖掉的,还要留给子子孙孙,传承老祖母的慈爱。没有哪个女人舍得卖自己的嫁妆,因为那象征着倾家荡产,象征着吃子孙饭,多不吉利啊!   “这……”那拉此时才真的傻眼了。   此路不通啊!   那就换一条。   那拉一条一条地理着在宫中的收入结构,年例、生辰赏赐,怀孕生育赏赐,年节赏赐,各宫走礼,命妇孝敬……   “对了,本宫记得年节时打来赏人的金银镙子,从来都有盈余的不是?碧蕊你去找找吧,看看能凑出多少。”   碧蕊仍然不抱希望,不过她还是费心找来库房里所有的金银镙子,合着宝亲王府中打造的首饰,略略估了价,却也才得四千多银子的样子。   都还差一千多两呢。   “娘娘,这储秀宫的账册,奴婢都已经细细地翻过一遍了,再也找不出银子和能换银子的物事了。”   碧蕊情绪沮丧,头垂得很低很低的。   其实,储秀宫并不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一国之母的宫殿,要是太朴素了,是丢国体的事情。   恰恰相反,值钱的物件倒是多到几乎随处可见。   就连地上的一块地砖,拿出去可都是老值钱的物事。   可是,这些东西值钱是值钱了,却没有市场。上面都做着有内廷标记呢,如何能够卖得?   主仆两人大眼对小眼,相继都成了苦瓜脸。   “银子啊,银子,真是到用时方恨少,怎么都没有人给本宫送银子呢?”   那拉披着寝衣盘腿坐在炕上,腿上搭着厚厚的毛毯,两眼茫然地看着房顶上粗大的横梁,无奈地想。   良久,那拉眼睛茫然空蒙的双眼忽然眨了眨,似乎福至心灵般,一道亮光划过。   她猛地拍了拍大腿,“蹭”地一下就掀开了身上的毛毯,想要从炕上下来。   毛毯被推倒炕边上,掉下很长的一截铺在炕下的地板上。   那拉看也没看见,她没有穿鞋,赤脚穿着袜子,就在房间里走了起来,转起了圈圈,一点也不见平时的沉稳和规矩死板。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碧蕊本来是低着头,沮丧不已地挖掘者脑子里的信息。   听到动静抬头看,却见自家娘娘像撞了鬼似的,光着脚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顿时疑惑不已。   她心里疑惑的是,娘娘何时变得这么不讲究了?   这样的皇后娘娘好奇怪。   那拉回过头来,碧蕊见她面带喜气,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估计是有什么好主意了吧。   这样想着,碧蕊也便跟着高兴起来。她小步上前,扶着那拉的胳膊,“娘娘您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对,”   那拉重重地点头。   “碧蕊,本宫记得,本宫出嫁的时候,嫁妆里还陪嫁了几个铺子。想当初,本宫在宝亲王府里做侧福晋的时候,还每年都能收到几百两银子的出息呢。不过,进宫之后,先皇后说,内廷与宫外不宜联络太过频繁,本宫就再也没收过这些铺子的出息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   碧蕊心里一动,想到了一处,也是两眼一亮。   “今年已经是乾隆二十二年了,想本宫进宫都有二十二年了,这二十多年没收铺子的出息,本宫想,这怎么着,也该够了这六千两银子吧?”   “呵呵,那娘娘,那就不用卖首饰和金银镙子了对吧?”   “卖什么卖?”那拉嗔怪地敲了碧蕊一个爆栗,“一国之母卖首饰还债,传出去,可不丢死人嘛?”   九千两银子送到了慈宁宫,太后钮祜禄氏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沓银票,伸出两根戴着华丽指套和宝石扳指的手指,掂了掂。   她嘴角笑意绽放,脸上的皱纹生动了起来,神奇地构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   没想到啊,这储秀宫偌大的身家,居然才只有这么点银子。   太后都不知道她该说这个那拉氏什么了。   她相信这定是储秀宫全部的现银。   因为如果储秀宫有多的银子,她并不认为那拉会有拖欠债务的那种脸皮。   那是个好面子的女人,如此的刚硬死板,既然只给哀家送来九千两,那一定是她没钱了。   “刘嬷嬷,通知咱们在储秀宫的人,这阵子好好监视那拉氏,哀家要知道,她打算怎么去筹这笔银子。”   又有阵子好戏可看了。呵呵,六千两银子啊,即使你是皇后,你也不一定好筹。哀家倒要看看,那拉氏你要怎么去筹出这笔银子来,可不要轻易地让哀家逮到把柄哦?   太后钮祜禄氏一挥手将所有人赶了出去,把银票用丝帕包好,收在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里。   她解开外袍,从脖子上拉出一条络子,上面挂着一把小巧可爱的金钥匙。她拉开靠墙壁的大衣橱,用这把钥匙打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小柜子侧面有一个夹层。   钮祜禄氏把银票放进去,关上夹层,又马上锁住了柜子。   没有人看见,这个柜子的夹层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有着闪瞎人眼球的金光的首饰和柔和色泽的夜明珠。   把玩着这把尚带着体温的钥匙,太后深幽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狠戾和阴毒。   皇后,就从你开始,让这后宫,乱起来吧。   差点被调戏   第二日,丽景轩东暖阁里,窗户洞开。   那拉手拿一本诗集,坐在靠窗的炕上,时不时瞅瞅渐渐遁去身形的太阳,心绪有些不安宁。   她期待能马上就见到碧蕊的身影,进而从她口中听到好消息。   可是,为了维持所谓一国之母的气度,当然,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还不稳重,她还是强力压制着频频想往窗外转动的脖子,硬是把视线死死地黏在了手里的诗集之上。   诗集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俱是锦绣文章,经典文辞。   可是,这些娟秀的字眼,却是根本从那拉的左眼进,右眼跟着就出来了出,丝毫没能在她的中枢神经回路里,留下一丁半点痕迹。   “不欠债,还真是不知银子的珍贵啊。”   想她乌拉那拉氏茉雅琦,额娘心里的长寿花儿、阿玛的嫡长女,从小,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   即便后来,继额娘和两个继额娘生的弟弟们,虽然对她眼神偶尔不是很友善,却也从未在日常用度上克扣她,也不需要用钱,哪里知道缺钱花的滋味?   后来进了宝亲王府,虽说不受宠爱,但到底也是先帝亲赐的侧福晋。嫡福晋为显贤良大度,当然更加不会在用度上有任何克扣。   然而,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的陪嫁嬷嬷是精明的奶娘,赵嬷嬷。   奶娘亲女夭折,便将一腔慈爱全倾注在她身上,疼她若珍宝。   随她到王府,帮她将她院子里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加上每年又有几百两的铺子出息,庄子也有出产,就更加不会有经济问题了。   其实,那拉的管家的本事,并不是继额娘教的,而是奶娘赵嬷嬷教出来的。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些在赵嬷嬷看来,完全达不到“出师”水平的本事,居然还能得了向来对她淡漠的继额娘的赞赏呢。   想到这里,那拉就分外想念她的奶娘赵嬷嬷,“她应该快回来了吧?”   那拉翻书的动作,随着天色变得更加暗沉,慢慢变成了揉书。   待得这本诗集都快变成干腌菜了,那拉耳朵才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地从拐角处传过来。这脚步声那拉熟悉非常,每晚进入睡梦之前都能听见的。   是碧蕊回来啦!   “本宫终于要摆脱负债状态了!”   那拉心情很是雀跃,她尽量稳住表情地往门口望去。   可是,等了好久,脚步声才从拐角挪到正堂。   那拉听得有些纠结,心中如万千蚂蚁爬过,恨不得给碧蕊安上一双翅膀,让她能够瞬间飞到她的面前,带上一叠银票。   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口,却不知为何,竟然又停了下来。   那拉眼角死死地瞄着门帘子,希望碧蕊快些掀开门帘进来回话。可是向来很令她满意的碧蕊,今天却像和她失了默契。她放佛是长了根的藤木一般,生生停在了门帘外面,久久都不见动静。   此时,一阵风穿堂而过,掀起了门帘一角,那拉眼尖地发现,一只青色绣梅花的绣花鞋在门帘外频繁地小步挪移着,好像是在转圈圈。   那拉心顿时一提,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咳,咳。”   那拉清清嗓子,发出了一个信号,催促碧蕊快些进去。   门帘外碧蕊听得声音,明白娘娘等急了,她还是犹豫了一秒钟,才微带忐忑地开口说了句,“娘娘,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那拉心里焦躁,面上却极力稳住,端是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   她在碧蕊掀开帘子那一瞬间,将视线从门帘上收了回来,重新对准了手里那揉得像干菜一般的诗集。   “奶娘说,不会在奴才面前装深沉的主子,不算好主子。”   “娘娘,奴婢得到消息了。”   碧蕊行了礼,脑袋垂得史无前例的低。   她双肩垮着,有些像斗败了的公鸡。   “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   那拉两眼黏在书页上,甚至还装着若无其事地动手翻了一页。   她的语气很平稳,仿佛不是在问让她揪心了一整天的事情的结果,而是在问,比如“今天天气如何”,那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只不过那本稍稍被捏得更加像干菜的诗集,和华丽的尖尖指套在书页上留下的掐痕,暴漏出了她此时心中的不平静。   “娘娘,恕奴婢无能,只带回来一百两银子。”   那拉眼一黑,脑子一片眩晕。   “一百两?这是怎么回事?”   碧蕊沮丧地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堆碎银。   那拉看着面前的那堆碎得像烂泥渣一样的银子,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般不可思议。   “娘娘,奴婢拿着娘娘私印去了那几家铺子,可是,有一家布料铺子掌柜的早已经故去了,留下他的儿子管着铺子,那家伙说,说铺子是自家传下来的,拒不承认是娘娘您的嫁妆,她还将奴婢等人打了一顿。”   碧蕊声音里满是愤慨,还有委屈。   其实还有些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掌柜的见她人长得漂亮,还借机揩油,在她腰上狠掐了几把。当时要不是喜宝眼见不对,拉着她飞快地跑掉,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这该死的,背主的奴才!”   那拉气得火冒三丈高,恨不得将这奴才拖到慎刑司去打个八十大板。   “那剩下的铺子呢?不会还有更糟糕的吧?”   那拉压着火气,心想,“这奴才,暂且记下,本宫定不让他好过!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还债!”   “那倒是没有,娘娘。”   碧蕊吸吸鼻子,忍过了鼻子发酸的那一刻,声音嗡嗡地说,“其他的店铺听说我们是奉娘娘您的命令,去领取收益的,倒还都是毕恭毕敬的。”   碧蕊说着,仍然有些不安地挪了脚,“可是,他们说铺子这些年都有些亏损,先前赚的都赔进去了,最后几家铺子一共,才给凑了一百两碎银子。”   “亏损了?”   那拉有些不相信,“那你查过他们的帐了吗?”   “娘娘,奴婢翻了几本,可是,奴婢并没有看出什么。想来,如果这些掌柜的们真心想要欺瞒娘娘您,凭奴婢这三脚猫的看帐能力,定看不出问题来。而且,”   碧蕊咬着嘴唇,艰难地说,“他们既然敢撒谎,那定是有准备的,如何能够轻易地叫我们看出来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唉,这些事啊,还是赵嬷嬷拿手些,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呢?”   “那,娘娘,要不,奴婢着人去催催赵嬷嬷吧?”碧蕊提议。   那拉有些意动,可是想到赵嬷嬷此次回去的缘由,还是改变了想法。   “还是算了吧,赵嬷嬷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实在是辛苦。这次她大儿子病故了,才向本宫求了恩典,何况,她家离京城那么远,即使去催,回来也晚了。”   那拉不愿折腾赵嬷嬷,对这个一心为自己好的老人,她是真心尊敬的。   “本宫这次就要凭自己的本事解决这难关。”她在心里下着决定。   深藏心中的嫉恨   这边那拉正为银子的事情着急上火,紫禁城里,“皇后娘娘在慈宁宫为了讨皇太后欢心,盘盘输牌,输掉了一万五千两白银”的消息,经各路人马宣传,却已经演绎出了种种不同的版本。   终得闲暇,赵福儿和张巧朵肩并肩,坐在井亭的石台上聊着天。   “巧朵啊,你最近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在慈宁宫输掉了十几万两银子?”   传言在传播的过程中,总会发生各种让人想也想不到的异变。   明明是一万五千两银子,传来传去,传到赵福儿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新宫女们耳中的时候,就变成了更加天文的“十几万两银子”了。   两人聊起最近的宫中趣闻,赵福儿想到这件听来的八卦,再想起张巧朵对皇后娘娘的热切崇拜,不禁有些担忧地问了起来。   因为她想,皇后娘娘这是受了太后娘娘的惩罚吧?十几万两银子,堆在一起有多高啊?   她想不出来,“应该,能堆满她在家里的那个小院子吧?”   她以为,张巧朵会和她一样,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哪知道,等张巧朵转过头来,福儿看到的,却是巧朵一张充满喜悦的笑脸。   她笑意盎然,眼里还带着梦幻一般的憧憬。   “听说了呀——还别说,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真是大手笔啊,输个牌,都能有十几万银子的输赢。”   “啊?你是这样想的啊?”福儿张口结舌,很有些不能理解。   为何,什么事情到了巧朵这里,她都能找到一些非常阳光,非常积极的解读?   “可是,你不觉得,这是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的惩罚吗?十几万银子,真是太多了吧,皇后娘娘能承受的了?”   福儿不知道她自己的想法到底对还是不对,也不知道张巧朵的是对或是不对。不过,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则能顶一个诸葛亮。   在这处处诡异的深宫之中,看不清形势,就很容易踩到雷点。所以,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力求避开最大众的雷区。   张巧朵闻言,也点了点头,“十几万两银子,是太多了。不过嘛——”   她又话锋一转,掰着手指说,“福儿你看,皇后娘娘的确可能承受不了,甚至可能倾尽所有。可是,福儿你难道不觉得,皇后娘娘即便倾尽所有,也要去讨太后娘娘的一次短暂的开心,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太过于孝顺了吗?”   “可是,我就是觉得,太后娘娘是在为难皇后娘娘呢?”   “呐,你就别想了。你看啊,皇后娘娘当年成为皇后,还是太后娘娘一力促成的,亲自拟定的旨意呢!太后娘娘又岂会去拆她亲手扶植起来的皇后娘娘的台呢?因为那不是变相地说明她识人不清了吗?”   福儿总是说不过张巧朵的。   她心里虽隐隐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可是没有学过《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的赵福儿还很稚嫩,现在还不明白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手段。   她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压下心中的想法,赞同了张巧朵的“皇后娘娘是最好的”的说法了。   正被两人念叨的皇后娘娘,在发现没有内务府标记的首饰并不多之后,紧接着又发现失去消息几十年的嫁妆铺子居然也挪不出银子来,顿时感到前路甚忧。   焦头烂额的那拉,第一次没有陪小十三玩亲子游戏,也没有精神听小十二背诵尚书房学来的功课,她现在想的是,在哪里去忽发一笔横财。   怎么本宫这储秀宫里就没有宝藏呢?   闲来无聊的时候,那拉还是蛮喜欢看戏和看话本子。   才子佳人就算了,她尤其喜爱看一些探险的和英雄传奇的话本子,托这些话本子的福,那拉还是颇有一些想象力的。   翻烂了手里的账本子,上面还是拨不出银子来。   那拉无奈,只得挥手叫过碧蕊近前,吩咐道,“碧蕊,还是找个稳妥的人,去把那些首饰卖了吧。”   碧蕊心里也堵得慌,知道这是山穷水尽了,便只低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遣走了碧蕊,那拉心里很不自在。   她在房间里也呆不住,便起身到院子里散散,站在拐角的游廊边,手扶着栏杆,微微仰头望天。   这两天穿朝服,脖子快被压变形了,镇日都是酸酸胀胀的,一动就咔嚓咔嚓响,老不舒服了。   那拉出了会儿神,她非常不解,为何这一阵她会如此的倒霉?   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   “难道,本宫是犯了哪路小人?还是得罪了什么神灵?”   “唉,”,苦笑一声的那拉无力地垂下头,“现在也没有银子了,要不,做一场功德来去去晦气倒是不错。”   扶着栏杆站了一会儿,那拉觉得,这姿势还挺舒服的,便让跟着她的红染等人散开,各干各的事去了。她脑子里漫无边际地跑着野马,欲要找出一个办法,来帮她从负债累累的困境里解脱出来。   要是本宫那天,能骨头硬一些,强撑着不答应一盘五两银子就好了,那也不会欠下这么多债,一下子,就让本宫的储秀宫陷入经济危机之中。   “都怪令妃这个眼皮子浅的。”   想到五两银子一张牌的来由,那拉深恨令妃。   “她倒是得了乖,却害得本宫一文不名,本宫能不能从她身上讨点回来呢?”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藤蔓一般疯长,渐渐在那拉脑子里生了根,长了叶,占据了脑海里所有空间。   那是那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她一直以为,她不会嫉妒受宠的令妃,可是,实际上,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对令妃的独得圣宠,怀着很深的嫉恨。   “一定,要让令妃给本宫这次悲惨的遭遇买单!”   最后,当那拉从栏杆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是这样想着的。   很快,又到了第二天早上。那拉头天晚上躺在凤床上,思索了很久。   她破天荒的,没有在梳妆的时候打瞌睡,反而是,大睁着一双因休息不好而有些浮肿和眼袋的眼睛,神情亢奋。   匆匆用了些点心填补下肚子,那拉坐在储秀宫正殿主位上,等待各宫妃嫔的时候,心里竟然第一次期待起来令妃的出现。   呵呵,令妃呀令妃,娶妻纳妾,娶妻是结通家之好,纳妾是通买卖。即便你已经是四妃之一,那也还是妾不是?   在礼法上说,本宫这个正妻可是你的主子。为主子效劳,可不就是该天经地义,该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么?   那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来表表忠心如何?   “你不用太感激本宫了,真的。呵呵,这只是本宫应该做的罢了,就当,就当是你在背后给本宫告黑状的报酬好了。”   挖坑的那拉   令妃一脚踏进储秀宫的时候,她就敏感地发现,储秀宫的气氛有点不对。额……皇后那拉氏的表情很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呢?   平常,见到她们这些妃嫔,皇后那拉氏都是高高地,端着她那可笑的皇后架子,表情肃穆,像佛堂里的佛爷一样,没有一丝人气儿,   可是今天,令妃偷偷瞄了两眼,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心里毛毛的。   “她怎么能笑得这么奇怪呢?”   她感觉得到,自她一踏进储秀宫,皇后那眼神,便像是带着钢刺的棍子一样,直直地往她头上敲了过来,如芒刺在背一般,灼灼地刺痛着令妃的神经。   令妃规规矩矩地俯身,做了个万福,声音微微带着些不平稳,“魏氏令妃,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福体安康。”   而那拉呢?   她自令妃一脚踏进殿门来,便瞄到了她头上的珠翠金钗,手腕上的玉镯等华贵首饰。她眼神灼热了起来。   “哼,原来,这令妃还挺有钱的嘛——”   她马上转念又想,“不过,皇上赏赐的有那么多?本宫怎么就认为她份例少就一定穷呢,还在慈宁宫帮她们想辙。”   那拉找到了原因,看着眼前晃动着的金珠玉翠,心里更添酸涩。   “本宫是一国之母,是皇上的正妻,都陷入了经济危机,你们却一个个好好的,穿金戴玉,还显摆到本宫面前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忽然沦落穷人行列的那拉,忽然之间,凭空出了一阵强烈的仇富心理,顿时,看各位光鲜亮丽的“大款”们就不顺眼了。   那拉昨晚上苦思冥想了将近半宿,只想到了要对付的首要目标人物,却没有找到具体实施策略。没想到这一不顺眼,却让那拉忽然间福至心灵。   她想,既然太后能够以权来压本宫,那本宫也要以权来压你们。   那拉坐在主位上,抬起右手不着痕迹地抚了抚胸口,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跳跃的节奏变得更加欢快了起来。   她认为,那是马上要做一件“大事”之前的兴奋和紧张。   正因为此,那拉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刺激,本来困乏得睁不开的双眼,居然也给面子地睁得大大的,冒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于是,之后的好几日,那拉一从慈宁宫回来,总要以“好好练习牌技,争取更好地为太后娘娘服务”的借口为理由,逮几个受宠的妃嫔去陪她打马吊。其中,令妃首当其冲,是第一批被逮的目标。   令妃手轻轻地托着肚子,跟在那拉身后,慢慢踱出慈宁宫。   她发现那拉在前方等着她,心里颇有些诧异。   那拉面带微笑,截住了令妃,声音一改往日的平淡和严肃,温柔如四月的微风,“令妃妹妹请稍待。”   令妃心里那奇怪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这那拉氏什么时候,对本宫笑得如此亲切过?”   暗忖着,这人无事献殷勤,必有着天大的祸心。   令妃心里寻思开了,据储秀宫的探子来报,说那拉氏最近为了筹钱还债,愁得觉都睡不好,那,她现在该不会是要找本宫想办法吧?   想到有这个可能,令妃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起来,“哼,这那拉氏可真够无耻的,本宫和你关系很好吗?”   特别是,亲眼参与并目睹了太后钮祜禄氏那狠手之后,令妃对那拉更加鄙视了。   “让本宫帮你?本宫觉得,你还是去做梦来的比较实在些。”   念及此处,她一颗心顿时往上提了提,神经绷得紧紧的,生怕着了道,得罪太后不是好玩的。   可是那拉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拖她下水的,早早地,便料想到她的反应。   那拉微微笑了笑,“令妃妹妹今日气色不错,本宫宫里新到了一批布料,令妃妹妹和庆嫔妹妹,忻嫔妹妹一起去本宫的储秀宫鉴赏鉴赏如何?”   那拉同时挑了另外两个最近比较受宠的,估摸着她们得的赏赐比较多,手里有货。   参详布料这样的事情,这是她们宫妃经常性的活动,令妃心中疑惑稍稍减少了些。   毕竟,那拉还同时约了皇上最近比较宠爱的庆嫔和忻嫔。她便想着,那拉应该不会有那胆子,也不会那么蠢,刻意把她们三人叫到储秀宫,只是为了一起灭掉的。   “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姐姐先请。”   四人坐着辇轿一路逶迤,向着储秀宫去了。   那拉心情很好,“今天,本宫肯定能把剩下那一千两银子的缺口填上吧?”   她有些期待,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几人坐着和了会儿茶,先欣赏了一番布料。   那布料是今年新到的贡品,花样比之往年有了翻新,几人品评了一番,眼见日头也不低了,眼神交错间,都有了要起身告辞的想法,却见那拉放下茶杯,终于要步入正题。   “唉——”   那拉捻起一匹布料,又扔下,手托腮,却忽然长叹一声,神情一阵黯然。   宫里的女人,既然没有撕破脸皮,就得表现得亲亲热热的。   那拉如此清晰和刻意的叹气之声,那三人想要装没听见,实在是有些难度。   忻嫔出身高贵,性格相对来说要直爽一些,没有那么谨小慎微。   她看了看闷不吭声的令妃,和垂头装恭顺的庆嫔,嘴角瘪了瘪,不情愿地说,“皇后娘娘,何事惹得您如此叹气?”   见有人上钩了,那拉心里放松了些,面上却还是黯然,“唉,没什么,本宫就是觉得,本宫,本宫真是太对不起太后娘娘了。”   “啊……这什么说法?”   令妃闻言,忍不住微微抬起目光,飞快地扫了那拉一眼,见她正望着墙上的一副古画,神情抑郁又不安的样子,心里颤了颤,“这是要上戏肉了吗?”   而庆嫔则是更加缩了缩肩膀,欲图再减少点自家的存在感。   “娘娘何以有此言?”   忻嫔见令妃和庆嫔都不吱声,也不能让场面冷场,便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台词。她心里暗暗后悔,怎么自己就没有那厚脸皮,能够装作其实并没有听见呢?   “唉,都怪本宫啊,太后娘娘整日无聊,好容易有了个打马吊的爱好,那天留下本宫,令妃妹妹和舒妃妹妹作陪,却因为本宫牌技不精,气得这几日牌都不打了。”   那拉换了个手托腮,声音带着低落,“是以,本宫心里很是惶恐,你们是本宫的好姐妹,帮本宫想想,本宫该怎么办呢?”   三人无语极了。这明摆着,就是你故意输了讨好太后的,反而在这里红口白牙地,说什么自己牌技不精,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见三人不回答,那拉便点名了。   “令妃妹妹,你向来是个心思灵巧的,连圣上都对你赞赏不已,今日本宫就厚着脸皮,请你帮个忙了,你可要帮本宫出出主意啊。”   令妃看着那拉真诚信赖的眼神,几欲吐血,心想,“本宫什么时候和你关系这么铁了?你倒霉本宫才好呢,还要帮你,真是异想天开。”   “呵呵,”令妃哂然,“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其实愚笨得很,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子而已,哪里能够帮得上皇后娘娘您的忙呢?”   “你有话就直说好不好?”令妃很是气愤地想,她都快要在心里咆哮了,“这那拉氏今日怎么阴阳怪气的,看得本宫心里不舒服。”   那拉视线在三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视线所到之处,三人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见到三张如出一辙的,表明“我很弱,很不中用”的表情,那拉心里一嘲,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了。   “本宫今日呢,其实就是想让你们陪本宫练练牌技,好满足太后娘娘日益强大的马吊技术需求。”   谁比谁高明   听到那拉说打马吊,令妃更加不愿意了。   她从来都手气就算不上好。   上次在慈宁宫,也是因为太后的火力是对准了皇后那拉氏而去的,她才能够侥幸地,仅仅输掉七百两银子就脱了身。   “可是,即使是只有七百两银子,那也是本宫一两一两地挣来的啊!本宫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肉疼。”   她斟酌着,要出言拒绝。哪知在抬眼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庆嫔和忻嫔时,却发现忻嫔身形动了动,好像要开口说话。   令妃心里一紧,“不好,可不能让她抢了前。”   来不及想借口了,令妃便使出了最常用,也百试不爽的一招——装病。   她忽然间,就捂住肚子,□了一声,然后继续凄凄惨惨地叫了起来。   为了体现弱质纤纤的气质,令妃本来脸上就涂着许多铅粉,现在看不出面色来,正是好一个病怏怏的样子。   她这一番做派,成功地堵住了忻嫔已经送到嘴边的托辞,抢得了先机。   跟在她身边的绣草很有默契,连忙扶着她,还紧张兮兮地呼嚎起来,搞得跟真的一样。   “娘娘,您怎么啦?您哪里疼啊?”   “令妃妹妹,你这是?”   那拉惊了,“这令妃怀着孩子,虽然这当口很有装病的嫌疑,可也保不准可能是真的不好了。”   于是,那拉立马高呼,“来人,快去请太医。”   “是,娘娘。”旁边一个宫女应声,拔腿就要往太医院跑。   “等,等等——”   见要去请太医,令妃顿时心生不妙。   她可是装病,要是请来一个和她不熟的太医,可不就穿帮了吗?   无奈之下,令妃只得出言阻止,声音还很到位地弄得断断续续地,装着自己的确是个病人的样子。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无碍的,臣妾只是……只是……”   她飞快地想着借口,不能让皇后叫太医,那便只有——   “只是有些胎动罢了。臣妾回延禧宫歇歇就好了,实不敢让皇后娘娘如此费心。”   “送你回延禧宫?这怎么可以?”那拉心里绝对不同意了。   “令妃妹妹,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拉当然也不是傻的。这时候,她已经百分之百地肯定,令妃这次是在装病了。   不过,她也不点破,只是俯身拉着令妃的手,语重心长地地说,“妹妹你身怀龙裔,皇上和本宫都盼着,妹妹能为咱爱新觉罗家再添一个小阿哥呢。他以后呀,可是要叫本宫皇额娘的,本宫能不尽心吗,怎么能轻忽呢?”   那拉直起身,将令妃按下,果断下决定,“令妃妹妹,既然你不想叫太医,那本宫就依了你,不过,回延禧宫的话,就别提了,你就留在本宫的储秀宫里,待身子好了再回去吧。皇上那边,本宫会给他说清楚的。”   “啊?留在储秀宫?”   闻言,忻嫔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还是那个死板规矩的皇后娘娘吗?   听到她的惊呼,那拉瞄了她一眼,眼里的深意忻嫔虽然看不懂,但她还是赶忙用帕子紧紧捂住了嘴巴。   “管他呢,看样子,皇后娘娘是想要惩治令妃一下了,这只要不牵扯到本宫,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戴佳氏忻嫔乐得坐山观虎斗,捡点渔翁之利。   而陆氏庆嫔,则是一直都没有说话,若不是她身上穿着嫔的服饰,也有那么大的身形,定会让人将她无视了过去。   真是,太没有存在感了。   令妃被将了一军,仍然挣扎不休,“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的。”   “哟呵,还不合规矩?你平日里不合规矩的事,还做得少吗?”那拉心里嘲讽不已,“本宫的口头禅,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那拉大度地开口,“令妃妹妹,这规矩是人定的,你现在情况特殊,本宫特赦,在你身体完全好了之前,可以免掉一些规矩的。”   “可是,皇后娘娘,臣妾已经好了,没事了。”令妃强调着。   她此时后悔不已,“本宫争个什么劲啊,就让忻嫔抢了先又怎么样?现在被那拉氏抓住话柄,真是倒霉死了。”   “好了?本宫可不信呢。你怀着龙种,可不能开玩笑。”   那拉神情严肃,仿佛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令妃在她这样的眼神逼迫下,感觉好像被看穿了一样,心里尴尬不已。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没骗您啊,臣妾身子真的没问题了,您到底要如何才相信呢?”   令妃无奈极了,她今日看样子,是要载在这里了。   “这个么……”那拉摸了摸指套上的花纹,沉吟了起来,放佛在思考什么。   见令妃那惶恐不安的样子,她心里很出了一口恶气。   于是,她话锋一转,嘴角隐晦地翘起,“除非,你能陪本宫打马吊,这样,本宫就相信你身子完全好了。”   “额——”令妃顿时扶额,“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只得无奈答应,“好吧,既然这样,臣妾就陪皇后娘娘您打几圈。”   搞定了令妃,那拉眼神往忻嫔和庆嫔身上扫去,“忻嫔妹妹,庆嫔妹妹,你们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她俩赶紧摇摇头,连最狡猾的令妃都吃了败仗,她们俩怎么能斗得过呢?   “不就是打马吊吗?有什么可怕的,还不一定就是输呢。”   于是四人终于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地打了起来。   牌过几圈,那拉输多赢少。   令妃,忻嫔和庆嫔偷偷打量那拉,见她神色不是很好,心里均有隐秘的快意。   又几圈下来,那拉还是输得很惨。   “该,叫你强迫本宫打马吊,不赢得你裤子都没得穿,本宫就不姓魏。”   令妃心里偷偷地骂着那拉,忘记了她手气其实向来都不好的事实。   “唉,本宫牌技真是太糟糕了。”   正当三人忍住心里花儿朵朵开,忍得辛苦,忽闻那拉叹了气,神情郁卒地说了这么句话。   忻嫔总是记吃不记打,仍然第一个发言安慰起来。   “皇后娘娘,您可别这么说,您看,您镇日那么忙,没有时间研习牌技,咱们大家都是知道的。相信,太后娘娘也不会怪您的吧。”   “唉,忻嫔妹妹言之有理,不过,孝敬太后,是咱们这些小辈应尽的义务,本宫怎么可以找理由推脱呢?”   那拉朝慈宁宫方向躬了躬身,语气间正气凛然,忻嫔便再次落败。   话题扯到这里,那拉心里冒着坏水,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所以呀,各位妹妹,定要陪本宫好好练练,怎么样啊?”   “输得这么惨,还要练下去?这皇后没毛病吧?”   三人心中不解,这样想着,眼里都闪过一丝茫然。   看她们不说话,那拉做出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眼眸低垂,声音委屈,“本宫这点小小的愿望,你们都不愿意吗?”   一向架子比谁都大的皇后,在她们眼前露出这幅摸样,三人心里恶寒不已,赶紧纷纷点头赞同,并夸奖那拉对太后的孝顺之心,青云可鉴。   那拉方才高兴了起来,“既然这样,本宫就派人去和皇上说说,三位妹妹要帮本宫练习牌技以孝顺皇额娘,在本宫牌技大成之前,就不要点你们伴驾了。本宫相信,皇上对皇额娘一片孝顺之心,定会赞同本宫和各位妹妹的做法的。”   三人是真的目瞪口呆了。   “那,皇后娘娘,怎样才能算是牌技大成呢?”忻嫔小心翼翼地开口,今日她每次开口都引起场面往不好的方向发展,都快被那拉折腾得有心理阴影了。   大家都来强权吧   “嗯……”   那拉眼睛瞄了瞄三人头上的珠翠金钗,笑了笑,“至少,要达到十盘九不输这样的境界才行吧。”   三人一听此话,方明白那拉今日说是练习牌技,实则是找冤大头来了。   她们在心里哀嚎的同时,都对那拉鄙视不已,心想,“你以为你自己是太后么,还想要这么大的脸面?一个不受皇上待见的继皇后而已,别鼻子插葱,穷装象(相)了!”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须知,打牌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所谓的‘牌技’其实靠不住,赌神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是呀,是呀,皇后娘娘您这样可不是有些吹毛求疵了么?”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反驳,就连一直并没有开口的庆嫔,都开腔表示了她的不赞同。   那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们找理由,也不说话,姿态端得稳稳的,很是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三人渐渐消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本来平日里不对盘的几人,竟然还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处去了,“皇后今天好像不好惹,还是先顺着她为妙,要不闹到御前,停了自家的绿头牌就得不偿失了。”   “呵呵,呵呵,皇后娘娘,既然您兴致这么高,那咱们继续吧。”   “错,不是本宫兴致高,是本宫和三位妹妹,对太后娘娘的一番孝顺的心,日月可鉴。”那拉纠正道。   “那是,那是,还是皇后娘娘您思想有高度,妹妹我啊,就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真是对娘娘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呵呵,呵呵,和了。”   于是,皇后娘娘大展神威,牌技像坐了火箭一般,飞速突破着,从最开始的赢三输五,到之后的盘盘和牌,创造了一番新的“深宫赌神”传奇。   “三位妹妹走好啊,本宫就不送了。”   那拉挥舞着帕子,面带笑容地送走三个冤大头,数着今天赢来的银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银子真好赚啊,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太后这个老太婆那么喜欢抓着权力不放手,以权压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本宫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拉情绪高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她,决定依样画葫芦,再压榨几个平日看不顺眼的妃嫔出出气,顺便捞点外快,来填补被太后掏空了的银库。   而令妃这边,当日她和庆嫔,忻嫔三人输得惨白了一张脸,步子踉踉跄跄地踏出储秀宫的时候,还觉得脑子一片乱糟糟的。   三人望天,“这太阳是不是穿错了内裤,怎么就从西边出来了呢?”   令妃更郁卒,她输得最多。   “这该死的那拉氏,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弄了这么个馊主意,可怜本宫的银子哟,那是阿玛担了多少风险,少睡了多少觉才挣来的啊?本宫都还没有捂热,就钻到她的荷包里面去了。”   她心中狠狠地滴血,“这许多银子,本宫可以收买多少个钉子啊,真是好钢浪费在茅厕里,唉,那拉氏,本宫要跟你没完……”   庆嫔和忻嫔心里也很不爽,“皇后娘娘哟,您打秋风,怎么就打到臣妾身上来了哟?”   忻嫔虽说出身高贵,她阿玛恬为一省总督,可是她是乾隆十八年才选秀进的宫,皇上赏赐其实并不太多,家底还很薄。而且,她娘家人又天远地远,孝敬也来得少。   而庆嫔,就更可怜了,出生汉军旗,父亲官位不显,娘家势力不大,乾隆初年便当了贵人,却一直到乾隆十六年才封嫔。   这许多年了,她没有宠爱,也没有子嗣,就一直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就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被皇上宠爱了一阵,没想到,也招了皇后娘娘的眼。   庆嫔坐在车撵上,拿帕子捂着输红了的眼睛。她想到她这些年来装聋作哑的过日子,还要被人惦记,心里便又是一阵酸楚。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经那拉这么一折腾,内廷东西六宫之中是怨声载道。   妃嫔们对那拉敢怒不敢言,都咬牙忍受着,忍受不下去,便将火力转嫁到比自己地位低的妃嫔身上,于是,如一潭死水般的紫禁城,从那拉开始,掀起了一阵轰轰烈烈的,自上而下的“强权压迫活动”。   压迫的底线不断下降。最先从嫔到贵人,到常在,到答应,再到有脸面的宫女太监们,最后,连倒夜香的小苏拉们和辛者库的罪奴们,都未能幸免。   当然,这一切,那拉都是不知道的。她正沉浸在无债一身轻的感觉里。   压榨妃嫔们所得颇丰,她将太后的那六千两银子还掉了不说,还剩下了不少,转眼从赤贫变成小富,那拉感觉真是幸福了。   那拉居然觉得,即使是让她整日穿着这厚重不已的朝服,她都能够忍受下去了。   当然,那拉并不知道,这一笔巨债正是由她身上的朝服引起的,若知道,那她……   其实她也没办法。她可不敢把这身朝服拔下来烧掉。   不知从何时起,乾隆越来越多地发现,他的嫔妃们最近装扮档次大大下降。   脸上用的铅粉没有以前细了,胭脂颜色也没有以前的鲜亮明媚了。闻闻味道,身上一股劣质香粉的味道,冲得乾隆都没有心思欣赏美人了。   不过,说到美人,乾隆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记得,眼前的林贵人是诸多妃嫔中皮肤最好、最嫩的,一掐,都放佛能掐得出水来。可是,怎么今天看起来,林贵人脸上却是坑坑洼洼的,笑起来的时候,还扑扑地往下掉着粉呢?   乾隆大感扫兴,这都是今天换的第三个伴驾的妃嫔了,一个两个都撞见鬼了吗,为什么都这么难看?   他拂袖而起,抛下林贵人,离开了永寿宫。   憋着一口气的乾隆皇帝,出了永寿宫之后,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内宫之中游荡了起来。   “朕还真就不信了,这内廷还找不出一个,让朕看得过眼的妃子来?”   于是,乾隆一路从永寿宫晃到对面启祥宫,再从启祥宫踱到斜对面的翊坤宫。   翊坤宫里住的,是木木呆呆的瑜妃,还有几个并不出彩的贵人和答应。   灯火阑珊处,有佳人   平日乾隆都不怎么去翊坤宫的,今日脑袋抽风,执意想要找出美人来,乾隆终于挨家挨户“拜访”,希望能寻找到美人,以安慰他那颗受伤的男人心。   可是屈尊造访的结果,也不过是乾隆甩甩袖子,又灰溜溜地走了。   乾隆站在翊坤宫门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朕这是在干什么呢?”   理智上,乾隆非常明白,他完全用不着拖着他“贵重”的身躯,亲自跑到每个宫里面去寻找美人,而是可以命美人们乖乖地,裹着被子被抬到养心殿里面去候着。   “可是这样多没有情调啊?”   是的,情调。   乾隆自诩“风雅”的一颗心,不断地叫嚣着,催促着,一步一步地推着他,在这条“寻美”之路上不断前行,力图创造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   在翊坤宫宫门前,乾隆正在查探路线。   “该去哪里了呢?”他摸了摸下巴。   按理说,这西六宫已经逛了一半,应该再接再厉,将剩下的三宫逛完,不过,乾隆脑海里掉出了这西六宫的格局图,和翊坤宫并排的是长春宫,翊坤宫后面的是储秀宫,最后,在翊坤宫的斜后方,和储秀宫并排的角落里,是怡嫔柏氏所住的咸福宫。   想起长春宫,乾隆神情不得不黯然了一瞬。自从她去世之后,朕就将宫封闭了,里面现在没有活着的美人,只有两幅画像。   是朕对不起她,可是当年,唉,罢了罢了,前事已毕,朕还是不要去想她了。   乾隆强自收回思绪,抬头仰望着漫天的云霞,情绪还是不免低落了很多。   “至于背后的储秀宫……”   本来情绪就不高的乾隆,想到储秀宫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个太过于端庄的那拉氏,朕躲避还来不及,排除,排除,坚决不去。”   于是,剩下的三个宫殿,也就只有咸福宫稍稍能有点盼头。   不过,咸福宫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坑爹了,居然在那个角落里!   “朕要去咸福宫,势必要从储秀宫旁边经过,朕还是不去了。”   于是乾隆脖子一扭,转身挥挥衣袖,大步往东六宫去了。   这偌大一个东六宫,可还有不少美人等着朕去视察呢,相比于咸福的这点肉渣,那可就是一只烤全羊啊。   乾隆从交泰殿前穿过,不一会儿便到了东六宫的东一长街。   眼前是承乾宫,垂拱,飞檐,红砖。   乾隆正要踏步进入承乾宫的大门,却见对面疾步行来两个宫女。   她们面带急色,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什么,行走间,居然都没有看见他皇帝陛下高大威严的身影。   “站住!”   乾隆沉声喝道。   俩个宫女闻声双双侧头,发现这人穿着明黄色的金龙袍,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地告罪起来。   “奴婢们没注意到皇上在此,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这两个宫女身子纤细,伏在地上,身躯微微颤抖,一副可怜无比的样子。   “朕就那么可怕吗?”乾隆不高兴了,“不过,朕也不是那么小心眼,非得要和你们这两个低贱的宫女过不去。”   他压下心头的不爽,“恩,起来吧,朕恕你们无罪,不过,你们是哪个宫的?何事如此慌张?”   见皇上不怪罪,两人才爬起来,也不敢拍裙子上的灰。   其中一人胆量足些,却也只低着头回答道,“奴婢们是永和宫的,服侍纯贵妃娘娘。刚才,娘娘又咯血了,奴婢们这是急着去找太医。”   她的声音带着点点鼻音,显然是有些要哭的迹象。   “咯血?”乾隆倒是吃了一惊,虽然知道纯贵妃一直病着,却不知病得这么严重。   “纯贵妃朕好像有一两年没有宠幸过了吧?几次年节上见到,也是病病弱弱的样子,居然病到了这地步吗?”   想了想,他开口道,“那,你们快去传太医吧,朕去看看你们主子。”   说罢,转身往永和宫去了。   “皇上终于去看咱们娘娘了,娘娘见到皇上,说不定,能好上许多呢。”转身往太医院赶去的两人相互交换了眼神,便也高兴了起来。   永和宫中,纯贵妃闭着眼斜倚在床上,脸色苍白。   她隐约听到门帘拉开,以为是来给她整理屋子的宫女,便也没有睁眼。   直到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掌抚上脸颊。   纯贵妃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撞在床舷上生疼生疼的。   她一边躲,一边睁开眼,才发现身前的是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竟然是好久都不曾在永和宫出现过的乾隆皇帝,她的皇上,她的夫君。   纯贵妃瞳孔骤然一缩,张了张嘴,“皇上?”   刚吐过血的她,双唇惨白无一丝血色。神情满中是不可思议和惊喜。   她直呆愣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   糟了,本宫这是在干嘛?怎么可以直视天颜呢?   “皇上,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迎接,请皇上恕罪。”   她赶紧请罪,挣扎着欲起身行礼,奈何双手无力,在床榻上撑了撑,仍然没能坐起来。   “别起来,别起来。朕免了你的礼,你就好生歇着吧。”   “臣妾谢皇上。”   乾隆在床榻边坐下,表情隐隐有些扭曲。   他细细品味了一下刚才摸着纯贵妃脸时,手里摸到的感觉,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因为他惊悚地发现,这个年纪不小了,又病恹恹的纯贵妃,脸摸起来,居然比林贵人的手感还要好一些。   纯贵妃依言斜倚着,她心中波涛汹涌,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悲,又是愁,一时间五味陈杂,气息喘得更急了,面上不由浮现一点红晕,苍白的面颜上像是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般,有些像日落时天边的云霞,居然衬得她有一种极致的艳丽奢华。   乾隆心头大震。   “朕搜寻了大半个皇宫,竟然是在永和宫找到了佳人,真是‘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先辈诚不我欺。“   “爱妃,朕好久不曾与你说话,你近来可好?”   佳人在前,乾隆已经忘记了,眼前的纯贵妃刚刚才吐过血。他舌头麻利地一拐,非常熟练地说出了他讨好美人时的常用开场白,开始和纯贵妃套起了近乎。   “额……”   纯贵妃因久不和皇上相处,原先练出来的伶俐口齿和应对技能都退步了许多。   本来,她正在搜肠刮肚地想,要怎么和乾隆交流,才既得体,又能搏得乾隆怜爱,却听到乾隆这如天外飞来的一句话,不由默然了。   “本宫这要怎么回答?”她纠结起来。   答“不好”吗?   那是万万不能的,宫中妃嫔怨望是大罪的。   答“好”?   可是本宫觉得这违心得本宫的心肝肺脾都要疼了。   可是,她还是咬咬牙,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她看向乾隆,眼神真挚而感激,同时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臣妾很好,谢皇上关心。”   空中飞人和门帘杀手   纯贵妃糟心得不得了,她感觉她的后槽牙都在一阵一阵地,隐隐作疼。   无言以对了半晌,她伸出手,拉住了系在床头的一条绳索。   这绳索从床榻牵到屋梁上,打个圈,再连接到外屋。垂在外屋的那一端,缀着一串大大小小、品质驳杂的铃铛。   “皇上进来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人给他上壶茶!本宫的脸面都丢尽了……”   纯贵妃有些生气,她无力地咬牙,心头郁卒,“这些奴才,最近真是反了天,看本宫不受宠爱,居然也越来越不好使唤了。”   其实,纯贵妃倒是有些冤枉了他们。永和宫的奴才们,也不完全都是背主的。虽说忠心的没有绝大多数,但也起码还有一小撮宫女太监,还是很为主子着想的。   所谓“生命不息,压榨不止。”宫女太监们被各种私活占用的时间越来越多,哪里能够时时守候在纯贵妃的病榻前?   看吧,最起码,永和宫的这些奴才们,在压榨和被压榨的间隙中,还有那么几个硕果仅存的“忠心”奴才,给她安置了这串“别致”的铃铛。   有了这串铃铛,整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纯贵妃,只需要动动手指,拉一拉手边绳索,这“叮当滴答咚”的声音,就能将奴才给叫进来不是?这样两不耽误,多好啊——   可是,纯贵妃拽着手里这条绳索,却没有感受到这份来自“忠心”奴才们的忠心。她只感到丢脸和愤恨,“这铃铛声音真是好难听,本宫居然在皇上面前过得这么凄惨,本宫还有什么体面?。”   铃声很有效率,眨眨眼的时间,就有一个小宫女风风火火地掀开帘子钻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道,“娘娘,您有何事吩咐?”   这个小宫女叫鸣蝉儿,她面上一片菜色,身形单薄非常,放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十万八千里。   她跑的气喘吁吁,也没有给纯贵妃行礼,抚着肚子低头喘气。于是,很不幸地,她没有看见坐在床榻边那尊明黄色的大佛。   她心里还想着,今天运气真不好,居然让我遇到娘娘叫人。   鸣蝉儿眉头纠结,那批手帕子我还没有绣好呢,这个月要交给姑姑的供奉又涨了,希望娘娘的吩咐不要太麻烦,要是像先前那两个去叫太医的倒霉鬼一样耽搁个个把时辰的,我这个月可不想要再挨打啊。   “混账东西!这是奴才对主子的态度?”   乾隆在边上怒了。“朕的爱妃啊,你真是受苦了,宫里居然有这种刁奴,朕今日一定为你做主!”   鸣蝉儿这才看见,室内还有一个明黄色的中年男子。   她没来由地想,娘娘屋子里居然又男人出没,我该不该当做没看见呢?   不能怪鸣蝉儿这么想,实在是永和宫长年不见男人踪影,到永和宫这么久,她都差点忘记了世上还有男人这种生物。   乾隆气得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鸣蝉儿的鼻子,声音里怒气翻滚,像要把她剥皮抽筋。   “妈呀,这是皇帝他老人家!”   鸣蝉儿当然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尊大佛。   进宫前,阿玛那满怀期望的话又在耳边飘来飘去,她长久被管事姑姑竭力压榨,被消磨掉了青云之志,但现在真正见到了皇帝,却连一个泡泡都不敢冒出来,   居然让她在这种情形下见到皇上,鸣蝉儿心里发苦,“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忽视您的,奴婢是真的没有看见您啊。”   她不停地磕头求饶。   乾隆经她一提醒,才恍然发现,这个该死的贱婢居然没有给他请安!乾隆心头的怒火顿时从一个小小的火苗,猛窜成一片森林大火。   他面色涨红,猛地上前几步,也不顾帝王风范,一脚就向鸣蝉儿踹去。   此时鸣蝉儿刚磕头磕完一个,正好抬起头来准备磕下一个,乾隆的飞毛腿正好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力道过于威猛,瘦弱的鸣蝉儿被踹得飞了起来。   鸣蝉儿本是朝着门里跪着的,乾隆这一脚,正好将她往门外踹去。   她感觉肚子上一阵大力之后,视线就一片急速倒退起来,惊慌中,手胡乱挥舞,抓住了门口做隔断的门帘子。   门帘“刺啦”一声断成了两截,鸣蝉儿带着这半截帘子,摔在了门外一丈远的地方。她口吐数口鲜血,登时昏死了过去。   情形急转,其实也不过电石火光的一瞬。纯贵妃手还拉在绳索上没放下来,见到如此残忍暴力的画面,她心狠狠地颤了颤,一股子寒意直从尾椎往上爬,她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其实,她也并不是没见过发落奴才们。   身为一宫之主,甚至,她还多次亲口吩咐责打不听话的奴才们。但责罚大多都是打打板子,掌掌嘴,却从来没有哪一次,会有“让一个人整个飞出去”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   “皇上的心是什么做的,竟然能残忍至斯?”   纯贵妃心里发憷,想起她可怜的大儿子,则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皇帝惹不得。   “千万不能……千万不能惹到他。”   念及此处,纯贵妃强迫自己积极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地,开始讨好起乾隆来。   “皇上真是龙精虎猛,真不愧为咱们大清第一巴图鲁,臣妾能见到皇上如此英姿,真是太幸福了……”   半块门帘外,多的是眼尖的宫女太监们。他们目睹了鸣蝉儿那单薄的身子从内室超脱自然规律的行动轨迹,惊呼之余,不明所以,便呼朋唤友地围拢过来,准备看看热闹。   其中,有一个宫女甲。   她几日前,力邀鸣蝉儿和她一起,联合起来反抗姑姑的压榨,却无奈鸣蝉儿胆小且逆来顺受惯了,不愿意加入“抗姑委员会”。   从此之后,宫女甲便对鸣蝉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每每见到她都要习惯性地挖苦几句。   宫女甲挤到人群中间,正要开口,眼睛忽然瞟到一点明黄色的衣料。   她透过半块门帘,使劲确认了一下,方见室内那一角明黄色的衣角上面露出半只龙爪。   宫女甲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将已经到喉咙的嘲讽给咽了回去。   宫女甲的异样,自然逃不过熟悉她的奴才们精明的眼光,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娘娘的屋子里最大的一尊佛,并且,那尊大佛正是地上这摊软趴趴的“尸体”的创造者。   宫女太监们惶惶不安,一时间作鸟兽散,俱拿出在膳房抢饭吃的精气神,各自忙活开了:拿果盘的,找干果的,烧水泡茶叶子的,打扇的,拍蚊子的,忙得不亦乐乎。   “干啥呢你?还不快去加点火,万岁爷等着水泡茶呢!”   宫女甲晃着手帕子,两步窜到她当差的茶房。她想要提溜一壶开水去泡茶,在却见火炉子里里连点火星都没有的时候,怒了。   她转着脖子,眼珠子像炮弹一样,往四周扫射了一通。她马上逮到了目标:劈柴的小太监胡六子。   这个家伙居然在墙角码柴块玩,一会儿将柴块叠成一个方塔,一会儿将柴块堆成一堆坟墓,看着就让人火大。   “这小子,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本姑娘老早就通知了他,以后烧水的活儿就归他了,哼,居然给本姑娘在这里掉链子,真是,真是……”   她气得狠狠地给胡六子来了两脚,将他踹翻在地。   虽说不解恨,还想来两脚,但想到还是正事要紧,现在讨好皇上是最重要的,她便决定先把这帐记下来,秋后再行算账。   “快去烧火!”   宫女甲提溜过胡六子,让他去升炉子。   胡六子耸拉着脑袋,从角落里找出一把小小的破扇子,“嘿哟……嘿哟”地扇了好一阵,水壶里开始“嗡嗡”地响了起来声音。   宫女甲久不曾烧水,常识被忘光了。她没注意到水发出“嗡嗡”的声音的时候,其实只是响了边,并没有沸腾。   胡六子眼瞅着她迫不及待地拎走了水壶,也不管她,将柴火一扔,飘然而去。   “还等着你来算账,我是傻子不成?”   宫女甲将这壶水提到了一侧的茶室里,倒进了一个珍藏的茶杯之中。   她故作优雅地将涮杯的水倒掉,再偷偷摸来茶房柜子里最好的一罐茶叶,心里“砰砰”直跳地抓出几颗,就要往杯子里放去。   “俩在干什么!”突然,一声断喝在耳边响起。   宫女甲手指一软,捏在指尖的几片叶子“咕噜噜”就滚进了杯子里去。   绝世美人   “住手!你这个该死的贱胚子,谁让你泡这茶叶了?”   来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绣花的宫装,手里攥着一张红艳艳绣着牡丹的绸缎帕子,从门口一阵风般地冲了进来。   她气急败坏地抢过宫女甲手边的杯子,看着杯子里已经被打湿了的几颗茶叶子,好一阵肉疼。   “真是作孽哦,这么好的茶,也是你这个小蹄子能泡的?”   她恶狠狠地瞪着宫女甲,说得生气处,便伸出两根,狠命在宫女甲衣袖下的胳膊上捻起一块肉,狠狠一拧。   她的手指上,留着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像针锥子一般,掐到了宫女甲的皮肉之中。   “你这贱蹄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没有金刚钻就想揽瓷器活了?本来这茶叶就不多了,到底是哪个给你的狗胆自作主张敢拿来用?你当本姑姑是死人吗?”   “啊,好疼!哎哟,姑姑,我错了,您大人有打量,就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哼,糟蹋了这么好的茶叶,你让本姑姑如何饶你?嗯?”这姑姑两眼斜着横了宫女甲一眼,手里拧得更起劲了。   “啊!”   宫女甲惨叫连连,真是“风水轮流转”,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刚刚训斥胡六子时的威风?   她心知这姑姑平日性喜凌虐小宫女,大家背地里都叫她“摧花母夜叉”,今日要是不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姑姑,您听我说……皇……皇上来啦,刚刚……您……不在,也……也没个人……做主给……皇上……上杯茶。我……我也是担心……皇上久坐无茶,会……怪罪到咱们茶水房,届时怕是姑姑您也会担上罪责,这……这才擅自动用了……这茶叶的,您……还请您看在皇上还等着喝茶的份上,先……先饶了我吧。”   强忍着到嗓子眼的呼疼之声,宫女甲好容易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说明白。   她两眼包着泪花,乞求地望着这“摧花夜叉”。   “摧花夜叉”听得此话,倒是想了想。   也是,皇上久已经不临幸永和宫,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本姑姑今日定要大显身手一番,在皇上面前卖个好,说不准皇上一高兴,就能发现本姑姑这个明珠蒙尘的绝世美人,纳为妃为嫔的,那时候再来处理这个不听话的贱婢也不迟。   “摧花夜叉”如此想却并非是异想天开的想法。   她会这么想,其实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摧花夜叉”她本姓王,有一个蛮娟秀的名字叫云蓉,云朵做的芙蓉花,和现在宠冠六宫的令妃魏氏,其实是同一届小选入宫的宫女。   两人还颇有些渊源。   当时,她和魏氏两人同被分配到长春宫,给当时的皇后富察氏当差,魏氏给皇后洗脚,她则给皇后煮茶。   当年富察皇后身怀有孕,为表示贤惠,同时也想找地位低下的女人固宠,便在长春宫宫女中筛选,当时看中了魏氏,同时还有她。   可是,因为她王云蓉长得比魏氏要标致一些,皇后富察氏始终对她有些忌惮,最终弃她而选了魏氏。   之后,皇后生子,魏氏封嫔,皇子殇,皇后死。   她辗转流落到永和宫,在这个自从富察氏孝贤皇后葬礼之后,就一直被乾隆冷藏起来的纯贵妃宫中,一呆就是十几年。   这些年,她一直关注着当初将她挤下来的魏氏,看到她宠冠六宫,被人尊称“令妃娘娘”而自己却得匍匐在地卑微地混日子,心里很是不甘心。   如果,当年被选的人是她,那现在住在延禧宫中的,会不会就是她了?   不,凭着她那绝世的容颜,怎么说,也得混成一个贵妃才是。   “都怪那该死的富察皇后!”   皇上居然造访永和宫,王云蓉心情激荡,“本姑姑定要抓住这次机会,给皇上一个深刻的印象才是。”   她将手里的大红色锦缎帕子塞进衣袖里,一手推开没眼色一直像个木桩子一样在眼前碍眼的宫女甲,亲自动手沏起了茶。   乾隆抓着纯贵妃的手,为显示魅力,摇头晃脑地吟诗数首,什么“秋山海棠”,什么“牡丹点珠”,吟着吟着,正口渴间,王云蓉终于捧着托盘姗姗而来。   托盘上孤零零地只有一杯茶,是雨后天青的薄胎青花瓷。   王云蓉微微扭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蹭过去,将茶盘放到乾隆身旁的小几上。   她嘴角拿出她自认为最美的,日日对着铜镜练习出来的“勾魂一笑”,一边翘了兰花指,端过这杯茶放在桌上,一边刻意地拖着调子,一扬三叹,用一种仿佛是置身于三九寒冷的天气里,却没有穿衣服一般的声音说,“皇上,请——用茶——”   歪在床上的纯贵妃看见她那个风骚的样子,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过此时乾隆正在琢磨着他这句诗中是用“抚”字好,还是用“吹”字更好,想到关键处,听到这个奇怪的上茶声,却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王云蓉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不过王云蓉并不气馁,皇上既然在吟诗,那定不会马上就走,她总能找到机会的,退一万步说,她多换几次茶不就有机会了不是?   半柱香之后,王云蓉便撤去冷茶,去更换了一杯热的。   她又故技重施了一次,但乾隆这次在挥毫泼墨,将改良版诗句誊录到宣旨之上,兴致并不在此,于是一番动作仍然未奏效。   来来往往几趟之后,珍藏的茶叶便正式告罄,再也找不出一片叶末子了。   王云蓉皱起了眉头,“其他茶叶可没那么好,讨好不了皇上,那本姑姑不是做白功吗?”   王云蓉在茶房的储存室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纯贵妃失宠之后,茶房没多久就基本上闲置了起来,这么多年不清理,说不定她能找到点被遗忘了的好茶呢。   她一边翻找,一边随手扔出一罐罐过了期的茶叶,和许多质量太过低劣的茶叶饼子。   她嘴里嘀嘀咕咕,“呸呸呸,这永和宫就是个没脸面的,连一个小小的内务府茶叶管事都能欺压到永和宫头上,尽弄些以次充好之物来糊弄。这纯贵妃也忒无能了。”   她在心里鄙视了纯贵妃一百遍,终于找到了今年才送来的一批茶叶。   茶叶面上贴着标签,她找出一包贴着“碧螺春”字样的茶,也没怎么细看,便火急火燎地泡成了热茶,端走了。   洗礼   那拉放下手中的朱笔,将记录着近几日收益的账册推到一旁,活动了下脖子。   看到静静侍立一旁的碧蕊,她忽然想起,碧蕊没两年也到出宫年龄了。   那拉微皱了眉头。   赵嬷嬷走了,储秀宫中,论衷心和才干,能担大任的也就只有碧蕊一个。   赵嬷嬷是那拉的陪嫁嬷嬷,也是她的奶娘。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以后嬷嬷不在了,碧蕊也出宫去了,那她还能找到放心的人吗?   “碧蕊,你家里对你有何安排?”   她开口询问。   被问及这一阵一直思考的问题,碧蕊却有些不好说。   她还没有想好呢。   “回娘娘的话,奴婢的额娘捎话说,已经给奴婢定下了一门亲事。”   那拉抿抿唇,有些失望。   不过,她身前,碧蕊低垂着头,看起来十足沮丧。   “可是,娘娘,奴婢不想嫁人。”   碧蕊心里还有些挣扎,“奴婢想一辈子留在宫里,永远伺候娘娘。”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嫁人?”   “娘娘……”   她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那拉说道,“奴婢年纪已经不小,母亲给定的那户人家,是去做续弦,还有几个孩子。奴婢,不怎么喜欢……”   碧蕊说完,那拉一阵静默。   这边,永和宫此时的气氛真是和谐极了。   “皇上,您这首诗写得真是好极了,臣妾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看着这些词句,都觉得唇齿留香呢。”   纯贵妃强自撑了病体,斜倚在乾隆身边看他挥毫泼墨,时不时地小意奉承几句。   病中美人,自有一番风味在里头。   乾隆感觉他前面几十年的时间里眼睛肯定被沙尘遮盖了,居然都没有发现这类美人风韵,险些暴殄天物。   他放下狼毫,摸了摸下巴,一边看着病柔的美人,一边感叹了起来。   朕今日要不要在永和宫留宿呢?   看了半天丑女,深深感慨内宫佳丽品质不高的乾隆很是舍不得放过与美人相处的机会,可是纯贵妃明显身子太差,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朕不是要被御使们给骂得个狗血淋头啦?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乾隆依依不舍的眼神黏在纯贵妃身上,舍不得离开,纯贵妃被他这奇怪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憷。   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本宫?纯贵妃强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不太对称的笑容。   她一边嘴角在往上面翘,一边嘴角却微微下沉,放佛整个嘴巴被鬼斧神工的雕刻时候给人为地整个顺时针旋转了二十度。   也幸好乾隆这时眼光焦点转移了阵地,看向了她那因为生病而更显纤细的腰肢,并蠢蠢欲动意图伸手丈量一下,并没有注意到她这奇怪的表情,否则还没等她病入膏肓,她就能成为第一个因为吓到皇帝而被推倒在地上摔死的妃子了。   微风晃动着耷拉在门口的半块门帘子,少许天真调皮的风姑娘们好奇地从门帘的空洞中钻了进去,给烧着炭火的温暖房间带去一丝丝春天的清爽,也冲淡了室内不和谐的气氛。   至少,乾隆是觉得很和谐的。娇柔艳丽的妃子,身姿窈窕若柳,声音婉转若莺,他忘记了这几天的寻美不顺的懊恼,正要一亲芳泽,却听得那半块门帘哗地一声响,有个人影钻了进来。   乾隆微微顿了下动作,不欲理睬。他心想这人定会有眼色地退出去,便也不去管,继续凑近了嘴唇。   来人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清茶,正是重新冲泡了新茶的王云蓉“美女”。   “皇上,奴婢给您换杯茶,您请用。”   嗲嗲的声音颤了无数下,仿若打结的线头,乾隆被打断好事,本就心头不快,再听到这矫揉造作的声音,顿时火冒三丈高,“给朕滚出去!没眼色的东西!”   没得到皇上的侧目不说,还惹得皇上发怒,王云蓉被吓坏了。   她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急急跑过了两个院子,才抱着一个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呼,呼,吓死本姑姑了。”   鸣蝉儿是她的手下宫女,被皇上踢飞出来的那一刻她虽然没有看见现场,可是却不耽误她后来知道鸣蝉儿的惨样。   对比鸣蝉儿,她的待遇真是太好了,仅仅是被吼了一句。   皇上刚才应该是没有太生气吧,是吧?   人总是喜欢自己吓自己,王云蓉心里惴惴,惊恐一点一点放大。   她慢慢地不敢闭上眼,因为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越来越清晰地浮现了一个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尸体的摸样,那脸孔不是鸣蝉儿,却是她自己的。   “皇上恕罪,都是臣妾的不是。”   王云蓉战战兢兢退下之后,纯贵妃见乾隆忽然生气,有些惧怕,赶紧请起罪来。她可怜巴巴地低垂着头,泪花在长长的睫毛上一闪一闪,声音有些哽咽地叹息了一声。   “都怪臣妾这身子骨不争气,成日病怏怏的,没有精力□宫里的奴婢们,让皇上您见笑了。”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在乾隆怀里挪了挪,直起腰肢来,颤颤巍巍地伸手端过王云蓉才刚端上来的那杯新茶,轻轻送到乾隆面前。   “皇上,您喝口茶,润润喉咙吧,就当做是臣妾给您赔罪了。”   乾隆被打断了兴致,胸中郁气膨胀,没有心思继续下去,这时他方觉出喉咙干涩得很,是渴得狠了。   乾隆一手接过茶杯,另一手正要伸过来揭开盖子,纯贵妃便自以为很体贴地帮他揭开了,顺手把盖子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   乾隆端着杯子凑近嘴边正要喝,却见茶叶覆满了杯子面上一层,他习惯性地想用杯盖拨拨茶叶,手凑上去才想起来杯盖被纯贵妃揭了。   乾隆侧目瞟了瞟身在咫尺的杯盖,觉得拐着胳膊去拿有些损形象,命纯贵妃把盖子递过来吧,有点伤美人面子。   毕竟,爱妃虽然想得不是很周到,可也是为了想要伺候朕啊,朕怎么能怪她呢?可是,这茶叶子浮在面上,朕怎么喝呢?   “皇上,怎么了?是太烫了吗?”   纯贵妃见乾隆将杯子凑在唇边,就是不喝,以为他怕烫,便主动道,“那臣妾给您吹吹?”   “吹吹?”乾隆灵机一动,抬眼赞许地看了纯贵妃一眼,发现她面色更加苍白了,连忙放下杯子,伸手将她带到怀里,“爱妃,你身子不好,靠在朕身上就是了,别逞强。”   “是,谢皇上体恤。”   乾隆一手揽着纯贵妃的肩膀,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确保她看不见自己的脸,方才用空着的那只手端过杯子,轻轻吹了吹,想要将茶叶子吹开一些。   可是茶叶却和乾隆玩起了迷藏,仿佛打游击似的你追我干,你进我退,你一退我又进。   无奈之下,乾隆只好酝酿了好大的一口气,重重地吹了一口,这次终于吹得茶开见了清水,可是却纯贵妃头上却下了点毛毛雨,将她头上戴的绒花浸染得斑斑点点似是受了虫灾一般。   乾隆有点心虚,不过他发现纯贵妃闭着眼睛在休憩,并没有发现被施舍了一场甘霖雨,顿时放了心,便大大地喝了一口茶,真是渴死朕了,他边喝边想着。   “噗!咳咳咳……”   乾隆一口茶喷出了半口,剩下的半口,在见到那喷出口的茶再次降临到纯贵妃头上时,因为怜香惜玉之心和罪恶感并起,便又强迫自己憋了回去。   可是,他没掌握好节奏,那半口茶水全部呛到了气管里,顿时,他翻天覆地地咳了起来。   纯贵妃迷迷糊糊间,被一口尚带着热气的茶水兜头一浇,又有震天的咳嗽之声在耳边轰响,身子靠着的“东西”也山崩地裂般摇晃起来。   她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顿时被惊醒,两眼茫然惊惶地往四周探寻着,额上冷汗滴落数颗而不自知。   朕为你做主   那拉沉默了很久,终于声音沙哑地开了口,“那你愿意留下,在本宫身边当个嬷嬷吗?”   看着那拉眼里隐隐的期盼,还有担忧。碧蕊突然笑了笑,并膝跪了下去。   “娘娘,奴婢愿意永远服侍娘娘。”   “唉”。重重叹了口气,那拉心里五味陈杂。她知道这个决定不易,她不愿碧蕊今后后悔。   “本宫再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考虑。一年之后,如果你还能坚持这个意愿,你就留在这里,陪本宫过一辈子。”   虽说有些不忍心,让大好年华的碧蕊一辈子埋没在这深宫之中,可是,有了她,本宫才不会寂寞得,不至于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是,娘娘,奴婢愿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永和宫里,乾隆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生将才沉入梦境的纯贵妃给震醒了。   “是地龙翻身了吗?”   纯贵妃仓惶举目四顾,双手在空中乱舞,想要抓住点什么。   她这么一顺手,就抓住了乾隆的衣摆,惊惧之中的纯贵妃爆发了小宇宙,力道之大不似久病之人。   正咳嗽得撕心裂肺的乾隆一时不察,被拽了个趔趄,平移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这厢混乱过后,纯贵妃精疲力竭,满身狼狈。   她发髻散乱,一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上,有点点水珠滚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茶水。   乾隆也不比她好多少,一身绣金龙袍胸前起了皱,再添点从上方“瀑布”洒落的茶水,湿漉漉地像过期发潮的干腌菜一般,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   此时他的怒火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只是毫无形象地斜靠在太师椅中找起了责任人。   “这什么破茶水,这么难喝竟然还敢进献给朕,真是忒胆大包天了!”   他不由侧目看向纯贵妃,心里琢磨开了,“朕冷落了她这么些年,难道她心有怨言,所以故意指使下婢给朕上劣茶来报复朕?”   “嗯”,看到她弱不胜衣的虚弱样,乾隆摇摇头,否决了这想法,他想,爱妃今天竭力奉承服侍朕,肯定不会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   那么……“爱妃,你宫里这茶叶可不怎么样啊?不如,朕赐你点好茶算了。”   “啊?”   纯贵妃浑浑噩噩,反应不过来。因为皇上自乾隆十年先皇后去世之后,就一直冷落着她,亲自赏赐什么的已经许多年不见了。   “皇上?”   她呆呆地看着乾隆,眼神茫然。好久之后,才终于明白乾隆这是要给她赏赐茶叶。   十来年不曾伺候乾隆的纯贵妃失去了在御前的伶俐劲,她木呆呆地问了句,“臣妾每日喝药,已经数年不曾沾过茶叶的味道了,皇上您给臣妾赐茶,不若赐点别的什么……”   说着说着,她渐渐消音,发现自己讲错了话,尴尬得不行,连忙结结巴巴地请罪起来。   “额……皇上,臣妾,臣妾失仪了,皇上请恕罪。”   没料到纯贵妃这样反应,乾隆觉得别有意趣,倒也不介意纯贵妃的失礼之处,挥挥手做宽容状,“定是下的奴才不经心,拿劣茶以次充好的缘故吧。”   纯贵妃被赦免了御前失仪之罪,眼带泪花感激连连地垂首谢恩,可是到了乾隆眼里,却被乾隆以为她是在赞同他的判断,被他的体贴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便决心好人做到底。   “爱妃你别委屈,朕今日就替你做一回主,定要狠狠惩罚下这些欺主的奴才!”   “来人!”   乾隆冲着门外大吼一声,很早就被赶到了门外的吴书来正在打瞌睡,听到呼唤,连忙扇了自家两个大耳刮子,顿时清醒了过来,双脚踩着棉花般,一脚深,一脚浅地飘了进去。   “皇上,不知您有何吩咐?”   “去,将茶水房的主事捆过来,朕要问话。”   “渣。”   吴书来佝偻着背垂头应声,心里为即将诞生的又一枚倒霉蛋默哀十步,退出房门直奔茶水房。   此时的茶水房里,却是哀嚎声一片。   原来王云蓉被惊吓之后,熟门熟路地回到了茶水房,正巧逮着宫女甲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顿时怒发冲冠,扭着宫女甲死命地打了起来。   吴书来走到茶水房外,听见里面杀猪般地嚎叫声,叹息着摇摇头,心说今日又要见血腥,真是不吉利透了。   吴书来抬抬下巴,示意跟着拿绳子的小太监推开门,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踱步进去。   “嗯哼,干啥呢这是?耍什么威风呢!”   眼神往凶神恶煞的王云蓉身上一扫,厉声喝道,“把她给杂家捆起来。”   小太监们动作麻利,三下两除二就将王云蓉从宫女甲身旁拽开,捆了个结实。   王云蓉大惊失色,“大总管,这是何意啊?本姑姑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吴书来看了看一旁奄奄一息的宫女甲,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这是皇上的命令,要喊冤,你去皇上那里去喊冤吧。”   “皇上?啊,不,我不去,我不去……”   王云蓉想起鸣蝉儿的惨样,直觉性地挣扎了起来,嘴里高声叫嚷着,吴书来眉头跳了跳,厌恶地吩咐了一句,“还等着干什么?堵上嘴,带走!”   一行人速度飞快。   “皇上,茶水房管事带到。”吴书来入室通报了一声。   乾隆抖抖衣袖,王霸之气全开。   “恩,押上来。”   王云蓉被推搡进来,身后的人重重一推,她狼狈地跌到地上。   “呼……呼……皇上,奴婢冤枉啊。”   堵嘴布一摘下来,王云蓉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喊冤。她想要先发制人,先入为主地让她的忠心和冤屈占领乾隆的第一印象。   “冤枉?”   乾隆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冤枉了你?啊?”   “这……这……这个……”   王云蓉结巴了。   是呀,皇上还没有说自己犯了何事,自己这是叫的哪门子的冤枉哟?王云蓉恨不得狠狠地抽她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该,叫你嘴贱,现在完了。   “皇上饶命啊,奴婢,奴婢不知犯了何事,不过,奴婢想,定是皇上因小人谗言,对奴婢有误解,奴婢,奴婢一直忠心耿耿,以光大皇上您的光辉形象为最高使命,您可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她死鸭子嘴硬,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个弯,企图生掰硬套地混淆过关,不过乾隆是铁了心要讨好他目前心目中的佳人,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掌管一个茶水房,结果给主子上的都是劣质茶叶,是不是你假公济私,以次充好糊弄主子?恩?”   “劣,劣质茶叶?”   王云蓉有些发懵,不对呀,我本来是用的最好的茶,那还是皇后娘娘去年在纯主子生辰的时候赏下来的,据说宫中才只有不到半斤,皇后娘娘自己都没留,除了赏赐给纯主子五钱之外,全部进献给了太后。   这茶还是劣质茶,那真正的劣质茶那还不是潲水了?   “皇上,奴婢是真的冤枉啊,奴婢拿出来的茶叶是茶水房最好的茶,还是皇后娘娘去年的赏赐中留下来的,奴婢一直对主子忠心耿耿,哪里敢做这种该被天打雷劈的事情啊?请皇上明鉴。”   “你不敢?朕看你是太敢了,敢极了!”   乾隆怒极,这个刁奴,真是太欠教训。他顺手端起放在机子上的茶杯,直直朝她砸了过去。   茶杯飞速接近王云蓉的脑袋,可她此时匍匐在地做哀求状,根本不知道有一个飞行物想要在她身上着陆,便根本没办法躲避。   茶杯在空中打着圈,直奔向她的旗头,然后又被高高地弹飞了好几步远,才“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在王云蓉曾经的灿烂年华中,她曾被茶杯碎片狠狠地扎伤过,埋下了心理阴影,她很是听不得茶杯碎裂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地扬起了脑袋,身子往角落竭力地缩了缩,却不防茶水正飞溅过来,正面溅了她一脸。   王云蓉接受了这个别致的“洗礼”,还有些木木呆呆的。她微微张着嘴,木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   茶水顺着脸颊汇聚成溪流,哗啦啦地唱着欢乐的歌,奔向地球引力的怀抱。   再一次赤贫   溪流途径王云蓉张开的嘴角,有调皮的小水滴特立独行,脱离了大部队,顺着“峡谷”开展了探险之旅。   “皇上,冤枉啊!”   王云蓉忽然大叫起来,声音尖利,像一把刀,刺得乾隆耳膜子都疼了。   “叫什么叫!”他怒而拍桌。   王云蓉被吓得又缩了缩肩膀。不过,她还是硬顶着心中的恐惧,顽强地开了口。   “皇上,奴婢确实冤枉,请听奴婢解释。”   “那你解释吧。”   乾隆无可无不可地吹吹胡子,一个奴才,冤枉不冤枉的,其实真没什么好计较的。   “皇上,是这茶叶。这茶叶,是今年的新茶,是内务府那边刚刚才拿过来的,奴婢还没有试泡过,今儿呈给皇上的,是第一遭。”   “哦?”这话,乾隆倒是信了。   看这奴才畏畏缩缩的没出息样,她知道朕在这里,定是不敢拿那劣茶出来讨打的。   那么,就是内务府了纰漏了。   “这内务府怎可办事如此荒唐?这皇后整日在干什么,都不会管一管吗?”   众人见牵连到皇后身上了,因身份所限,尽皆闭上了嘴巴,假装自己其实是聋子,什么都没有听见。   乾隆见问不出什么,也作了罢。挥挥手将王云蓉贬到了辛者库。   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这病怏怏的纯贵妃实在是不能侍候他,乾隆便软语安抚了一通“受尽委屈”的纯贵妃,也留下许多赏赐之后,径直往延禧宫去了。   他可没有忘记皇后管理不当的事情。   想来令妃和皇后一向都不对付,从令妃口中,定能很容易地知道些消息。而且,乾隆找了半日美女,也有些倦了,得找他的爱妃安慰一下。   延禧宫,烛火高燃。   令妃听了乾隆的抱怨,心里一喜。   “皇上,奴婢不敢说。”她小心地抬眼看了看乾隆,   “爱妃,有什么不敢说的,朕给你做主,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其实,皇后娘娘最近是对宫务疏忽了不少,皆因她最近迷上了打马吊,说……说是要练好牌技来讨太后娘娘的欢心。”   “……”   乾隆有点无语。   这还是那个把自己框进规矩里去的皇后吗?   “这是什么理由?”   “主子娘娘怎么想的,奴婢哪敢质疑。只不过,”她特意顿了顿,抬眼小心地觑了觑乾隆的神色,措了措辞,“奴婢觉得主子娘娘有些太过了。”   “哦?”   “娘娘整日都在打马吊,据说赢了很多银子。各宫姐妹们都大出血,生活品质都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这下乾隆可是找到让他的内宫没有美女的罪魁祸首了,竟然是皇后那拉氏捣的鬼!   他暗自磨了磨牙,心里想狠狠地教训那拉一顿。   把察言观色能力练习得炉火纯青的令妃就此打住了话题。皇上的怒火已经挑起来了,加柴火的事,还是让本宫的好姐妹们去做好了。   “一人种树,大家纳凉”。   本宫可不要去做那个种树的傻瓜。   乾隆用了半天时间,派出人手各方查探之后,很是全面地了解了这次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他很有些愤怒,也有点哭笑不得。   身为皇后,竟然被一点小小的债务就给难住了,到了需要压榨妃嫔挣外快的地步,真是丢光了朕的脸面!   储秀宫,那拉正和抓着小猫两三只打着马吊。   这两天,宫妃们真是越来越不狡猾了,一个个不是称自己病了,就是推说自己宫里谁谁病了,要去照顾探望,真是越来越不好逮人了。今天这一桌,不是答应,就是常在,连一个贵人都没有。   那拉扫了一眼牌桌上缩肩弓背,一副倒霉相的三人,很是没有成就感。   这“生意”,做不长久了吧。   小鱼小虾的,折腾起来也是费精神,那拉胡了几次牌之后,就打算收手,放她们几个回去了。   这时,红染来报,乾清宫总管吴书来来了,说是带来了皇上口谕。   那拉只得招呼其余三人一起迎接皇上口谕。   吴书来进来看到这个阵容,心里明白,这定是今日的马吊四人组了。   娘娘你又被抓包了呢!   瞟瞟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吴书来心里无奈极了,而且,为何每次有这种诡异的圣旨,皇上都派给他去传?   “主子娘娘哟,不是老奴不帮您,实在是您点也太背了,总是被皇上给逮着。”   这样想着,他面色便有些发苦,不小心让那拉觑见了,弄得那拉心中打起了鼓。   传完口谕,吴书来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   “主子娘娘,旨意就是这样的,奴婢得罪了,皇上还吩咐,让娘娘三日之内,将不法所得全部上缴内库,皇上还说,要是您有需要,奴婢可以找人帮帮您。”   “不,不需要了,本宫人手足够。”那拉浑浑噩噩,结结巴巴地说着。   她听完口谕,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恹恹地,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没一点生气。   被迫留下的鄂常在等三人看情形不对,便找了借口溜号,带着随从,顺便将这诡异的口谕传到了所有人耳里。   吴书来回到乾清宫,“皇上,奴婢传旨回来了。”   乾隆抬头,有些迫不及待,“皇后反应如何?”   她表情定是很精彩吧?这个木头皇后,总是一个表情,笑得假得很,朕真是期待她悲愤欲绝的表情啊。   吴书来噎了噎,皇上,您要不要这么恶趣味啊?   “主子娘娘她接了旨,显得很有些没精神。”   没精神好啊!这次被被打击惨了吧。   乾隆听了之后,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有心凭此次的把柄,给那拉一顶不贤的帽子,狠狠惩治她一番。   可是,压榨嫔妃毕竟不好听,而且,妻子不贤惠,说出去,丢的也是自家面子,他被这种捆绑式的关系弄得很被动。   最后,乾隆不甘心地搓了搓手,只得草草传了一道口谕,说皇后聚众赌博,有损后宫形象,罚两年俸禄了事。   不过,在吴书来走之前,他又追加了一句,让皇后交出非法所得财物作为惩罚,听得吴书来走向储秀宫去的步子都有些踉跄。   吴书来总是在心里偷偷地叹气,“夹在不怎么琴瑟和鸣的皇帝和皇后中间,奴婢真的很难办啊。”   世上有钱难买的,最是后悔药。不论那拉如何后悔,她也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储秀宫中再一次赤贫了。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那拉很有些不甘心。   “被罚两年俸禄,老底还给清了,唉,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偌大一个储秀宫,没有银子,将寸步难行。   试想,身为一国之母,你好意思不给跑腿的宫人们发小费吗?好意思发小费发得还没有人低位嫔妃多吗?你好意思不给小十二小十三准备点加餐的零嘴儿,不给来请安的宫妃上茶吗?   不好意思,那拉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压榨宫妃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当然,也怪本宫自己贪心。”   要是早点收手,说不定,皇上根本就不会发现储秀宫里聚众打马吊之事,这两年份例和没收赃款,罚得真是冤啊。   雪中送炭的人真多   那拉这个阶级敌人被更高级别的皇帝陛下镇压了,东西六宫宫妃们用各种形式大肆庆祝了起来。   她们有的翻出压箱底的,没被那拉榨出来的金钗玉饰,打扮得光鲜亮丽,几欲和御花园中开得热烈的春花争艳夺彩;有的命手下偷渡进些许金刚经,烧给菩萨以消除这段日子被压迫的晦气,并进一步乞求菩萨保佑,阶级敌人永坠尘埃,不得翻身。   顶着六宫怨气和幸灾乐祸,那拉在储秀宫中,凄凄惨惨地过起了衣食无着的日子。   “娘娘,咱们储秀宫的存银,只够三日的份例了。”   碧蕊捧着账册,眉头纠结成小山。   听说,皇上没收了储秀宫的“脏款”之后,稍有圣宠的妃子都得到了不菲的赏赐。很明显的,这些赏赐的来源正是皇上的这笔“意外之财”。这对咱们储秀宫来说,可是非常不妙的啊,这完完全全的是资敌了嘛。   “皇上也真是的,让正宫皇后吃不起饭,小老婆却穿金戴银。不就是稍稍压榨过分了一点吗?这宠妾灭妻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啊!”忠心的碧蕊在心里咆哮着。   “不会吧,有这么糟糕了吗?”   那拉近乎哀嚎了起来,“扣了两年的份例啊,两年啊!这日子本宫该怎么过啊?”   皇上说的是扣份例,而不是份例银子,意味着,这两年,她储秀宫所有人穿衣吃饭得自理,冬炭夏冰得自筹,房屋修缮什么的也得付工钱,她焦愁的头都大了一圈,皇上这是想折腾死她么?   她根本端不起端庄的架子了,也不想端,只是全身软绵绵地趴在书案上,双手紧握成拳,捶打着书案的一角出气。   后来想想,她又觉得这个样子不好看,便顺手扬起宽大的衣袖,把脑袋也一起盖了起来,假装自己就是个包裹。   碧蕊站在一旁,不出一声。她想,娘娘定是焦愁得慌吧。   良久,那拉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当做包裹皮的衣袖之下传出来,“还是把本宫的嫁妆卖了,抵一阵子吧。”   “娘娘,您又提卖嫁妆!”碧蕊极不赞成。   “咱们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女子卖嫁妆可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啊,娘娘!”   她苦口婆心,妄想让皇后娘娘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唉——”那拉声音无力。   “本宫也不想卖嫁妆啊,可是,本宫倒是不怕吃粗茶淡饭,可是本宫的小十二、小十三可怎么办?他们还在长身子呢。”   “娘娘——”碧蕊哽咽了,鼻子酸楚起来,娘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现在连打马吊都被禁了,本宫从宫妃身上找银钱的路子也给堵死了。命妇们孝敬的时间又还没到,本宫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拉两眼茫然,脑袋空空。她想要努力想出个主意,可脑子却自发地罢了工,只能保持趴在书案上的姿势,什么都不想。   “上天啊,请赐给本宫一条生财之道吧。”   那拉喃喃自语,额头在书案之上轻磕,仿佛这样就能有灵感浮现。   灵感大神还真眷顾了她。   “生财之道?”   那拉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个词语,猛地一拍书案,挺直了腰坐起来,半截衣袖还卡在发髻之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哈哈,对了,很该这么办!”   “娘娘?”碧蕊也惊喜了一番。   那拉抬手把衣袖从发髻上拽下来,抚了抚上面的褶皱,转头看向她,舒心一笑。   “碧蕊,本宫有主意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碧蕊也笑了,不过,她有些无奈地提醒道,“娘娘,注意形象。”   那拉赶紧正襟危坐,在碧蕊的帮助下,打理了一下被衣袖弄乱的发髻,立马就恢复了一贯的雍容高贵,仿佛刚才那个为生计发愁的皇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等着看储秀宫好戏的一众宫妃,慈宁宫老太后,还有躲在暗处偷偷关注的皇帝陛下,竖着耳朵等了几日,却惊奇地发现,储秀宫竟然安安稳稳的,没有一点要闹出经济危机的迹象。御膳房那边,每日也能收到储秀宫大把的银子。   “来人,给夫人赐座。”   那拉笑容满面,朝服加身的她,端坐在储秀宫正殿的主位之上,满含期待地看着堂下的这个命妇,心里快速地回计算着她的身家。   “嗯,夫家是二等伯,现在是正一品官,同辈兄弟不多,家底定是丰厚的。”   于是,那拉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   颤颤巍巍只坐了半边椅子的这位夫人,心中打起了鼓。   她听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接连召见命妇,她娘家和夫家的好几家亲戚都被招了进了宫,出来之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她正积极想要探听点消息,没想到今日皇后就招到了她。皇后娘娘一贯都是端着架子的,今天姿态还摆得这么随和,事有反常,到底是祸是福?   于是她心绷得更紧了,脸上笑容都僵硬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她如坐针毡。   那拉看她有些紧张,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本宫这是吓着她了么?   “夫人别紧张。本宫也就是最近有些无聊,想找人聊聊天,想起你还比较投缘,望夫人别怪本宫莽撞了。”   “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妾能得见娘娘尊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有这等不识好歹的心思?”   “就知道夫人你是本宫的知音,本宫这就放心了。”   扯了一通家长里短的琐事,这个二等伯夫人却更加惶恐了。   那拉无法,只得进入正题,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作纠结状。   这夫人也是有眼色的,顺势劝说起来,“娘娘有何事忧心,不妨说说,臣妾虽愚笨,但说不准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帮娘娘您参详参详。”   “此事,说来话长……”   帘帏轻扬,室内飘散着沉郁的香。   来人汇报完毕,低头静静地站着。   没有人说话,榻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斜倚着,垂着眸子,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呵呵,哈……哈哈……”   她忽然低声笑将起来。   “那拉氏啊,那拉氏,本宫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呢?”   她张开纤纤十指,指套华丽逼人,锐利得像是尖利的爪。   她一把扯下指套,“既然你都把错犯得这么明显了,本宫不推你一把的话,岂不是不识时务?”   “那,娘娘,奴婢需要做什么?”   那拉用完晚膳,斜靠在芙蓉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对翡翠玲珑玉镯,心情很是不错。   这是今天那个一品大员的夫人献的。   她说得口水都干了,说什么都要将这对据说是祖传的玉镯献给她,弄得她要是不收,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还有昨天,那个三等伯的妻子,也是一定要把一副唐朝古画献给她,只是因为她感叹了一句,储秀宫的书房太简陋,空落落像雪洞似的,小十二都不愿意在里头看书。   前天有人进献一对金佛像,大前天有人送了一株珊瑚盆景……   哎呀,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命妇们真是太热情了,太大方了。知道本宫陷入了困境,都拐着弯子给本宫雪中送炭来了。   不过,本宫当然也不能白收她们的嘛,六月的秀女大选就要到了,有女儿参选的人家,本宫就给指个好些的人家家好了。   还有不愿意没雪中送炭的?   有没有搞错,你们一个个富得流油,本宫难得遇到困难,你们居然都不帮一把吗?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哦,你们没有良心?   那也没关系。   本宫有的是时间,你们的儿子或者女儿或者亲戚家孩子,总有一日需要轮到被指婚,到时候本宫就勉为其难地,再给掌掌眼就是了。   语言的魅力,是最神奇的。   那拉也只是适当地暗示一一番,便有若干机灵的命妇前赴后继地向她敞开了自家的库房,委婉地表示,一定要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呐,这个也拿去卖了吧。”   将那一对翡翠玲珑玉镯随手搁在桌上,那拉窝进椅子里,开始发起了呆。   “本宫真是越来越无耻了。”她无奈地发现。   碧蕊却是高兴地捧起玉镯。“娘娘真是太厉害了,短短几日时间,就凑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碧蕊,这些天收到的东西,已经卖出去了多少了?”   “娘娘,这几天东西收得比较多,才处理了一小半,已经卖了将近有十万两银子了。”   碧蕊眉飞色舞,这几天数银票数到手抽筋,日子真是太美了。   那拉听到这数字,猛地吸了口气,居然有这么多?   她心里估计的,也就三四万,没想到超出了这么大一截。她心里有点忐忑了,这情形,感觉有点吓人啊。   那拉面色发白。   她马上坐起身来,“这十万你用首饰匣装了,锁到本宫的头面柜子里。那剩下的,都锁到本宫私库里,找几个不起眼的箱子装好,单独用一个账本来记,再找个妥当的地方放好了。切记,别走漏了风声。”   碧蕊被那拉郑重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心里也跟着咚咚地跳起来,一股不安笼罩了她。   “混账!”   乾隆怒火升腾,又一本奏折被重重地扔到地板上。   这皇后,胆子可越来越肥了啊!居然连朝廷命官都敢去压榨了!   你压榨就压榨吧,反正不是压榨朕的钱,朕也犯不着心疼。   可是你找几个软柿子来捏不就挺好?可你怎么偏偏尽找些难啃的骨头呢?弄到现在还要朕来给你收尾!   看看,这高高一摞,三十几本奏,都是折弹劾皇后收受贿赂,压榨命妇的。   朕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免得丢人现眼!   吴书来躲在一旁,他偷觑着皇帝陛下这仿佛要吃人的神色,心里很不自在。   这来龙去脉,他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陛下你对主子娘娘实在是苛刻太甚,她又何至于做出这般不体面的事情来?”   吴书来摇摇头,想起最近皇后娘娘总是出昏招,眉心少见地带了点忧愁。   看来,主子娘娘还真是一刻离不得赵嬷嬷啊,咱家要不要私底下打发个人,去催催赵嬷嬷早点回来呢?   天降横祸   最终的处置结果,乾隆还是把事情性质限制在了后宫。   若是把这件事拔高到前朝的高度,乾隆就是将那拉废掉个两次都不够的。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呆板皇后,但是世祖皇帝轰轰烈烈的废后闹剧提醒着他,废后不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名声。   无奈,乾隆只得在一定范围之内,重重地惩罚了那拉,禁足半年,剥夺了她的后宫管理权,并拿走了凤印。   宫权的分配,还是和十三生病时那拉选择的一样,舒妃令妃协理,纯贵妃主理。   至于还有个瑜妃?   不好意思,她存在感太弱了,上次那拉分配宫权就没能想起她,这次乾隆也理所当然地将她忽略掉了。   瑜妃其实是待在妃位上面的这个事实,总是不怎么能让人记得住啊。   储秀宫里,那拉心情很不好。   一个月不到,她就连着被皇上重罚两次,那拉感觉自己被打击到了尘埃里。她作为皇后的面子里子都被扒掉了,在奴才面前威严殆尽,行动间处处都制肘起来。   不能出储秀宫,在这本是囚牢的深宫里,还被限制在更小的一个囚牢中,心头的压抑可想而知。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让她揪心的。   最让她感觉不安的,是小十二独身一人在阿哥所。他还那么小,又不像十一阿哥,有亲兄弟照顾着,这下她不能出储秀宫,感觉鞭长莫及,总有些不放心。   而且,自小十二从进了上书房之后,他的功课就多了许多。   阿哥所离储秀宫并不近,每日去了上书房,小十二还要四处去请安,跑了慈宁宫跑储秀宫,来来往往的,差不多要跑遍大半个内廷,小十二本就单薄的身子,经此一折腾,显得更加瘦小了。   那拉心疼得不行,便嘱咐小十二不用每日给她请安,只需每半月来看她一次就好,还将碧蕊打发到了阿哥所,去贴身照顾小十二的起居。   好在,还有个小十三在身边,可以让她抱一抱,摸一摸,弥补一下小十二不在她身边的缺憾。   小十三上回生病之后,圆滚滚的身子就瘦了下去,一直都没有补回来。   那拉一直想抽空给他好好调理一下,这次被禁足之后,倒是闲了下来,便开始钻研起了食谱。   被罚了份例,那拉只得自掏腰包。银子泼水般撒出去,她想方设法,找来好的食材和药材,来给小十三进补。   幸好还有变卖命妇们“孝敬”所得的那十万两银子。这银子,也不知是皇上为了小十三的身子特意网开一面,还是根本就忘记了这茬,并没有像上次打马吊赢来的钱那样,被乾隆给没收掉。   那拉难得去深究这些。她从来都看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就像她不能明白太后慈宁宫中的那只雪狮子的想法一样。   她不止一次地感谢天地老爷,感谢萨满大神,感谢长生天,幸好有这笔钱。   宫里那些势利的奴才,当你有权势的时候,不需吩咐,听话体贴得很;可是,当你没有了权利和恩宠,他们就长了一对只认银子的狗眼。   那拉是越来越认识到了银子的重要性。   如果说,她以前是长在温室里的闺阁千金,视金钱如粪土,那么现在,就是视金钱如眼珠子的平凡人。除了两个小阿哥,赵嬷嬷和碧蕊,没有人能够比得上银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即使是那多年不见的阿玛。   这个令妃早就懂得了的道理,她现在才懂。所以,她现在被禁闭,而令妃则春风得意。   春风得意的令妃再次拿到部分后宫协理权,便挽起袖子趾高气扬地和舒妃打起了擂台,今天我挑你点刺,明日你给我设个绊子。   紫禁城里总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因为这俩人斗得兴起,那拉倒是过了几天的清净日子,就连忻嫔查出两个月身孕,怡嫔柏氏无故病亡,以及即将到来的六月秀女大选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这样的大事,都没有打扰到她分毫。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稀,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昔日,储秀宫人来人往,显得拥杂,而今的储秀宫,安安静静,像个空宅。   那拉坐在西窗前,抚摸着平日处理宫务时用的毫笔朱砂,破天荒地心境有些寂寥,念了一首不知何时看过的汉人的诗。   这是谁写的,那拉并不知道,而且她也并不关心。   她只是觉得,她好像窥见了此诗的意境,又觉得好像并没有。   这段时间,赵嬷嬷不在,忠心又爱操心的碧蕊也被她指派去了阿哥所,那拉骤然发觉,面对一群忠心度不可考的宫女太监,她还没有达到能出师的水平。   “嬷嬷,快回来吧,茉雅琦需要你。”   放佛是印证她的想法一样,这时,在倚兰馆小十三的床前,一个擦地的小宫女晨间起身之时,无意间戴错了一个荷包。   当然,这等小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五日之后,十三阿哥因痘殇,年三岁。   “娘娘,娘娘!您怎么啦?快来人啊,娘娘昏倒啦!”   得到这个噩耗的乾隆,砸光了御书房的所有瓷器,还是又气又痛,愤郁难平。   “又是一个嫡子没了。”   他颓丧地窝进御座之中,全身无力。   嫡子,难道就真的那么难养吗?永琏,永琮,永璟,都是朕喜欢的儿子,为什么总是留不住呢?   “爱妃,你说说,朕是不是福气不够,所以他们才年纪轻轻就……”   乾隆感觉心灵受到了创击,需要延禧宫温柔软语的安慰。   难得见到皇帝脆弱的状态,令妃不敢长久地欣赏。   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因为,曾经目睹过这个自大的皇上那不英明不神武的姿态,而被打入冷宫呢?   “皇上您可不能这么想啊。”   她捧起乾隆一只手,像哄小孩一样,轻柔地拍着乾隆大而厚的手掌,心里转着百般心思。   “您是这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了。您看,您的龙威庇佑万民,让他们安享康泰,丰衣足食。您的福气怎么会少呢?”   说着,令妃将乾隆的手掌贴到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满怀感激地看着乾隆,道,“皇上,您的福气连臣妾都一并庇佑了,还说福气不够大吗?”   “是啊,爱妃。”他喃喃自语,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不是朕的问题。”   乾隆给自己下了定义,心情好多了。   令妃察言观色,斟酌了语气,貌似无心地感叹起来。   “唉,储秀宫的孩子身子骨都不怎么好,十二阿哥生得单薄,五格格……奴婢上次在御花园见到十三阿哥的时候,就觉得他单薄瘦弱得很,没想到才这么几天,他就又……定是那些个奴才没有伺候好的缘故。万岁爷,您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令妃语气间义愤填膺,她总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她想,本宫这次怎么着,也要从你那拉氏身上拔下层皮来,否则可对不起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呢。   “最好,皇上一生气,将储秀宫大换血,本宫可期盼着这一天很久了。”   令妃想得很不错,逻辑上也是完全对的。但她低估了皇帝往那拉身上迁怒习惯。   乾隆听了她的话,眉头紧皱。前两日才收到的大小和卓叛乱的军报,让他心情烦躁莫名。   良久,乾隆怒拍桌子,冒出一个惊天之语,“朕就知道,这那拉氏是个不慈的,虎毒不食子,她将朕的儿子养死了!”   令妃微微张大了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甚至有些同情起了那拉。她小心地看了看乾隆,心里冷得有些发慌。   她心里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皇上对正经的嫡妻都是如此的无情,若是哪日我惹也到他了,那不是更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拉小白魂   “皇上口谕,皇后管理宫务不力,为母不慈,致使十三阿哥幼年夭亡,现停皇后中宫笺表之权,于寝宫反省一年,十二阿哥交由令妃照管,钦此。”   宣旨的这次终于不是吴书来了。   这太监看着跪在地上,呆呆地,没什么反应的皇后娘娘,禁不住在心里也叹息了一回。   过来宣旨之前,师傅偷偷叮嘱说,要对皇后娘娘客气些。师傅的话不可违,不过他本也没想过要看主子娘娘的笑话,任是谁,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也会不忍的。   “皇上还是稍稍薄情了些啊……”   皇后娘娘刚死了亲儿子,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先前被关禁闭、剥夺了宫权就已经很惨了,这次居然被停了中宫笺表,儿子还要给死对头养。   “娘娘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保不住了,还真是可怜。”他一边摇着头,一边退出了储秀宫。   “不忍心又有什么办法?杂家一个小太监,能帮得上什么忙?还是赶快接了回去找师傅复命去吧。”   拐出大门之前,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见到皇后娘娘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她的贴身大宫女碧蕊在拉她。   碧蕊忧心忡忡地蹲在那拉身旁使劲地呼唤着她,可是无论怎么唤,那拉都没有一点反应。   碧蕊扭头看看天色,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暴雨了。   看着这天黑了下来,有些发凉,虽说大殿上铺了毯子,可就这么让娘娘坐在地上,恐怕的沾上了寒气。   她实在没法,只得自作主张,叫人半拖半拽地,把皇后娘娘搬到了内室的床上。   “碧蕊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哭?”对面,一张干净的手帕递了过来。   碧蕊抬头,见到一张熟悉的,干净的面庞。   “没……没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到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对方低垂了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呵……”碧蕊心头一动,心跳无端地有些加快。   “额娘的小十三,你还才那么小,怎么就离开额娘了呢?”那拉两眼无神,灵魂在哭泣。   自从十三阿哥夭折这么些天来,皇后那拉氏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就像是失了魂。   今天太监来宣旨,她也是被身边人给扶到大殿上跪下,至于宣旨太监说了什么,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进到她耳朵里。   自从那日昏倒之后醒来,那拉就那么一直呆呆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个人瘦了一圈,轻飘飘地像个游魂,将一帮储秀宫里的宫人们吓了个够呛。   “娘娘啊,您可不能出事啊。”   先前一两天,她们还觉得皇后娘娘这样子让别人知道了,怕是影响不好。   万一有人说娘娘怨望就不好办了,还只是瞒着,悄悄请太医来看过几次。   但后来,娘娘一直都没有好,还是痴痴呆呆的,不吃不喝,碧蕊实在没法,火急火燎地上报到皇上那里去,希望皇上能稍微念点夫妻之情来安慰下咱们娘娘。   结果皇上不但连一面都没有露,还落井下石地剥夺了娘娘中宫笺表的权利,甚至还斥责咱们娘娘为母不慈,致使十三阿哥夭亡,拿走了十二阿哥的抚养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可是娘娘的亲儿子呀,说什么为母不慈简直就是笑话么?   而且谁不知道,咱娘娘疼爱孩子那是疼到了骨子里的?   满宫上下,哪位阿哥格格,有哪一个被头疼脑热的,咱娘娘不是嘱咐半天,生怕有个好歹的?   碧蕊想到自家娘娘,真是觉得一朵鲜花被猪给啃了。   她恨不得冲到养心殿去,揪着皇上的领子给他来几下,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这么好的一个女子还要这样去伤害,去践踏?   “唉——”   碧蕊捏了捏帕子,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情景,也只能够在心里想想而已。   这样的事,不要说做了,连说都不能说漏一个字的,要不然不光自个儿家里老老小小都得被灭光,就连皇后娘娘,也得受到牵连,可是,她真是不甘心啊。   呆立了半晌,碧蕊唤来手底下的小宫女,指挥着她们,为皇后娘娘换了衣服净了身,自己又亲自动手喂她喝了点参汤,才放下帷帐静静地退了下去,让娘娘好生躺躺。   哪知皇后娘娘这一躺,就躺了足足一个月。   碧蕊出去之后,那拉就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没了生机一般。   床很大,也很空,像一间小屋子,明黄色的帷幕放下来,中间就自成一片天地。   皇后娘娘那瘦弱的身躯,被埋在床帏之中,像是被淹没在广阔海水里的一帆孤舟,显得无边的寂寞,无助而凄惶。   泪水慢慢弥漫出眼眶,一滴一滴滚落,沾湿了枕巾。   没有人发现,此时皇后那拉氏身体上方,慢慢出现一个透明的人影,黑发及踝,赤身裸体,一点一点地向大门走去。   那是那拉氏的魂魄,因过度悲伤,导致了灵魂离体。   离体的灵魂,只是那拉三魂七魄的中的一魄,并不完整。她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凭着直觉四处乱走。   穿过一重又一重宫殿,她看到了很多人,也接触到很多事,有些事情她明白,有些她却不懂。   飘飘荡荡不知几何,她飘进了一片装潢秀致的宫殿里,看到了一个珠翠环绕的女人。   她弱柳扶风,柔情似水,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仿佛风都能将她吹走。   别人都叫她令妃娘娘。   被风吹着飘荡了许久的她对这个或许能和她一起飞的“令妃娘娘”产生了兴趣。反正无处可去,也就跟在了这个被称为“令妃娘娘”的女人身边。   她飘荡了几天,发现这里的女人都喜欢打扮,很注意在别人眼里的样子。   她也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可是她看不到。   倒是跟在这个叫令妃娘娘的女人身边,她发现了,这个令妃娘娘总喜欢在梳妆打扮之后,坐到一个名为“镜子”的东西前面,细细的瞧,一层一层地往脸上扑东西。   她于是明白了,这个“镜子”,可以让人照出镜子外面人的样子。   于是,她也去瞧。   镜子前面就是坐了令妃娘娘,她没有地方可站,只得飘到令妃娘娘肩头坐下。   往镜子里望望,镜子里没有她。   她有些生气,便从令妃娘娘肩头飘下,贴到镜子面上去。   还是没有。   难道,要跳个舞?她这样猜测着,便拉着令妃的头发,做起了各种动作。一会儿将它当做秋千绳,从令妃娘娘左边荡到右边;一会儿用它跳马兰花。   “马兰花”这个游戏还是昨天从几个小宫女那里学来的,她很喜欢。   “绣草,窗户没关吗?”   令妃觉得面前有丝丝阴风吹过,发丝都飘了起来,感觉有些不舒服。   “啊,娘娘,是没有关,奴婢去关上吗?”   “关上吧,本宫有点冷。”   绣草去关上了窗户,又给令妃拿来一件披风披上。   她有些疑惑,这都六月了,外头太阳火辣辣的,娘娘居然还喊冷!   真是怪了,难道是肚子里的小阿哥有什么不妥吗?   绣草张罗着就要叫太医,被令妃叫住了。   “叫什么太医啊?好病要生在刀刃上。本宫怀着小阿哥,常‘生病’对小阿哥名声不好。”   令妃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对这个‘没什么心眼’的绣草有些无奈。   手下太聪明了怕被反噬,太笨了又怕误事。真是一刻也放不下心。好在,她还算忠心。   这厢的主仆交流并没有影响到飘在空中的小白魂那拉。   她还在锲而不舍地照着镜子。可是,不管她怎么飘怎么荡,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镜子里都始终只有令妃娘娘,确切地说,是令妃娘娘那一张被刻意画得苍白柔婉的脸,没有她的。   难道因为她没穿衣服?   她知道,所有人都要穿衣服的。但是,她曾经偷偷拿了令妃娘娘的一件衣服来穿,可是却穿不上。   所以镜子是嫌弃她没穿衣服,不愿意照出她的脸来?   她消沉了好久,决定从此讨厌镜子,以后再也不照镜子了。   没有衣服穿又不是她愿意的。   生气了的小白魂默默远离镜子的视线,出门左拐抚慰受伤的心灵去了。   令妃裹着披风,上好了妆,站起身准备给太后请安去。   她一只手轻抚着自己水灵灵的肌肤,心想,不用给皇后请安的日子,都可以晚起半个时辰了,真好。   可是,她才走了几步,还没有跨过延禧宫门高高的门槛,就顿住了脚步。   “这该死的鬼天气!”   令妃暗咒了一声,继而吩咐,“绣草,快给本宫把披风解下来。”   阳光下,令妃一张扑了厚厚铅粉的脸,被汗水冲得沟渠纵横,绣草被吓得一个踉跄,五体投地而去。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第二卷,亲们,令妃被虐得爽么?   顺风车   远在济南的赵嬷嬷接到催促的口信正在收拾包袱,却见她儿媳妇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色惨白。   “额娘——”   儿媳声音沉痛而惶恐,“皇后娘娘的十三阿哥没了。”   “你说什么?”   包袱轰然坠地,各种物品散落了一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下阳气重的缘故,她白日总是不怎么敢在阳光里游荡,这样会让她很没有精神。   于是,那拉小白魂现在蜷成一团,躲在一个假山里面。   她用全身唯一的,能起点遮蔽作用的长发,把自己身体裹起来。   她一边将头发裹出各种造型,一边心中愤愤地想,她也是有衣服穿的,镜子不应该有差别对待。   穿“衣服”穿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听到假山外面有人在说话。   “红藕,皇后娘娘真的病得很厉害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不安和担忧。   “当然是真的,满宫都知道了。”听这声音,应该是那个叫红藕的宫女。   “唉,怎么会这样呢?”张巧朵嘴巴撅得老高,很是郁闷。   “巧朵,我一直很好奇,你为啥那么喜欢皇后娘娘啊?难道,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那怎么可能?”   张巧朵摇摇脑袋,“皇后娘娘那是多么尊贵的人,像高高在天上的云朵一样,怎么是我这样普通的包衣能够沾得上边的?我喜欢她,是因为我觉得她特别真,特别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可是,你现在在延禧宫,应该效忠的,是令妃娘娘。你这样可是忌讳的。”   “我知道。红藕,可是我真的想去伺候皇后娘娘啊。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会把我分到延禧宫来。”她语气里有浓浓的不满。   “你作死啊!”红藕跺了跺脚,低喝一声,“你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红藕,对不起嘛,我再不说了。你知道的,在宫里,我就和你,还有福儿合得来,也不知道福儿分到慈宁宫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红藕沉默不语,她知道张巧朵经常去找的那个姑娘叫赵福儿,是个性子挺腼腆的姑娘。   张巧朵只是感叹了一番,她不一会儿就又笑了起来。她从来都是乐天派,笑嘻嘻的才是她的本性。   “走吧,该回去干活了。”   两人手拉着手就离开了,假山之后转出一个人来,望着她们的背影,眼神带着点莫名的冷意。   那拉小白魂在假山中睡了一觉,直到暮色降临,才钻了出来,回到正殿令妃娘娘身边。   此时令妃已经用过了晚膳,绣草给她端上来一碗黑黑的药汁子,说是什么安胎药。   令妃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端起碗,面带痛苦地灌了下去。   很难吃吧?   那拉小白魂伸出鼻子,凑到碗前,好奇地闻了闻,却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她看了看令妃那有些扭曲的表情,心情有点沮丧。   即便是难闻,也要能够闻得到啊。   令妃喝了药,打发了室内的小宫女,和绣草说起了话。   “十二阿哥那边情况如何了?”   摸着手上的指套,令妃漫不经心地问着。   那拉小白魂听到这个名字,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微微悸动。她抚了抚并没有心跳的胸口,竖起了耳朵。   “娘娘,这十二阿哥听说皇后娘娘生病,哭了好几次,闹着要去储秀宫。”   “可怜见的。”   令妃抚了抚肚子,神情有些倦。   “本宫其实并不想这样的,可是,唉——”   感觉双手沾满了血腥,令妃苦涩地闭上了双眼。她也曾经是那么的天真单纯,可是,在这深宫,能活下来的,只有女鬼,再没有一个活人。   “还是稍微照顾着他一些吧。皇上把他交给本宫,本宫也得做出样子来。”   这番话,不忍的成分多些。令妃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要不是因为十二阿哥自小身子就差,没有可能继承皇位,连这不忍之心,她也是怎么都不会有的。   那拉小白魂在令妃娘娘身边,整整呆了三天。   这三天,她看到了那个令妃娘娘的各种面目。对手下犯错宫人严苛地斥责,对其他宫的暗探们亲切地招抚,转头坐在大殿主位上,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抱着绣好的小孩衣服笑得很灿烂,很灿烂。   脑子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笑容。她不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着一种叫志得意满的嚣张和张狂,只是本能地不喜欢。   这三天里,她慢慢地觉察出来了,这个女人其实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厌恶的情绪。正要打算离开,就听到一阵喧哗,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明黄色服饰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名字叫“皇上”,好像很有能力的样子,因为周围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言听计从。   而且,这个叫令妃娘娘的女人,见到他也非常高兴,殷勤万分地接待了他,姿态和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甜美。   于是,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她疑惑了一下,为何这个男人叫令妃娘娘为“令妃”,难道她不是叫“令妃娘娘”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又听到他们谈话间,也提到了那个叫皇后娘娘的人。   令妃眼如春水,期期艾艾地对皇上说什么“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位卑身贱,不应该接手十二阿哥,皇后娘娘生自己的气,病倒在床,频频宣太医,奴婢也不好去探望。但是奴婢真的很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诸如此类的话云云。   男人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他先是细语安抚了令妃娘娘的不安,又挥手赏下一大堆东西,让令妃娘娘好好养胎,安心照顾十二阿哥,管理宫务,不用去管那个叫皇后的女人,“正”会给她点颜色瞧瞧什么的。   男人走的时候,她便跟了上去。   男人坐在大大的被人抬着的东西上面,被一大群人围着,前面还有人甩着响响的鞭子,头上有人举着高大的华盖。真是热闹极了。   她将一根头发拴在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一路上搭着这顺风车,像一只风筝一样被牵着飘在空中。她躲在华盖的阴影下,不用自己鼓着风来飘,真是太幸福了。   路程很长,拐了几道弯。好在她只需被拉着一路飘,不用走路,要不然这么长的路,非得把她累得个够呛。   终于到了一个巨大的宫殿,男人窝进一张椅子中,要吃饭了。   呼啦啦,各种精美的菜肴一道又一道,接连不断地端上来。男人每一样菜只吃一两口,就撤下去,换上另一道菜。   她看得直流口水。   前几天在令妃娘娘那里,只看到她喝一碗一碗的补汤和黑漆漆的汁水,还边喝边苦脸,完全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但是这一次,端上来的,全部都是精美得不得了的菜品,看起来好有意思。   她轻轻一飘,凑到桌子边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把她觉得应该最好吃的一盘菜搬到她身边去。   她没有搬动。而且,正当她还在努力搬运的时候,菜被撤下去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吃的菜离自己远去,心里沮丧不已。   愤愤地看向坐在上方的男人,她无声地谴责着,“你就不能等一下再撤下去吗?”   实在想不过,她跟在撤菜的人身后,却发现那菜被装进了一个盒子里,看不到了。   沮丧不已的她,还是回到男人吃饭的地方,看着他一筷子一筷子面无表情地吃着菜,不由诅咒他最好噎死。   不愿意继续看他吃饭,她飘了出去,慢慢地在这片宫殿里晃荡。   这几天在令妃娘娘那里,她基本知道了,这里的院子,差不多都是这样一个院子套一个院子的。地位高的人住在高大一些、开阔一些、奢华一些的房子里,地位低的就挤在边上矮小的屋子中。   她才不怕自己会找不到那个叫皇上的男人呢。   看他被这么多人簇拥着的样子,一定会住在这片宫殿最宏伟的地方的。   晃荡着晃荡着,她看到了一个,在令妃娘娘那里见过的男人。   她知道那男人叫小柱子,他正拉着一个和他穿着一样衣服,看起来却比他小一些的男人,好像在偷偷摸摸地讲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可以用“偷偷摸摸”这个词。   小柱子往四周看了好几遍,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塞给了那个被他叫“兄弟”的男人。   “嗯?兄弟?难道说,这个男人是小柱子的弟弟?”   她一下就有了兴趣,便好奇地凑到他们面前,她还没有见过兄弟间是怎么相处的呢。   她知道别人都看不到她。   在令妃娘娘那里的时候,她因为讨厌令妃娘娘的虚伪,为了捉弄他,几次三番地去抓她的脸,扯她的头发,甚至还在了令妃娘娘梳理得精致的发型上,使劲地跳了跳,令妃娘娘都毫无所觉。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心小柱子他们会发现她。   “兄弟,你走好运了。你被令主子看上了,这十两银子先拿着,只要以后稍稍机灵些,帮令主子一些小忙,银子可不止这一点。”   “小柱子公公,这使不得,杂家是皇上的人,怎么可以——”对方有些推诿。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要想在这后宫过得好啊,就是要找个好主子。令主子手眼通天,你想想前不久才消失不见的小泉子,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他把银子塞到兄弟怀里,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他兄弟苦着脸,把银子藏进怀里,叹口气,也往另一个方向走掉了。   只留下她一个魂在当场,非常疑惑,怎么小柱子不像是在关心他弟弟的样子呢?   抓抓头发,她也找不到人去询问,也只好放在心底,以后再慢慢捉摸了。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小钳子小心,你后面有人……明天上肉哦,大家期待吧……ps,过几天去北京,去看看深宫的遗迹~期待我不要从此穿越了~哀家讨厌辫子……   恶心的男人和他的老娘   飘到一个屋顶上,她无聊地躺下,把她那仅有的长发当做衣被,将身体卷了起来,盖住。   隐隐地,不远处的回廊那边,传来了一阵斑驳杂乱的脚步声。   她便兴奋探头望去,见到是两个男人扛着一个长形的被子卷儿,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路小跑着望这头奔来。   她一个翻身飘下去,踩在被子卷儿上。   被子里看样子好像是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脸,只看到一缕青丝从被子卷里面掉出来。   后面还有几个年龄三十好几的女人跟着。她们也是一路小跑,丝毫不管周围人的侧目。   “这是什么情况?咦……那个方向?”   一行人穿门过户,径直往屋顶最高的那片房屋奔去。   “难道他们是要把人抬到‘皇上’那里去呀?”   她好奇地改站为坐,在这圆滚滚的被子卷儿坐着,倒还不错。让这些人抬着自己走,省的自己飘着累。   被子卷儿被抬到了一间装潢极尽华丽的屋子里,然后,被放在一张挂着明黄色帷幕的大床上。   抬被子卷儿的两个男人弯着腰退了出去,几个女人则上前松开了被子卷儿,放下床上的帷幕,也抱着裹人的被子退下了。   她一个闪身,飘进了床帐里面。她见到了一个女人。这女人身上被盖着一床被子,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微微闭着,看不清样貌。   女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她顿时觉得无趣极了,便在屋子里晃荡了一圈,等发现这个屋子里没有镜子时,又开心了起来。   自从她在令妃娘娘那里,遭遇了那一段“别人照着我看着,别人梳妆我飘着”的郁愤日子,她真心讨厌死了镜子这东西。   “没有镜子,最美好了。”   等她无聊到把自己的长头发拴在房梁上荡起了秋千的时候,门外有人说“皇上吉祥。”   “皇上?那个撤了我的菜的可恶男人!”   她两手一抖,解开被拴在房梁上当秋千绳子的头发,一翻身飘上房梁。远远看去,果然,大门打开,进来的可不就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么。   他被一群男人和宫女簇拥着,走了进来。那拉小白魂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看皮影戏一般,还颇有趣味。   这男人被宫女们围着,神态自若地站在床榻前,让宫人给他洗脸,洗脚,漱口。   伸着胳膊等宫女为他脱掉外衣,这男人还在一个长得水灵的小宫女的脸上摸了两把,逗得那个小宫女脸红红的,像快要下山的太阳。   “好了,都退下吧。”洗漱完毕,他挥挥手,让这些人都退了下去。   “嗯?他到床上去了,原来这里是他的寝房呀?”小白魂见男人钻进帐子里,不见了。   “可是,里面还有个女人呐!难道说,他和那女人一起睡觉?”   正在这时候,床帐中悉悉索索地响起了衣被摩擦的声音,一个娇媚的声音隔着床帐清晰地传出来,“皇上,奴婢服侍您。”   “咦,这是怎么回事?”   在令妃娘娘的时候,那些宫人们伺候她洗漱之后,她上床就睡觉了,也不会有什么话说。怎么这个男人上床了却不睡觉,还要人服侍呢?   床帐一阵晃动,忽然揭开一角,一件衣服扔了出来,她认得出来,那就是之前那个男人身上仅剩下的那一件衣服。   她好奇地钻进帐子里,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呀……都没有穿衣服,原来女人先前是光光的吗?”   那个叫皇上的男人,此时正压在光身子的女人身上,在她身上动摸摸、西摸摸,左揉揉、右揉揉,还把嘴贴在女人的胸脯上,这是在干嘛呢?吃点心么?可是不像啊,这又不能吃。   “啊——皇上——”   她正飘在床帐里走神,这女人却突如其来的发出一声尖利叫声,她被吓得脚底一飘,差点就飘出床帐去了。   “这声音可真够难听的!”她觉得她那长及脚踝的头发丝,都竖了几根起来。   她不由得就想去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这女人会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   她原本钻进去的地方,是在床尾的位置。这么看过去,只能看到斜下方的那个男人伏在女人身上,好像羊癫疯发作般一动一动的抽搐着。   两个身子交叠,她想看得清楚些,便从床尾飘到了床头。不过因为角度问题,还是看不见。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那拉小白魂锲而不舍。   她弯曲了身子,将脑袋往两人的身子中间挤去。   “啊,我的额娘呀!”   她只看了一眼,便尖叫了起来。   “快跑!”她身不由己地一下子穿墙而过,飞到了好几座宫殿之外。   乾隆听不见那拉的尖叫声。他沉浸在美妙的运动中,正要乘胜追击,却突如其来的,后心一阵发凉,身子打了个寒战,被迫停下了动作。   扭头四顾,床帐微微晃动,“也不知道哪里吹进来的风,这些奴才真该收拾收拾了。”   他念叨了一句,正要继续,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低下头一看,乾隆愣住了。他那本应该高昂的小兄弟,此时耸拉着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等小白魂好容易停下来的时候,她迷路了,抬头望望,再看不见那个恶心男人所在的宫殿在哪里。   “啊!”她使劲地敲敲脑袋,刚才见到的画面,仍然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一阵一阵翻来覆去地回放。   她虽然只看了一眼,可是却看得很清楚:那个男人两条腿中间,长了一个长长的、黑黑的肉瘤子。而且,他正把他下面多出来的那个东西,塞进了女人尿尿的地方,进进出出。   “啊,好恶心!”小白魂捂住胸口。   要不是她躲得快,也许那地方飞溅而出的脓水,就会溅到她脑袋上面。   “真是太恶心了。怪不得这么讨厌,原来到这个男人居然是个有病的,身上多出那么丑陋恶心的一个肉疙瘩。”   在令妃娘娘身边的时候,她有次实在无聊,跟踪过一个光脑袋男人。期间,他钻进一个小棚子,脱掉了裤子撒尿。她那时看得很清楚,人家那里是没有那么个东西的。   破天荒的,她竟然有了感觉,但是,这却是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太残忍了,真是太残忍了!居然把这肉瘤塞到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体里面去。哼,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自己得了病,还要传染给别人!呕……我得去找点露水来洗眼睛。”   她记着第一次遇见令妃娘娘的地方,那里有很多花,那次还看到了有很多露水,那露珠晶莹剔透的,像天上的星星,还会一闪一闪的闪着光。   方向感极差的她,没头没脑地在那一转飘了半宿,才终于飘到了御花园,看到了许多的花草树木。   她四处转悠着,想在花瓣上或者是叶子上找点露水。可是,现在入夜还不久,露水还没有结成,所以她转了一大圈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她好失望。   这时她看到旁边有一座地势很高的假山,假山上还建有一座别致的亭子。这亭子屋顶尖尖的,她一时无聊,就飘到了上面。   斜倚着屋顶上被泥浆沾得很平整的琉璃瓦,她在斜斜的屋瓦上躺了下来,一颗一颗地数着夜空里闪闪的星星,没来由地,竟然感觉到有些清冷。她不知为什么,就是知道,这种感觉叫“孤独”。   月亮只是一个小小的月牙,惨白惨白地挂在天上,散发着微弱的,并不明亮的光,像一个弱小而孤独的灵魂,就像她一样。   她出神地看着天际这弯小小的月儿,慢慢的意识沉迷,陷入了沉眠之中。风呼呼地吹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顶上的她骨碌着,滚下了这片坡度蛮大的屋顶。   她在一片花丛里醒来,正好看见头顶上挂了几滴清冽的露水。   “啊,露水!”   她连忙凑上去,把眼睛凑在一滴马上就要掉下来的露水下方,等着露水投奔大地的怀抱。   所谓的洗眼睛,就是让这纯洁的露水从天而降的时候,穿过她眼睛所在的部位之后再掉到地上去。她接完一滴又接另一滴,终于整个花园的露水再也找不出一滴,她才作罢。   “也不知道眼睛洗干净了没有。”   瘪瘪嘴,她长出一口气,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以后一定要离那个男人远点,再远点。   见过那么多光脑袋拖个尾巴的男人,包括那个偷偷摸摸的小柱子,也只有这个叫“皇上”的男人让她感觉到特别的恶心。   所以,这个男人是坏蛋,大坏蛋。   早晨的太阳露出了那张龇牙咧嘴的脸,阳光照得四处都是火辣辣的,不过,倒是让这个宫廷不像夜晚那样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她躲在一棵海棠树的阴影中,绑着头发荡着秋千,却发现,又有一群人抬着一个女人缓缓走近。   这是谁呀?   她好奇心又被勾起,也不顾这烈日骄阳,“蹭蹭”地跟了上去,钻进了被抬着的撵轿之中。   这一群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往前走,行动间,只能听见衣服的摩擦声,还有厚厚的鞋底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走着走着,对面也来了一群人。   “主子,令妃娘娘在对面过来了。”   原来是熟人,她“陪伴”了三天令妃娘娘,令妃娘娘的脑袋是她坐得最多的地方,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比现在她坐着的大腿舒服。   “奴婢参加纯贵妃娘娘。”   “奴婢参加令妃娘娘。”   在宫女和男人们的杂乱的请安声中,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叫“纯贵妃娘娘”。   “好巧,今儿在这里碰上纯贵妃姐姐了,妹妹见过姐姐。”   令妃娘娘轻启朱唇,声音柔柔的像春风一般,让人不忍心责难。   “妹妹不必多礼,既然遇见了,那便一起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吧。”   “呵呵,那当然好,能跟姐姐一起,是妹妹的福气,妹妹就跟在姐姐后面吧。”   一行人重新启程,声势浩大地往慈宁宫行去。   她选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坐下来,那便是纯贵妃娘娘的腿上,就这么蹭着轿子被一起抬到了慈宁宫门口。   令妃娘娘和纯贵妃娘娘在门口下了轿,在两拨人等通传的时候,她就等不及地飘了进去。   进院子第一间,是一个很大的屋子。   这里只有几个小宫女和小男人在排放椅子,她围观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看头,便转身飘走了。   她顺着往里,飘进了一间侧屋,发现这里有一个老太太在吃东西。桌上摆了一大片的碗碟,她仔细看了下,粥有三个不同的碗装着,点心酥饼有五种,小菜有四个碟子。   好奢侈啊!   她很是有些不忿起来。   自从那个身体上长了肉瘤的男人把她喜欢的菜撤下去之后,她就讨厌上了这种“每样只吃一点,一吃就吃一大桌子”的人。   眼气人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菜多了不起啊?   她气鼓鼓地离开,往下一间屋子飘去。   穿过回廊,她飘过了几颗开着粉嫩花朵的树,穿过几重帘子,她晃晃悠悠,飘进一间屋子的时候,眼睛承受不住地眯了起来。   “哇塞,好多金光!”   一进去,眼睛就被四处散发的金光给刺激到了。   门帘上缀满了金珠,帷幕上绣满了金线,各种金杯,金盏,不计其数,就连案桌上的烛台,都是金子做的,上面雕刻着富贵牡丹。   好有暴发户的感觉啊!   虽然是魂体,但金光也刺得她眼睛疼,她赶紧转身,想要退出去。   “咦,这是什么?”   在这一片迷离的金光之中,她忽然发现了一点碧绿的色泽。这光泽柔和,清冽,放佛是喧嚣夏日之中的一碗冰镇莲子汤。   她双腿还在继续退出去的动作,上身却生生扭着往光泽之处接近,身子被这诡异动作扭曲成了一段麻花。   离得近了细看,她才发现,原来是一块玉。   跟在令妃娘娘身边这几日、还有在那个该死的恶心男人身边、在纯贵妃娘娘身边,她都看过不少的玉,也好奇地摸过,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但都没有哪一块,有这块玉那样透彻的光泽。   她忍不住摸了摸,竟然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呀,我能感觉到这块玉”她大吃一惊,手快速地缩了回来。   “感觉错了吧?”   她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她这些天,想坐哪里就坐哪里,想踩什么就踩什么,可是双手却是怎么都感觉不到东西的,摸什么都会从中间穿过去。   她犹豫着,再次伸出手,“万一是真的呢?”她想。   掌心之下,的确一片清凉,还有丝丝清冽从接触之处钻进她的魂体中,竟是非常舒服。她再试着拿了拿,居然拿起来了!   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她一把将玉佩抱在胸口,“哈哈,这玉佩是我的了!”   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周没有人,她紧捏着这块玉佩,翻身一个咕噜,钻过屋顶的屋瓦,出现在了房顶上。   “那些人看不见我,但不一定不能看见这块玉佩的,”她想。“我要找一个地方把玉藏起来,等晚上再来拿。”   小心地侦探了一下周围环境,很是凑巧地发现,她脚下的这个屋顶,是这一片屋子之中屋顶最高的。于是,她把这件难得的宝贝藏在了这个屋顶第一个飞椽瑞兽背后的一个小小缝隙里。   藏好宝贝,那拉小白魂激动得手舞足蹈,兴奋地在半空之中翻了几个跟斗。   “我今天得到一件宝贝了,真是太幸福了。”   想着想着,她又起了主意,“这宫里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宝贝呢?”顿时便动力十足,又在这片宫殿里四处飘着搜寻起来。   但好运也就那么一下。她这次找遍了所有屋子,也再没有找到什么她能够拿得起来的东西。   “不过还好啦,至少有一件了不是?”   她再次回到最高的屋顶,摸了摸那件宝贝,又高兴了起来。   “虽然这个老太婆很讨厌,但看在她给我带来运气的份上,就原谅她好了。”作者有话要说:让你欺负我,我要让你不举……哼哼哼。拿了太后的玉佩,也算小小报复她一下吧。大家猜猜,这个会是空间么?   慈宁会晤   把宝贝藏好,她想起刚刚晃荡的时候,看到那个老太婆,令妃娘娘,还有纯贵妃娘娘以及其他的一群女人,阵势还蛮大的。于是,便决定要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她飘呀飘,飘进了一间大屋子。这屋子正是刚才她进来时,有宫女和小个子的男人们在摆放座椅的那一间。果然,在这里她又看到了那个老太婆、令妃娘娘和纯贵妃娘娘。   略为迟疑,她还是选择飘到了纯贵妃娘娘的身边。毕竟这些“熟人”中,只有她,还没有哪里让她非常的讨厌。   她刚坐到纯贵妃娘娘的肩头上,就听到坐在上面的老太婆说话了。   她说,“令妃,皇后的身子怎么样了?”   她不问主理的纯贵妃,也不问同样协理的舒妃,而是选择了令妃,其中意味令舒妃扭皱了手中的丝帕。   令妃娘娘赶忙欠欠身,心里有些得意,也有些惧怕。   她细声细语地说,“回太后,皇后娘娘一直在禁足,这些日子免了各宫的请安,所以奴婢也没见过皇后娘娘。只是听去诊治的太医说,皇后娘娘病的不轻,还在昏睡不醒,奴婢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却没有办法,还得请太后娘娘示下。”   “唉,皇后老是这样也不行,太医现在是多久诊一次脉?”   “回太后,是一日一请。”   “那就改为一日两请吧。也是皇后福薄,哀家好好的一个孙儿就这么夭折了,哀家也心疼啊。”   令妃娘娘不易察觉地嘴角带上一丝嘲讽,低下头,恭敬地说,“太后娘娘请放宽心,十三阿哥也是个孝顺的,要是知道自己让太后娘娘如此伤心,该不安了。太后娘娘您就是为了皇上,为了咱大清也要保重自己啊。”   令妃说起十三阿哥,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些哀伤。   这时,纯贵妃娘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坐在她肩膀上,因为再次听到“皇后”这个人,有些感兴趣而愣了一下神的可怜的魂魄,被纯贵妃的动作晃了一个倒栽葱。   “太后娘娘。”   她缓步走到太后身前五步处,跪下,语气郑重而真诚。   “请太后娘娘保重自己要紧,不止在病床上的皇后娘娘需要您的照拂,臣妾,令妃妹妹,舒妃妹妹,还有所有的在坐的姐妹们,都需要您的指点和教诲,所有的阿哥,格格也需要您的关怀,您可千万要保重了。”   她这么一说,所有的妃嫔都有眼色地走到中间跪下,七嘴八舌地,请太后保重凤体。   “好,好,既然你们这么有心,就是为了你们主子娘娘,我也要好好保重的。你们快起来吧。”   太后愁眉一敛,和蔼可亲地说。   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小白魂,完全没有弄明白这是什么事,为什么,明明是那个叫“皇后娘娘”的人生病了,大家却叫这个老太婆保重,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得紧。”   她依然把自己悬挂在房梁上,荡着秋千,一边走神,一边听下面一群女人扯着一堆她不明白的话。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通报声传来,把她吓了一跳,头发都差点给扯断了几根。   听到是那个恶心的男人来了,她好一阵气愤,昨天撤我的菜,恶心我,今天还害我扯到了头发,这男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好容易将打成了死结的头发从房梁上解下来,心疼地顺了顺,便一个翻身从窗户里飘了出去。   “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该死的男人了。”   她耳朵很好使,即使是坐在屋顶上,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的话。   恶心男人三两句话,把大部分女人都赶走了,只留下令妃娘娘和那个老太婆,以及部分伺候着茶水的宫人。   她目送着纯贵妃娘娘离去。虽然她让自己摔了个倒栽葱,但她肩上坐着真的挺舒服的,她好想跟上去哦。   但是她不敢走远,害怕走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那可就找不到自己藏起来的宝贝了。   只能无所事事地在房顶上坐着,听着下面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对话,等着天黑下来,好将宝贝带走。   这时,她听到一个新名词,“选秀”。   “这是什么东西?”她立马竖起了耳朵。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求知若渴,更没有人来给她来做一次名词解释。   太后娘娘只是问了那恶心男人,选秀由谁主持,再有,是不是该给各位到年龄的阿哥指人了?   反正她是有听没有懂。   恶心男人说就让令妃负责,给阿哥指人的事情也交给她,等把名单拿出来了,再交给“黄饿娘”,到时候告诉“正”,“正”一起过来商量一下就行了。   黄饿娘啊啥的,她倒是明白了,好像是那个叫“太后娘娘”的老太婆的另外一个名字,不过这个“黄饿娘”好像是那个恶心男人才能叫的。   “指人”这个词,她是真没听懂,那个什么“正”,也不知道是啥。   不过老太婆好似很满意,笑呵呵的同意了。   好容易,那男人终于走了,走的时候,顺便把令妃娘娘也带走了。   她这才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老太婆被一大群宫人们搀扶着,挪到了侧屋。她也跟了过去。   只见这老太婆在一个矮矮的床上斜躺了下来,一个看起来,比她还要老一些的女人,弓着身子陪着她说话。几个年轻的宫人给她递茶,捏肩,捶腿,还有打扇。   “刘嬷嬷,你说皇后这病怎么就不好呢?”   良久,老太婆出声了。   “回太后娘娘,这个奴婢可不好说。”   “你这老货,你还不知道哀家的脾气吗?让你说你就说,说错了哀家也不会怪你的。”   老女人讨好地笑笑,“是太后娘娘仁慈,奴婢估摸着,这是皇后娘娘哀伤过度,又受了刺激,这才一病不起的。”   老女人说得模模糊糊。   “哎,哀家也知道皇帝这样子不对,可是这个皇后也是的,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也稀得她扶不上墙,要不然哀家还要出手对付她。   作者有话要说:唔,偶要出去一个星期,之后都是存稿箱君在操控,亲们的留言不一定能及时回复,请见谅哦~   宫心计   更老的女人刘嬷嬷不敢说话了,“谁喜欢上赶着找死呢?”   她只低眉顺眼地站着,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今天纯贵妃——”太后顿了顿,接着说,“怕是想趁着这次选秀,给她家老三指门亲事吧。”   “那太后娘娘您看——”刘嬷嬷很有眼色地问下去。   “那就遂了她的心吧,毕竟也是哀家的孙儿呢。”   没说出来的是,纯贵妃那边,还有个老六和四格格呢,这也是一份势力。   “娘娘可是再仁慈不过的了。”老女人赶忙凑趣着说。   “哎,就你会给哀家戴高帽子。”   老太婆唾了她一口,也笑了。   “这可不是给您戴什么高帽子,这是奴婢的心里话,再实诚不过的了。”   老女人见她笑了,偷偷舒了口气,赶忙加上一句。   “就你贫!”   老太婆微笑着闭上眼,明显是不打算继续说话了,老女人也赶快站到一边,静等着她睡过去。   “又是一个虚伪的家伙!”   小白魂算是明白了这两人的人品。她飘到老太婆脑袋上方,使劲地睁大了眼睛,狠登了她几下。   “要不是看你人老,我一定要向对付令妃娘娘那样,在你身上跳蹦蹦床!”   连续见到两个这样的人,单纯的小白魂魄不禁觉得有些厌烦,“天怎么还不黑呢,我拿了宝贝再也不回这里来了。”   光头带尾巴的男人们,丑不拉几的宫人们,都没什么好瞧的。   百无聊赖的小白魂魄,只好回到她的藏宝之处,守着那件宝贝,静等天黑。   时间真难熬,想睡也睡不着。等她把屋顶上有多少只蚂蚁都数清楚了,天都还没有黑下来。   期间,她研究过这个宝贝。   玉佩触手冰凉,捏在手里的时候,隐隐约约好像随时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传送到她的魂体内,非常的舒服。   她觉得自己现在随便一飘,都能飘得更远了。   “看来,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宝贝。”   终于等到了天黑,她抓起宝贝,随便挑了个方向就飘走了。   飘着飘着,她钻进了一处人很少的宫殿。   她看到最大的屋子里,有两张画得很精致的画像,上面是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衣服穿得差不多,要不是她仔细研究,发现一个的眼角上翘,眉心微平,带着哀怨之色,而另一个脸型更圆润,眉目间是高高在上的肃穆,恐怕她还会认为这两幅画画的是一个人。   画像前方的案桌之上,摆放着两个红木匣子,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宝贵的东西。   “管他呢。”   她兴趣缺缺,抱着宝贝玉佩,一个翻身,飘到了这宫殿的屋顶上。月牙儿高高地挂在了天上,身形好似比昨天晚上的要大上一点。   在琉璃瓦上躺下来,她把玉佩拿在眼前,透过它看着那一弯新月,月亮也变成绿色的了。   “咦,怎么这玉佩在发光呢?”   她先是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发现的确没有看错。   这玉佩居然能够将身周的月光汇聚起来,故而玉佩好像在发光。而且它还仿佛有灵性似的,贪婪地吞吐着汇聚成一团的月光。   “啊,真有意思!”她想,“这铁定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她用嘴唇在玉佩上狠狠地亲了两口,又将它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一股凉凉的感觉,顺着接触到玉佩的肌肤,不断地往身体里钻。   “好舒服!”她不禁享受地喟叹了一声。   “呀,能量变大了?”   她看了看围绕身旁的月光,是因为吞了月光的关系吗?   “应该是的吧。”她不确定地想。   幸福地抱着宝贝,晒着月亮,她慢慢地沉入了沉眠,这次没有再掉下去了。   她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而这两天中,因为这块被她据为己有的宝贝玉佩,慈宁宫的某个角落里,上演了一场现场版的“宫心计”。   慈宁宫的大宫女翠珠专门负责管理太后娘娘的首饰,那日下午,她按照惯例清点东西的时候,发现那块雍正皇帝曾经戴过的玉佩不见了。   她心中忐忑不安,不敢直接上报给太后娘娘。因为她知道,太后娘娘看着和善,一旦涉及到她的金银财宝,就像守财奴一样。   一旦她知道自己将她的东西弄掉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宫女品阶会保不住不说,还可能性命不保。   惶恐不安之中,她串通了另一个大宫女翠玉,又威逼利诱了两个平时比较听她话的小宫女,指证是擦地的小宫女多福趁早上擦地之时,偷走了太后娘娘的玉佩。   太后最恨的,就是有人窥觑她的东西。   虽然她其实并不是多么的喜欢那块连花纹都没有,看起来一点也不华贵的玉佩,但那毕竟是先帝爷曾佩戴过的东西,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证明着自己和先帝爷情分的物件。   不管是不是那个叫多福的小宫女偷的,她都要杀鸡儆猴,让所有人知道自己这个太后的威严。   于是,可怜的小宫女多福,或者说是赵福儿,被堵着嘴结结实实地打了八十个板子,生生被打得只剩下了半口气。   被随意地扔在耳房的通铺上,赵福儿意识涣散。她想起了她进宫的缘由,想起了病重的额娘,想起了汲汲营营的阿玛,心死若灰。   一切,都成了空。   一滴泪水,悄悄地滑落,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这一切,正在屋顶上沉睡的小白魂,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又快黑了。她高兴得不得了。   “太好了,这次终于不用无聊的等天黑了,马上就又能四处活动了。”   将宝贝小心地在屋顶上藏好,她飘到下面宫殿里找了一圈,看还能不能遇上其他的宝贝。   宝贝没有找到,不过,从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子自言自语之中,她倒是知道了,这座宫殿叫长春宫,画像上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是什么皇贵妃娘娘。   “皇后娘娘?就是那个正在生病的人么?”   她顿时感兴趣了起来。   她飘在两幅画像跟前,再次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认出来哪一个是那个倒霉的皇后娘娘。   没办法,这俩人的衣服都差不多,不过,即便是服饰差很远,她也不能辨认出来哪一个是皇后娘娘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皇后娘娘应该穿什么衣服不是?   天黑了,四处屋檐上的灯笼也点上了。   她于是放弃了,不再去辨认到底哪一个是那个悲催的皇后娘娘,而是毫无思想负担地,又飘回了屋顶之上去。   她拿回自己的宝贝玉佩,又向下一个地方飘去,心里期盼着今晚能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   左飘飘,右晃晃,她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了过去,钻进一片有些嘈杂的低矮的房子,她发现这片屋子里有好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怎么去报复一下这个太后吧……   香消玉殒   小白魂到个最高最显眼的屋顶藏好她的宝贝,带着好奇之心晃了一圈,才发现有这个地方乱的很。   有七个角落在吵架,两个地方在打人,还有三个旮旯在洗衣服,还有两堆人在刷马桶!真是丰富多彩!   “啪……啪……啪……”   一片衣架深处,挪出了一片空地,一群人围着圈,里面传出非常不和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人圈之中正在上演全武行。   她好奇地飘到人圈上空,晃晃悠悠停在半空中,低头向下看去。   只见手里拿着条黑油发亮的鞭子抽得起劲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嬷嬷服,头戴一根金钗的老女人。她面上一片凶横之色,手里头的鞭子舞出了道道残影。鞭子抽在人身上,那声音听得人牙龈发酸。可是四周围着的一大群宫女,不管何种年纪,都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吱声。   被打的小宫女身段颇为纤细,一看就是年龄尚幼。皮鞭飞舞间,丝丝血迹若隐若现。   老宫女面目狰狞,眼睛冒着凶光,她嘴里骂骂咧咧,“哼,既然进了辛者库,老娘我就再教你一次规矩。一鞭子一条,听好咯。”   鞭子飞舞着,“第一,以后见到本姑姑要跪地迎接,再让老娘看到你有任何不敬,老娘剥掉你的皮!”   “啪!”   “啊!”   “第二,不要想着偷奸耍滑!这辛者库的活计若完不成,别怪老娘我不客气!”   “啪!”   “啊——”   “第三,老娘叫你干嘛,就得干嘛,不听老娘的话,老娘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啪!”   “啊……”   张巧朵趴在地上,疼得眼前冒出阵阵白茫茫。   “还有你们,也一样的!”   变态嬷嬷抖着手里的鞭子,两眼像针锥子一般刺向四周围观的宫女们,“都给老娘我听好了,要是不听话的,老娘我一人赏她一顿鞭子。”   被打的张巧朵开始还咬牙倔强忍着,不叫一声。但是,身上越来越多的血痕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来越让人触目惊心。   她也渐渐地支持不住,终于开始求饶了起来。   “不要打了,姑姑,我听话了,我绝不偷懒了,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鞭子下的她哀嚎着,乞求着。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在地上滚来滚去,意图躲避那无所不在的鞭子。   “哟呵,你还敢躲?”老宫女见此更加生气,便抽得更加狠了。   “你这个贱蹄子,以为你家里有点靠山老娘就收拾不了你么?真你娘的太天真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那点子背景,连去刷马桶都不够看呢!还敢不听老娘的话!”   “姑姑,饶了巧朵吧,巧朵听话,一定听话。”张巧朵怄得心里想吐血。   真是不走运,先是被人诬陷打碎古董花瓶,被贬到辛者库,没想到更不走运的是,辛者库的管事就是当初在新宫女学艺处的王姑姑,那个折磨了她许久的变态。   真是冤家路窄啊,当初王姑姑被调到辛者库,她以为从此便摆脱了这个变态。没想到,她在延禧宫转了一圈,结果居然在辛者库和她“重逢”。   一落到这变态姑姑的手里,她就倒了霉。   这里惩罚人,是更加不讲理由的。只要姑姑看你不顺眼,就可以抽你一顿,连接口都不用找。   “当初应该听红藕的话的,”她想,“也许,心里念着皇后娘娘,是错误的?不,不对。尊敬皇后娘娘何错之有?是我不该在令妃面前表现出来。”   “凡是进了老娘的辛者库的,就别再想着出去了!因为那是做梦!老娘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能够在辛者库翻盘的。”   老宫女说完这句话,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陡然一变,鞭子挥舞得更加凶狠了起来。   “姑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啊。”   “放过你,没那么容易。你这贱蹄子,既然进了宫,就不要那么单纯,怪就怪,你得罪了贵人,跟错了主子。”   “姑姑,我求求你,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就放过我吧,求求您了,姑姑,呜呜呜。”   “哼,说得好听,也罢,今天就先放过你,现在到明天,都不许吃饭。”   狠狠出了一身汗,王姑姑觉得身子舒畅极了。今天锻炼的目的达到了,宫女“教导”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她狠狠地再抽了两鞭子,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带深意地将四周的宫女一个一个盯过去,见每一个被她盯到的宫女都无法抑制地颤抖了几下,她才终于满意地笑了。   “你们都看到了吧,”鞭子指指地上的张巧朵,“这个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以后嘛,都给老娘乖乖的。”   抚弄着手里的鞭子,她嘴角露出一个乖戾的笑容,见没人回答,觉得有些不够气派,便突如其来地大吼一声,“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姑姑。”   宫女们乖乖地,都大声回答附和着她,她才满意地踱着步子走了。   “天啦,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真是不可理喻。”   对这个辛者库里的人,她既觉得讨厌,又觉得同情。   原来在令妃娘娘那里也见到过好几次鞭打宫女,打板子什么的。   但一来,那里也没有那多人围观,二来,行刑的人也不像这个什么“姑姑”那么张狂,就连被打的人也是被捂住了嘴的,怕动静太大了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倒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的,让她感觉到特别的震撼。   “这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她拿回了宝贝玉佩,便像躲避瘟神一样,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躺在也不知是哪里的一处屋顶上,她握着宝贝玉佩,懒懒地晒着月光,心里不由得思索着她这些天所看到、听到的这一切。   在这里,她感觉到一种很压抑很压抑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扭曲了人性,让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丑陋了起来。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能够让所有人都变得这么的不堪和扭曲?   她想不出来。她那空茫的脑袋,实在是对此无奈得很。   这个宫里的人,有像令妃娘娘和太后老太婆那样虚伪的,有像今天晚上那个“姑姑”那样张狂变态的,有像小柱子那样偷偷摸摸当内奸的,有像刘嬷嬷那样谄媚的,还有像今晚被打的那个小宫女那样悲苦可怜的。   人生百态,这些人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于世间呢?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到底什么才是我所喜欢的呢?”   她不解,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可却始终像隔着一个星空的距离,感觉近在咫尺,实际却远在天涯。   “难道,要像那个恶心的男人那样,被所有人恭维着吗?”   可是,他那样好像也没什么令人高兴得吧。至少,单纯如她,也能看出来,在一群人山呼万岁的时候,实际上有很多人,在心里盼着他早点死。   并没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崇敬他的好不好?   玉佩发出莹莹柔光,与天际的月牙相辉映。她渐渐迷离了双眼。   而此时,惨淡的月光从窗缝里漏了一丝丝在室内,隐约可见一个大通铺,上面睡满了人。   通铺的角落里,蜷成一团的赵福儿,正烧得满面通红,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身边躺着的宫女们睡得正熟,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状况。   “我没有偷玉佩……我没有……”   早已经烧的干裂的嘴唇粘连在一起,根本就张不开。   她想嘶喊,心头有万般的不甘和怨愤,却终被堵在了嘴里,因为她没有力气张开双唇。   “额娘,福儿无能,不能再照拂您了。女儿再也见不到您了,女儿好难过,好不甘心,好恨呐。”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偷走了玉佩?我赵福儿就是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淡淡的影子,静静地,从趴在通铺上的瘦小身体之中飘了出来。   月光有些冷,隐约可见几点稀疏的星光。也只有这冷冷清清的月色,见证了这一条如青葱般鲜活的生命,是如何毫无声息地消逝在这重重深宫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偶找了一点点边角时间上来给大家留言回复了哟~那个提议一日10更的亲我木有看到木有看到呀~偶是近视偶光荣哟!!TAT   深宫遇鬼记   夜色朦胧,紫禁城沐浴在一片静谧之中,空荡荡的长街之上,橘黄的灯笼光,和孤独矗立的青色宫墙作伴,一起度过无数个平淡而不平常的夜晚。   一队侍卫从长街之上快步巡查而过,手中的刀柄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幽冷光。   走在最末尾的,是一个个子小小的侍卫。   他偷偷捂嘴打了个哈欠,正是才求玛法托了关系调职成功的完颜清保。   他至今心头还愤愤不平。“那天杀的阿古塔,居然处处针对他,要不是玛法有门路,说不定他得给这可恶的阿古塔欺负死。”   完颜清保想到这里,摸了摸胸口今日特意准备的钱袋,里头鼓囊囊的,是一叠银票子。   玛法说了,让他长进些,轮值之后,一定要请同僚们和头儿吃顿酒,再给头塞个红包。   他本来是有些不情愿的。他觉得,像他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俊才,是不应该走这些歪门邪道的,可是玛法和阿玛都坚持让他这么做,他也只得这样了。   心头有些憋屈的完颜清保扭头望了望天,看见一颗流星慢慢地飞过。   “怎么这颗流星是绿色的?”他疑惑不解,步子不由得慢了。   “呀,流星怎么飞过来了?”   “妈呀,鬼呀!”   “咚。”   完颜清保直愣愣地倒下了,人事不醒。   “哎呀呀,被发现了吗?”   那拉小白魂刚睡醒了一觉,觉得舒服极了,抱着玉佩从房顶上飘过,却听到这声惨叫。她心中不妙,赶紧把玉佩藏了起来。   “鬼?哪里有鬼?”众侍卫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清保!清保!”   “头儿!这小子昏倒了。”   “哼,老子就说嘛,这靠关系进来的小子肯定当不得重任,真是没用,来,你们两个,把他抬走。”   不情不愿的两个侍卫一个抬头,一个拎脚,抬着完颜清保往侍卫值班房去了。   “哎,搏吉古,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邪门啊?”   抬头的那个侍卫有点惴惴不安,“你刚才听见了吗?这小子说有鬼!”   “别,别说这个,大晚上的渗得慌。”另一个哆嗦着,加快了脚步。   谁知道呢?这宫里头的事情,玄乎着呢。   “鬼?”   那拉小白魂咬着指甲,有些疑惑,“他们是在说我么?”   “我是鬼?我的名字是鬼?”   “可是,这个名字不好听。”   小白魂撅撅嘴,很不满意。那些宫女们的名字都有两个字,可她的名字居然才一个字,她觉得有点上不了档次。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比这些宫女们高级的。   “嗯……至少,得有三个字吧……”   “茉……茉雅琦。”她脑海里一下冒出一个名字,“我要叫茉雅琦。‘茉雅琦’,是……是长寿花的意思。”   “可是,是谁告诉我,‘茉雅琦’是长寿花的呢?长寿花又是什么?”   几副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似是而非,是谁?   是谁,曾经亲切地呼唤过这个名字?是谁曾经温柔地抱过我?   为什么,我的脑袋会有点疼?   赵福儿茫茫然地飘出了房门。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知何去何从,便在这深夜的紫禁城中,漫无目的的飘荡了起来,直到……   “你是谁?”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什么?”赵福儿茫然。   “嘿,新来的丫头,你是谁,你是怎么死的?”对方凑到她面前,重复了一遍。   拦住她的,是两只男鬼。   说是男鬼,其实确切地说,是两只太监鬼。一只高高瘦瘦的,一只圆滚滚的,倒是并不显得恐怖。   “怎么死的?”赵福儿喃喃自语了一声,有些明白,“原来,我这是死了吗?”   “很明显,你就是死了。”   圆鬼叹了口气,“又是一个有执念的。”   “我死了?我死了!不——我不要!”赵福儿很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偷太后娘娘的玉佩,我没有偷!我是冤枉的——”   “你是冤枉的又如何?能在这深宫中做鬼,哪个不是有深仇大恨?”   高瘦鬼嘲讽起来,声音尖刻,带着浓浓的不爽。   他们说话间,更多的鬼围上来。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男女女都有。   “哎,又一个新鬼呀。”他们都说。   “新鬼丫头,你是被现在的太后弄死的?”一个鬼好奇地问。   “是,太后冤枉我偷了她的玉佩,呜呜——”   “我也是被太后害死的,不过,是上一个太后。”   “我是被皇后毒死的,她说我背主,投靠了皇贵妃。”   “杂家是被皇帝打死的,他认为我透漏了宫中消息给廉亲王。”   “本姑娘是被那个狐媚子董鄂妃害死的,她染了天花,皇帝非要本姑娘去伺候她,真是可恶至极!”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自己的死因,赵福儿听得目瞪口呆。   “可是,我还要照顾额娘,我还想见见她,为什么,我就这样死了?。”赵福儿哭着,就要往紫禁城外飘去。   “哎,丫头,你想见你额娘,怕是没机会了,你走不出这里的。”一个年老的女鬼说道。   “为什么?”赵福儿大惊。   “不知道呀,反正就是出不去。”女鬼摇摇头,她闯过好几回,才终于死心。   “出不去……那我不是再也见不到额娘了?”   赵福儿悲苦莫名,“那我要报仇!那个该死的偷玉佩的贼,还有不辨是非的太后!”   乾隆很烦躁,很想杀人。   皇后昏迷不醒,乾隆和太后钮祜禄氏都不怎么重视。可是快一个月了,她还昏迷着,这就很让人惊悚了。   四九城之中,渐渐地,各式的流言纷纷扬扬如雪片般冒出来。大街小巷、茶肆酒店之中,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一条小道消息,那就是说这个皇后又快要不行了。   因为这个,乾隆快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渣乾这是为什么呢?亲们不要大意地猜吧~猜中,送亲亲两枚^-^   离魂回体(抓虫)   这原本本没什么好烦恼的,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呗,他又不是没死过老婆。   反正对乾隆来说,那拉本不是他喜欢的女人,死了也不心疼,死了还能给他喜欢妃子腾个位子出来。而对太后来说,那拉是仇人的亲戚,死一个不够,死两个也不嫌多。   可是,到了五月的时候,大小和卓叛乱了。叛乱之时,小十三也开始发病,不久就幼年夭折,皇后也随之倒下。   因为爆发了战争,各地各地的反清分子乘机活动起来。他们抓住了皇后病重这个流言,使劲地往里面各种添料。于是在这些人有心的推波助澜之下,皇后病重垂危的消息,从单纯的八卦慢慢变了质。   流言传得有声有色。有的说乾隆刻薄寡恩,有的说他宠妾灭妻,更有甚者,直接说乾隆根本不是真命天子,他福运单薄,压不住龙气,扛不了江山。他克妻又克子,不配为皇。   一众反清人士还列举出了许多证据:比如乾隆的原配皇后死了,原配生的儿子死光了。相当于侧妻的皇贵妃又是封一个死一个。后来终于又册封了个继皇后吧,这继皇后生的儿子女儿,三个就死了俩,还有一个病恹恹,估计也长不大。而且现在这个继皇后又要死了。   乾隆听到这种人身攻击的流言,大为光火,“反动,这是大逆不道的反动!这些天杀的叛贼,朕要诛他们九族!”   于是一大批可疑人物被残酷地镇压了。官员们这次非常有眼色,行动很是积极,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处置得是干脆利落。   各地的牢房中,多了许多吃白食的嘴巴;秋后问斩的名单上,也增加了厚厚的一叠页码。可以预见,乾隆二十二年的秋天,菜市口将是如何的热闹。   乾隆下了狠手整治不法分子,民间风气为之一肃。可是,乾隆也曾熟读过资治通鉴等帝王教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根本压制不了的,还可能引发暴乱。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看来,这那拉氏还不能死得太早了。”乾隆扶额。   他需要拿出在流言的源头上,拿出真凭实据来反驳。   那几个已经死掉了的女人孩子,就算是祖宗集体显灵,乾隆也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去驳他克妻这个说法。也只有储秀宫这个还有口气的,他还可以想想办法。   于是,太医院接到了一个死命令:必须尽快治好皇后,否则人头不保。   “皇后娘娘这状况,明明就只是气血不足之症啊?如何会这般昏迷不醒呢?”太医们轮番上阵之后,却都一筹莫展。   他们觉得紫禁城那原本天高云阔的天空都变得阴沉沉的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痛苦地想,他们可能是真的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一脑门子官司的太医们,只得不间断地往返于太医院和储秀宫之间。太医院全院大会诊举行了好几次,但众太医们还是没能得出个明确的结论。   后来,终于有一个刚进入太医院的实习医正突发奇想,认为皇后这病可能是离魂之症。这个太医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刚从民间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到太医院,还未领略过宫廷斗争的艰辛和黑暗,岁月也还没有磨掉他的棱角,他胸中还壮志凌云,锋芒毕露。   这个姓白的太医曾随师傅行医乡间,他想起了曾经见过别人招魂并且成功的案例,认为可以试着在宫里做一场法事,给皇后娘娘招招魂。   乾隆正焦头烂额地一心想要摆脱掉克妻克子的名声。他病急乱投医,便决定试一试。于是这日,储秀宫里便摆开了一个阵势宏大的萨满道场。   正巧这日是十五,一轮如白玉盘一般圆润的月亮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洒遍了大地,一片银白朦胧。   和往日一般,那拉小白魂手捧着玉佩,坐在御花园高高的假山上晒月亮。   几天之前,她发现玉佩虽仍在不断地吸收月光,可是玉佩中转移出来的能量,她却再也吸收不了。她觉得可能是她已经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   远远的,有阵阵人声传来,空气中仿佛带着点咒语的味道,她感觉很不安。   储秀宫,全身披挂的萨满太太们跳着诡异的步子,手拿法器叮铃铃响个不停。烛火在夜风中闪烁舞动,扑面而来一股阴冷气息。   正殿之上,皇后那拉氏的身躯静静地躺在中间,被围在萨满太太们中间。长久的昏睡让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明月高悬,温润莹洁的玉佩吸收着月光,忽然光芒大作,温度骤然升高。   小白魂被吓得楞在当场,尚未来得及给出丝毫反应,就陷入了沉沉黑暗之中。最后的感觉是一股吸力遥遥传来,身子无法抗拒地往一个方向飘去。   天很黑,屋子里也没有一丝光亮。   那拉躺在床上,眼皮微微颤动。良久,她艰难地睁开眼,四周一片静谧,她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方。   脑子里一片混乱,小十三离去之时冷冰冰的身子,皇上漠然的神情,众妃嫔强装出的悲伤底下掩藏的幸灾乐祸……还有那高高空空的天空,冷寂的夜晚,飘荡在空中的畅快淋漓和温润的能吸收月光的玉佩……   我是谁?那拉茫然自问。   我是乌拉那拉·茉雅琦,大清的皇后,十二阿哥的母亲。   不对,我是飘荡在紫禁城中的孤魂,冷眼旁观这深宫藏污纳垢,百思不得其解的小白魂。   那拉捏了捏手掌。   手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垂眸一看,原来手掌里躺着一块上好的美玉,触之生凉,静神存精。   “原来你也一起回来了。”   她费力地抬起手臂,将玉佩缓缓贴近胸口,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   碧蕊端着烛台,小心地走进房间。刚才也不知道是哪里吹来的一阵风,把灯全都吹熄灭掉了。屋子混乱,她一时找不到火镰,只得到外间借火。   “昨天做了这么大一场法事,希望能有用才好。”   她小心地把已经熄灭了的油灯点燃,放下烛台,习惯地扭身往凤床走去。   走到一半,碧蕊忽地停下了脚步,她满眼惊喜,嘴唇微张。   “娘娘,您醒啦!”   她一个飞扑,扑到了凤床前,不敢相信地想要摸摸那拉的脸。   “娘娘,您是真的睁开了眼睛吗?不会是奴婢在做梦吧?”   “碧蕊。”那拉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证实了碧蕊的眼见为实。   “娘娘——”   碧蕊嚎啕大哭,自从皇后娘娘昏迷以来一直强忍住不曾落下的泪水,此时如开了闸门的河水,汹涌而下。   她只觉得,这些日子的磋磨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十三阿哥突然夭折,她的主子悲伤过度昏迷了,丢下她无依无靠在这深宫之中,还要竭力护住被皇上丢给令妃照顾的小主子,她真的受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要到周日了哦~亲们,期待那拉回魂之后的反应吧~修改了一下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地方。   那拉之疾   那拉攥了攥拳头,手心微凉的触觉提醒了她有还有一件事情亟待解决。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玉佩对她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虽然她至今还没发现到底有何用处。   “碧蕊,去给本宫找一根结实些的络子。”   “啊?娘……娘娘,您要络子干嘛?”   碧蕊很意外,娘娘醒过来,看到自己哭得那么伤心,不是应该安慰一下自己的么?她一下没忍住,便张口问了出来。   那拉淡然地扫了她一眼。   碧蕊讪讪的住了口,磨蹭了两下,又期期艾艾地问,“结实点的络子?娘娘,要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本宫要黑色的。”   在暗夜中飘荡的日子,那拉喜欢上了黑色。这紫禁城,本来就是黑漆漆的。   “娘娘,这是奴婢新打的络子。”   接过碧蕊手里由黑丝线编织而成的络子,那拉让碧蕊把她扶坐起来,有些吃力地靠在床头。   碧蕊想要拿一个软枕给她靠一下,那拉摇了摇头,拒绝了。   乘着碧蕊去找络子,那拉把玉佩藏在了枕头下面。   虽然她离魂一场,已经看淡了鬼神之说,但是其他人并没有。在这些人看来,这块玉佩根本就是凭空冒出来的。那拉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个诡异现象,所以必须要遮掩一番。   在紫禁城,秘密一旦被一个人知道,那就一定会被第二个人知道。这玉佩是宝物,也是祸害。更何况,这块玉还是在慈宁宫“捡来的”。自然是越少人看见越好,她可不想背上个“小偷皇后”的名声。   所以,即便是忠心如碧蕊,那拉也不能让她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那拉需要找个契机,将这事糊弄过去。而她已经想到了主意。   “碧蕊,你去把那边那个大红色的柜子打开,把里头的那个镶金小木匣子给本宫拿过来。”   那拉记得很清楚,在她凤床一侧的那只大柜子里头,放着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那匣子里面是额娘给她留的念想。   小匣子原来一直都是由赵嬷嬷在帮她掌管,现在赵嬷嬷正好不在,钥匙在那拉自己手里,并没有交给碧蕊过。   那拉相信,她可以假装这块玉是从匣子里拿出来的,只要以后碧蕊不主动去问赵嬷嬷,那就没人会知道这块玉的来历。   那拉抚摸着小木匣略显得古旧的外壳,有些伤感起来。   碧蕊也知道这是娘娘的额娘留给娘娘的,每次娘娘不高兴,都会躲在内室里,一个人偷偷地看着匣子里头的物件睹物思人。   碧蕊有些担心,娘娘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就如此伤神,会不会对身子有些不妥当。   “娘娘,您和奴婢说说话吧,别憋在心里好吗?您身子要紧啊,您还有十二阿哥需要看顾呢。”   “没事,”那拉抬手捏了捏自己微微有些发酸的鼻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你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娘娘……”   碧蕊也是一阵悲伤涌上心头,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汇聚。她伸手替那拉掐好被角,低了头,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等碧蕊走远了,那拉有些吃力地将玉佩戴在脖子上.   身子真虚,那拉累得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垂下头,搁在被子之上的小木匣又映入了眼帘。那拉不期然地鼻子又是一阵酸楚。   仰头逼回了泪水,心里的酸楚却越加浓烈了。   “额娘,您为何离开得那样早?额娘,您为何要教茉雅琦《女训》《女则》和《女四书》?”   在宫里飘荡的日子,那拉算是看明白了,这所谓的女人的规矩,其实男人好像并不太喜欢。   “也就是本宫一个人把它当做金科玉律来遵守着,从来只有本宫一个人。”   那什么令妃,皇上这么喜欢她、宠着她,不是因为她规矩,却是因为她不规矩。   男人不爱端庄,却爱她扶风摆柳般的作态,和没骨头一般的腻腻歪歪。男人不喜欢女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却喜欢她一味地小意奉承,溜须拍马。男人好像也不喜欢表里如一,竟然爱她的口蜜腹剑,心黑手毒。   “本宫就是输给了这样的一些人。”   那拉长叹一口气,没来由地,她猛然想起在养心殿飘荡时,见到的乾隆宠幸妃嫔的那场景,心头一阵恶心。   “恶……呕……”   “娘娘,奴婢请来了太医,奴婢能进来吗?”   门帘外,碧蕊带着一个太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进……进来吧。”那拉有气无力。   “哎呀,娘娘,您这是怎么啦?”   一个月没有吃什么东西,就靠人参汤吊着,那拉虽然恶心得想大吐特吐一番,胃子里却没有存货可供她挥霍。   那拉感觉,她快要把胆汁一起吐出来了。   真是要命,她想。   在碧蕊担忧的眼神中,老太医收回手,“娘娘气血有亏,身子有些虚弱,本来只需静养即可。不过,这呕吐之症……”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犹疑,仿佛难以启齿。   “不过怎么?您倒是快说呀!”碧蕊心情焦急万分,这些当太医的真是,吊什么胃口,不知道这样很惹人嫌吗?   老太医无奈,“主子娘娘的呕吐之症,奴才想,当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奴才……奴才无能为力。”   “心病?”碧蕊紧皱了眉头,“任谁都知道娘娘这是心病,可是,您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碧蕊很不满,这些太医真是没用,一个个的只会推脱,要不是白太医终于想出了招魂的法子,娘娘现在还醒不过来呢。   “奴才无能。”老太医被说得有些羞愧,趴在地上请起罪来。   “呕……呕……”那拉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似的,碧蕊看得难过死了。   “大人,您看主子娘娘这么遭罪,就想想办法可以缓解一下吧。”   碧蕊揪住太医不放,颇有你不答应我就和你死磕的意思在里头。   太医无法,“奴才开一剂药,给娘娘温养一下脾胃,至于有没有用,奴才实在没法预计。”   “赵太医,你去开吧,不管有没有用,本宫都要试一试……呕……”   碧蕊红了双眼,娘娘的心结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吐成这样呢?   她看那拉实在太难受,想了想,端来一盅温开水,“娘娘,喝口水吧。”   她想,娘娘嘴唇都裂开了,喝参汤会吐,喝白开水会不会好些?   那拉好容易压住胃子里的呕意,低下头勉强喝下半盅。   “呼——”斜靠在床头,那拉半闭着眼睛,积攒着体力。良久,她终于有了点力气,便问了起来,“小十二怎么样了……呕?”   碧蕊给她抚着胸口,“娘娘放心吧,十二阿哥挺好的,皇上还专门派了人去照顾他。”   “哦,是吗?”那拉放下了心,“亏得皇上还记得派教养嬷嬷……呕……呵呵……本宫就怕连累了他……呕。”   碧蕊侧了头,目不忍视。   她心里一遍遍地呐喊,“娘娘,皇上派的人,是延禧宫的令妃,不是教养嬷嬷,他……他这是无视您啊……您……怎么还能相信他呐?”   可是,碧蕊不敢说。娘娘已经够苦的了,她怎么还能在伤口之上去撒把盐呢?   然而,碧蕊不去撒盐,却多的是人想要在那拉的伤口上撒盐,光撒盐还不够,还想顺便加点辣椒粉。   太后钮祜禄氏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听闻皇后醒来,鄙视了一把那拉的不堪一击,又抱怨了一回为何她不干脆点就这么死掉。   为了给那拉添点堵,太后靠着她的黄金枕头琢磨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她衣袖一挥,派出了慈宁宫的张嬷嬷,让她代表自己去“探望探望”死里逃生的那拉。   张嬷嬷在慈宁宫众嬷嬷里面,是以嘴多舌闻名。   她不负期望,在探望过程中,将这个月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个彻底。于是那拉终于知道了,十二阿哥在这段时间里都遇到了什么样的经历。   “令妃!皇上!”那拉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渣乾你滚远点,不要再让本宫有机会见到你!!!   渣乾蠢蠢欲动   包衣出身的偏妃,如果按照民间的说法,那就是是贱妾。   将一国嫡子交给如此出身的妃子照顾,皇上,你是想要气死本宫吗?太后的慈宁宫那么大,本宫的永璂去住两天又有什么要紧?   “娘娘,您别气了。您现在先把身子养好啰,才有精力去照顾十二阿哥才是啊。”   “对!本宫还没死呢,他们就这么对待本宫的小十二,要是本宫死了,小十二还不得给人生吃咯?”   “可不是嘛娘娘!”   “本宫要好好的,本宫要好好地活着。本宫的小十二,还是本宫自己照顾着比较好!”   那拉死死地攥着拳头,“咔嚓”一声,青葱一般的指甲拦腰断成了两截。   这时,门帘之外,卷帘人轻声通报道,“启禀娘娘,赵嬷嬷回来了。”   “是吗?快宣!”那拉这一刻愁眉尽展,如一朵牡丹骤然绽放。   “嬷嬷,本宫好想你。”   那拉坐在镜子前,直直地凝望着西洋雕花梳妆镜里那个身影。   镜子里面,是一张略带憔悴的面容,还因为昏迷了一个月苍白异常,甚至还略略带了点鬼气。   “娘娘,为何老奴不在,您就这么糟蹋自己呢?”赵嬷嬷端来一杯热茶,有些很是心疼地看着这个自己奶大的格格。   “嬷嬷,因为本宫心里不甘心。”她心中一阵疲惫,“本宫都已经四十岁了啊。”   本宫十三入侍宝亲王,二十为娴妃,乾隆十年,随大晋封成为娴贵妃,乾隆十三年,赶鸭子上架一般被封娴皇贵妃,十五年为皇后。   “本宫还有多少大好年华可供糟蹋呢?”   本宫的大半生都奉献给了这个男人,滴滴心血撒给了这个宫廷,虽身居皇后之位,尊荣无限,可是,眼角已经有了遮不住的皱纹和满面的憔悴,本宫不甘心。   “可是,你是想要把剩下的年华一起糟蹋了吗?”赵嬷嬷恨铁不成钢,“嬷嬷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要这么把他放在心上。”   格格什么都好,可就是太像她那薄命的额娘。   “不,嬷嬷,本宫这次想明白了。”   那拉侧过头,郑重万分地看着赵嬷嬷,“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就不要了。”   那拉猛地抓起桌上那块厚厚的桌布,高高一抛,镜子里那个憔悴的身影便被这厚厚的丝缎面料给遮挡了个彻底。   “本宫现在看着他就想吐。”   那拉呕吐之症,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之所以会想吐,是因为她想到自己作为皇帝的女人,皇帝那根恶心而肮脏的黄瓜也会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   不过经过了几天,她冷静下来,倒是想明白了。   皇上对他一贯是不怎么喜爱,甚至有些厌恶,每次来储秀宫总不愿和她呆在一起。以前她觉得愤慨,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庆幸。因为这样的话,只要她不主动去招惹他,皇上都不会想要见她一面。所以要逃避侍寝,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而且嬷嬷也说了,实在不行,还有装病一招呢。皇后身子不好,不能侍寝,这是多么完美的理由。   而这边乾隆听说招魂有效,第二天晚上皇后就醒了,于是重重地舒了口气。现在皇后既然醒过来了,好好养着就是。只要她不死,就没人敢再胡乱这样编排朕了。   花了两天处理好流言的事情,终于闲下来的乾隆小心眼发作了,他想,既然皇后这次给他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怎么能不去“探望探望”呢?   御驾启程前往储秀宫。乾隆坐在宽大的御辇之上,想起近日的憋屈日子,心中大恨。这些该死的反贼,总有一天,朕要将你们统统消灭掉!   储秀宫宫门大开,接到消息的储秀宫众人早就等候在宫门口跪地迎接。   乾隆被簇拥着,拐过几道回廊,终于到了丽景轩的院子。他步子有些急,迫不及待地想要惩治那拉一番,虽然,要怎么惩治那拉,他还没有头绪。不过,乾隆自信地想,朕那么聪明,要想个理由惩治那拉氏,还不是轻而易举地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到储秀宫大门口去迎接,她守在那拉身边,借口照顾那拉,脱不开身。她才不想去迎接这个花心无良的皇帝呢。   此时,屋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碧蕊便知道是皇帝进来了。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头涌起的不满,才肃然了表情,从内室走出来。   到了门口,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房间门的一小半。   乾隆生来尊贵,自诩为天之骄子的他,从来进进出出别人从来都让着他。现在大门被一个宫女挡掉了一半,他要进去就得从宫女身边侧着身子进门。   乾隆觉得自己没法前进,只得停了下来。   碧蕊当然不是想螳臂当车去激怒乾隆,她只是想小小地给乾隆添一点堵。她方位站的很巧,只让人觉得她是无意的。而且她也恭敬地跪在地上,没人能指责她失仪。   “皇上万福。皇后娘娘刚喝了药,现在又昏睡了过去,没能起身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睡了?”   乾隆觉得无趣。朕专门过来找她晦气,她居然睡了!   身为一国之君,当着奴才的面,他从来都努力塑造一个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即使他现在很想跺脚,乾隆也生生忍下了,他当然不能让奴才们看了笑话。   不过,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碧蕊,顿时心生一计。   这宫女听说是那拉氏的心腹,那朕就收了她,这定会让那拉氏万分堵心。   这种事乾隆可是干过好几回了,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此时正明晃晃地住着延禧宫主殿。乾隆想起那年魏氏被幸册封的时候,皇后富察氏如此会装贤惠的人都压抑不住的悲愤之色,他便觉得这计策在那拉氏身上肯定效果会更加好。   “起吧,你叫什么名字?”   碧蕊从地上起来,侧身站到一边,垂着头回话,“奴婢叫碧蕊。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   她心里更加不满了。她可是知道的,皇上明明能准确地叫出延禧宫的绣草、绣梅等人,却叫不出皇后娘娘贴身大宫女的名字。   “碧蕊么?好名字,看你也是个忠心为主的,该赏。”   乾隆跨近一步,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指头挑起碧蕊的下巴,饶有趣味地细细打量了起来。   碧蕊脸刷地红了。她从没有和哪个男子靠得这么近,于是被乾隆登徒子一般的姿势弄得很是羞囧。   虽说宫里的女子都算是皇帝的女人,但在她宫里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事情见得多了,她早失去了一般宫女子对乾隆的期待,对他已经看不上眼了。   听说男人都爱美人,可是皇后娘娘这么美,皇上却不喜欢,时不时还要来糟蹋一下。   “跟他还不如跟了小喜子。”她偷偷在心里撇撇嘴,这样想道。   被皇上挑了下巴,碧蕊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她虽然想狠狠扭头,以逃开下巴上的安禄山之爪,但因着对方身份,却不得不强忍了下来。   她眼神闪躲,声音有些颤抖,“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当皇上赞。”   碧蕊其实长得也算清秀,至少,比六宫隐形人的瑜妃好看得多。   乾隆看着她红白交加的面色,心里逗弄之意更浓。他没想到,这宫女还是个有趣的人儿呢。   “嗯,朕赏你什么好呢?”乾隆貌似思考状,喃喃自语。   “额……朕就赏你个贵人当当好了!”   众人大惊。   碧蕊腰肢顿时就僵硬了,她瞳孔骤然一缩,表情呆滞。   “皇……皇上……”她轻微地挣扎了起来。   “嗯?难道你不愿意?”乾隆拖长了调子,语气中带着不怀好意的逼迫。   “奴婢……”碧蕊咬着嘴唇,心里狠狠咒骂起来,这天杀的花心男!   觉察到乾隆捏着下巴的手指用力更重了,碧蕊狠狠地闭上眼,“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砖地上。   “奴婢谢主隆恩。”   乾隆收回手,将双手负于身后,“呵呵”笑了两声,迈着四方步踱进了内间。既然来储秀宫一趟,还是要看看皇后才是。   那拉的确是睡着了。   离魂回体,两份记忆冲击,身体又躺了整整一个月,她确实支持不住。   好在胸前的那块玉佩持续不断地给她输送着能量,那拉才没有再次晕迷,而仅仅是睡了过去罢了。   以往睡觉时,那拉都是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双脚并拢,双手重叠放置于小腹之上。这种睡姿是每个大家闺秀的标准睡姿,也是每个人寿终正寝之后,躺在棺材中的标准姿势。   也许是因为玉佩的关系,那拉沉睡之后,这一个月来作为小白魂的那一份记忆,明显比身为乌拉那拉·茉雅琦时的记忆更加清晰深刻一些。睡屋顶一个月养成的习惯,顺利压倒了的之前几十年坚持的规规矩矩的睡姿。   她蜷缩成一团,手里还攥着一把头发。睡在屋顶的时候,她手里捏得是玉佩。   凤床很是宽大,现在已经是快到酷暑,她却还裹着厚厚的被子,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乾隆进了内间,这么远远看去,只觉得那拉像一个小小的蚕茧,让他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些许怜惜之情。   乾隆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拉这种睡姿。以往他留宿储秀宫的时候,也碰巧见过几次她的睡着时的样子。那时候,那拉的睡姿只能用“安详”来形容,让躺在她身边的乾隆总有不好的联想,哪里有今天这般可爱?   “原来皇后你还有这一面,”乾隆暗忖,“看来,将你救回来,朕倒也不是很吃亏。”   龙爪子蠢蠢欲动,伸出来就往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地通知亲们,下一章,你们盼望已久的空间,终于要隆重登场了~请准备好避雷针,而且,请将水杯等危险物品提前从桌子上搬离……哼哼哼,雷不死你们我就……我就……我就去修仙TAT   滴血认主   那拉自从离过魂后,虽然身体因为长期不进食还很虚弱,但五感都灵敏了不少。   被乾隆这么色迷迷别有意味的目光注视着,她直觉有些不安。于是,当乾隆的爪子离她的脸只有半寸之遥的时候,她一个翻身,险之又险地往凤床的角落里滚了一滚,整个人牢牢地贴在了墙壁之上。   乾隆伸出去的爪子僵硬在半空中,他脸上一阵青白交加。连那拉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摸到,乾隆有些尴尬,只得讪讪地收回爪子。   “哎呀,不好,朕的形象!”乾隆忽觉不好,心头惊呼。   他猛地抬头快速将周围扫视了一遍,发现奴才们都老实地低着脑袋充当背景,估计应该没人看到他的窘迫,才熄掉了想要发动一次大清洗的心。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那拉氏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连睡个觉要和朕作对!   乾隆一甩袖子,转身大步迈了出去,身边跟着他的内侍们赶紧跟了上去。   “哎呀我的神,刚才真是险。”吴书来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作为为数不多的看到了乾隆囧事的人,同时也是深深了解乾隆秉性的人,吴书来感觉压力很大。   待稍稍平复下去跳得咕咚咕咚响的心跳,吴书来赶紧追随乾隆的步子,跨出了那拉的房间。   等他走到门口,他才发现刚被皇上顺口封为贵人的碧蕊,此时仍然还跪在地上没有站起来。   他脚步顿了顿,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追逐乾隆的脚步而去。   而碧蕊呆呆地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掉落,润湿了地上的一方青砖。   回到养心殿,吴书来见乾隆似是心情不怎么好,只得叹口气接过小李子手里的绿头牌托盘。   乾隆看着一盘子的绿头牌沉默不语。   吴书来以为他想招今天新封的贵人,便回道,“皇上,今日那位才封的小主绿头牌还未做好,是否要安排她今日侍寝?”   “不用,等皇后彻底好了之后,让皇后亲自安排。”   乾隆邪恶地笑了。   不过是个姿色普通的宫女,晚几日再享用也没甚么关系。不过,如果牺牲这两天时间的等待,能让那拉氏亲自下旨册封自己贴身宫女为贵人,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哼,让你不识好歹!”小心眼的乾隆在心头冷哼。   皇后已经醒过来,一时半刻不会死掉,被推迟的选秀活动,终于在太后钮祜禄氏的催促之下,热热闹闹地进入了尾声。   钮祜禄氏留下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本家侄女,硬让乾隆封为兰贵人。而被留下的其他几名女子,碍于太后的面子,均只是封了答应常在。   太后很高兴,众妃也很高兴,后宫之中貌似一片和谐。   可是,当新人册封名册公布的时候,众人却发现,怎么多了一个?还是个贵人!   而且,居然是皇后那拉氏亲自册封的,被册封的还是她的贴身大宫女!   众人想起了几年前长春宫的那件稀奇事,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静等着好戏在储秀宫再次上演。   可是,离魂之后的那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拉,想看那拉如富察皇后那样失态,他们这次注定失望了。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贵人,就是碧蕊。   “娘娘,奴婢以后不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操劳,要按时睡觉……”   碧蕊跪在地上给那拉磕头。她已经被封成了贵人,储秀宫因为不住低级嫔妃,所以她要搬去隔壁的咸福宫。   “傻孩子……”那拉也是心口发酸,碧蕊跟了她这么些年,有多讨厌乾隆,她是很清楚的。没想到,真是天意弄人,乾隆你真是造孽哦!   那拉侧头望着窗外,两只燕子结伴同飞,姿态好不翩跹。   这是双飞燕?双飞燕,比翼双飞,在这紫禁城中是多么的难。那拉有些出神地想。   “本宫把小喜子拨给你吧。本宫知道你们俩一向要好,这样,你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碧蕊倏然抬头,她瞪得大大的眼睛中,有哀,有喜,有忧愁,还有绝望。   “娘娘……您……知道了?”   “知道?本宫知道什么?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碧蕊明了。她两眼含泪,恭敬地俯下/身,“奴婢谢娘娘恩典。”   朝霞满天,染出大地一片嫣红。露珠在花叶间滚动,阵阵清脆的鸟鸣御花园遥遥传来。   “走吧,以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碧蕊站在储秀门下,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了储秀宫最后一眼,她在储秀宫中呆了将近十年,有多少记忆有多少欢笑留在了这里。   从今以后,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了。   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家了。   当了皇帝的女人,宫外的那个家,她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侧头看向身边的那个身影,碧蕊心头微安,“幸好我还有你。”   她慢慢地,把手伸向默默不语的小喜子,点点泪光中带着点羞涩。   两只手终是搭在了一起,目光相交,双方都读懂了彼此。   “对不起,我不能把初夜给你。可是……可是……陪我一起变老的,请一定是你好不好?”   “主子,奴才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东升的朝阳像一个害羞的孩子,它那红彤彤的脸庞晕染了半片天空。那朝霞似火,红得像新娘的嫁衣。   渣乾绝对想不到,他只不过是想给那拉添点堵,却为自己找来了一顶奇特的绿帽子。   “碧蕊已经走了吗?”   “是的,娘娘,江贵人已经去了咸福宫。”   碧蕊本姓江,现在被封了贵人,便用回了原来的姓,称江贵人。   “你们出去吧,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那拉呆呆地独坐在榻上,她心头微微有些寂寞。碧蕊跟了她将近十年,一下子离开,她很是有些不舍。   至于封碧蕊为贵人什么的,那拉表示毫无压力。即便那拉没有对服侍乾隆恶心至极,单说碧蕊心有所属这一条,那拉都觉得皇上那是自己挖了个坑往里跳。   她早就发现碧蕊和小喜子走得很近,本来没往那方面去想。可是,上次无意间发现俩人姿势亲密言语暧昧,才恍然大悟。   她感到很震惊,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小喜子可是个太监啊!   可是没多久,她就想明白了。如果一个男人有那功能却视你若草芥,而没有那功能的人却待你若珍宝,是个女人都会选择后者。   反正,自从天真的那拉离魂在看过没打过马赛克的动作片之后,心思就扭向了一个诡异的领域。   那拉动了动蜷曲得发麻的腿,感觉身子有些发冷。   “来人——”她高声叫了人。   “娘娘有何吩咐?”   进来的是红染,碧蕊走了之后,那拉便将她升为了贴身大宫女。   “让人准备热水,本宫要泡个热水澡。”   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汤中,那拉满足地叹了口气。   待宫女们为她脱了外裳,便将她们都赶了出去。没有要人服侍,自己踩了凳子慢慢进入浴桶。   她胸前黑色的丝绦络子上,牢牢地系着一块温润透亮的玉佩。玉佩上面没有一丝花纹,光洁犹如打磨光滑的西洋镜镜面。   那拉轻抚着这块玉,微微有些走神。   自从戴上它之后,那拉就从未将它从脖子上摘离,连洗澡时都戴着它。   说也奇怪,那拉总感觉这块玉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可是又好似隔着一层纱,像中风的老人一样,失去了掌控的能力。   这感觉玄而又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那拉泡得全身通红,心口一片暖洋洋。她不打算继续泡了,便动了动,准备站起身。   可是,没等她站起来,突然一阵熟悉坠胀感从小腹传来,一股暖流冲出身体,两腿之间,一小片热水顷刻间被晕染成粉红。   那拉身子僵硬了起来。“水被弄脏了。”   她已经好些年月事不准了,甚至四十千秋节之后,都有小半年没有来了。她本来以为是到了闭经期,也不再去管,哪知道,这次居然搞了个突然袭击。   红色扩散的速度很快。那拉知道,她最好马上跨出浴桶,令宫女们重新换一桶水,再洗一下。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居然动不了。   她惊悚地发现,水里的红色向有生命一般,在她胸前汇聚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就像每天晚上看见玉佩吃月光那样,玉佩迅速地把水里的鲜血也吃掉了。   那拉感觉到有什么在撕扯着她的身子,随即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浴桶之中,此时已经找不到那拉的身影了。门外守候着的宫女正在打瞌睡,对此事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被雷到了么?请让我看到你们焦黑的脸~让乃个渣渣龙起坏心,咱们一个小太监都比你有市场!!!!亲,你们还见过更囧的认主过程么?   洞天福地   “看到一块玉佩了吗?有谁看到是谁偷了太后的玉佩吗?”   “看到玉佩了吗?”   “你看到玉佩了吗?”   赵福儿放开又一个小鬼,沮丧而漫无目的地往前面飘去。   她遇鬼就问,这些天下来已经把她所有碰到的鬼都询问了一遍,可惜毫无结果。   众鬼都挺无聊,当然,也很热心。   这些鬼还帮着她一起找,可是都快一个月了,宫里几乎所有的鬼都知道她在找一块玉佩,她看鬼看得眼都花了,却始终没有得到盗玉佩的小贼半点消息。   “玉佩你到底在哪里?”福儿跌坐在一座假山上,“额娘啊,女儿是不是连这点仇都报不了了?”   她很伤心,太后她动不了,可是连一个偷玉佩的贼都惩罚不了,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可是,她即便再伤心,却一滴泪水都流不出,因为鬼是没有眼泪的。   “嘿,德子老弟,听说你最近去储秀宫偷看皇后娘娘洗澡去了,怎么样,皇后的身子是不是很那什么啊?”   福儿手撑着下巴望着远远的宫墙发呆,不妨一个声音从脚底传来,她换了一只手撑下巴,没有理睬。   “嗨,甭提了!”德子丧气地说。   “咋的?难道皇后娘娘居然不堪入目吗?”对方骇然,“可是,俺见皇后娘娘长得挺好看的呀?”听得眉头皱起,拳头捏了捏。   “不是不是。”德子忙不迭地否认。   “强子哥,我告诉你啊,这皇后娘娘也不知是咋回事,她居然不洗澡!老子呆那块儿守了半个月,一次也没见她洗过过。”德子气愤地说。   强子长大了嘴巴,显然极为吃惊这个消息。   “你们这两个,怎么可以这么白痴!”   两个鬼嘀嘀咕咕如此恶俗而弱智的问题,终于让赵福儿烦不甚烦。她再也忍不住了,皇后娘娘被如此诋毁,巧朵知道了定然会伤心极了。愤怒的她一低头钻进脚底的假山腹中,她将这两鬼揪住便是一阵大吼。   自从当了鬼,赵福儿是越来越不淡定了。   “谁不知道这宫里的主子,只要是贵人以上的,沐浴洗澡都是在白天做的?你们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居然连这种扫大街的都知道的常识都不知道?”   “白……白天洗啊?”德子张着嘴喃喃重复,“大姐,姑奶奶,别……别打,我们还真是不知道。”   “真不知道?”福儿怀疑地看着他俩。   “真不知道,我们俩原来是器物司的,只负责制作月事带的,没来过这边。”德子懦懦地说。   制作月事带这活计真是丢死人了。   原来他们就想,活着尽和这东西打交道了,直到死,也没能见到女人是怎么用月事带的。于是他们的初级理想就是想看看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不是也用他们生产的月事带。而看皇后娘娘洗澡则是他们的最终理想。   两太监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恹恹的耸拉下了脑袋。   “唉,真可惜。”   他们这种道行浅的小鬼,白天都要躲在地缝里头逃避日光,这下可没办法去看了。   俩鬼瞅瞅赵福儿,心里各种羡慕,“要是我也有她这么强的道行,哪里不能去?”   “可惜个鬼啊!你们这俩个色狼,变态!姑奶奶抓死你们!”   俩鬼的眼神因为带着点猥琐,赵福儿敏感地觉察到了,大怒,伸出指甲就狠狠滴朝他俩脸上抓去。   “哎呀妈呀,姑奶奶,姑祖宗……别……别这样,就当我们错了还不行吗?”   “什么就当你们错了?你们本来就错了!”   赵福儿当鬼之后第一次打架,居然以少胜多,以赵福儿完胜和德子强子完败告终。   也不知是怎地,她的鬼体比这俩太监鬼凝实多了,这俩鬼的武力值加起来,还不够她一根指头戳的。   “呼——”赵福儿挥挥爪子。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当鬼的日子是那么的酣畅淋漓。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报仇。   “你们俩,有谁见过一块一点花纹都没有的玉佩啊?质地很好,很透光的那种?”   这几天,她已经调查清楚了,原来这块玉佩是先帝爷戴过的。   “难怪太后这么生气呢。”   于是,赵福儿对太后的仇恨少了那么一丝丝,更多的恨,被转移到了盗玉贼身上。   要是抓住他,本姑奶奶绝不会让他好过!   “玉佩?是什么宝贝吗?”强子首先摇了摇头。   他生前穷困,没见过什么宝贝,当鬼的日子还很短暂,还没来得及。   德子思考了一会儿,倒是有些吞吞吐吐地说,“这样的玉佩我倒是见过一块。”   “是吗?在哪里见到的?”福儿大喜,一把抓过德子瘦弱的鬼体,急迫地追问起来。   “是……是皇后娘娘……嗯……她身上好像挂着一块这样的玉佩啊。”   “皇后娘娘?”福儿震惊。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啊,玉佩何其多……哎哎,你别抓,别抓啊!有一天晚上,她估计是热得狠了,衣服散开从脖子上掉出来的……我只是觉得像,但是不是你自己去看吧……哎……?”   德子张着合不拢的嘴,扭头看向强子,眼中疑问,“她就这么走了?”   “走了不更好?这个母老虎,哎哟,我的胳膊!”   赵福儿一路急飘,到了储秀宫门口,却有点情怯。   “偷玉佩的贼会是皇后娘娘吗?要真是她,我要怎么才能报复他呢?”   这阵子做鬼的日子,她已经不是完全的小白,她明白以她现在的水平,是没办法给活人,特别是有福气笼罩着的活人造成多大的影响的,否则她就去找太后麻烦了。   “进去吧……进去吧,赵福儿,我命令你进去!”   赵福儿逼着自己鼓动起身周空气,终于飘了进去。   先找了正殿,没有。然后找了寝房,也没有。   赵福儿的微微情怯,在一次次钻进房间却没找到目标人物之后,渐渐变得暴躁了起来。   飘过又一间屋子,赵福儿看到这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有两个宫女坐在门口石阶上晒太阳,而屋内隐约传出一阵阵“哗哗”的水声。   她飘累了,便停下来歇一下。   “啊——”其中一个宫女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对另一个宫女说,“香叶,我好困啊,我就眯一下好么?麻烦你盯着点,娘娘有什么吩咐,你再叫我。”   然后,不待香叶回答,就头埋膝盖闭目小憩了起来。   香叶有些委屈。“我也很困啊。”   赵福儿蹭地飘了两丈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本姑娘找到了。”   那两个色鬼太监想看皇后娘娘洗澡,守了半个月没守到,没想到倒是被本姑娘倒是误打误撞先遇上了。她心里一哂,便迫不及待地穿墙而入。   屋内水汽蒸腾,弥漫着潮湿温热的气息,让人(鬼)的视线有些朦胧。   赵福儿一钻进屋内,被浴桶中升腾的热气一掀,差点将她再次拍进墙壁里去。   赵福儿在这热浪滚滚中艰难前行,终于凑到了浴桶边上。   水面飘满了花瓣,一个白皙窈窕的身子浸泡在热汤之中,赵福儿只看到高高挽起的黑色发髻,和水面之上纤细而形状美好的脖子。   这就是皇后娘娘么?   因为张巧朵对皇后的热切崇拜,赵福儿还是多少对皇后娘娘的摸样抱了很强烈的好奇心。   “听说是个大美人呢。”她想。   赵福儿赶紧绕了个圈,往前凑去,果然,皇后娘娘的五官长得艳丽精致,可惜就是有些苍白,眼角还有了些皱纹。   “唔,玉佩在哪里呢?”赵福儿回忆那两个太监鬼的说辞,心想玉佩定是被取下,放在衣物之中或者在梳妆台之上。可是她却傻眼了。   现在的她,集中全部道行,也只能够吹起一股微风,连头发丝都扬不起来几根,遑论在衣服里面翻找这种高难度动作了。   “啊,真是纠结啊!”   赵福儿无奈,只得将穿墙术发挥到极致,改为穿衣术。但穿衣术不是那么好使的,让她穿一堵墙,那太容易了,可是穿过一件衣服的厚度,那实在是考验法术控制的精准度,实在是考验道行。   一层,没有。再穿一层,还是没有……   “呼——呼——”赵福儿自从做了鬼,就没有这么累过。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穿”完了所有衣服。   令人……哦不,令鬼沮丧的是,她没有见到玉佩的一丝影子。无奈中,她转移目标,飘向梳妆台。   可是,赵福儿将她两只眼珠子三百六十度转着看,在梳妆台上头也没有找到玉佩。钻进柜子里去看,柜子里有有好些金钗,也有好些美玉,可是没有一块是没有花纹的。   真是可恶!这两个家伙居然敢骗我!   “哗哗……”   赵福儿循声望去,眼珠子登时差点脱了眶。   那拉手臂滑动,水波扬起,花瓣散开。   那块玉佩!   赵福儿深感这世界有些莫名其妙,皇后她居然……她居然洗澡的时候都不摘玉佩!害得我好找!   见到玉佩,赵福儿还是凑上前去细细打量,冤有头,债有主,抓贼可不能抓错了。她还是不太相信巧朵万分推崇的皇后娘娘是害死她的凶手。   “咦?”赵福儿敏感地注意到,她凑到皇后身前去的时候,皇后身子有些僵硬了起来。   “还真奇了个怪,”赵福儿回忆,她刚刚没有鼓动阴风吧?   “唔,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这敏锐度还真比普通人强得海了去。”   深受张巧朵影响的赵福儿对皇后还是颇有好感,虽说此时皇后是她的嫌疑对象,但不妨碍她对皇后娘娘的某些优点作出夸赞。   一条豌豆大小的墨黑色的丝绦络子绕过白皙的脖颈,下坠一块剔透晶莹的玉佩,玉佩玲珑剔透,散发着柔柔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一件上等货,更重要的是,上面光滑若镜面,没有花纹!   “没有花纹!”赵福儿猛地扬起头,飘离了两丈远。   “真的是她!”   赵福儿迷惑不解了。皇后娘娘你作为一国之母,指使人去偷一块玉佩干啥?这不掉价了吗?   她当然没想到,这是那拉亲自“偷”的。当然,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昏迷在床的皇后会有机会出现在慈宁宫,并顺走了一块连其主人都不怎么重视的玉佩。   水波还在晃动,玉佩在水下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赵福儿的眼。这一刻,赵福儿恨得不行。   曾经有多么维护她,现在就更加加倍地恨她。   “你只不过是偷拿了块玉佩,可是,却是害掉了我的性命,扼杀了我和我额娘所有的生机,我恨你!”   鼓起全身力气,赵福儿满心愤懑地扬起双爪,恶狠狠地向那拉扑了过去。   花瓣之下的热汤之中,有什么在扩散,渐渐地变成了粉红。只不过遮在弥漫的花瓣之下,很难被发现。   那是是女子的经血。   “咦?”扑到浴桶边上的赵福儿陡然失去了目标,她扭头四顾,非常的惊慌和诧异。   这皇后娘娘怎么有点邪门呢?一个大活人,居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忽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死死地吸住了她,像是有一个漩涡,而她正好处在漩涡的中心。   她只来得及见到一片黑暗,来不及呼唤一声,赵福儿就从这间屋子消失了。   那拉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手捂着额头勉强站起来,连连退了好几步远。并不是她胆小,只是,任谁被撞了脑袋之后,都是这反应。   可是,当她仰起头的时候,她立马被眼前见到的场景给惊得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她还在浴桶中泡澡,不过一瞬间,她面前居然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浴桶、房间、屏风、梳妆台,那些所有所有的熟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是森林。那拉就是撞在了一颗巨树的树干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这颗树,非常之巨大。那拉觉得,她有幸参加的几次祭天大典,见到的天坛都没有这棵树高大雄伟。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上,有星星点点柔和的光芒在闪烁着。   不知道为什么,那拉没来由地觉得很开心,很舒服。   随着那拉走近,光芒便闪烁得更加剧烈了。甚至,那拉觉得这光芒是有生命的,仿佛在跳跃着向她表示亲热。   那拉心里有些诧异,心中暗暗质疑为什么自己突然出现在如此一个地方却不害怕之余,也有些兴奋。   “这定是一次奇遇。”   有过一次离魂经验的那拉有些肯定。   巨树之上光芒跳跃了一阵,渐渐地,开始流动起来,往碑中心聚拢,形成了一行闪光的文字。   “洞天福地欢迎主人。”   “主人?这什么意思?”那拉呆住了,她忐忑不安地问,“你……你是什么东西?你可以说话吗?”   “主人请近前。”   光芒闪了闪,重新组合成了另外几个字,却是让那拉靠得近些。   那拉直觉这里没有危险,便如要求那般上前了两步。   这时候,闪闪的光芒好似在欢快地舞蹈,又换了排列,形成一行新的字,“请主人盘膝坐于树下,闭目凝神。”   那拉正想坐下,可是她发现她是洗澡的时候直接从浴桶中被转移过来的,并没有穿衣服,直接坐下有些不便,便有些犹豫。   巨树仿佛是会读心术一般,像是体谅到了那拉的窘境,树枝微动,扬起了一阵风,树叶翻飞,顷刻间就编织成了一张柔软的地毯,平铺于树下。   那拉既惊且喜,莫能言表。   盘膝闭目,屏气凝神。那拉没有看见一点白光从巨树上飞射而出,没入了她的眉心。她只听到一个娇嫩甜美的声音,“主人,您终于来了。”   “小十三?”那拉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终于把空间抛出来了……   长生的机会   这声音……这声音简直就和小十三的一模一样!   那拉激动得双手都颤抖起来。   这些日子,那拉为了避免再次伤痛到失魂,她都刻意不去想她的小十三。   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十三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么现在她这个额娘能为他够做的,就是为他祈祷,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为他报仇。   “小十三,是你吗?你没有离开额娘是吗?”那拉心动神摇,无法抑制地呼喊着疯狂寻找起来。   “主人,我叫小魅,不是小十三。”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出现。   “不是小十三?原来不是小十三——”   那拉颓然跌坐回树叶毯子之上,“是了,是我想差了,小十三怎么可能回来得了?”   “主人,小魅以后可以变成小十三的样子哦。”   “不要!”那拉厉声拒绝,“不要变成小十三,也不要用小十三的声音!本宫的小十三是独一无二的,本宫不想找替代品。”   “好吧,主人不让变就不变吧。”小魅委委屈屈地换了个听起来有些可爱,又有点甜美的女童声音。这是它从一个叫高阳公主的小女孩那里学来的,这女孩特别受宠爱,小魅心想定能讨到主人的喜爱。   自从那拉的血液滴落到玉佩之上,小魅就能触摸到那拉的识海。   它发现有一个叫小十三的小娃娃被主人深深的藏在识海深处。它也不笨,知道这个小娃娃一定是主人非常重要和喜欢甚至珍爱的人。   空间精灵第一要务:讨主人欢心。   如果主人越是喜欢它的话,它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那么,小魅是吧?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吗?”那拉听小魅如此说,放放缓了情绪,对小魅的种族好奇起来。   “小魅是洞天福地的唯一的空间精灵啦,是唯一的哦,空间精灵可是最可爱的、最有用的、万能的……”   小魅说话间有点点心虚,所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说着就开始乱扯了。   它的确是洞天福地的空间精灵,却不是唯一的。   洞天福地有很多妖精,其实每个都是空间精灵。它们本是种在空间之中的灵草灵药,在漫长的时间受灵气滋润慢慢开了神智,成了妖精。   也许是因为诞生于此空间,它们在蒙昧中醒来的时候,就有一条法则打入了它们的神识之中:空间有宝需有主,尔若为仆获益多。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空间里,有精的地方就有争斗。为了能成为众精中第一精,从那个能为众精们带来无穷好处的主人那里得到独一份的好处,空间精灵们斗争无数。胜利者也换了无数批,可没一个等到了那个让它们望眼欲穿的主人。   小魅运气很好。   它凭着微微比其他精们高出一丁点的法力修为和满肚子的鬼点子,居然打败并暂时囚禁了另外全部的三百八十七个精灵。   空间之神眷顾,它居然等到了主人。而且是单独出现在主人面前。   不过,它才不会说出来呢,主人可是它的,那三百八十七个家伙最好永远不要出来。等本精拿完了好处,本精就是理所当然的空间第一精啦,哦哈哈哈……   那拉听得它还想继续扯,赶忙打断,“那你对本宫有什么用处?”   “额……”小魅刚才太过得意,由于说得太快,脑子刹不住车,差点短路。   “小魅……小魅可以帮主人解惑啊。关于这洞天福地的一切,小魅都知道哦。”   小魅说起这个,又活泼了起来。它语气中满是骄傲,就盼着那拉赶紧问它几个问题,好显摆一下自己的无所不知。   “一定要让主人知道我的好处。”小魅在心里握拳,“要是主人一高兴,赏赐我几滴精血,我就能化形了。我要让让那三百多个不能化形的家伙羡慕嫉妒死。   那拉听小魅科普了一番之后,两眼发直,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家里的长辈告诉她,这世界上是有神仙的,而这些神仙要么生而为神,比如盘古大神,比如女娲娘娘,要么,也是由天帝册封的。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不,有精告诉她,神仙也可以由具有某些特殊体质的凡人通过修炼而成,而她正好是有特质的那类人,也幸运地得到了洞天福地这样天大的机缘。   小魅说,这群神奇而幸运的人,他们叫修仙者。修仙者可呼风唤雨,可上天入地,可长生不老。   那拉感觉到,有一扇神奇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只要一步迈过,便是她从来没有听过,从来没有见过的天地广阔。   那拉觉得她被蛊惑了。   好像是被石蜡封堵的耳朵突然之间听得见了,又正如被黑纱蒙蔽的双目忽然之间清明了。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宫廷争斗的世界。   面对这样一个完全陌生却神奇至极的世界,那拉有点点惶恐。   不过,她心中汹涌翻腾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跃跃欲试。   “本宫真是枉自活了四十年啊!”那拉仰天长叹一声。   一直以来,额娘教她要相夫教子,阿玛教她要忠君爱国,而赵嬷嬷也只教了她怎么去当一个更加合格的内廷妇人。   那拉被这样教育着长大,她哪里能想到,又哪里敢去想,女人其实可以活得那么恣意,可以活得那么畅快?   修仙界无论男女,只看体质和天分。   没有谁规定过女子必须依附于男子,也没有谁规定过女子必须三从四德。不论你是男还是女,只要你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干涉你、命令你、折磨你甚至是侮辱你。   你就是自己的主人。   “所以主人啊,小魅真的觉得,主人您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真的太奇怪,太无耻了!”   小魅已经愤愤不平很久了。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主人,幸福而光明的未来指日可待,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这什么鬼地方,这些人的体质也太差了!有灵根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本精灵细细寻访了一千多年,有灵根的女子居然连五个都不到。五个啊……主人,小魅真是好惨啊!”   说着说着小魅就跑了题,稀里哗啦地哭起来。   “怎么啦这是?”   哭声把那拉从对修仙界这个神奇存在的震惊之中拽了回来,没遇到过这么情绪化的人的她感到极其无奈。   小魅夸张地哭了好大一通,见那拉不理会它,只得收回作态,继续愤愤,“而且,体质差也就罢了,还全部都是只会依赖男人的窝囊废,一群女人去争着抢着伺候一个臭男人,根本就连一点羞耻感和自尊心都没有,看着就让本精灵生气!”   那拉敏感地感觉到小魅意有所指,垂眸细思。   “是不是这洞天福地开启需要有灵根的女子?而且还不能依附于男人?”   “额……主人你发现啦?呵……呵呵……”   小魅有点尴尬,“没错,让洞天福地认主,必须同时满足几个条件,身具灵根的女子只是其中最基本的,这女子还必须灵魂力量及其强大,而且重中之重的是,这女子必须要有自主自强的意识。满足了这些条件还不算完,还得要滴血到玉佩上才行。”   原来如此。   那拉只能感叹自己运气之好,居然这些条件阴差阳错地全部达到了。滴血认主的血就是那些凑巧的葵水吧?   不过,有自主自强的意识?说的是本宫么?   “自主意识?女人自己做自己的主?”这几个大字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是啊,女人为何就非要依附于男人呢?   为何咱们女人就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呢?   三从四德,这个她从小就被灌输的理念,其实从来就没有为咱们女人考虑过吧?   “主人,您终于思考这个问题了。”小魅激动万分。   “主人,您现在才终于是通过了洞天福地的考验,成为洞天福地真正的主人啦。最神秘而强大的三十六洞将为您敞开。您将有机会得求长生了!”   “长生?”   其实长生不长生的,那拉倒是还不敢想。想想也知道,长生不是那么好得的。要不然神仙还不遍地跑?   不过小魅既然能这么说,定是这洞天福地对修炼能有很大助益。那拉接受得很快,她此时已经有了修炼的概念。   她能想到,这洞天福地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宝贝。一定不仅仅是小魅之前提到过的,是一个可以随身的安全港和仓库,能够强身健体祛除百病的丹药和驱邪纳福的符箓那样简单。   “主人,请您一定要记住一句话。女人当自强。路需要自己走,任何人都帮不了您。洞天福地的主人,任何时候,都是最强大的,不会依附于任何人。”   虽然您是第一任主人,唉……   一道炫目的光芒从不知哪里升起,倏然射入那拉眉心。那拉脑海里,平白地冒出了数之不尽的符文。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只是修改2000字,居然弄了这么久~让亲们久等了~我要去买小黑屋……   仙府灵药   那拉识海之中风平浪静,银色的海水静静地,生不出些许波痕。   符文不断窜入,汇聚成一道宽阔的白练,飘在识海上方,像一片温柔而无害的云朵。   云朵越来越大,越来越宽,一点一点遮蔽了半壁天空。   这个过程非常快,识海仍然沉静,无有一丝浪花。   那拉感觉头有些微微钝痛,好像有什么在挤压着脑子,她咬了牙,极力想要压制暴跳的神经。   云层加厚,高高的苍穹被遮蔽得只剩一个角落,识海仿佛才终于意识到危险来临,波涛无风而起,跳跃着,要去迎战天穹之上的敌人。   那拉只觉得头涨得快要炸掉了。一向注重形象的她再也顾不得,捂着头在树叶毯上面翻滚起来。   “主人,您怎么样了?您可要挺住啊。”   小魅焦急万分,识海传承对它的主人至关重要,挺过去的人,才有资格触碰仙家典籍,而挺不过去的人,要么成了傻瓜,浑浑噩噩地活完一辈子,要么脑袋涨裂而亡,死相惨烈无比。   可是它却帮不上一点忙。识海传承最忌讳被打扰,它不敢做一点小动作。更何况,它还只是一个连化形都还不能够的小精灵,法力低微,没什么本事。   它只能将所有枝条缠绕成一团,树身僵直地看着主人苦苦承受踏进修仙界的第一个大劫难。   被草草铺陈得平整的树叶毯子蓬松得很,抵不过那拉翻滚的力道。   树叶片片飞扬而起,编织而出一张密密的树叶之帘,那拉纤细的身影被笼罩其中,仅若隐若现。   赵福儿全身僵硬地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赵福儿惊恐地发现,她被冻在了一团淡蓝色的冰块里面。   更让她惊恐的是,她脚下是空空的,完全没有落脚点。   赵福儿据她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眼珠子观测得知,她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冠上面。   周围层层叠叠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结满了一种红彤彤拳头大小的果子。   可是,为何她脚下空空,却没有掉下去?   因为,赵福儿此时的情况,非常的诡异。怎么说呢,一根细细的树枝正好穿过她头顶上半寸地方的冰层,像串了一颗糖葫芦那般,将她串在了上面。   如果此时那拉能看到她的话,估计会感叹一声,好一个冰蓝色的大果子。   赵福儿动弹不得,她想呐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本姑娘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可是,被冰封的她,连嘴唇都动不了,只能在脑海里模拟出一个呐喊嘶吼的自己,来排遣无计可施的不安和惶恐。   识海之中,巨浪重叠堆积,一浪高过一浪。   它们翻滚着,咆哮着,每一次撞击间,银光飞溅,飞扬起的银色的海水如强硫酸一般,每一次接触到符文之云,都吞没掉一些在半空之中胡乱飞舞的符文,掉回海中将其融化在了这片宽广的识海之中。   可是云层很厚,浪花溶解吞没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符文增加的速度,苍穹黑压压一片风雨欲来之相,仿佛压抑着巨大无比的力量,亦显得诡谲森然。   翻滚间树叶越堆越厚实,那拉已经被树叶埋掉了一小半身子,树叶边缘的尖角摩擦着那拉的肌肤,身上许多地方被擦出了淤青和血痕。   那拉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脑子里的疼痛超出了想象,她有些承受不住。   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那拉不甘心。   四十年的生命如一滩淤泥,美好甚少,让她无法回想,只想躲开。   她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属于本宫的仙缘既然出现了,本宫就一定要得到它。   识海再次翻滚,暗沉的天穹突然一道银雷劈下,直接将这厚厚的云层击碎了几个角落,秫秫掉落识海。   巨浪滔天,一个浪过去便出现一个大洞,云层在雷击和浪打两面攻击之下,渐渐地千疮百孔起来。   那拉已经翻身坐起,盘腿而坐,五心向天。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狂风,树枝剧烈地晃动起来,而在树枝上充当小果子的赵福儿,此时则无可避免地随着树冠摇动的轨迹一起左摇右晃。   少顷,拳头大小的果子铺头盖脸地向她砸了过来。   “吾命休矣!”   赵福儿吓得闭上了眼睛。这树这么高,被砸下去得粉身碎骨吧?   可怜的孩子,她已经忘记了她早就死过了这回事。   狂风肆虐了整整一炷香时间,不过,冻住赵福儿的那块冰,倒很是很结实,她头顶上只被砸掉了薄薄的一层冰花。   发现好像没有掉落的危险,赵福儿才松了口气。   可是,她马上又忧愁了起来。   “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可怎生是好?”   那拉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好像包了一层厚厚的壳,十分沉重。   她动了动因不习惯盘起来这个姿势而微微有些僵硬的双腿,抖了抖肩膀。   “哗啦——”   高高的树叶山崩塌了。外壳散落,那拉终于重见光明。   她脑子里多出了门修炼的法决和洞天福地的操纵方法。   “小魅,开道,本宫要去仙府看看。”   “是,主人。”   小魅活动枝条打出一个法决,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黑压压的森林开始摆动起了树冠。   众树仿若有调度一般,整齐而迅速地一溜歪了脖子,空出一个“V”形的裂口来。   雾气迅速升腾,几息之间,一条洁白的云路凝成,漂浮在“V”字形的中部。   云路的那头,一个高达百丈的巍峨宫殿漂浮着。宫殿被罩在一个圆球形光幕之中,像天边见过无数次的月亮,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光芒。   鬼斧神工!   那拉深深地被震撼了。   踏上云路,那拉意念微动,脚下那片云便开始滑动起来,带着那拉向着仙府疾驰而去。   那拉毫无障碍地穿过那层漂亮的光幕。她已经知道了那是禁制。没有主人的允许,空间中的精灵们便进不去仙府之中。这是为了避免空间精灵们随意跑进仙府之中捣乱。   当然,身为主人的她,自然不会有影响。   不过,那拉垂眸一哂,这个小魅,以后本宫再好好收拾它。   仙府真的大得很。   像这个没什么用处的正殿,就比封后大典上她见到的太和殿门前的那个广场还要大上十几倍。   仙府中还有专门的丹房,器房,修炼室。仙府背后有辽阔的灵田,种着各种珍贵的灵物。   “这偌大一个仙府,现在都是属于我的了?”那拉心中不敢置信。这可不是储秀宫。   储秀宫她只是拥有暂时的使用权,并没有所有权,所有权在皇上手中,只要皇上在那里一天,她就只是房客。等她死了,储秀宫又会有下一个主人,不,也许不等到她死,就有可能有下一个主人。   那拉手捻起一瓶丹药,心中满心欢喜。   这瓶阳和丹可以让人身体强健,没有灵根的人也能吃,真是再适合小十二不过了。   “娘娘怎么洗了这么久呢?水都该冷了吧?”   那拉正想翻翻还有哪些丹药可以给小十二服用,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叩门的声音。   她顿时怔了怔。   “哎呀,本宫还在洗澡呢!”   那拉匆忙动念,出了这仙府,再次出现在浴桶之中。   水已经凉透了,水中的花瓣也被泡的发胀发白。   那拉跨出浴桶,从架子上拿了中衣披上,摸了摸颈间的玉佩,方朝门外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效率真的很低,本来计划十点发的,居然还迟了二十分钟~真是太瞌睡了,我去躺倒睡觉觉先……   那拉初变化   不得不说。小魅的确是一个奇特的生物。为了好处,它真的是什么都敢做的。   它从来都认为,仙府之中定然藏宝无数,要不然,为何不准它们进去呢?   想到这些宝藏,小魅全身上下,便只剩下了一颗胆子。   乘着在V形裂口和云路形成的空挡,它把全身大部分的法力抽出来,灌注于树根,竟然把全部树根拔出来,化作无数条软软的细长腿。   为了节省法力,它还将身子缩小到一根萝卜大小。在那拉踏上云路的那一瞬间,它巴在那拉的身上一起进了仙府。   那拉没有管它,因为那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她当时一直被震撼,无暇他顾。   仙府中果然宝物众多。   小魅进了仙府,细长腿卖力地蹦跳着,心花怒放。   这么多的宝贝都是主人的,她只有一个人,能用多少?以后讨好了主人,她随便手缝里漏点出来,都是了不得的好处。   小魅被心中的美好未来勾得傻笑连连。   如果不是小魅还没有化形,还没有生出嘴巴来,它一定会笑得流出哈喇子来,弄脏仙府干净光滑得可以照镜子的地面。   那拉匆匆离开了洞天福地,小魅没有想到,禁制居然还会把它给揪出去。   就在那拉离开的一瞬间,小魅被狠狠地甩了出来。它萝卜大小的身子“嗖”地飞了出去,她掉入了仙府后面的灵草田之中。在这些高大葱郁的灵草之中,小魅像一粒微小的米粒一样,瞬间便消失无踪,它应该很久都爬不不来。   那拉匆匆从洞天福地中出来,手中还拿着一瓶阳和丹。   在宫女的侍候下穿好衣物打理妥当,那拉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看着手中精致的小瓶子,她心跳得很快。   一想到小十二有机会用上仙人灵药,身体定能够好起来,那拉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见到小十二,然后给他把丹药吃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来,可是,马上又颓丧地坐了回去。   皇上还没有撤销她的禁足令,她还在禁足之中呢。   她出不去储秀宫,小十二也不能来给她请安。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她的小十二了,都不知道她可怜的小十二有没有偷偷想额娘,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掉眼泪珠子?   她的小十二啊,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子,敏感得很呢。皇上向来不喜他身子弱,更不喜他性子柔,但是,他却是本宫的宝贝啊,唯一的宝贝了。   在宫里面,像这种吃食上的东西,是万不敢马虎的,必须亲手转交才能够放心。   更何况,这丹药的来历那拉没法解释,又是如此的神奇珍贵,那拉更加不敢交到别人手中,那不是主动给自己留下把柄在别人手中么?   那拉急得满头汗。   没有得到灵药的时候,那拉对小十二的身子只能无奈,可现在已经得到了灵药,却还要无奈等到禁足结束吗?   那拉不愿意等,她哪里等得了?宫中险恶,她一刻都不敢等。   怎么办呢?   那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开始酝酿起了一个场景:   她穿着浅粉色的睡袍,长发披散,身子仿佛柔若无骨一般地躺在在全身□的皇上的身下,嘴里虚伪地称赞皇上英明神武远胜尧舜禹汤。   皇上高兴极了,恶心巴拉地把她衣袍撕开,刚临幸过别的宫妃,还带着某些液体的武器就要往她身子里顶去……   皇上满足了,像死狗一般大字型瘫软在她的凤榻之上,终于金口一张,“皇后,朕解了你的禁足,你可以出去了……”   “主人,您怎么吐啦?”   那拉脑子里忽然一个娇滴滴可爱的女童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不安,是终于爬出来了的小魅。   小魅掉入了灵田之中,跌得晕头转向。一抬头,居然发现周围的灵草都比它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从来都是空间第一精自居的小魅,从来都以自己身材高大健美为自豪,此时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平时根本就看不上的灵田中的废物草都能俯视它。   可是,它为了维持腿的活动,法力所剩无几,根本就变不回大树的体形了。   为了快些变回大树,小萝卜头子小魅能屈能伸。   它立马收掉了树根上的法力,细腿便变回了根。树根深深重新扎回泥土之中,它疯狂地运转起功法,努力将身周的灵气转化为法力。   灵田里灵气充足,但小魅还是调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积累了点法力。   有了法力,它第一件事就是变回来。第二件事,当然是看看主人在干什么了。   没想到主人竟然在吐!   “主人,您身子有什么不妥么?”   小魅生于洞天福地之中,千余年来寻找主人的时候也透过玉佩也观察过外面的世界,她知道好多凡人就是吐着吐着就死掉了。   当然,只看了半截的小魅不知道那些吐着的人其实是怀了孕,而死掉大多是因为难产。“您可别吓小魅啊?小魅还小,还没有化形呢,还没有生出小小魅呢?小魅不能没有主人……”   “你哭什么?呕……”   那拉被吵得头疼,“本宫才不会死呢。本宫是心烦不能出储秀宫,不能把调理身子的灵药马上给小十二吃下去。”   “可是,主人,您可是修仙者啊!”   小魅不解,“修仙者哪个不是神通广大的,一座小小的宫殿,几堵墙,能困住您吗?”   “修仙者?可是,本宫现在还没有开始修炼啊,什么法术都不会啊?”   “唔……也是……”   小魅声音低落下去,明显在思考。   忽然,小魅高声大叫了起来,“哎呀,主人,您不是还有洞天福地嘛!”   “洞天福地?”那拉疑惑,这关洞天福地什么事?难道洞天福地能让本宫立马学会穿墙术?那拉马上翻了翻脑子里的信息,发现根本就不行。   “哎呀主人,不是这个啦。”   小魅扭着庞大的树干,树叶像鹅毛大雪般掉落,灵田之中的灵草们被迫盖上了一床厚实的被子。   “洞天福地之中有的是神奇的东西,您快找找,看有没有隐身符之类的东西。虽然您现在还不会仙法,可是您在洞天福地呆了那么久,身体里已经有了一点灵气,符箓这些东西肯定是能用的啦。”   “哎呀,对呀,本宫怎么没想到呐?”   那拉犹如醍醐灌顶。她忽然间觉察到她的思维还还仍然停留在普通人层面上,还没有养成身为修仙者的自觉。   “本宫是修仙者,本宫是强大而无所不能的。”   那拉对自己说。   “娘娘,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赵嬷嬷风风火火地掀帘而入,面上一片喜悦之色浮现。   “什么好事儿?”   那拉已经四十岁了。她知道她这个年龄才开始修炼,已经很吃亏,这几日都在琢磨着人体的经络穴脉,想早一些开始修炼起来。   此时,她正靠在睡榻之上闭目沉思,听得赵嬷嬷那不同于一贯的冷静,才微微侧头看向她。   她有点点好奇,赵嬷嬷平时非常沉稳的一个人,能让她这么激动的,会是什么好事儿呢?   “我的娘娘呀,是十二阿哥。”   “十二?”那拉顿时挺直了腰身,两眼定定,看向故意卖关子的奶娘。   小十二的好事儿?难道是……那拉心中有些猜测。   赵嬷嬷在胸前合掌念了句佛,才接着说,“十二阿哥最近身子骨大好,面上有了血色,甚至,现在还能跑能跳了。”   “真的?”那拉大喜。   洞天福地的丹药,效果真的就是不一样啊。   阳和丹毕竟是修仙者吃的,她担心小十二承受不了,便每天晚上花费一张隐身符和飞行符,将一粒阳和丹碾成粉,每天一点每天一点偷偷放在小十二的茶水里,躲在一旁看他喝下去。   “刚才奴婢看见小主子在阿哥所里和小太监玩摔跤了呢。小主子真是神勇,将小太监们都给揍趴下了呢。娘娘您没看到,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那拉淡然地露出了一个舒心的微笑,赵嬷嬷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她怎么觉得,娘娘哪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神马~又迟到了唉……   那拉戏乾隆   御花园红花满园,绿树掩映,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红染,快告诉我,我离开之后,皇后娘娘有没有怎么样?她的身子好全了吗?有没有不开心啊?”   碧蕊在储秀宫门口等到了去买蜡烛的红染。   她拉着红染到了御花园,来到一颗老树之下。   因为还没有穿习惯那高高的花盆底鞋,她身子颇有些不稳,手不得不扶着那颗老树。   “碧蕊姐姐,啊,不,江贵人小主,皇后娘娘这阵子身子已经无恙了,只是,娘娘她总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总是也不让奴婢们进去伺候,唉!”   “娘娘她怎么?”   “奴婢觉着,娘娘是不习惯我们伺候,她还是习惯了你。”   碧蕊狼狈侧头,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可惜,我连储秀宫宫门都进不去,要是我没有……就好了。”碧蕊哽咽,“唉,我真是对不住娘娘——”   “碧蕊姐姐……”   红染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由得还是唤了一声“碧蕊姐姐”   碧蕊对她照料过许多。红染本以为,她们能这么当一辈子的好姐妹的。可没成想,一朝巨变,她的碧蕊姐姐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主子。   后宫之中,背叛多,忠诚少。碧蕊姐姐,你说你会忠于皇后娘娘,可是,你的忠诚又能有多长呢?你也会变吗?   红染很是悲观地预期,也许不久之后,她的碧蕊姐姐就只是江贵人了。   似是看出了红染心头所想,碧蕊紧紧攥住红染的一双手,说得斩钉截铁,“娘娘对我恩重如山,就算让我江碧蕊马上去死,我也永永远远都是皇后娘娘的碧蕊,你的碧蕊姐姐。”   而且,请一定要相信我,皇上他真的不是我的菜。   “碧蕊姐姐,出来这么久,恐怕娘娘会找我,我得回储秀宫去了。”   “好的,红染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坐会儿。”   碧蕊一直看着红染拐过了那郁郁葱葱的树影,正要动身找个石凳坐一会儿,放松一下酸软的脚踝,却远远地见到一架明黄色的辇轿缓缓行来。   乾隆这些日又享用过了几个新鲜女子,却没得到什么意趣,不期然地,他想起了皇后那日不经意间漏出来的娇憨柔弱之色,心头大动之下便挥手往储秀宫进发。   听到皇帝驾临储秀宫,一众认为皇后娘娘失了圣眷而惶惶不安的奴才们心头微定,行动间腰杆子都挺得更加笔直了。   “皇上吉祥。”   红染面色怪异地匆匆迎上,行了一礼。   “你们主子呢?”   没看到皇后出来迎接,乾隆有些奇怪。皇后不是说大好了吗?   “皇上恕罪,主子娘娘她……她……”红染万分无奈,“娘娘身子不舒服,现在在更衣,不便接驾,还请皇上去别宫的主子那里坐坐。”   “哦?”听闻美人更衣,乾隆有些扫了兴。不过,向来只有被女人的乾隆忽然很想体验一下等人的感觉,便也不打算走了。   “罢了,那朕便等会儿。”   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乾隆,转身便径直走进了内室,毫不客气地坐到榻上。   红染心里忐忑不安地为他上了壶茶之后,便悄悄躲了出去,在偏殿的库房内找到了根本就不是在更衣的那拉,还有竭力劝说那拉的赵嬷嬷。   “娘娘,”红染压低了声音,“皇上没有走,他在内室等着您呢,您看这?”   “等我?”那拉疑惑地看向赵嬷嬷,“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和本宫商议吗?”   赵嬷嬷高兴了起来,“娘娘,您看吧,皇上不走了,您就去好好服个软吧。皇上兴许就能把您的禁足解了啊……”   赵嬷嬷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那拉便想起了自己被乾隆糟蹋的情景,心头一阵想要作呕的感觉直冲上来,差点没压制住。   “嬷嬷,你别说了!”   可是,赵嬷嬷没注意到那拉那有些苍白的面色,只以为那拉又开始别扭了,“您就听老奴一声劝吧,您这么和皇上僵着可不是一回事儿啊。老奴是让您别太在意他,可是,您也不能完全的把皇上往外推啊?……”   “嬷嬷您别说了,本宫去还不成吗?”   那拉被念叨得烦躁不已,几乎想要遁身进入洞天福地之中去。这个肮脏的男人,本宫真是不想见到他。   无可奈何走了几步,那拉顿住了步子。   “娘娘?”赵嬷嬷急了,娘娘别又是变卦了不去了吧?   “嬷嬷,等下你和红染可要扶着本宫啊。”那拉侧头对赵嬷嬷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将赵嬷嬷搞得很莫名。   那拉嘴角却微微上翘,有些阴险的意味。   呵呵,皇上,既然你敢来,本宫就让你带点东西回去好了。   掀帘子进屋,那拉摇摇欲坠地给乾隆施了一礼,“皇上恕罪,妾身身子有些不适,让您久等实是罪过。”   那拉研习了数日功法,已经微微有点入门。她将身体里少得可怜的灵力调动起来,立马面色被逼得惨白一片,滴滴冷汗滚落额间,生生是一副马上要发病昏倒过去的摸样。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乾隆吃惊地问,难道皇后又要死了?   已经被死皇后死出了阴影的乾隆颇为惊弓之鸟,见此情景,感觉自己死不起皇后了的乾隆立马将心提了起来。   “皇上,妾身这是……”那拉说着倒了下去。   “皇后!”   虽然皇后这样子挺有病弱美人的风韵,让乾隆大饱眼福,但他自认也不是光会顾着自家的人,看皇后这么痛苦,他也做不出那种“让那拉病着来满足他”的事情来,更何况,皇后可不能再出事了。   乾隆疾步上前,和红染以及赵嬷嬷一起扶住了那拉,并将那拉往怀里带过去。那拉戴着尖利指套的手胡乱间,撞到了乾隆肋下,乾隆觉得有一点痛,不过他完全没在意。   “唉,你们还不去叫太医?”乾隆怒。   太医很快就来了。   “娘娘这病,奴才觉着是心气不足的缘故,应当静养。”   其实这个悲剧的太医搭着那拉的手把了半日脉,也没能把出个所以然来。他很有些头疼,娘娘的脉象,有些像是火气大,有有点像是寒气入体,还有些像有喜了!   无法定论的太医怕担责任,又怕被皇上认为无能,便只好硬着头皮,胡诌了一个万能的应对,开出一副不温不火的药给那拉吃。   乾隆闻此说法,挥挥手,打发了太医。   这时,那拉很适时地“醒来”了。   “皇上?”那拉见到床榻之前的乾隆,似是有些吃惊,“都怪妾身身子不中用,不知皇上此次前来,是否有事相商?”   乾隆看着那拉虽然苍白,但发散着光泽的脸蛋,心里颇为遗憾。   “朕想到好久为陪伴梓潼了,便过来看看你,哪知你又病了。”   梓潼?那拉吃了一惊,皇上可是第一次如此称呼她呢。可是,此时的那拉,早已经不是那个默默地等在深宫,候着君王偶尔想起的皇后了。   “皇上?”那拉鼻头有些发酸,带出点点鼻音,看在眼里,似是感动。   乾隆感觉自己圆满了。这木头板的皇后都能展现出这般风情,看来朕今日时来运转了。他在心里如此想道。   只是可惜,只能看,不能吃。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什么都不说了,请亲们随意……   那拉虐乾隆   那拉装作虚弱至极,睡了过去。   乾隆从储秀宫中慢慢踱了出来,既然皇后都昏睡了过去,他也不好继续留下来。   但是他有些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常去的延禧宫也有些厌了,永和宫的纯贵妃病还没好,也没法招幸。   掰手指掰了一会儿,乾隆没找到哪里值得他老人家屈尊纡贵前去留宿,便兴致缺缺地回到了养心殿。   吴书来看看时辰,为他传来了晚膳,乾隆看着和往常一样丰盛精致的菜品,感觉到食之无味。   今天没能按计划留宿后宫,乾隆觉得骨子里有点痒痒的,总想到哪里去疏散疏散。宫灯已经一盏一盏一依次亮了起来,乾隆站在养心殿门前,脚步徘徊环复了好几个圈,还没有想好去哪里。   人没啥可看的,那,就去赏景色吧。   乾隆转身往御花园拐去。   背着手行走在御花园之中,他看到堆秀山上高挂的灯笼在夜空之中微微晃荡着,很是显眼,便提步往堆秀山上登去。   登上堆秀山,乾隆极目远望,紫禁城全景尽收眼底。   乾隆往常很喜欢紫禁城的风致,觉得再尊贵不过了,但他今日兴致不高,便只觉得这呆了几十年的紫禁城,四四方方的,一点也不精致玲珑,真是太呆板了。   他想起了江南精致的小桥流水,想起了窈窕的美人,那别是一低头的温柔……   乾隆活过来了。   这几日艳阳高照,太阳像一个大火炉,炙烤着地面。天气越来越热,晚风吹过来,亭角飞檐上垂挂的铃铛叮当作响,乾隆却觉得有点窒息——这风都是滚烫的。   吴书来踮起脚尖为乾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劝说道,“皇上,咱回了吧,这儿太热了。”   回养心殿,有冰盆。   乾隆也觉得呆不下去了。   不止御花园呆不下去,他连整个紫禁城都呆不下去了。这四面不透风的紫禁城中,住着只会更加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他便起意到承德去避暑。   去承德的消息发出来,宫中一众女人想到这宫里恶劣的居住环境,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带上自己,都忐忑不安了起来。不管是有圣宠还是没圣宠的妃嫔贵人答应,都摩拳擦掌,对乾隆开始了一轮围追堵截工作。   那拉倒是想着,要是大部分女人都走了,宫中人少了,是非便少了,正好修炼。于是她便十分不想去。反正她还在禁足,而且又有太医说的需要静养的话明晃晃地搁在那里。   哪知道,乾隆根本连问都没问过她,便往单子上将她添上了。呼啦啦点兵点将,名单上,还包含了大部分妃嫔和他的老娘。   那拉只得吩咐宫中奴婢们匆匆收拾打包行李,跟着一行人,像蚂蚁搬家一般,从紫禁城一阵风一般,搬到了承德。   “娘娘,这儿真漂亮,和宫城真的不一样呢!”   说话的是向来性格比较活泼的碧水。   “是呀,这承德是比宫城要舒爽一些。”那拉摸了摸小十二的头,表示赞同。   如果说车马劳顿一番有什么是让她最开心的,那就是小十二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也不知道乾隆是抽了什么疯,去承德之前的几日每天都要到储秀宫来报到一番,害得那拉不得不一听到他快来了的消息,就飞速躺倒床上装起病来。   那拉每次都运转灵气,把脸色逼得惨白无比,企图让乾隆稍稍有点眼色,自觉离开,最好不要再来。   可是,那拉后来发现,她装病这一招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不说,似乎反而还让乾隆往她储秀宫跑的得更欢了。   不过,那拉想到她在他身上做的那手脚,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额娘,您在笑什么?”   那拉低下头,轻轻揉了揉小十二的小脑袋,“额娘见到咱们小十二这么健康了,很是高兴啊。”   “可不是嘛,娘娘,”晚上,赵嬷嬷为那拉检查床铺,一边弹平了床上的褶皱,一边感叹地说,“咱们十二阿哥可终于是大好了。看那些狐媚子们还敢说咱们小阿哥是个纸糊的,当不起大任。”   “嬷嬷!”   那拉忽然沉沉地唤了一声,声音里无比的郑重。   “娘娘?”赵嬷嬷惊,赶紧走近几步。   “小十二身子好的事情,有哪些人知道了?”   “现在知道的还只是阿哥所和储秀宫的,”赵嬷嬷自以为明白了,“哎呀,娘娘,老奴这就派人去和皇上和太后娘娘报喜去,看老奴这记性,居然都忘了!”   “嬷嬷别去!”那拉赶紧叫住她,“别去。”   赵嬷嬷不解,“娘娘您这是?”   那拉经过洞天福地的洗礼,早已经不是那个把皇权看得无比尊贵的内廷妇人了,说起来,皇帝还不如一个普通修真者有能耐呢。   而且,看钮祜禄氏太后和皇上俩母子那并不太亲密的关系,她甚至觉得,皇帝这个很可能会把人逼得不再像人的宝座,还是不要让小十二坐上去的好。当然,如果小十二想要这个位子,额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也要教他抢到手。   不过,现在小十二现在还小,还不怎么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她这个做额娘的,就要给他做好最周全的准备,等他能做选择的时候,不会发现原来存在的选项已经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选择的可能。   “小十二还只是个孩子,而皇上现在还硬朗着呢。”   那拉当然不能告诉赵嬷嬷自己心里对皇权根本看不上眼,她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就足够赵嬷嬷去发挥了。   “是呀,咱们小主子还小,现在要低调才是。”赵嬷嬷喃喃了两句,忽然两眼一亮,“娘娘,您终于长大啦。”   “是呀,嬷嬷,本宫能不长大吗?”那拉淡然垂眸,眼眸深处,满溢的是浓浓的笑意。   皇上这几日临幸妃嫔时那力不从心的感觉,一定很令他难忘吧……   “恩,本宫第一次出手,有些生疏定是难免的,皇上您就不要计较了吧,本宫这可是为您好呢,呵呵。”   那拉纤长的十指从眼前一根一根慢慢滑过,尖尖的指套上似乎还残留着点点灵力。   这一个月来研习功法不是白干的,那拉那不经意的一“撞”,封锁掉了乾隆周身的几个大穴,房事不利至少一个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然,乾隆刚从储秀宫出去的时候,不会察觉到不举,恰巧相反的是,如果这天晚上乾隆招幸妃嫔,还会更加的龙精虎猛,至于泄身太多而造成的阳虚什么的,和本宫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吗?   那拉借口身体虚弱,抓紧时间回到洞天福地将功法运转过三十六周天,随手拉了小魅一根枝条联系控物之术,练得很是开心。   “啊,偷玉贼,本姑娘终于逮到你了,我要找你报仇!”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夹杂着浓浓仇恨。   “这是什么东西?”   那拉仰头,竟然见到一个冰蓝色的人形物体从天而降,那声音正是从这物体上传出来。   那拉大惊,慌忙后退几步,避开了这被天降的馅饼砸到的厄运。   “砰咚!”   那拉这么一让,冰蓝色馅饼在空中却并不会拐弯,而是直直地砸到了那拉身前两步之遥的地上。   地面满是铺着厚厚的树叶毯子,冰球在叶子毯子上面,树叶像遭遇爆破一般,“轰”地一声,四散飞扬起来。   面前的地上,被冰球砸出了一个一人多深的深坑,又马上被飞扬掉落的树叶和大坑周围高高堆积的树叶垮作者有话要说:那拉要开始强大了哟~呵呵……   收服赵福儿   那拉被这从天而降的人形物体给惊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像人,又不像人,全身惨蓝惨蓝的,还掉着冰渣子。”   她迅速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通,在那些被强行灌注进识海中的符文里面,将关于空间中存物介绍的那一部分翻来覆去地找了个遍,愣是没能找出来这是什么物种。   那拉警惕地看着地面的大坑,心念一动,手上便出现了一沓攻击符箓,她打算情形稍有不好就先下手为强,将这个不明物体消灭掉。   “主人,等下要是有危险,您先撤,小魅保护您。”   这时,小魅那嫩生生、娇滴滴的声音传进了那拉耳朵。它全身枝条张开呈伞状,将那拉和不明物体隔绝了起来。   那拉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小魅正等着那拉说出诸如“小魅忠心可嘉,主人一定不会让你为本主人牺牲,等下你先撤……”之类的话,赞扬自己的勇敢和忠心,没想到却只得到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点头,顿时纠结得大半枝条都缩了缩,打起了结。   那拉心里心里笑了笑,她其实并不怎么害怕。   她在仙府里初初得到这些低阶攻击符箓的时候,就在仙府专门的修炼室里面试用过了。那些符箓的威力强大无比,冰刀、霜箭、火龙、地刺……样式各样,种类繁多,每一个法术释放出来,都能将修炼室内准备的十来个高达十丈的木桩在一息之间化为齑粉。   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木桩子毕竟是死物,打起来既不会动,又不会叫的,打过一次那拉便没有再打过了。现在有这么个活物出现给她练练手练练胆,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就算是这东西强大到这些攻击符箓都不顶事,她身后还有一座禁制十分强大的仙府可以依靠呢。   有了这禁制的存在,只要没有她的允许,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是进不到仙府里面去的。   再说了,即便是不往仙府里去,她还可以选择马上离开洞天福地,回到承德避暑山庄的床上呆着呐。这东西总不会强大到能突破洞天福地的限制跑到大清朝去吧?   所以那拉完全不担心会有危险。   在深宫这么沉沉浮浮几十年,她要是连小魅这点小得不能再小了的,明显邀功的伎俩都看不透的话,她早就该去死了,还当什么皇后,还说什么修仙?   说不定,这东西小魅弄出来邀功的呢,那拉无谓地想着,戒备地看着几乎被树叶完全填平了的大坑。   过好一会儿,坑底都还没有动静。   那拉眼神一转,“小魅,你查探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发现主人不保护自己,也不夸奖自己,还让自己去干“危险”的活计,小魅觉得很委屈。   主人你真是太坏了,呜呜……小魅在心中偷偷哀嚎,却也无法,只得听那拉吩咐办事。   它扭动着万千枝条,倏忽一个龙卷风出现,坑底的树叶哗啦啦全被龙卷风给卷到了远远的灵草田那边去了。   树叶清理干净之后,坑底的情形一眼便知。   那拉很清楚地看到,坑底有一个人形状的冰块,嵌在树叶之下充满灵气的土壤里面,一动不动的。   那拉眨眨眼,瞪大了眼睛,人形冰块仍然是背朝天地匍匐在泥坑之中,要是没有之前那拉听得很清楚的“报仇”那样的话,那拉定会相信,这块冰其实就是一块冰罢了。   那拉收回视线,淡然地瞅了小魅那高大无比的躯干一眼,小魅被看得一个激灵,生生被吓得掉落了好几百片树叶。   它赶紧伸出一根枝条,试探性地戳了戳人形冰块,冰块没动静。   “捆起来。”那拉吩咐。   “是,主人。”小魅甜甜地回答一声,随即增加了几条枝条,将这人形物体给缠成了一个茧子,捆了个结实,随即枝条一缩,人形物体赵福儿便从坑里飞起来,然后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哎哟……”她□了一声。   变成冰块的赵福儿从晕迷中慢慢醒过来,发现被捆成了一个蚕茧,她顿时觉得她真是不走运极了。   好不容易找到偷走玉佩的贼人,大仇才要得报,竟然就被莫名其妙的带到了这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地方,还被冻成冰块悬挂于树枝之上当果子。   很不巧的是,赵福儿所在的巨树,其实就是小魅的躯体,每当那拉走到小魅身边时,它都会变得无比谄媚起来,低头哈腰,树枝乱舞,极尽讨好之能事。   只可怜了挂在高高枝干之上的赵福儿。   小魅每一动,枝条上挂着的坚硬若铁的累累果实就化身为冰雹,铺天盖地地对赵福儿进行一次摧残。   赵福儿脑袋上方冰层并不是很厚实,在时不时要享受一番的果子冰雹袭击的情况下,冰层一点一点变成了冰渣,脱离了大部队。   终于在这一天,赵福儿头上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艰难地支撑着她在高空中风雨飘摇着。   那拉走过树下,小魅一如既往地弯下腰来,同时扭动着繁茂的树冠,以此来表达它见到主人的喜悦之情。   随着又一重果子砸向赵福儿头顶,将赵福儿和枝条冻在一起的冰层终于全部消失,赵福儿只能无声地尖叫着掉下了高高的树冠。   掉下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赵福儿身周的冰层与空气摩擦得十分剧烈,竟然高温到起了火花,赵福儿身上的冰层被点点融化。   小魅的树冠很高很高,掉了许久也没有掉到地上的赵福儿随着冰层的减少,变得身子越来越轻灵,她竟然感觉到了飞翔的感觉。   掉着掉着,她也忘记害怕这回事,反而颇为好奇地往下眺望了起来。这一望,赵福儿便怒火中烧。   地上站着一个人,身穿华服,姿态闲适。   赵福儿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是皇后娘娘。她顿时记起了被挂上树枝之前的事情,浴桶,美人,华服,妆台,玉佩。   玉佩?   偷——玉——贼!   这三个大字猛然间窜入了赵福儿脑际,恰巧此时她嘴巴那处的冰层消融化尽,嘴巴终于解放了出来。   她开口了,尖叫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句满含愤怒的谴责之声。   “呜……呜……弄么晃夸唔……”   赵福儿被委委屈屈地被绑着,两眼含泪,满是控诉地瞪着那拉,鼻子里哼出含混不清的字句。   赵福儿是鬼体,本没有身子。   但在这满是灵气的洞天福地,赵福儿单薄的身子竟然有了形,看起来只是有点透明。她全身被融化成水滴形的冰层包围着,鼓着眼睛瞪人的样子看起来只能让人觉得好笑,根本就没有半点威慑力。   那拉笑了,“你要找本宫报什么仇呢?”   小魅松开堵住赵福儿嘴巴的枝条,赵福儿愤恨地说,“我是被你害死的!”   “本宫害死你?”那拉惊了,收住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   赵福儿抽噎了几下,“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偷走了太后娘娘的玉佩,太后娘娘怎么会说是我偷的?我替你冤枉背了这个黑锅,被活活打死,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你报仇?呜呜……”   原来竟然是这块玉佩惹的祸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拉默然,修仙最讲因果,这个因果她只得背下了。   这个宫女因她而死,她必须得给她一些补偿。那拉搜索一下识海,发现鬼魂也能修炼。   如果机缘巧合,得到了合适的修炼法决,鬼魂也可以修炼成鬼修士。鬼修士也能修炼的法力甚高,有的甚至能和寂灭期的修仙者抗衡。   不过,鬼修的修炼法决少之又少,他们一般很难得到。   还有一种方法,便是被修仙者收为鬼仆,沾染了修仙者的灵气,鬼仆便也能修炼仙诀。   除了这两种方法之外,鬼魂想要不被阳气消融,便只能靠本能拼命地吸收天地灵气,平时还要注意躲避阳光,其实过得很不自由。   所以一般情况下,修仙者若是想要帮助某只鬼魂,最好的办法,就直接收它在身边做个仆役。   可是,看着赵福儿那恨恨的眼神,那拉觉得很堵心。   这样的一只心怀恨意的鬼放在身边,总是不妥。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化身为毒蛇,反咬你一口。要用她,这仇恨必须得消。   “你为什么这么恨本宫,打死你的,是太后的人。”   “太后?”赵福儿惨然一笑,“太后有福运在身,我连接近都接近不了,还谈何报仇?”   “本宫身上没有福运吗?你就能报仇了?你想得也太天真了!”那拉嗤笑。   赵福儿冷静了下来,“是的,皇后娘娘,我也报不了仇了。太后我动不得,我只能找那头玉佩的贼,可是,等我找到那个偷玉佩的贼,谁知道竟然会是皇后娘娘您呢?”   她垂头丧气起来。老天爷都不帮她,仇人都有天佑,她还谈什么报仇?   那拉有点不自在,赵福儿一口一个偷玉佩的贼,虽然是事实,可是还是很不入耳。   “是本宫对不起你。”那拉慨叹一声,“可是你知道吗,本宫是个修仙者 ,本宫可以给你一个前程,让你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那拉开始利诱了。   赵福儿瞪大了眼睛,她也不是蠢人,皇后娘娘身上种种诡异之处告诉她,也许跟着皇后娘娘说不定真的能有一条出路。   不过,即便没有前程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能以鬼的身份活着,她已经是赚到了。   而且,做鬼的这些日子,她虽然出不了紫禁城,晒不得太阳,但是,她也不用为了生计劳作,不用勾心斗角的算计,不用受大宫女的欺负,不用想着如何去勾引皇上,为妃为嫔,光宗耀祖。   这岂不是比做人更加潇洒?   什么老赵家的责任,什么老赵家的荣耀,她既然已经死了,就通通和她没有关系了。唯一能让她挂心的,就是在病榻上的额娘了。   “皇后娘娘,”赵福儿眨巴了下撑得有些酸的眼睛,服了软。   “其实我也知道,您只是我的仇人之一。我报不了仇,我认了。前程什么的,我也没什么想法。可是,皇后娘娘,我想回家去看看额娘,我想让我额娘好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修仙者,但我知道,您一定能帮我,对么?”   “回家看看额娘?这个容易,只要你认本宫为主,本宫就能带你出去见你额娘。”   作者有话要说:吐气~我终于又有一次更新3000以上了……亲们,乃们是否应该夸奖我一下呐?   那拉虐令妃   “认您为主没问题,反正我赵福儿原来也是做奴婢的。”   包衣人家生来就是皇家的奴才,从小就被灌输了这个思想的赵福儿对于要给皇后娘娘当奴婢这回事,并不以为杵。况且,进宫这么些日子,她也已经习惯了伺候人的日子,所以也并不反感。   不过她心里稍稍有些微妙的感觉。   能当皇后娘娘的奴婢,一直以来都是好姐妹张巧朵的愿望,没想到,最后巧朵没能达成,却是自己先做到了,虽然说,现在她这个状态诡异了些。   “现在还太早,再等两个月时机方成熟。不过,你额娘病得很严重吗?”   那拉追问了一句,她不得不提醒她,“要是你额娘已经死了,本宫可没办法让她活过来的。”   “不,不会的!”   赵福儿可听不得这话,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   她眼珠子瞪得快脱了眶,也不顾刚刚才答应认那拉为主这件事,便高声反驳起来。   “阿玛说了的,额娘肯定还能再活两年的,阿玛不会骗福儿,额娘绝对还活着,绝对的!”   那拉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神情莫测。   赵福儿本就不是个胆大的,也就是心中那一股子仇恨,才让她有胆子冲着那拉高声大吼。被那拉这么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地,心中有些忐忑了起来。   可是,她还是必须得坚持,“我额娘一定还活着的。”   那拉眼神闪了闪,收回眼神,垂眸看着地上的零散落叶。   “嗤,小呆瓜!”   一声嗤笑传入了赵福儿的耳朵。   “哼哼,”小魅伸出一根枝条,颇具侮辱性地赵福儿的额头在点了好几点,“你完蛋了,哈哈,它幸灾乐祸地说,“竟然敢对主人不尊敬。”   赵福儿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这是以下犯上了。   她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好了,”那拉忽然一挥衣袖,转过身去,“本宫也是做母亲的,看在你孝顺的份上,下不为例。”   那拉脚下涌起了洁白的云层,她重返仙府继续修炼去了。   现在是练气第四层了,得赶快进入练气第五层,才能收赵福儿为仆,只有把她这个因果给了结了,才不会整日沉甸甸的,挂在心上怪让人不舒服。   那拉身影消失在禁制的光幕里,小魅阴险一笑,将捆着赵福儿的树枝一拉,便把被缠得牢靠无比的赵福儿给吊到了空中。   小魅心里很不平衡,“你这小鬼,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本精灵可是足足奋斗了一千年,才终于等到了主人。可你这小鬼出生才几年,竟然就能和她同认一个主人为主,真是太可恶了!   “你这妖怪,放我下来,快快放我下来!”   赵福儿大惊。她恨死这个妖怪了,要不是它,她也不会在树冠上悬空了这么多天。   “哼哼,你叫本精灵什么?”   小魅讨厌妖怪这个词。那些不务正业的低等精灵,能和咱们高贵强大的精灵比吗?   小魅冷哼着,愤怒地将赵福儿在空中甩来甩去。   “你这小鬼,在本精灵身上住了这许久,还没交房钱呢!”   “交房钱?你以为你是客栈啊?还要交房钱?”福儿被晃得头晕眼花,气恨不已。   “就算你是客栈,让本姑娘受了那么久的虐待,本姑娘还没有找你赔偿损失呢!”   “你们俩给本宫消停点!”那拉正在体悟功法,被它俩吵得脑子一阵一阵的疼,气得大吼了一声。   于是,洞天福地终于静音了。   刚在承德住了几日功夫,便有准格尔捷报传来,XXXX。   乾隆顿时大喜,广封有功之士。京师一片欢腾,到处回荡着庆贺的鞭炮之声和人们喝酒行令的大嗓门。   魏清泰家,大少爷在前线也立下了些战功,被封了个XX。   魏清泰高兴不已,这可是老魏家的大喜事啊。   他一高兴,便大摆筵席庆祝,并在姨娘苏氏房里一连宿了整整五天还不打算挪窝。   魏夫人封氏因此心头很是不安。她终于认命抱养了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在身边,才刚有点指望,就见苏氏那贱人和那贱种又夺去了老爷的心。   这天,她好不容易逮到了魏清泰,便直接拿出了杀手锏,   “老爷,娘娘快要生了,您看,妾身是不是再去探望探望?”   “哎呀……”魏清泰一拍脑门,“对呀,娘娘还怀有身孕,这要是个阿哥,以后秉杻齐还会没有好前程吗?”   秉杻齐便是魏清泰大儿子的名字,是他专门为长子仿造满人起名的习俗给起的一个满名。   魏清泰平时也知道封氏因为庶长子的关系,对苏姨娘颇有隔阂,一般也注意着,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对庶长子过多的喜爱和看重。   但是他今天才喝了些许酒,这么一高兴,平时藏得严实的话便直接出了口。才一说完,他便觉得有些不妥了,立马抬头看向封氏。   封氏顿时脸就阴了,她真恨不得立马飞奔到苏氏贱人的面前,一剪刀捅死她。   可是,在魏清泰面前,她即便是想吐血也必须得忍着,还要做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来。   “老爷说的是啊,秉杻齐是娘娘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娘娘和小阿哥做靠山,以后这好前程定少不了的。”   魏清泰闻言点头不已。   原来是本官误会她了,封氏还是个好嫡妻的。   “对了,夫人,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魏清泰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   封氏猛地差点捏断了一根指甲,她紧咬着一口银牙,竭力将僵硬的嘴角弄出一个笑容来,“妾身是说,要不要在娘娘生产之前,再去宫里探望探望娘娘?”   她这么说着,忽然间就想到了当年自己怀着大姑娘时候的难受,顿时就为令妃担心了起来。   “娘娘怀着小阿哥,必是辛苦得很。”   “嗯,”魏清泰思索了一下,便挥挥手,道,“这事应当,那夫人你明儿个就再去递牌子,再见见娘娘吧。”   魏清泰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他的大女儿了。年少时也曾疼若珍宝的姑娘,十几年不见,感情早已经变得淡薄了起来。   大女儿被皇上看中,位份越来越高。   在魏清泰心里,这个尊贵的女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会扯着他的衣角,软软地呼唤“阿玛”的小姑娘了。   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己必须向她行跪拜之礼,能给家族带来无穷权势和财富的护身符。   自从到了承德,乾隆像是忘记了那拉的禁足令一般,只要稍一有空,就命那拉带着宫妃们去花园里开阔一些的地方赏花品茶。   那拉烦不胜烦。修炼的时间都被占用了,她要何时才能修炼到练气第五层?   她有些疑惑,皇上这阵子应该那方面没有需求才对呀,可是为何反而会这么的……   其实,那拉真是太不了解男人在这方面好面子好得变态的习惯了。   乾隆最近苦不堪言,因为他发现,他是无论如何都“振奋”不起来了。   偷偷找了专用的御医来看,御医说没有任何问题。   乾隆感觉到无比的颓丧。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人,而他猎美的能力,也是他也深以为自豪的。   君不见,曾经朕微服私访之时,多少妙龄姑娘为朕的风采而折服,从而拜倒在他的丝绸衫下?要是享用不了美人,这世界将是多么的无趣啊?   可是,现在武器居然坏了!自诩为天下第一男人的乾隆不能接受。   威逼利诱一番,给御医封了口,乾隆寻思着怎么治疗自己这毛病的同时,还必须遮遮掩掩,担心秘密曝光。   他干脆就办了一场又一场的群芳宴。抱着希望群芳中的某一朵能刺激好他的武器的想法,也顺便给所有人营造一个假象:皇上还能夜战群芳,真是威猛如少年也。   乾隆每场群芳宴都参加。宴席开始之初,一双眼珠子从就不停歇地在各个妃嫔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他还专门往被衣服遮盖着的地方瞧去。   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通通脸红心跳不已,娇羞万分还真像是万花盛开。   但是,有两人除外。   那便是那拉和令妃,她们俩都是面色苍白一片。   那拉是被恶心着的。   她的五感自从修炼之后,被加强了无数倍,轻而易举地就能察觉到乾隆那落到自己身上的眼光是何等的猥琐。   她浑身直犯恶心,连毛孔里都想吐出点口水来。   她很想冲上前去,给乾隆狠狠地来两下子,责令他再也不敢做出如此下流的动作来,   而令妃则是气的。   曾几何时,皇上那温柔而充满怜惜的眼光大多时都是落在本宫身上的,皇上总是留宿延禧宫,总是说,爱妃你是最懂朕的人……   可是,本宫现在也只不过是怀孕几个月不能伺候罢了,皇上您就这么的无情,马上就把本宫抛到脑后了?   令妃想到自己怀七格格的时候,皇上虽然没有这么明显,可实质却是一样的。   也是这样,把心思都放到别的妃子身上去了。   令妃觉得怄得慌。她手里紧紧地捏着帕子,根本就不敢去想她现在的面色是何等的惨白一片。   虽然是为了扮柔弱而刻意涂上了好些铅粉,可是,令妃此时感觉到她是真的柔弱了。涂与不涂,应该都差不多。   这一场群芳宴和往常一样,拖了很久才结束。   乾隆最后兴致缺缺地走了,叫走了一个平日里都闷不吭声的小答应。   众人也怏怏不乐地散去。只有令妃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动身。   绣草轻轻上前,贴近令妃耳边小声说,“娘娘,夫人递牌子进来,明天想求见娘娘呢。”   “额娘?”令妃有些恍惚,忽然间,她泪流满面。   这一刻,她觉得她是无比的脆弱。   远远的,令妃看到了那拉迤逦远离的身影。她恍然发现,皇后竟然是那么的坚强。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令妃喃喃自语。   “娘娘,其他主子都走了,我们也回去了吧。”   绣草见自家主子脸色和情绪都不对,担心得很,赶忙劝了一句。   “呵呵,呵呵……”   令妃却突然笑了。   她笑声诡异,笑得绣草有些毛骨悚然。   “本宫怎么会错呢?本宫是被逼的。”   “娘娘?”   “走吧,”令妃忽然镇静下来。   她回头望了望那拉消失的地方,轻声道,“回吧,本宫明天还能见见额娘的呢。”   令妃将两眼直直地望向苍茫的天空,她看到一只苍鹰从天际翱翔而过。   没有人发现,她此时的眼神竟然清澈得仿若是十三四岁的纯真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送了两盒粽子,脚好痛……呜呜呜呜   那拉行善   那拉走得很快,她很生气。   她数得很清楚,乾隆在赏花宴上眼珠子转来转去,总共看了她三十九次。凭她修炼之后越发敏感的五感,她万分痛苦地觉察到乾隆眼神之中的猥琐之气,她甚至多次听到了唾沫被咽下的声音。   那拉冷着一张脸,径直往她在承德的寝宫行去。红染伸出右手给她搭着,却得一路小跑着。她走得跌跌撞撞,竟然差点赶不上那拉的步子。   红染走得很累累,她很是想不通,娘娘身子骨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以前娘娘不是一走快了就跌跤的吗?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上次十三阿哥病了,要不是她和碧蕊两个死命扶住娘娘,娘娘定会跌破脑袋来着。   红染想叫那拉走慢一点,可是,这不是怎么好开口。   红染愁眉苦脸地跟着,她心里默默乞求着上天,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可以让皇后娘娘停一下。   红染悄悄抬眼四顾,正巧,她看到对面有一群人抬着一顶软轿迤逦行来。   “娘娘,对面有人。”   红染有些松了一口气,连忙微微躬身,向那拉轻声提醒了起来。   “有人?”   那拉正生气着,得闻提醒,便往对面方向抬眸望去。   原来是纯贵妃。   纯贵妃病恹恹的的身子在整个东西六宫都是出了名的,乾隆这次来承德,也不忘将纯贵妃这个符合他欣赏喜好的病美人给搬了过来。不过,那拉上次见到纯贵妃,还是在离魂的时候了。   纯贵妃虽然到了承德,但她也只是镇日里窝在寝宫的床上,并没有多少时间出来走动。   那拉也知道她身子不好,在禁足令被乾隆无视掉、众妃开始恢复请安之后,也便做主免去了她的请安。这些日子的赏花宴,那拉也做了主,将纯贵妃的到场任务给免了去。   “妹妹见过皇后姐姐。”   纯贵妃挣扎着下了软轿,颤颤巍巍地挪步到那拉面前,就要蹲□子请安。   “纯贵妃妹妹,快快请起。”   那拉上前一步,亲手将她搀扶起来。   “你身子不好,咱们也是老姐妹了,这些个虚礼,用不着讲那么多。”   “妹妹多谢皇后姐姐。”   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再坚持请安就过于矫情了,纯贵妃也顺势作罢。   她是真正的身子不好,要不然,这些天的赏花宴,她岂有不参与之理?就是爬,也要爬出来。   皇上已经快要忘掉了小四和永璋了吧。再不加把劲,她的两个孩子就都得被遗忘干净了。   那拉看出她仿佛有话要说,便想给她个方便。   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拉做主道,“我看妹妹你今日气色不错,不如,咱们姐妹俩在这附近找个得趣儿的地方,好好赏一赏这大好风光?”   “娘娘说的是啊,妹妹也是如此想的。”   纯贵妃正有这打算。她本来今日就是来找那拉的,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赏脸,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她当然要抓住了。   那拉命纯贵妃的大宫女好好扶好自家主子,转身往不远处的赏景亭先行而去。   “不瞒娘娘,妹妹今日,其实是有事要求娘娘您的。”   “哦?”那拉了然。   看着纯贵妃那苍白的面色,那拉心生同情。   其实这些宫妃里头,那拉能相处得比较好的,也就是纯贵妃苏氏了。   想当初,那拉还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妃子,也没有孩子。纯贵妃当时育有三阿哥,小小的阿哥很可爱,那拉喜爱极了,便经常往永和宫跑,俩人关系倒是还挺融洽。   后来,那拉一路被封贵妃、皇贵妃、封皇后,可纯贵妃却因孝贤皇后葬礼上三位阿哥被训之事渐渐淡出后宫争斗。   当所有人的冒矛头都对准了那拉,真正千夫所指,如履薄冰的时候,纯贵妃并没有参与其中。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那拉离魂之时,唯一不讨厌的人就是纯贵妃,被她晃得一头栽到桌子底下都没有生她的气的原因了吧。   纯贵妃羞涩地笑笑,“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妹妹这身子怕是没可能好了,妹妹这么多年,在宫里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姐姐您了。”   那拉垂眸不语,她同样有些感伤起来。   六宫粉黛,几多佳丽化飞灰。后宫三千,凋零多少红颜。   一辈子,鲜活的生命就那么在这枯燥的深宫里慢慢地枯萎死掉,化成风,化作泥。   “皇后姐姐,妹妹求您在妹妹离开之后,帮妹妹照看一下三阿哥和小四。”   那拉回过神,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纯贵妃妹妹,老三和小四本宫可以帮你照看,可是,本宫还是希望,你能自己来照顾他们。”   纯贵妃相当不解。   如果可能,她当然是想自己来照顾着自己的孩子的,“娘娘这么说,有何意?”   那拉伸手装着往衣袖中伸去,再拿出来时,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静静地躺在她手中。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   “神仙?”   纯贵妃静静地靠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瓶子。   瓶子很小,看起来像是最剔透的玲珑玉。瓶子里,一粒金色的丹药在里面滴溜溜地滚着,散发着隐约的柔光。   这真的是神仙赐予的丹药?   纯贵妃听到这个说法,真的很是不可思议。子不语怪力乱神,皇后娘娘她怎么敢……怎么敢说这药是神仙所赐呢?   可是,纯贵妃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值得那拉这样欺骗她,这样一个一戳就能破掉的谎言,皇后娘娘应该不屑于去说吧?   将信将疑的纯贵妃只得将丹药收进荷包里面,贴身放着。   “不管是不是仙丹,本宫还是到了最后关头再说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到了第二天,令妃早早地梳妆完毕,匆匆去给那拉请了安,便回到自己住处,坐在正堂之上,有些急切地等着她额娘进行宫来见见面。   她早已经派人打探好了,额娘昨天是歇在行宫十里处一家亲戚的别院里的,今日如果出发得早,给那拉氏请了安之后,应该就能见到了。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令妃已经喝过了安胎药,吃过了两顿点心,她额娘封氏仍然未见到身影。   令妃烦躁的很。怀小七的时候,她没有这么烦躁。   那时她第一次怀胎,对肚子里的宝贝既是喜爱,又是忐忑。   喜爱的是终于有了一个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在这诡谲的深宫之中,自己将不再孤单。忐忑的,是她能否顺利将宝贝生下,能否将他养大。   她当时想,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她一定会好好的感谢上天给了她这个当母亲的机会。   孩子生下来,是个公主,日子也不是很好。   她在那些女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挺直了脖子,本宫至少生了一个公主,你们可是连一个公主都没得生呢。而且,皇上公主少,谁说不能物以稀为贵,喜欢本宫的小七呢?   那时候的令妃是很淡定的,她总想着,日子定是会越过越好的,儿子也总会有的。   “娘娘,封夫人求见。”绣草终于给她带来了这个消息。   令妃回过神来,赶忙吩咐着,“快快请进来。”   “额娘!”封氏进来,令妃看着她就掉起了眼泪。   “唉,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封氏心疼得不行,她的大丫头啊,最是刚强的,很少流眼泪,这该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额娘,我要回家。”令妃抽噎着说。   “哎唷我的大丫头喂,”封氏连忙捂住她的嘴,“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出嫁的女子闹着回家,在哪里都是不好听的,说出去,夫家丢脸丢不起,更别说是天底下最惹不起的家族了。   “没事,额娘,她们不会说出去的。”   令妃从封氏怀里抬起脑袋,淡淡地瞅了周围伺候的人一眼,被看到的人都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娘娘您这是怎么啦,告诉额娘,额娘虽然帮不了你,但可以和你一起疼。是不是怀胎辛苦了?还是……”封氏犹豫了一下,轻声地问,“还是皇上对你怎么了?”   “额娘,我害怕。”   令妃捂着眼睛,“我害怕这一胎还是个公主,我还害怕皇上不再喜欢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额娘,我怕得不得了,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   “可怜的孩子——”   封氏见到自己唯一的孩子被磋磨成这样子,她却丝毫没有办法可想,也忍不住掉起了眼泪来。   “都怪你阿玛,要是当年他不执意送你入宫,你早就和你姨妈家的表哥成婚了,荣保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你要是嫁给了他,怎么也比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得自在一些……”   封氏被刺激得满口乱说话,也不管是不是大不敬,她说得愤懑处,便将这阵子家里魏清泰是如何宠幸苏氏和她那个贱种的事情一股脑儿地搬了出来。   “丫头啊,咱们做女人的,怎么就这么苦啊,是额娘没用,没把你生成一个小子,都怪额娘……”   两人说着说着,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哭男人的薄幸,哭世道的不公,哭着哭着,令妃隐约觉得肚子里有什么坠坠地往下掉,但哭得正起劲的令妃生生忍下了,并不欲去管它。   绣草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看到抱在一起哭得天地变色的俩人,惊得手里的托盘都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娘娘!您流血啦!”绣草尖叫起来。   “流血?”令妃和封氏愣愣地,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孩子!小阿哥!娘娘,您先别动,奴婢让人去请太医去。”   “孩子?啊,好痛!”   令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怀着孕,她看着裙子上点点晕开的血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封氏这下子也慌了,赶紧想要站起来。可是,令妃昏倒之后,正好压在了她的腿上,她根本就不敢动,就怕一不小心让令妃本来就糟糕的情形更加恶化。   这个肚子里,是我的小外孙,是大丫头的孩子,是皇上的孩子。   她心里无比的后悔,如果今天大丫头有什么不好,她该怎么办?陪大丫头一起去死吗?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求见大丫头就好了。封氏抱着一身是血的令妃,茫然地想。   “快,快,快把娘娘挪动到这个担架上,太医马上就来了。”   “太医?太医,你救救我家大丫头吧!”   封氏忽然间仿佛灵魂回了体,。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唯一的女儿。要是令妃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真的没必要活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祝大家端午节粽子吃得香喷喷,休假休得快快乐,看文看得爽歪歪……   娘娘用符箓   那拉看着出现在她寝殿里、像大爷一样一进来就径直占据了主位的男人,只觉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她这都是走了什么背时的运啊?   怎么原来她稀罕皇帝,劳心劳力管理着内廷繁杂事务,就期盼着皇帝能看她一眼的时候,他总是对她视若无睹?但现在她对他毫无兴趣,一心只想要抓紧时间修炼,早日增强实力的时候,那个恶心的男人却总是三番四次地来烦她?   难道,是因为本宫和他天生命格犯冲么?   斜眼看看皇帝那大马金刀、满脸颐指气使的样子,那拉心里就有气。   她绷着一张脸,非常无语。   “这次,又该用什么借口将他打发走呢?”   乾隆喝了好一会儿茶,他今天本来是想和那个答应滚下床单,可是两条腿之间的武器还是像戳破了的鱼泡,没有一点生气。   乾隆又想起了那拉。他见那拉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干坐着,向来脸皮厚的他也觉得有点尴尬。   这个皇后也真是的,白长了这么一对眼睛,竟然都不会看眼色的么?稍微热情主动一点会死啊?   “咳,咳,”乾隆决定主动出击,他清了清嗓子,说,“皇后,朕要沐浴,你来帮朕搓背。”   “……”   那拉猛地侧头,吃惊地看着他,怒火中烧。   “皇上,这不合规矩。”这是板着脸的拒绝。   “你呀——”乾隆暗暗翻了个白眼。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朕就是规矩!”他凑近了那拉,看着她光滑得仿若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还带着一层柔柔微光的脸蛋,爪子蠢蠢欲动。   那拉眉头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装作不赞同地一蹲身,借着这行礼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只色狼爪子,依旧板着脸木木地说,“皇上,祖宗法度岂可儿戏?”   乾隆闻言,大感扫兴。   他肚子里书本一本一本罗列开来……就要和那拉展开一场以“关于祖宗法度和皇帝权威孰轻孰重”为辩题的辩论,就见他的一个内侍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启禀皇上,令妃娘娘难产了。”   “什么?”   乾隆和那拉都吃了一惊。   虽说令妃自怀上这一胎以来,经常传出动胎气的消息,继而请太医请皇帝什么的,可是这下子的难产,还真让俩人都有点出乎预料。   “而且,好像不应该是现在就生了吧?”这是大眼瞪小眼的那拉和乾隆。   “皇上,令妃妹妹出了这事,我必须得去看看了。”那拉踱了两步,转身向乾隆请示说。   正好,不用再为找借口烦恼了。   “皇上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去看看令妃妹妹呢?”   乾隆很焦急,他的子嗣不少,可惜存活下来的并不多,活下来的质量也不怎么行。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拉对他改了自称,以前都是用“妾身”的,现在却用上了“我”这个字。   “朕和皇后一起过去。”   两人到了产房门外,令妃凄厉的惨叫声此时已经显得有些微弱了,宫女们满院子乱跑,脸上满是惊慌,见到都没有穿着皇帝皇后明黄色的标志性衣物的俩人都几乎没反应过来,都没有人想起来给他们行个礼。   另有一个满脸泪花,发髻散乱的妇人蹲坐在地上,怔怔发呆,时不时哭号两声。   “这是谁?”   那拉认出这人装束穿戴不像是宫中嬷嬷,行止也奇怪得很,便问跟来的红染。   红染随手抓过旁边一个端着水盆飞奔的宫女,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那宫女急着走,只胡乱地说了一句“是令妃娘娘的母亲”,就疾奔而去。   那拉顿时想起来,今天是有人通报过,说是令妃的额娘递牌子来探望令妃,来给她请安。   她没有见就打发走了。   见到这满院子乱跑毫无章法的人,那拉无奈,只得管上一管。   “你们几个,就专门烧水端水,别的就不要做了,你们几个,专门传话,还有你们,准备需要的药材什么的,都不要乱了分寸。”   那拉给每个人分好明确的任务,乱糟糟的院子终于回归了有序。她正欣慰间,忽然瞟到一侧面色不佳,直愣愣站着的乾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应该吩咐人给皇帝搬一张椅子过来才对。   不过,那拉装作没看到。   她心头得意地笑了。   本宫现在即便是穿着花盆底鞋,也能站上两天两夜完全没问题。不过皇上嘛,长期不运动,肚子上痴长了许多赘肉吧?本宫让你多站站,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乾隆起初没察觉,后来两腿站得僵硬了,多次想要开口命令宫女太监搬一把椅子过来,都被那拉巧妙地挡了回去。   令妃折腾着,生了五六个时辰,才终于生下了一个哭声小得不仔细听都听不见的阿哥。   第一次全程守着女人生孩子的乾隆颇觉失望。守了大半日,竟然给朕生下一个养都养不活的小鸡仔,真是伤感情。   乾隆只看了一眼,便拂袖离去。他似乎忘记了,躺在产房之中晕迷过去的女人曾经是他的爱妃。   当然,乾隆当时正不做痕迹地拖着两条僵硬的腿,一步一步往回挪。才不要让皇后看出来呢,皇后身子这么弱,都没有喊腿麻,要是朕喊了,岂不是丢光了朕的脸吗?   这个排行为十四的阿哥,也和他十二哥哥一样,刚一出生,便注定了不会被他们的阿玛所喜欢。   那拉在等待生产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打探清楚了让令妃提前生产的原因。   她听完红染汇报之时,简直完全哭笑不得。   这,能怨谁呢?   “把她扶下去歇着吧。”   那拉还在查,到底谁是害死她的小十三的罪魁祸首,可是,没有太多可靠的手下,不谙争斗的那拉调查起来困难重重,目前毫无进展。   令妃是头号怀疑对象,那拉之所以现在不对付她,是因为还没有确认下来。   “额娘的小十三,你再等等,等额娘修炼有成,可以施展搜魂之法的时候,就是为你报仇之时。”   那拉打算把令妃好好地留住。   “如果她真的有下黑手,本宫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此时,有人来报令妃院子里的最新情况,“启禀主子娘娘,这边都安排妥当了。”   那拉点点头,再次嘱咐了一遍好好照顾令妃,方才慢慢地转身,坐上特意叫来的凤辇,装作很疲劳的样子回寝殿去了。   不就是装贤良吗?本宫也会。   那拉想起乾隆离去之时那明显得不得了的僵硬动作,心情愉悦得犹如万花盛开。   让你龌龊,让你下流,让你花心,让你叫本宫给你搓背!   那拉觉得上次给乾隆的“礼物”还是太过于单薄了,决定再送他一份更加丰厚的大礼。   她在仙府之中发现了一些功效非常的符箓,比如说开灵符,贴上这符的人能够看见宝物的灵气,同时也能看到鬼魂的鬼体;比如说混乱符,被使用这符的人,常常会把男人认成美女,把女人认成壮男……   一张灵符的时效为三天。   那拉给乾隆贴上了一张开灵符。其实她更想给乾隆用上混乱符,不过,那拉怕乾隆上朝之时将朝臣们全部看成大美女,那场景那拉想都不敢想。   被贴上开灵符的乾隆一路慢慢悠悠地往他在承德的寝殿走去,吴书来同样两腿僵硬,慢慢地跟在后头。   他走得实在痛苦不堪,两条腿像是灌注了铅,重的几乎就要生长在石板路上。   他将心比心,觉得平日里能够坐着绝不站着,能够靠着绝不坐直的皇帝陛下一定比他还艰难。   秉承着一颗为主子着想的心,吴书来善意地建议道:“皇上,要不要传御辇?”   乾隆赞许地看了吴书来一眼,正欲点头,不远处有许多脚步声伴随着细碎的说话声传来,吸引了乾隆的注意力。   “哎,麻烦各位了啊,待会儿可得抬稳些,皇后娘娘为了令妃娘娘生产,可是在产房门口守了五六个时辰,连椅子都没有坐一下,现在累得很呢。”宫女A说。   乾隆正好累了,便转身拐了个弯,几步走到一个小亭子里,往其中一个石凳上一坐。   他坐的地方,四面奇石围绕着中间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位置隐蔽,要不是乾隆有承德的布局图,估计也不会发现这么个地方。   “啊?是真的吗?皇后娘娘可真是贤良啊。”宫女B感叹道。   这话听得清楚了一些。   原来众人沿着青砖石板路走来,要围着这包围着亭子的假山转上几乎整整一个完整的大圈,才能走出这片奇石区。   “可是我听说令妃娘娘专门和皇后娘娘作对,给皇后娘娘很多次没脸呢,皇后娘娘都还能这么对待她,真不愧是咱们的一国之母啊,胸怀就是能撑船。”太监A 大声说道。   “能撑船的是肚子……”宫女B小声纠正了一句,接着感叹道,“皇后娘娘可是我见过的,最风华绝代的女子了。”   宫女B说得激动,声音提高了八度不止。   但是她刚说完这一句,曾背过无数遍宫规的宫女B立马意识到这样不妥,连忙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巴,假装她从来没有说过话。   乾隆听得有趣,便觉得两条腿也没有那么硬邦邦的了,他侧了身子继续偷听了起来。   也是这群宫女们运气背,她们说着说着,就扯到皇帝本人身上去了,完全不知道话题的主角就在身边一石之隔的亭子里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我听说令妃娘娘生产的时候,皇上也在产房外呢。皇上可真是宠爱令妃娘娘啊,为了第一个看到小阿哥,竟然都一直站着守在门口呢,也是连椅子也没有坐一坐呢。”这是宫女A。   “哎哎哎,不光如此呢。我听说皇上还吵着要冲进产房里去陪着令妃娘娘生小阿哥呢,要不是有太后娘娘拦住,皇上定冲进去了。”另一个太监B也不甘示弱,蹦出了他了解到的“爆炸消息”。   好些惊呼传来。   乾隆听到这里,脸色发绿。   谁说朕守在产房门口的?朕是不是还要巴住窗户口,踮起脚尖往里看呢?这些该死的贱婢们,竟敢编排主子,实在是可恶至极!   乾隆右手抬起来,便要打出手势吩咐身边的侍卫将这些人抓起来,不过,他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手又放了下去。   “不过皇上啊!”   这是宫女A,“毕竟是真龙天子,是咱们大清最伟大的巴图鲁,站了那么久,都能自己走回寝殿去,这男人就是和女人不一样。”   乾隆默了。要是他现在传御辇过来,是不是要被奴才们编排得像女人了?乾隆生气得很,拳头捏了又捏,终于还是没有派侍卫去把这几个多嘴的奴才给抓起来。   可是朕真的很想坐在御辇上被抬回去啊……揉着酸胀发麻的大腿,乾隆心里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乾隆应不应该使用混乱符呢?   乾隆见鬼事件   “娘娘,您到底怎么想的?”那拉做着凤辇回到寝殿,赵嬷嬷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她是越来越担心自家娘娘了。   以前的娘娘,就是个傻女人,摆不正自己的位子;可现在的娘娘,虽然看起来精明了一些,却是更加离谱了。   她以为老婆子我看不出来吗,说什么身子不好,其实是不想和皇上过下去了吧?这次居然还让皇上站了这么久,她好担心皇上会怪罪下来。   “嬷嬷,你就别管了,本宫自有分寸。”   “嬷嬷怎么能不管?”   赵嬷嬷越想越气苦,拿着手帕子抹起了眼泪来。   “嬷嬷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可是,娘娘你还年轻着呐,小主子还小,要是您这样胡来惹恼了皇上,你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那拉没办法给她解释洞天福地的存在,只得无奈地再一次顾左右而言他,拿出小十二来当挡箭牌。   “嬷嬷,小十二昨日背了半本千字文,肯定累得很,本宫想给他炖点汤补一补,嬷嬷你说。炖点儿什么汤比较好呢?”   赵嬷嬷一辈子就没有谙过厨艺,见她这样子,也只好默默地叹口气,悻悻然离开了。   那拉见她走了,偷偷龇牙笑了笑,舒了一口气。   她才不担心得罪乾隆了呢,她现在可是光棍得很。   以前讨好皇帝,实在是因为他是衣食父母,是她和几个孩子一辈子唯一的依靠。人说手心向上的人在手心向下的人面前,是永远不会有底气的,那拉深以为然。   现在她已经不用再当手心向上,等着别人投食饲养了,她现在有了洞天福地,用不着去依靠别人,尤其是乾隆。   大不了,本宫带了小十二和赵嬷嬷离开好了。那拉无所谓地想。   “小十二,你是更喜欢皇额娘还是更喜欢皇阿玛?”   “儿臣当然更喜欢皇额娘了,儿臣最喜欢皇额娘。”   “那,额娘的小十二,你告诉额娘,你想要天天都和皇额娘在一起吗?”   “想。皇额娘,儿臣能一直在皇额娘这里不回去了吗?”   小十二仰起小脑袋,忽闪忽闪的星星眼中满是对那拉给出的肯定回答的期盼。   “额娘的小十二,不是的。”那拉心头柔软无比,俯身摸着他光光的脑门,眼神微转:   “你要是想天天都见到皇额娘,就见不到你皇阿玛了,你还愿意吗?”   “皇阿玛?”小十二苦恼地皱起小眉头,“皇阿玛是谁呀?儿臣没见过啊……”   “……”   好吧,皇上,你得做得多失败才能让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拉手捂胸口,表示惨不忍睹。   不过,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那,皇上,本宫就只好抱歉了。   “皇阿玛不是谁,你不用管他。你,只需要继续当一个病弱的小孩子就好了呢。”   现在,皇上应该在享用众鬼环伺的大礼了吧?   那拉微微一笑,轻手摘下发髻上一只精致的凤钗,素手轻扬,凤钗滑落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叮当”一声坠落在青色石砖之上。   本宫即便是凤凰,也不用戴你给的钗子。   乾隆迷迷糊糊醒来,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嗯?是谁把这么多的夜明珠放这儿了?”乾隆晕乎乎地想。   其中一颗夜明珠晃了一晃,在乾隆瞪得大大的眼睛的瞪视之中,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他似乎还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嫌弃声,“呸呸,原来皇帝睡觉也要打呼噜,还打得跟猪似的……”   这是个什么东西?   乾隆忽然一个冷战,瞌睡顿时醒了一半。   “哎呀,他醒了呢!”   又一夜明珠晃动了一下,晃晃悠悠望乾隆脸前飘来。   乾隆听得一声细细的惊呼。那声音不男不女,带着股子阴柔和尖利,听得耳朵难受极了。   “哈哈,原来皇帝也是要打瞌睡的哈,”一颗夜明珠在空中转起了圈圈,“老子还以为皇帝都他额娘的不是人呢,原来,皇帝并不是除了上朝理政之外,就是在寝宫临幸妃子的啊,他居然还要睡觉的么?”   “谁,谁在那里?给朕滚出去!”   乾隆有点心惊,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哎呀,不好,他居然看到我们了!快跑啊——”   两颗做贼心虚的夜明珠“嗖”地一声,飞速往角落里面躲去,一晃眼就不见了。   “皇上,皇上,奴婢能进来吗?”   守夜的太监在帘外低声询问,乾隆揉了揉眼睛,发现刚才满屋子飞舞的夜明珠已经不见了。   “朕睡迷糊了?看花眼?”   乾隆擦了一把汗,“进来吧,给朕倒杯茶。”   乾隆松了松里衣的领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鬼天气,在承德都这么热,还让不让人过了?   一口气灌下三杯养生茶,乾隆方觉得好些。   就着守夜太监拿来的夜壶放空了身体里面的水,乾隆咂咂嘴,拉上床帏,倒下去重新酝酿睡意。   翻了几个身,乾隆觉得身周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坐起来看,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再次觉得毛毛的,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满屋子游走还说话的“夜明珠”,乾隆再也躺不下去了。   “来人啊!”   “皇上,有何事吩咐?”   守夜太监小魏子觉得今天皇上睡眠有些不好,以前可是一觉睡到底的,得记下来,明天问问太医,他想。   “你,”乾隆自己动手捞起床帏,伸出右手一根指头,指了指龙床前,“在这儿打个地铺,在这儿守着。”   小魏子抱来了外间自己的被子,铺到地上。他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皇上主子竟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有照着办。   “再过来一点”乾隆说。   小魏子又把被子往龙床移了移。   乾隆方才放心地躺下了。   “呼……呼……”   乾隆刚开始有些睡意,又开始听到周围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乾隆屏气,偷偷的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往床帏外面瞧去。   天啦,他看到了什么!   一颗,两颗,……好几十颗飞舞着的“夜明珠”围着他的龙床,还有细细的声音在说,“快来看啊,皇帝他居然能看见我们啊。”   原来是之前离开的那颗“夜明珠”回去带来了更多的“夜明珠”,大家被活人无视很多年了,遇见一个能够看见他们的,都觉得非常兴奋,顿时都呼朋唤友,招亲唤邻过来围观起来。   “小魏子!”   “皇上?”   “你……?”   乾隆本来想问他,“你难道没看见吗?”   可是,当他看到一堆一堆的“夜明珠”重重叠叠挤在小魏子的头上,小魏子却只是面带疑惑地看着他时,便又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不用问了,还问什么?   乾隆闭上眼,想眼不见为净。可是,总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好巧不巧,十分清楚明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听说皇帝身上有龙气,要是吸取了一点的话,可以增强法力和寿命哦……”   “那我们去吸吸吧。”   群珠疯狂起来,像夏日田野间飞舞的蚂蚱一般,冲向了龙帐。   乾隆敢保证,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圈,将这些可恶的鬼东西给挡住了。夜明珠们纷纷撞到光晕之上,跌落得躺在地铺上面的小魏子满身都是。   乾隆看着毫无知觉的小魏子,只堪堪感叹了一句,“无知真是幸福。”   第二天,乾隆带着两只十分明显的黑眼圈出现在朝会上。   终于走了!这些该死的都是鬼东西终于消失了。   乾隆之后一直没敢睡觉,那些鬼珠子像是吃了疯药一般,前赴后继地往床帐里撞,那层光圈被撞得晃过去晃过来,他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撞开了。   他坐在龙椅上一边强撑着眼皮,一边迷迷糊糊地听大臣奏对,只感觉到自己全身都飘飘然,好像要升空。   好容易熬过早朝的时间,乾隆用力揉了揉酸胀得慌的眼睑,表示今天不去给皇额娘请安了,朕要先补眠。   “皇帝这是怎么了?”太后接到消息,很是诧异。   皇上自诩为孝子,要不是身子非常不爽利,都会坚持去给她请安的。现在这么说,定是病得狠了。   太后钮祜禄氏心里发了慌。她所依仗的,也就是这个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皇帝了,要是皇帝有了个三长两短,孙子可还隔着一层呐。   她忙不迭地打发了几个御医去养心殿,可是乾隆这时候正睡得香,守门的太监犯了难。太后派来的太医,说太后娘娘等着听结果,等不了太久。   得罪太后,死;得罪皇上,还是死。太监悲哀自己的悲惨命运,将太医们让进了乾隆的寝房。   还是太后这边要紧,奴才们也是关心皇上的身体,为了龙体着想,向来皇上不会怪罪……吧?   于是乾隆刚刚在黑甜一梦之中打了个转,就被拉了回来。   太医给乾隆把了把脉象,然后望闻问切了一番,吃惊于乾隆那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和明显松弛下来的眼皮,得出结论是,乾隆精气不足,心火旺盛得厉害。   于是,乾隆傻眼了,而太后怒了。   “这些狐媚子,竟然掏空了皇帝的身子!”   太后坐在松鹤斋里头大发雷霆。   哀家就知道,这些狐媚子没一个好的,都是只顾着自己生儿子,没一个真心顾忌皇帝身子的。   “你们实话给哀家说,皇帝这样,还能有多长寿命?”   钮祜禄氏生完气过后,目光像钉子一般定在那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的太医身上,阴森森地问。   太医冷汗四颗四颗地掉下来,他面临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稍不注意,便只得以身殉职了,他好不甘心啊。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哦?”钮祜禄氏诧异了,这皇后现在来,是有什么事?   “恩——”,她沉吟片刻,厌恶地瞅了瞅瘫软在地上颤抖如筛糠般的太医,挥挥手,“让她进来,不过,先把这东西拖下去。”   那拉带着两个宫女,面带苦涩地走进来,“给皇额娘请安,愿皇额娘福寿安康。”   太后更生气了。   “皇后此来何事?”   “皇额娘,令妃又给皇上添了个小阿哥,媳妇特来给皇额娘报喜呢。”那拉有些嫉妒地说。   报喜?   钮祜禄氏堵心堵得慌,这是报喜?这是报忧吧?   昨天动静这么大,满宫谁人不知道令妃难产生下一个比小猫强不了对少的小阿哥,能不能养得活,完全看天意,你这是报的是哪门子的喜?   “令妃可见是个有福气的,现在也儿女双全了,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她呢。”   那拉装出一副幽怨的样子,暗中推波助澜。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今天终于上餐了……   那拉找替身   那拉略施小计将整个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皇帝憔悴不堪,太后暴怒不止,妃子们各自战战兢兢。   那拉手捧着干果,修炼之余带着已经开始了修仙界厚黑学学习的小十二看戏,点评,除了时不时要“享受”赵嬷嬷爱的念叨之外,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更加令那拉高兴的是,她终于突破了练气第五重,拥有了更加强大的神识,以及收鬼仆的能力。   那拉当即和赵福儿完成了收仆仪式,将一滴精血用法决打入赵福儿的魂格之中,至此,赵福儿便永生永世,都成了她乌拉那拉茉雅琦的仆从,再不能改变,除非她或者赵福儿灰飞烟灭。   小魅为此吃了好久的醋。   这完全就不公平嘛,它想,自己是主人的第一手下,都未能得到主人的精血,凭什么这个小鬼就能轻易地得到呢?   小魅不敢跟那拉抱怨,便更加变本加厉地和赵福儿做起对来,每每趁那拉不在,就用软得像丝绳得枝条将赵福儿缠起来,在空中甩个不停歇。   “你这小妖怪,本姑娘定要告诉皇后娘娘,让她治你的罪!”   身为鬼的赵福儿本不会有恶心的感觉,可是,被奇壮无比的小魅在半空中毫无规律地甩来甩去,她即便是鬼也吃不消。   她刚进洞天福地的时候,在空间灵气滋养下,身子呈透明的人形;打上主仆烙印之后,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然而,经历小魅惨无人道的摧残之后,赵福儿身上的金色全化作了惨白。   “你以为你是谁?记清楚了,本精灵才是主人的第一手下,妄想挑战本精灵的地位,后果,不是你这只小鬼能够承受的。”   小魅挥舞着枝条作群魔乱舞状,企图将赵福儿给永久性打压在它的阴影之下,从此完全听命于它,不敢起任何的篡位的小心思。   “我是谁不用你来说,你这个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处的小妖精,也就能在这里逞能,有本事,你求皇后娘娘放你出去呀!”   赵福儿当然也不是任妖欺压的主,凭什么大家都是奴才,你就想比本姑娘高一头?   她颤颤巍巍地从乱叶飞舞的地上爬起来,坐下,完全无视了小魅又开始跃跃欲试往她身上缠过来的枝条,开始凝神吸收起灵气来。   皇后娘娘说,如果她足够强大,天地之大,哪里都能够去。皇宫这一扇她现在完全无法冲破的门,那时候就会像一个笑话一般的存在。   我要好好修炼,然后去看额娘。   小魅继续折腾了她一阵,但她都不反抗,甚至还开始接着这当口,在半空之中体悟风的属性,练习起了风决。   小魅觉得吃了亏,再不肯卷她上天了。   一鬼一妖倒也开始相安无事起来。   那拉对他们俩的争斗从来都是不置一词,见两个家伙终于消停了下来,那拉奖励了坚韧不屈的赵福儿一颗能够增进魂力的聚神丹,罚小魅变身胡萝卜两个月。   赵福儿欢天喜地地将聚神丹一口吞下,而小魅则暗暗抱怨不公,委委屈屈地缩小身子到了胡萝卜大小。   那拉则出了空间,凝神静坐于榻上开始试验起她那初初能够外放的神识。   一寸,两寸……   一尺,两尺……   那拉先是“看见了”榻上自己盘起来的两只腿,然后,是铺在榻上的竹席垫子,垫子上细密的花纹都毫厘毕现,清楚得仿佛是眼珠子都贴到了席子之上才能看到的清楚明白。   再往外,她看到了红木的柜子,黄花梨的书桌,和悬挂在门框之上,还有些微微飘动的门帘子。   真是太神奇了。   神识继续外放,那拉同时还听到了声音。   说话的,那拉认识,是她这次带来的宫里面的几个中年嬷嬷。   “小草这个丫头真是个养不熟的,明明是本嬷嬷教的她规矩,竟然还偏偏听陆氏那个贱人的话,真是个叛徒!”   “哎呀我说张姐姐,你就别生气啦,人家愿意去捡高枝来攀,哪里是你我这种人能够阻止得了的?”   劝话的人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话语里满是隐晦的激将,撺掇着这个张嬷嬷的怒气。   那拉听得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奴才之间的派系斗争啊。   以往,赵嬷嬷总对她说,才好管理和掌控好手下的奴才,首先就是要摸清奴才们之间的派系关系。   可是,那拉一直都摸不到门路。你想啊,奴才们之间,即便是不合到见面就想打架,在她这个主子面前,也会小心遮掩着,不会表露出来的。   神识这东西可真是好个好物啊。那拉欣喜不已。   有了这防不胜防的神识,以后,本宫就再也不怕自己宫中有钉子了。   神识继续外放,那拉“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跑进来。   哟,这不是守门负责通报的小全子吗?   只“见”小全子匆匆跑到内殿门口,停了下来。   内殿有人轮流守着打帘子,小全子便向打帘子的宫女做了个揖,口中说道,“姑娘,皇上御驾快要来了,请通报娘娘,准备接驾。”   什么?   那拉猛地收回神识,睁开双眼。   这皇帝又来这里干嘛?   那拉气愤得想去挠墙。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那拉真的想全部时间都用在修炼上面。现在才练气第五层,就能拥有如此神奇有用的神识,等层级高了,岂不是会有更加强大的法术?   那拉对此抱着万分的渴望和热情。   可是,白日里,人多眼杂,那拉要修炼,都得对身边的贴身宫女下混淆符,弄出一个皇后娘娘在忙着绣花之类的假象。   可是那拉不可能总是对身边的贴身宫女用混淆符,混淆符用多了,会让人变得迟钝和笨拙,那拉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还是不忍心太过于伤害这些忠心于她的无辜宫女。   那拉只有在晚上能够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白日里总得时不时出现一下,免得被奴才们发现异常。   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那拉知道人们对这种事情只有一种反应,那便是销毁。   况且,身为一国皇后这个身份,如果 被乾隆知道了,她能够得到的,也就是一个突发疾病,暴毙而亡的结果了。   “主子娘娘,皇上御驾马上要到了,您要去迎接吗?”   不怪宫女会这么问,实在是她们娘娘最近总是头昏体虚,不能行走,皇上来十次,有八次娘娘是待在寝房之内的。   “本宫头昏,还是不去了,请皇上恕罪。”   那拉“虚弱”地说。   迎接个屁啊!还要本宫去迎接他,本宫没给他一个火符就算好的了。   那拉火冒三丈高,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不行,得想个办法。   那拉觉得她有点自作孽的感觉。   要不是她心血来潮给乾隆用了一个开灵符,乾隆也不会因为看见鬼而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因为睡不着觉困得不行,也不会大白天的就在她寝殿之中睡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在她寝殿之中睡过去且一觉香甜,乾隆也不会至此之后天天往她这里跑了。   本宫这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哟?   那拉想要仰天长叹。   开灵符在乾隆驻扎在她这里的当天,那拉就给他解掉了。可是,胆小如鼠的乾隆始终不愿意回到他的寝殿去睡觉,至此之后就赖在这里不走了,还非得要和她同睡一张床。   要是没有混淆符……要是没有混淆符,让乾隆以为他在和那拉滚床单,那拉估计她现在已经完成了弑君这一无比光辉的工作,不得不带着小十二和赵嬷嬷躲在洞天福地之中不敢出现了。   “混蛋!”   要是有个替身该多好啊!   那拉无奈地撕开一张混淆符,看着乾隆迈着四方步,眼带色相地走进来,被混淆符弄出来的“那拉”给热情接待了去。   再也看不下去乾隆和他潜意识中臆想出来的“那拉”肉麻无比的对话和有碍观瞻的动作,那拉闪身进到洞天福地,呼吸着满是灵气的空气,才感觉好些。   真想一辈子不要出去。   “主人——”   “皇后娘娘吉祥。”   自诩为主人第一得力干将的小魅和渴求快些强大好回家看额娘的赵福儿感觉到那拉回了洞天福地,都争相给那拉行礼问候了起来。   那拉毫无兴致地看着他们,无力地挥挥手,“你们自行修炼去吧,本宫自己待会儿。”   赶走了热情过分的一妖一鬼,那拉双手托腮,蹲身坐在满是落叶铺满的地上。   有没有替身之法呢?   那拉在识海里翻找起来。   咦……   还真的被那拉给找到了一个,傀儡替身之法。   那拉欣喜不已,立马开始琢磨起来。   良久,那拉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上天并没有抛弃本宫,那拉想着,心念发出,“赵福儿,你过来。”   赵福儿正在远远的灵田旁边打坐,自从发现小魅不喜欢灵田这个地方,赵福儿就开始在这里扎根了。   神念感觉到那拉的召唤,她赶紧站起身来,运用才刚学会的鬼行之术,往那拉所在之地飘去。   “皇后娘娘,您召唤奴婢有何吩咐?   “本宫要你,代本宫做这个皇后。”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欠的一更,今天补上,第二更在12点左右~   被诅咒的皇帝   赵福儿操纵着手脚,艰难地踩着花盆底走来走去。   小魅在一旁冷言讽刺,说赵福儿这笨笨呆呆的样子,像人类世界里的鸭子,丑得不行。   它嫉妒不已啊。   主人真的是太偏心了,拆用它的枝条当原料,却让这家伙去风光。   主人啊,你什么时候才给小魅一个任务呢?   在小魅心里,任务=奖励。   没有任务,就没有奖励,没有奖励,就不能快速进阶到化形,就不能长久地压制那些愚蠢的家伙,之后,主人就更加不会重视它了。   小魅很焦急。   赵福儿附身于一段雕琢成那拉摸样的魂木之上。   这魂木便是小魅身上截取下来的,本身颜色漆黑漆黑的,那拉在上面贴上了打磨光滑、看起来和人肌肤颜色和质感都相近的猪皮,乍一看,还真和真人一模一样。   赵福儿牌那拉木偶行动要靠魂力控制雕制成四肢的魂木段,魂力不足的她本来练习得很艰难,稍稍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恢复魂力。   但是,她听到小魅那满含嫉妒的嘀咕之后,便是再艰难她也觉得开心起来。   调动魂力挪动左脚,好了,左脚抬起来了,魂力到右臂,好了,右臂也挥起来了……哎呀,高了一点,收回点魂力,好了……   右脚再来……左手再来……   赵福儿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练习着,那拉每日都进来验收无数遍成果,为了加快这进程,期间还给赵福儿喂食了好些聚神丹,以便恢复和增强魂力。   终于,在那拉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挥刀斩杀乾隆于凤床之上的时候,赵福儿终于勉勉强强可以将步子走得连贯了。   那拉等不到她能走得快、平、稳,只得降低标准,吩咐赵福儿道,“你穿上本宫的衣服,白天,就在本宫床上躺着装病。嗯,晚上么,等本宫将皇帝赶走,你再回来接着练习走路。”   于是,赵福儿牌那拉木偶光荣地上岗就业了。   第一天早上,赵福儿牌那拉木偶当着红染的面,从凤床上做起,然后又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啊……”   “娘娘您怎么了?”   赵福儿运用魂力,眨巴了下眼睛,操着沙哑的声音,说是大热天上火,头昏昏,全身无力,需要卧床休养。   太医来了,那拉适时出现,丢出一个混淆符,太医皱着一个苦瓜脸离开了。   这混淆符真是好用啊,本宫以前装病怎么就没有用上呢?那拉顿足捶胸。   “所以主人啊,小魅还是有用的是吧?”   小魅还是萝卜状大小,它的罚期还没到头。它挥舞着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细小枝条,讨好地问。   “是,是,本宫的小魅是很有用的。”   那拉从仙府之中挪移过来一瓶丹药,打开,拈出一枚,抛向小魅,说,“诺,这一粒丹药,赏给你了。”   丹药飞在空中,小魅弹跳起来,用它所有的细枝张开一个网,准确地接住了这粒丹药,赶紧缠成一个小球。   那拉被它的样子逗笑了。   这家伙,非得弄成个守财奴的样子出来吗?   “那你说说,本宫怎么才能将这该死的皇帝赶出去呢?”   那拉伸手勾住小魅细细的“脖子”,调笑着问。   “额……”小魅高兴极了,这可是主人第一次主动向它发布任务呢,可得好好想,给主人一个好印象才行。   “他要留在这里,是因为没有其他的东西更加吸引他吧。”小魅大胆推测。   那拉见它还能分析得挺有道理,倒是第一次对这个总是谄媚讨好的小妖精刮目相看起来。   “接着说。”那拉鼓励它。   “恩,如果,我们给他制造些能够吸引他的东西出来,也许,他自己就走了呢。”   “能够吸引他的?”那拉垂眸思索,“美人么?”   “美人倒是有许多,美人也可能非常愿意,可是,他现在都是能看不能吃……哎呀!   ”   那拉猛地站起来,一拍额头,“本宫怎么这么笨,给他解开不就得了?”   “主人?”   小萝卜头小魅蹦跳着,抱着那颗裹成圆球的丹药期待地呼唤着那拉。   那拉低头,手一翻,小萝卜头被吸到了手掌之上,那拉对它笑笑,“你很好,本宫会记住的。”   “呵呵,能帮到主人您的忙,是小魅的荣幸啊哈哈……”   小魅傻呆呆地说,摇头摆尾的样子好不可爱。   乾隆和混淆符中的“那拉”滚了大半夜的床单,第二日精神抖擞地去上朝,最近虽说只能和皇后夫妻郭伦,但是皇后最近变得很有风情,朕心甚慰啊。   志得意满的乾隆很快就被通知,皇后倒下了,再不能够给他侍寝了。   乾隆顿时就恹下去了,但是他没多久又振奋了起来,不,不是他,是小乾隆。   无他,那拉为了尽早让乾隆被其他美人“吸引”过去,在解穴的时候,又补上了几下。乾隆现在是虚火旺盛得不行,长久未能在皇后寝宫之外的地方站立的小乾隆,竟然在远远见到一个满脸菊花的老嬷嬷的时候,挺得比哪一次都直。   乾隆胸口一口恶血想要喷出来。   “快,快走!给朕加快!”   乾隆始终无法顺应小乾隆的意愿去扑到那个菊花嬷嬷,只得赶紧催促御驾离开。   “吴书来,不拘哪个妃嫔,你快去宣召一个,送到烟波致爽殿来。”   乾隆流着汗,压抑着小乾隆十分费力地说。   皇帝终于恢复了每日翻绿头牌,不再专宠皇后,后宫诸多妃嫔瞬时都打了鸡血一般,每日花枝招展地顶着炎炎烈日,在离烟波致爽殿最近的花园内流连忘返,当然,这一招也颇为有效,每日,总有幸运的妃嫔被乾隆偶遇,随即被狼性大发的乾隆给就地正法。   当然,每日晚上的绿头牌,也是日日不曾空缺的。   对于这样的情形,乾隆很满意,妃嫔们很满意,那拉也很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在松鹤斋的天后钮祜禄氏了。   她可还没有忘记太医所说的皇帝精气不足的结论。   这本来就精气不足了,再这么胡天海地下去,皇帝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皇帝啊,你最近身子如何?”   天后坐不住了,将乾隆叫到松鹤斋,隐晦地问道。   “朕身子很好啊,龙精虎猛,打死一头猛虎都没有问题。”   乾隆很自信,他觉得皇额娘真是太过于担心了。   “真的如此?”钮祜禄氏纠结得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皇帝,可不兴讳疾忌医啊!”   “讳疾忌医?”乾隆诧异了,“朕有什么病?”   “你……你……唉!”   太后沉重地摆了摆珠翠满戴的脑袋,狠心道,“皇帝你已经气血亏损得厉害了,太医说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没几年好活了。”   “什么!”   乾隆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说?哪一个混蛋太医说的?”   他气极,身为男人,最不可以被人藐视的地方,竟然被造了谣言出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个太医哀家已经解决掉了,皇帝,你可不兴再胡闹了啊。”   钮祜禄氏带满华丽指套的手紧紧地抓住乾隆的胳膊,乾隆只觉得疼痛万分,指套好似掐进了肉里。   “皇额娘,皇额娘,您放手,朕胳膊疼。”   钮祜禄氏微微垂头一看,夏日里穿得薄,她的指套已经划破了乾隆的皮肉,在胳膊上留下几条显眼的血痕。   “哎呀,皇帝,皇额娘不是故意的,来人啊,快传太医来。”   太后不失时机地喊道,粘着鲜血的手不忘紧紧拽住乾隆的衣摆,生怕他跑掉了。   包扎完毕“伤口”,乾隆在钮祜禄氏的明示暗示之下,不情不愿地将胳膊递给了太医,让太医检查其“内部情况”。   太医心有些不妙。   上次被太后传来给皇帝诊脉的小陆因为调戏宫妃,被乱杖打死了,谁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猫腻呢?   一诊脉,果然,皇上这不是肾亏之相么?还亏得很厉害。   这个太医撸撸胡子,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小陆肯定是说了实话,被灭了口。现在他想要保命,既不能全盘否认,也不能说得太严重,恩,有了。   这个太医心理素质很好,在两大巨头如有实质的眼神压迫之下,他还能够面色肃然,丝毫冷汗不显,诊脉的手居然也平稳得一如既往。   “皇上这是有些亏损了,不过,倒也不严重,好好地歇一阵,调理调理,就没问题了。”   “你此话当真?”太后怀疑地说。她不知道该对这个结果满意还是不满意。   太医说了真话,那么她该满意于皇帝还有得治,却不满意于自己在皇帝面前失了面子;若是太医说了谎话,那么她面子得以保全,但是皇帝……   “奴才若是有半句需要,天打雷劈……”   太医赶紧跪下,立下一个恶毒的誓言。   佛祖啊,萨满啊,请天打雷劈别人吧,最好把这两个人劈死。他在心里狠狠地诅咒着,这样,本官就不会有任何责任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补全~   代号“荼蘼”计划   乾隆“被迫”修身养性了起来。   因为钮祜禄氏给后宫所有性别为女的生物,都下达了一个禁令:若是有谁在皇帝“静养”期间,勾搭皇帝,造成任何程度的侍寝事件发生,那么,她将永久地被留在承德,永远别再想回到皇城去了。   这禁令一下,游荡在承德各处风景优美之地的百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凋零了。   一众女人都躲在各自的屋子里面,整日也不涂脂,也不抹粉,更加不穿色彩艳丽的衣服。   更有甚者,每日边幅也不修,发髻还乱挽,生生将自己往邋遢的风格逼去。   她们战战兢兢,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欲求不满的皇帝给逮住,被迫触犯禁令从而撞上太后的火山口。   承德作为消暑之地,再好不过。   可是,如果作为失宠的宫妃,被一辈子被拘在这里,那待遇定然是天差地别的。   别说现在享有的份例里头这些奢华的东西了,就是能不能吃上饱饭,都有可能会成为问题。   深宫,就是一座围城,外面的女人想进来,总觉得这里遍地幸福,随手可以捡。   进来了的女人,却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女人这一辈子,被迫为了名节这种东西,真的付出太多太多。   天地一家春的“有凤来仪”,宫女们都守在屋外,娘娘又病了。   而实际上,披着那拉面貌的赵福儿听得这些消息,忙不迭地向那拉发出报警信号,被那拉收到了洞天福地之中。   等那拉听完赵福儿的汇报,她无语了很久。   本宫的百花开计划,竟然这么莫名其妙地就破产了?   那拉扭头,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胸口有些郁气。   “去他额娘的你个钮祜禄氏,你就是专门要给本宫作对么?”   那拉想起新仇旧恨,对太后更加讨厌了。   愤愤不平之中,她口念咒语,手一挥,面前一丈高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火球。正是她这几日在修行的五行之术。   火球熊熊坠地,“轰”第一声,地上厚如毛毯的树叶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高达数丈,如一条巨龙,映照着这洞天福地都变得有些红艳起来。   “哎呀,主人,快烧到小魅啦——”   小魅哇啦哇啦地惊呼起来。   它惊慌失措地拔出根,“蹭蹭”地,就往那拉身后躲。   主人好坏啊,放火都不提前打个招呼,这样小魅也可以躲起来嘛……   赵福儿也拖着她那裹着华贵凤袍的木头身子,笨拙地往那拉身边挪去。   木头身子可不经烧啊。   赵福儿坚决不承认,她挺喜欢这个魂木做的木头身子。   没想到,那讨厌的妖精还有点用处。只要一回想起讨厌魅知道皇后娘娘要无偿割取它身上桠枝时,讨厌魅那委屈的声音,赵福儿就想飘到空中狠狠地翻他几个跟头。   如果这木头身子烧掉了,根据这妖精吝啬到极点的品性,定然是不愿意再次无偿提供给她这么好的木头来做身子的。   皇后娘娘不给它奖赏,它是不敢违抗,却可以来找她的麻烦。   “化雨!”   那拉五指掐诀,霎时间,一片乌云在顶头浮现,“哗啦啦”,瓢泼一般的大雨倾泻而下,只听得“噗兹噗兹”的声响和一阵一阵的黑烟,火焰被灭了个干净。   “哇,主人好厉害——”   因为身材高大,充当临时遮雨伞的小魅不无感叹地惊呼道。   主人才开始练习仙诀没多久,就能将分寸把握如此之好,进展真是神速啊。跟着这样一个有慧根的主人,小魅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坦荡。   那拉挥手弹开因为小魅谄媚哈腰而抖落飞到她脸上的些许水滴,阴险地说,“那么,收拾场地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啊,小魅一定完成……啊?”   小魅刚刚才高兴又有任务了,可是看到那漫地狼藉,却傻眼了。   当然,它还没有眼,它只是枝桠倒垂,耸拉了一地罢了。   围观的赵福儿偷偷笑了,每次见到讨厌妖倒霉,她都很开心。   那拉发作了一番,心情好多了。赵福儿见她不在皱着眉,便大胆建议,“皇后娘娘,咱们不捉弄太后一番么?”   太后可是害死她的最直接凶手,赵福儿永远忘不了这个仇。   “本宫当然要惩治她,当初如果不是她,本宫的小十三说不定就不会离开。”   那拉可不会忘记,是谁在小十三病重的时候,还只顾自己享乐强留她日日请安,也不会忘记,是谁在亲孙子病重之时,躲得远远的,根本就不来瞅一眼,更加不会忘记,是谁让她背上了一身的债务,从而无从他顾,疏忽了对小十三的照看。   太后么?也不过就是个没有扶正的妾而已。   那拉没见过先帝爷的元皇后,但是却能从额娘和族中的长辈女眷言谈之中,感觉到种种诸如崇拜,钦佩,敬仰……之类的感情。   听说,先帝爷是非常敬重和喜爱他的元皇后的。如果不是大阿哥殇了,那现在的母后皇太后,也不过是一个生育了一个普通皇子的太妃罢了,穷显摆什么?   “本宫要从长计议……如此这般……”   听得计划的一鬼一妖都惊呆了,真有才啊,真不愧是主人/皇后娘娘,这都能想到。   洞天福地之中,一个邪恶的计划出了炉,代号为“荼蘼”。这个计划之后,许许多多的人,一生都被改变了。   天气还很热,乾隆带着自己的老娘和一众妃嫔,皇子公主,仍然窝在承德避暑。遥远的四九城里,在一个不起眼的天桥之下,多了一个贩卖膏药的小摊。   摆摊的,是一个行动迟缓的中年男子。发色枯黄,面容苍白。他木木地坐在地摊之前,面无表情。   “嘿,老哥,你卖的什么呐?”   旁边挨着他同样摆摊的商贩生意不太好,百无聊赖便想跟他摆几句。   男子缓缓地转过头来,动作很慢很慢。   小贩敢肯定,他感觉到了阵阵阴森的气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很难受。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面对着家里那把生了锈的火钳。那把火钳夹上了柴火就打不开,总是要让他使劲在地上摔几下。   而现在,面对这个人,他又有了这样的冲动,手不自觉地想要抬起来。   小贩赶紧摇摇头,“幻觉了吧,这可是个人,可不是咱家的火钳,摔不得。”   中年男子这时才终于转过了脑袋。   只见他动了动嘴唇,一个沙哑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老夫卖的,是能治女子百病,让女子回复青春的灵丹妙药。”   “哎哟您呐,可别这样,”小贩看了看他那草席子之上黑乎乎的瓶瓶罐罐,以为遇到了疯子,便果断弯腰拉起铺在地上放货物的草席子一角,“刺啦刺啦”拖离了他一丈远,“你那还是灵丹妙药?那我这就是仙丹。”   中年男子慢慢扭回脑袋,并不计较小贩的失礼,而是重新闭上眼,像一尊菩萨般,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怪人!”小贩暗暗嘀咕了一句,低头忙起自己的生意来。   “丝瓜瓤,绣手绢,胭脂盒……应有尽有,物美价廉啦……哎哟,这位大婶,来一盒胭脂?”   “大哥,你这东西怎么卖啊?”   忙着招揽客人的小贩没注意到,中年男人的摊子面前蹲了一个面带愁色的小伙子,手抓起一个小瓶,犹疑不定。   “你是我的第一个主顾,我送给你。”   中年男人慢慢地说。   乾隆在承德度过了最为炎热的夏天,拖家带口地回到了紫禁城。   那拉靠在储秀宫的奢华的凤榻之上,津津有味地用神识“看”着紫禁城中上演的种种好戏。   她看到储秀宫的一个粗使小宫女神情紧张地从一个嬷嬷手里接过一个银钗子,一个太监躲躲闪闪地出了宫门。   那拉神识分为两股,追踪那个嬷嬷和太监而去。   那拉最后“见”到这个嬷嬷进了景仁宫,偷偷摸摸地找到一个宫女,然后被带到了一个孕妇面前。   原来是怀着孕的忻嫔。   哟,原来,这个粗使宫女原来竟然是景仁宫的首尾吗?   那拉真是大开眼界。   忻嫔戴佳氏,你才不过是怀孕而已,还没有生出皇子呢,就想要取本宫而代之了么?那,小十三是不是有你的份呢?   那拉疑心顿起。   另一股神识,那拉监察出来,这个太监是延禧宫的钉子。   那拉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令妃没有收买钉子在储秀宫,她反而会觉得奇怪了。   那拉不在洞天福地修炼的时候,都神识全开监测着整个内廷,现在她的神识还不能扩展到整个紫禁城,否则她连外朝也想看看。   从来没有见过上朝是什么样子呢,听说大朝会上官员们都山呼万岁的,官职低的遇到下雨,便只能站在露天淋雨。   她一直有个疑惑,从来没有人给她解答过。   她想,这官帽是不是为了给那些不得不淋雨的官员特意防雨用的,要不怎么官帽都是尖顶做成斗笠形状的呐?   经过她的监察,那拉总共抓出主动钉子五人,分别是延禧宫,慈宁宫,翊坤宫和养心殿的。被动钉子13人,基本各宫都有,俱是被迫或者被携恩求报的,还有诸多无意识钉子。   那拉再次感慨这宫之深,深比海域。   随意查探了一下赵福儿的位置,那拉神识忽然监测到,一个中年的嬷嬷从一个妇人手中接过一个眼熟的瓶子,然后笑逐颜开,紧紧将其捏在手中。   “恩?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么?”那拉惊喜。   呵呵,好戏,就要拉开帷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晚,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牛牛子今天写了一首诗哦,还有以前的一首,都发上来了,欢迎围观嘿嘿……请记住一点,牛牛是邪恶的化身……   百灵膏   “话说这膏药啊,能治女子百病,返老还童。”   乌嬷嬷接过嫂子给她带的百妙膏,听说用了之后能变得年轻,诧异得很。   “嫂子,这膏药真的有那么灵验?”   “那当然啦,嫂子还会骗你不成?”   她嫂子把包袱牢牢地塞在她怀里,凑近她耳朵,神秘地说,“你可别不信,这膏药啊,你哥可是清楚得很呐,那就是神药啊。”   见嫂子一副崇拜不已的样子,乌嬷嬷赶紧竖着耳朵,凝神细听起来。   “那一天,你哥……谁知道,那白得了一瓶子膏药的穷小子还真是幸运。他把这药立马给他重病垂危的娘用上了,她娘第二天就生龙活虎起来,还竟然越长越年轻了。”   “真的越长越年轻?”乌嬷嬷眼珠子瞪大了。   “可不是嘛,大家可是都见到的,不但脸上皱纹没有了,连年轻时的麻子点都消失了,五十岁的人了,比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还好看,这不,菜市口比她整整小了二十岁的牛屠夫给看上了,竟然还二十两银子将自己聘给了出去,半年之后,就给牛屠夫生了一对儿子。”   “半……半年……五十岁生儿子?”乌嬷嬷吃惊得结巴了起来,面带嫌弃之色“那……她儿子也不反对?”   “她儿子反对个啥呀?用这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她儿子可是翻修了土屋,还娶上了一个媳妇呢。”   “她……”乌嬷嬷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这件事情,真是……   太强大了。   “现在啊,四九城里头,因为这事,药膏都抢疯了。若不是你哥挨着那大夫摆摊,有些交情,还不一定能买到呢。要知道,现在这膏药可是贵死了,一两银子才一小瓶呐。”   “这么贵?”   乌嬷嬷心头滴血,不舍地将药膏推回给嫂子,“那,那嫂子,这药膏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卖了吧,给侄儿们多攒几个娶媳妇的钱。”   她嫂子摇摇头,“青儿啊,这么些年,你帮了家里头老多忙了,若不是你把宫里得的银钱送出来,你哥哥哪里来的本钱做生意?嫂子还有小侄子们恐怕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够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啊,她嫂子感叹着,拉了乌嬷嬷的双手,仔仔细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道,“你呀,虽说是在慈宁宫当差,不讲究颜色好,可你也不能不保养自己啊。你看看,也不过才四十岁的年纪,比你嫂子我都显老,我可比你大着十来岁呢。”   “嫂子……”   “这药膏,你一定要用,你哥可是说了,下次,还给你带,啊——”   那拉收回神识,眼睛有些湿润。   她揉揉额角,有些拿不定主意,真的要将这么一个关心家人的女子作为牺牲品吗?   月明星稀,秋日凉风吹拂过宫墙,上有青苔微微附和着舞蹈。   那拉给所有人下了个安眠咒,身披单薄绸衫,静静独坐于庭,似是在等着什么。   一个透明的身影飘过来,低附在地上,“主人,宫城里头所有的鬼我都找来了,请主人示下。”   原来是百奎,这是她在回到紫禁城之后,新收下的鬼仆。   那拉现在已经体会到了鬼仆的确好用。   因为魂印的关系,它们不像宫里的奴才那样,不够绝对忠诚。只要是她吩咐的事情,绝对没有阴奉阳违的。   百奎原来的名字已经不可考,她说,她是唐太宗时期的一个宫娥,因为不小心弄坏了杨贵妃的一个装荔枝的碟子,便被唐太宗下令处死。她当时怨极成鬼,在世间徘徊了近千年。   此时,她的怨恨已消,却不知道何去何从,直到她遇到那拉。   “嗯,待本宫看看。”   那拉站起身来,跨步出了后殿,便看到黑压压一院子的鬼魂重重叠得地堆挤着,声音嘈杂。   “大能来了,快跪下。”众鬼惊呼。   这些鬼魂们大多都法力平平,它们听说有大能能够教他们法术,让他们不再惧怕阳气,还可以走出紫禁城,都疯狂了起来,下定决心要抱住这条大腿。   “哎呀老天!怎么是皇后娘娘?”德子忍不住惊呼出声,然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德子哥?”强子不解地问。   “你忘了?我去偷看过皇后娘娘洗澡的……她既然是大能,肯定知道我当初……强子,我想我要死了……你以后一个人可要好好的,别被其他鬼给欺负了啊……”   “德子哥,你别离开强子,呜呜呜……”   鬼群之中,德子和强子瑟瑟发抖,努力将自己的鬼影缩得小小的,生怕被皇后娘娘想起当初它们干的蠢事。   见众鬼都安静下来,也毕恭毕敬的,那拉有些满意。   “你们都是可怜之人,本宫也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听从本宫的差遣呢?”   “皇后娘娘,只要您能够让我们摆脱现在这样的状态,便让奴婢们做牛做马,奴婢们也愿意啊。”   众鬼纷纷磕头,发誓,生怕皇后娘娘不要它们,让这个大好的机会从身边溜走。   “那好,本宫就都收下你们了。”   那拉大袖一挥,掷地如有声。   “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机灵的鬼,把平日间听到的对皇帝的祝词给搬了过来,企图博得那拉欢心,哪知那拉却并不喜欢。   “万岁这种话就不要说了,本宫要的,是长生。”   那拉仰望星空,纤指指天,双目中神采飞扬。   “九天之上有仙神,本宫可是想上去拜见拜见呢,你们想去吗?”   “想去!”众鬼心魂荡漾,振臂欢呼起来。   而那幽黑天幕之上,星光闪烁,仿佛在等着印证那一刻。   小鬼军团正式组建成功,组员多达五百零三十三。那拉将其分成了好几个组,各设一名统领,再由百奎统管着它们。   小鬼军团的确是神出鬼没,有了它之后,那拉再不用花费时间分神识去梳理各人关系了,活计都交给手下去做,她只要等着结果就好。   那拉有了更多的时间修炼,她此时已经修炼到了练气第七层,身姿轻盈起来,行走间都有种轻灵之感。   有手下驱使的感觉真是不错,尝到了甜头的那拉心思一转,又命小魅将被它使计谋囚禁的三百多个小妖精们给放了出来,组建了一个妖精军团。   “小魅,以后你是它们的统领,可不兴再这样欺压它们了啊。”   那拉不得不叮嘱了小魅一句。这家伙醋性大得很,她有点担心起内讧。   “可是,主人,你要把小魅放在第一位哦,小魅是最能干的空间精灵,它们都比不上我的……”   那拉看着小魅那刻意装的幼稚的样子,微微低垂了眸子。   小魅这是在模仿十三吧。   那拉嘴上说不愿意见到有谁做小十三的替代品,可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着有个人可以让她寄托一下哀思。   “是,是,小魅是主人最喜欢的空间精灵,小魅是最聪明的。”   小魅,本宫这次就不处罚你了。   两天之后,赵福儿传来消息,百妙膏已经销售了几万瓶,现在四九城的大家,都争着抢着想要买断她手里的货,最好连配方一起买下来,她已经发现有多路人马在调查她的来路了。   “嗯……明天在卖掉一批,就撤回来吧,物以稀为贵。”   “那,皇后娘娘,奴婢能回家看看吗?”赵福儿小心翼翼地在传念中请求着。   “回家?”   那拉诧异了。那拉本以为她一早就回去看过了呢,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忠心的人,愣是先把她交待的事情办完了,还要等着她批准。   那拉很感动,不由得为她多想了些。   “你打算怎么回去?还是先换个身子吧,中年男子的身份不太好见你额娘。”   给赵福儿组装出一个□岁小丫鬟的身子,隐身出宫拿到赵福儿暂居的地方,给她换上。   那拉换上一套男装,缓缓往大街上走去。既然出来了,就逛逛吧。   那拉记忆里头的逛街市,有且只有一次。   那时候她还很小很小,被奶娘抱着在元宵节看过一次灯会。那时候她只看到了彩灯闪烁,灯火辉映里人头攒动,基本看不清街市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在白日里在街上溜达过,此时看到什么都新鲜,连酒肆窗口旁边迎风招展的酒幌子都那么的有意思。   那拉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买了许多东西。   她去逛了杂货铺,被热情的店主招呼着问到买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只是进来看看,便随手买了一把剪刀。   逛到文具店,摸了几把文房四宝之后,买了一叠纸,到了粮店,被伙计招呼抗走了一袋子面粉。   还有绸缎店,还有当铺,还有首饰店。   那拉额头沁出点点汗珠,逛街真累啊。   若不是那拉在无人处将东西送到洞天福地之中,估计她现在得累死在大街之上了。   前面是一家茶肆,那拉提步进去,在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来。   茶博士上了茶,那拉微抿了一口,有些粗糙。   “嘿,兄台,你这儿能拼个桌么?”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不待她点头,便径直坐了下来。“茶博士,来一碗白开水——”   “咳咳……”那拉猛地被呛了一下。   她抬头一看,这人穿着一身青色衣衫,手拿拂尘,头发高高地梳成一个道士髻,见她抬头,露出一口白牙。   原来是个年轻道士。   那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道士。原来只听说道士不用剃头,到底没有见过,此时见到,不免有些好奇。   那拉将之和乾隆一相对比,顿时觉得这发型的确比金钱鼠尾好看得多。   那拉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便保持缄默,神识散出少许,感知茶馆中众人谈论的话题,听得兴趣盎然。   “你们是不知道,”一个大嗓门响起来,那拉不由得被引过去了注意力。   “那牛屠夫三十好几,娶了个据说好生养的婆娘,二十年愣是生不出小孩,堪堪病死了。哪知这次贪图美色,娶了张家那老太,居然得了俩大胖小子,可高兴坏了。”   “?”这是在说百灵膏?   “唉,据说这百灵膏原来是白送给张家小子的,那小子可真是走运,现在要卖五两银子一瓶了啊,真是会宰人呐!”   一个瘦瘦的中年汉子不无感叹地说。   “是呀,家里那败家娘儿们还硬逼着让去给她买,说什么不买就要会娘家去,我的天啦,买了老子可就连喝茶的钱都没有了。”说话者苦着脸,一副受虐待的样子。   那拉听得好笑,不由得伸手捂了嘴偷偷地笑。   对面的道士喝了一口白开水,眼底飞快闪过一道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考虑,要不要加个男主呢……   龙根之危   乾隆殷勤地端过宫女托盘里头的茶杯,小幅度地挥挥手,四周服侍太后的之人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他面带笑容,快行几步,将茶盏给太后钮祜禄氏递到面前,拖着调子,双手高举,做出一副恭敬样。   “皇额娘,请用茶——”   太后瘪瘪嘴,接过茶杯,意思意思地小抿了一口,叹口气,重重放下。   “皇帝——,你这是有何事要求哀家啊?”她沉声问道。   “皇额娘,嘿嘿,这个,”乾隆讪笑一下,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您看,朕静养了两个月,是否可以招幸嫔妃了呢?”乾隆讨好地看着她。   太后皱紧眉头,想起太医的话,心烦意乱,便开始呵斥起来。   “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呢,啊?”   她胸口急促地起伏,恨不能将乾隆揪住耳朵狠狠地磋磨一下。   “你整日里就知道在女色上头打转,怎么一点也不像你皇阿玛!他是多么的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啊,你怎么就,就跟个□似的呢?”   乾隆闻言不高兴了。   朕哪点比不得皇阿玛了?朕是个仁君,才不像皇阿玛那样严苛残酷呢。   “皇额娘,”他站直身子,单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朕休养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您那道禁令,也该撤了吧。况且,”乾隆鼻孔里哼了哼,“您不是还曾抱怨皇阿玛独宠皇后、不近女色吗?怎么到了儿子身上,倒是嫌弃儿子广播雨露了?”   “你……你……你这个混账!”   太后听得这话,眼前就是一黑。   “皇帝,你可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戳你额娘的脊梁骨呢?   “朕知道得很清楚,朕不是皇后的儿子,所以皇额娘您就不用再特地提醒朕了。话说回来,皇额娘您能当上太后,还是借了儿子的光呢,您可别主次颠倒了。朕是皇帝,朕要去招妃嫔侍寝,您还是少管一点的好。”   乾隆颇不要脸面地说完这番话,气哼哼地扭着脖子透过慈宁宫大门看天上飘过的云。   他今天下定了决心,无论说什么,也要废掉这个禁令!   要不然,这日子可没发过了。   出了吴书来和乾隆专用的御医,没有人知道乾隆的两腿之间,整天都是一柱擎天。这衣服质地再细密,整天被摩擦着,真他额娘的疼。   昨日里还被摩擦得出了好些血呢。乾隆害怕再这样下去,他那宝贝的龙根会彻底被废掉。   太后听了这话,却是仿佛受到了深深的打击。她不敢相信,她的皇帝儿子何时对她如此堵心过?   “皇帝,你这是在威胁你的额娘吗?”   钮祜禄氏颤巍着手,想要端起茶盏来喝一口,茶杯摇摇晃晃,茶水撒了她半个衣袖。   都怪那个贱人!都怪那该死的那拉氏!   要不是那拉氏独享了尊荣,独得了皇宠,哀家何至于去抱怨先皇?哀家要是不抱怨先皇,如何能够让儿子指着鼻子骂哀家?   “皇帝,哀家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太后扶着扶手想要站起身来,结果她刚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嘭通”一声,脑门子磕到了扶手坚硬的木头之上,登时晕迷了过去。   乾隆扭着脑袋正在生气,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哎呀,皇额娘——”   他为了取消禁令做的努力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乾隆沮丧地起驾回养心殿,而那拉这时候却还在茶肆之中流连忘返。   茶博士来加了几次水,那拉听着茶馆里头的八卦闲话,感觉别有趣味,不知不觉就喝掉了好几杯并不精细的茶。   除了对面的道士总是莫名其妙地冲她露出两排大白牙,那拉总的觉得,今天过得很开心。   又来了!   那拉那感知能力超强的神识,让她不用抬头,就能知道这傻道士又在朝着她傻笑,顿时不高兴了。   “这位……”那拉不知该如何称呼,便含混了过去,“您是否能够不要冲着本公子笑?本公子可不是买笑的。”   那拉说得义正言辞。   那拉听说过勾栏女子倚门卖笑,便以为有一个买笑的说法,自然而然地用到了对面的青衫道士身上,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噗……咳咳……咳咳……”青衫道士惊了。   他初见之时诧异这公子长得过分清秀,后来见其动作女气颇重,方知这“公子”乃是一个女娇客。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能说如如此大胆之言。   他一边咳,一边不着痕迹地望周围确认:这真的是在男尊女卑的地界么?他没有走错地方吧?   道士见到这茶肆之中,满当当的,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儿,甚至还有些打着赤膊,咯吱窝下腋毛丛生。   道士确认了,这就是男尊女卑的世界。   可是等他确认完毕,再次回过头准备说点什么挽回下面子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人早已经走了,只有提着大茶壶的茶博士在那收拾着座位上散落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   “……”   那拉此时早已经走过了两条街。   刚才在茶肆之中听了一出沉香劈山救母的评书,那拉也想额娘了,便决定趁着这次翘宫出来,回那拉府里看看原来额娘住过的屋子,给额娘上一炷香。   顺便,再看看阿玛他们吧。   那拉一直无法理解,额娘和阿玛也算琴瑟和鸣,可为何额娘逝世不过百日,阿玛就满面笑容地娶了继妻。玛姆也完全不再提额娘生前的孝顺,高高兴兴地命令下人们将额娘的嫁妆从正屋里头给挪出来,为新媳妇的到来布置起了新房。   当时若不是她哭得昏天黑地,以死相逼,死活赖在屋子里头不挪脚,额娘的屋子就被继额娘给占用了。   继额娘入门之后从莫名渠道听闻了此事,便一直住在西园,丝毫不敢提及住进主屋。虽然之后继额娘对她一直淡淡的很大程度上和这件事情有关,从来不曾亲近过她,可是,那拉丝毫不后悔。   额娘,您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他们怎么可以忘掉您?   贴上隐身符和穿墙符,那拉行走在这个几十年不曾踏入的家,陌生的感觉险些将她逼退。   她站在一个庭院里。   那拉记得,这里原来是花厅,花厅之上攀爬的葡萄藤,是额娘亲手种下的,还记得每年的葡萄总是最香甜零嘴。   但是那拉忧伤地看着这个崭新的四合院。   四合院房屋都是新盖的,还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和桐油的味道。   花厅早已经不复存在了。曾经的葡萄藤、秋千架,早已化为烟尘,只能在记忆之中找到少许。   那拉很生气。阿玛,你太让本宫失望了。因为茉雅琦没有特意提及额娘,所以你们就可以如此对待她吗?   “瑾十一爷,哎哟,您别去,仔细挨老爷骂,哎哟,葵十五爷,您慢点走,可别拐了脚啊!”   嘈杂声传来之处,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手拖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跌跌撞撞从一间屋子里奔跑出来,好几个奶娘状的仆妇在后面小跑着追赶,嘴里不停呼喊着。   “我们要去看看姨娘生小弟弟,你们可别阻拦,否则小爷板子伺候!”   那拉只看了一眼那两个孩童,便默然转身离开。   说不准是本宫的哪个弟弟的孙子或者儿子呢。   那拉知道那“老爷”肯定不是指的她阿玛,她的阿玛此时应该是老太爷了才对。听说本宫的几个弟弟都已经得了好些个孙子,四世同堂的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吧?   所以您忘记了额娘最喜欢花厅的清雅,将它改成了四合院来安置您那无处安放的曾孙们吗?   真是,好得很呐。   那拉擦去无意识间滑落脸颊的泪珠,穿墙过户,来到了主屋。   太阳此时在天际打着瞌睡,摇摇欲坠,酡红色的脸蛋似是醉酒之后的色泽。   那拉抬头望望,只觉得这太阳也似在哭泣。   阿玛正在屋内。那拉仔细打量他,几十年不见,阿玛曾经光洁的下巴早已经蓄须,花白的胡子遮掩之下,早已经找不到当初年轻之时的器宇轩昂,只剩下时光摧残之后的沧桑。   那拉看着阿玛,心头万般念头涌动,几十年不见,阿玛已经老了呵。   那拉也注意到,此时她阿玛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焦灼之色,茶杯盖子被撞在杯口上砰砰作响……   “老太爷,”此时一直端坐一旁默默“品茶”的妇人开口了。   那拉一眼便认出她便是继额娘,每年都要请几次安,不可能不认识。   “冯姨娘那边,妾身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产婆,虽说情形不太好,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不防请王太医来看看?”   那拉以为她幻听了,请太医?有没有搞错?太医很好请吗?   而且,这个姨娘,难道……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拿帖子去请王太医吧,这可能是瑜鸣最后一个兄弟了。”   那拉脚底发软。   瑜鸣……这是她继额娘生的儿子,是她的第一个弟弟。   这么说来,这个什么葵十五,瑾十一,其实是阿玛的孩子?   那拉觉得她不能接受。   她出嫁的时候,才之后两个弟弟,五个妹妹。继额娘每次请安,也只是随大流一起说几句祝词,并没说过家里的情况,那拉完全不能想到,这个家里面,她平白的多出了十几个兄弟和不知道多少妹妹。   或许,她还有更多的侄子侄女。   “夫人啊,家有贤妻,如有一宝,为夫真庆幸能够娶到你,这些年一直让你住在西园,实在是委屈你了啊。”   “老太爷,您说那些干什么呢?妾身一点也不觉得委屈。皇后娘娘历来看重先夫人,妾身顺着她些便是了,只要瑜鸣他们过得好,妾身就是去住柴房也无碍的。”   “唉,这个茉雅琦啊,也是太刚硬了些,和她额娘一个模样,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真是看着就让人讨厌。”   那拉怔怔地听着这些话,脑子里不经然地回想起当初出嫁前夕,阿玛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要规规矩矩地,可别触犯了宝亲王府的规矩……”   那拉恍惚着飘出那拉府,因为没有看路,期间撞到了好些仆人。被莫名撞倒在地的仆人始终没有找到撞他们的是何物,既惊且惧,便慢慢地有流言在那拉府里蔓延,说是有恶鬼闹事。   当然,这些事情都和那拉无关。   她掏出衣袖里特意翻找出来的丹药和护身符箓,随手一抛,扔进了护城河的浪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这章够猥琐吧??   乾隆被迫遛鸟   那拉心情很低落,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开开心心出门,恍恍惚惚回宫。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那么的渣吗?皇上如此就算了,竟然连阿玛也是如此。   曾经,那拉是多么的崇拜她的阿玛,那个可以抱着她举高飞飞的阿玛。可以带着她骑马飞驰的阿玛。   原来,当这一切被披上了权势的外衣之后,所有的疼爱便只剩下一片虚无了吗?   那拉双手捂住两眼,“本宫也要的,也只是一个家罢了,为何都这么难呢?”   “主人,您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小魅能帮您解决吗?”   一根柔软的枝条伸过来,枝尖叶子仿若手指一般灵活开合,是小魅。   它轻轻地触了触那拉的胳膊。   那拉抬头,小魅感知到,她的主人红红的眼眶中,泪水满溢,将要决堤。   那拉愣愣地看着小魅。   小魅平日最讨厌缩小身子,这次为了安慰她,却特地缩小到半人高。那拉有点感动了。   小魅见她抬头,连忙夸张地扭动着身子,想要逗她一笑。   那拉鼻子猛地一酸,伸出双臂一把将小魅搂进怀中,额头紧贴着树冠茂盛如发的枝桠,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主人?主人您别哭……”   小魅伸出一根细枝,两片小小的叶子一开一合,试探地接住了一滴恰巧掉落的泪珠。   那颗泪珠晶莹剔透,在洞天福地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照之下,折射出七彩绚丽的光彩,也折射出小魅那顶着一头扭曲杂乱枝条的形象。   小魅偷偷动了动,将这滴泪珠凝成冰晶,藏到了枝叶深处。   它把数根枝条扭到成人手臂大小,作手臂状,轻轻地拍着那拉的背。   这个动作还是它几百年前从外界一个女人那里学来的,据说,可以安慰伤心人。   那拉在小魅的安抚之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慢慢直起腰,推开了小魅。   “呵呵……阿玛,本宫还是叫你一声阿玛,本宫还不信了,没有你,本宫就不能有个家!”   她极目远眺,只见洞天福地广阔无垠,数百精灵自得其乐。   这里才是本宫的家呢,本宫的家人,有小十二,有嬷嬷,有小魅,有福儿,已经够多了,没有了一个阿玛,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拉调试好情绪,传念嘱咐百奎注意外界情况,径直沉入了修炼之中。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小魅说得对,洞天福地的主人,任何时候,都是最自尊自强的。   本宫对上苍起誓,从今以后,本宫绝不依靠任何人。   顶替了赵福儿穿着那拉牌木偶的白奎此时很无奈。   主子说让她注意外面的情况,可却没说有情况了怎么办。   现在,就有一桩大事亟待主子处理:太后昏倒了。   太后昏了,身为皇后,当然应该立马赶过去伺候着,可是,白奎才开始穿上身体没多久,还走不太稳。   白奎思来想去,最后,两眼一闭,惨声呼喊一声:“皇额娘!”,便慢慢歪倒在了榻上。   于是储秀宫立马一片惊慌:“太医,快传太医!”   于是紫禁城最新传言:皇后娘娘孝心感天,因为太过担心太后,也昏倒了。   自从那拉被乾隆“专宠”了一阵子,没什么底气的小贵人小答应们都在嫉恨那拉的同时,却也处处以那拉为指向标,那拉做什么,她们便想学着做,那拉不做什么,她们便是坚决跟着不插手的。   于是便有众多的“年轻没什么见识”的小贵人答应们,被太后昏迷的消息给“惊得晕厥过去了”。   高位妃嫔之中,即便是隐形如瑜妃,也是有消息来源的。她们或多或少都捕捉到了一些风声:据说太后是在和皇上争执中昏迷过去的。   这个如此劲爆的消息让众妃们望而却步。   皇上气晕了太后!皇上还守在慈宁宫之中!   太后禁令不准勾引皇上,不准侍寝,不准与皇上见面。既然皇上气晕了太后,那么上赶着去伺候必然得罪皇上,费力不讨好。   于是纯贵妃再次“咯血”了;令妃“产后调养不当,起不来身”;舒妃因为“怀念十阿哥过甚,心力憔悴,躺倒在床”;瑜妃则是躲在佛堂之中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妃子以下的嫔位众人则以“太后禁令,严禁与皇上见面”为免死金牌,远远地到慈宁宫门外磕了几个头,便远遁了。   “太后娘娘若是知道我等为了照顾她而和皇上见了面,必然会自责的。”   她们嘴上如是说,心里冷笑。   哼,你这老虔婆,断了本宫生儿子的希望,还想让本宫伺候你?做梦去吧!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巴不得太后这么一晕不醒,甚至有人像萨满祈祷,希望太后干脆快点死掉。   于是去慈宁宫给太后侍疾的,便只有一个实在躲不过去的钮祜禄氏本家的侄女兰贵人。兰贵人怀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来到慈宁宫,却并没有见到据说守在慈宁宫的乾隆。   她身为钮祜禄氏本家侄女,常常造访慈宁宫,对慈宁宫的宫女奴才都挺熟悉。几个分量十足的荷包给出去之后,兰贵人打听得知,皇上孝心可嘉,一刻钟之前到大佛堂之中为太后娘娘祈福去了,并且严命不得打扰。   兰贵人扭了扭帕子,脸上说不出到底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要是她见到了皇上,说不准皇上长久不见女色,极可能宠信她,万一她一举得男可就发达了。   可是,她要是见到了皇上,便是触犯了“不准和皇上见面”这一条由太后亲自设下的禁令,太后醒过来之后必定生气,也许她会失去太后这一个后台也说不定。   兰贵人稳了稳心神,没见到皇上,那么就去侍疾吧,太后姑母这个后台可千万不能倒了。   也是兰贵人不了解乾隆,若是特别了解乾隆的令妃在此的话,决然不会相信乾隆是去给太后祈福了的。   他怎么会去大佛堂这样一个和他平素喜好完全背道而驰的地方呢?   两刻钟之前:   此时守在慈宁宫的乾隆恼火得不得了。   他心里滔滔不绝地咆哮着,朕不就是想要临幸一下女人,缓解一□子的不适吗,皇额娘你犯得着弄这一出苦肉计吗?皇额娘你难道不知道“气晕生母”这样的事件,是谓不孝,属于十恶不赦之罪行吗?若是传出半点风言风语,对朕的英明神武的形象是极大的污点吗?   “朕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一点都不靠谱的额娘呢?朕怎么就不是孝敬皇后生的呢?”   乾隆揪着脑后细细的金钱鼠尾,苦恼极了。   然而,让他更加苦恼的是,身子下面那根武器又开始生疼起来了。   “吴书来,去,给朕布置一个屋子。”   乾隆吩咐吴书来一句,同时隐秘地使了一个眼色,干过好几次这事的吴书来心领神会地去了。   他首先找到慈宁宫的管事嬷嬷刘嬷嬷,表达了想要“一间密不透风,安静不嘈杂,没有人伺候的屋子”的意思。   刘嬷嬷闻言皱了眉头,冷声吩咐宫女去打开了佛堂的门,狠狠白了吴书来一眼,说道:   “皇上要为太后祈福,在这佛堂之中就再好不过了。”   “……”   吴书来很想说,刘嬷嬷,你误会了,皇上他并不是要给太后祈福呀。   想到乾隆即将在佛堂之上进行的事情,吴书来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不会渎神吧?   “皇上,请。”   吴书来讪讪地,将乾隆带进了慈宁宫的大佛堂之中。   乾隆也没有想到安排的屋子会是佛堂,他狠狠地瞪了吴书来几眼,身上的难受却让他顾不得进一步谴责贴身大太监了,只疾步跨入了佛堂。   站在一旁的刘嬷嬷有些放下心来。她想,皇上给太后祈福,竟然这么着急,说明皇上心里还是十分敬重太后的。   这样就好,只要太后不倒,本嬷嬷在这后宫之中便能横着走。   吴书来看到了刘嬷嬷脸上一闪而过的欣慰之色,他真的很想咆哮,皇上他真的不是去祈福的,你想差了!   “吴书来,还不给朕滚进来伺候?”   没等吴书来将心中的咆哮化为现实,佛堂之中便想起了乾隆的咆哮之声。   “守着,和原来一样,不得让人靠近知道么,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吴书来低声吩咐了小李子一句,便赶紧疾步跨进佛堂之中去伺候这位大爷去了。   小李子耸拉下脑袋,坐到了台阶之上。   小李子便是之前敬事房的绿头牌太监,因为莫名触动了吴书来的慈父之心,被吴书来认为干儿子,不久被吴书来调到了身边打下手,时不时地被吩咐做点小事情。   “干爹每次都这么说,可是皇上到底在里头做什么呀?独独只让干爹伺候着,真是奇怪……”   “快,快来给朕脱掉!”   吴书来一跨入佛堂大门,乾隆命令便迎面砸到了头上。   他很无语,皇上您不是已经脱得只剩下亵裤了么,哪里还需要奴才帮忙?   他最恨的就是帮乾隆脱亵裤了,特别是最近,每次乾隆都逼着让他给那紫胀的物件擦药,这就罢了,他还让杂家给那东西吹气!   杂家的武器在它还没有修炼成功的时候,就被你的人折断了,你还朝杂家炫耀自己的武器,不是戳杂家的肺管子呢么?   吴书来内心愤恨地帮乾隆脱掉那条已经被乾隆自己解开一半的亵裤,他不愿去看那东西,更加不愿吹气,可是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他一个太监,皇帝要他给他吹龙根,他能不愿意?   他可还想要命呢。   “吴书来,那新的亵裤做出来了么?你到底去催了没有?”   唉,又来了。   吴书来心中叹了一口气,偷偷揉了揉吹得有些发疼的腮帮子,竭力恭敬地回道,“皇上,奴才上午才又去了一趟制衣坊,她们始终没找到更加柔软的布料,只得将您规制中做亵裤的布料洗了又洗,好让它变得柔软些……”   “每次都在洗,到底还要洗多少遍才能变软?”   “这个……”吴书来纠结了,“皇上恕罪,皆因这布料浆洗过后却是变得更加僵硬了,她们现在在研究一种新型的洗衣方法,想让衣物洗了之后不僵硬……”   “那要研究多久?朕可等不了了,你去告诉她们,朕的亵裤不用浆洗,只用清水洗就行了,赶快给朕拿过来!”   “……是,是,奴才遵命。”   “现在就去!”   “是,是……”   吴书来匆忙退出来,擦擦满脑门的汗,回身关上佛堂大门。   “什么玩意儿?不浆洗能洗的干净?杂家穿的亵裤不浆洗都臭不可闻,杂家还就不信了,你皇上的亵裤难道就是香的?”   哼,那玩意儿总是流出些脏东西来,他的亵裤肯定会比杂家的更加臭!   吴书来不厚道地在心中推测起来,他等着皇上被自己得亵裤给熏死。   所以说,千万不要试图在太监面前遛鸟,那可是会被报复的哟。   游荡在佛堂的小鬼们目睹了乾隆那惊世骇俗的遛鸟事件,性别为女的小鬼都羞赧地遁了,剩下的太监鬼们都气愤不已地将乾隆的恶行添油加醋地汇报给了“昏倒”在储秀宫之中的白奎。   白奎听到这汇报,差点没被震惊得从魂木制成的木偶身子上漂移开来。   “你们说,皇帝他……他竟然整天就直挺挺地顶着那玩意儿?他都不会自己纾解么?”   “……”   太见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茫茫然。   白奎叹气,我真是傻,给些太监说什么自渎呢?他们都没那玩意儿,渎什么渎呢?   本姑娘要不是曾见过一个皇帝这么做,都不会知道世间还有这般龌龊之事呢。   “老大,我等要不要汇报给主子知道哇?”   一太监鬼问道。   白奎调动鬼气,动了动胳膊,摆出一个更加完美的昏睡姿势,然后否定了这个提议。   “主子现在在入定,好像又要突破了,我们可不能为这么点小事去打扰她,这可是筑基了。”   白奎之所以宁愿自作主张装昏迷,都不愿传个讯息给那拉,就是因为她感应到,那拉此刻正是突破的关键之时。   主子真是天纵奇才啊,短短两个月,就从练气五层修炼到了练气第十一层。   别人都是层级低的时候修炼得十分快,到了后来就修炼得慢了,可她的主子却好像恰巧相反,后面的练气九层,十层,十一层,都只用了几天就突破了。   她们这些鬼仆,因为魂契的关系,主人强大了,她们也能够随着提升法力,主人弱小,她们也不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正是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让鬼仆们有足够的忠心。   那拉在仙府之中奋力运转着身体里面的灵力,很疼,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灵魂好似又离了体,感觉轻飘飘的。   “小十三,小十二,五儿,额娘……”   一个个她万分眷恋的身影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那拉猛然回过神来。   “不,我不要这么放弃,我的小十二还没有长大,我的小十三仇还没有报,我的五儿,我的额娘,我还没有她们的消息,我不能就这么死掉!”   洞天福地之中,灵气疯狂往仙府之内汇聚,那拉打坐的地方,灵气更是被压缩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往无前地往那拉身体里面涌去,源源不断地汇入丹田,经脉被无限度地扩展。   “砰!”   那拉忽觉有什么在耳边炸开,丹田之中,第一滴灵液出现。   而此时,在护城河边,一个青衫男子手里捏着一个小瓶子,神情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吧~   身份揭开   太后在椅子上磕得太厉害,半日都醒不过来。乾隆遛完了鸟,坐上御辇奕奕然回了养心殿。   “啊……啾!”   也不知是因为在佛堂之中遛鸟的恶行得罪了神佛还是怎地,乾隆在遛完鸟之后就开始打起了喷嚏,现在鼻子下面更是流上了两条小河。   他得了重伤风。   “唉——呀——”乾隆难受地抹了一把鼻涕,看着手帕子之上湿黏黏的脏物,他一阵恶心,扭着头远远甩在地上。   “吴书来,快给朕换一块,又流出来了!”   吴书来听得呼唤,疾步跑进内室,手脚麻利地从墙角拎起一个包袱,打开,满满一包的各色丝帕。   他抓起一把,也顾不上系上包袱,便赶紧给乾隆拿了过去。   “皇上,您还是把裤子穿上吧,人说凉寒都从脚下起,您不穿裤子,吃再多的药汁子也抵不住啊。”   皇上你流鼻涕没关系,可是,杂家辛苦从各宫搜罗过来的丝帕都在这里头了,马上就要用完了啊。   用完了之后用什么呢?难道撕衣服来用?   吴书来犹犹豫豫,还是忍不住给乾隆提了个建议,但是乾隆仰着头,一把抢过丝帕,只抽空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而是重新投入了战斗之中。   乾隆腿上搭着一张毛毯。   此时,他正聚精会神地测试着,怎样把双膝屈起一个舒服的弧度,将毛毯拱出一个空洞来,可以防止毛毯有些粗糙的材质摩擦到腿间的宝贝。   “哈……哈啾!”又一个喷嚏,乾隆身子一抖,双膝动了动,毛毯便重重擦过重点部位,乾隆浑身一颤,惨叫一声。   “吴书来,快来给朕把这毯子牵起来!”   吴书来很无奈地站在一边牵着毯子。   想他作为内廷唯一的总管太监,竟越来越像一个小厮了。吴书来深深觉得,最近他的工作内容完全和这威风凛凛的职位挂不上一点关系,他心里头很不舒服。   “杂家在这深宫混了这么几十年,可不是为了做小厮的!”吴书来在内心狠狠咆哮着,面上一贯的平和而忠心耿耿。   这时候,有人来报,太后终于醒过来了。   “太医怎么说?”一手用手帕子捂着鼻子,防止鼻下流长河的乾隆,另一只手牵着毯子,有些分心乏术,便只简单问了一句。   “太医说……”汇报的人犹犹豫豫,“太医说,太后娘娘磕到了脑子,中……中风了……”   乾隆面色剧变,神情似悲还喜。   吴书来偷偷扭头朝墙壁撇撇嘴:皇上你的表情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奇怪啊?   眉头皱成“川”字,嘴角却上扬,不就是太后中风了,就没人管你了么?你真的需要这么扭曲着表情吗?   他知道,年纪大的人一旦中风就是个悲剧,基本上很难痊愈。   也许,太后娘娘之后的日子便只能在榻上躺着过了,那么,她对后宫的管理势必得放下。   这后宫,又要有狂风骤雨了吧?只是不知道主子娘娘这次是会插手呢,还是仍然袖手旁观?   吴书来有些担忧地朝储秀宫方向侧侧脑袋,希望不要牵扯到蓝枝才好。蓝枝一贯把主子娘娘当成自己的孩子,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只是吴书来肉眼凡胎,不可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储秀宫之中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此时,储秀宫里面,正在上演一场“母慈子孝”。   “皇额娘,您怎么样了?”小十二听说皇玛姆昏过去了,皇额娘也昏过去了,急得不行,偷偷从上书房中溜了出来。   “额,皇额娘没事,只是一下子太担心你皇玛姆,有些气血不畅罢了。”   皇后娘娘可是吩咐了,在她闭关期间,要给她照顾着这个宝贝疙瘩,白奎不敢马虎大意。   她装模作样地以手扶额,做娇弱无力状。她现在是骑虎难下,既不敢太过,怕小阿哥担心,又不敢太轻松,怕真相暴露。   “不能让这小阿哥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病情上面。”白奎想起了一个主意。   “小十二,今天的书背到了哪里呀?”   她调动鬼气,竭力让猪皮做的嘴角咧开得自然些,动作还有些不协调地抬起一只木头胳膊,一边摸着站在床边,高度正合适的小十二的头,一边“亲切”地问道。   白奎虽然成鬼有千年之久,但却是真的没当过母亲。   而那拉入住储秀宫这些年,又恰巧遇到白奎躲在奉先殿中闭关积攒法力,都没有出来过。所以白奎现在是自己编剧本,而且连一个可以模仿的模板都没有,她完全不知道她现在的主子和这个病弱皇子母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小十二听到这问话,瞳孔猛地一缩。   他有些疑惑地偷偷看了“皇额娘”一眼。   “皇额娘很奇怪,非常的奇怪。”   皇额娘从来不会问他学到了什么,也不会问书背到哪里了这样的话。皇额娘只会问他今天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不舒服。   而且,皇额娘的眼神也很奇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好像……对,好像是在喂养小狗。   小十二敢发誓,他上次在御花园便是见到四姐姐这么看她的小毛球狗狗的。   已经变得会思考了的小十二心头疑心顿起,这真的是皇额娘么?。   “嗯?小十二,你是没有背书吗?这样看着皇额娘干什么?”   白奎见小十二不说话,眼神也有点闪烁,便以为他是没背出来。   小十二低下头,控制住不去看他面前的“皇额娘”。额娘才不会自称“皇额娘”,她从来都只自称“额娘”的。   “儿臣今日没有背书,儿臣去看四姐姐的毛球了,看得出神就忘记背书了。”小十二缩了缩,有些怯怯地说。   “……”   白奎了然,她脑海之中自动勾勒出了这样一个场景:望子成龙的皇后和不求上进的皇子。   至于皇后娘娘之前给她说的什么“本宫的十二乖巧得很”这样的话,白奎认为只是皇后娘娘对十二阿哥的感情使然。天下当娘的,总认为自家孩子是最好的罢了。   “小十二,你怎么可以不背书呢?你是个男子汉,以后可是要成为国之栋梁的。赶紧去把没背的都给皇额娘补上!”   白奎顶着那拉的木头壳子,义正言辞地怒瞪着双眼谴责起小十二来。   “不要嘛,皇额娘,儿臣喜欢玩狗狗,儿臣不喜欢读书,你就别让儿臣读书了啊。”   小十二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中气十足,穿透了储秀宫厚厚的琉璃瓦,让隔壁的咸福宫都能听见。   白奎傻眼了,现在该怎么办?而哭得正欢的小十二则在心里呐喊着,“赵嬷嬷快来,本阿哥快抵不住了。”   “额娘的小十二啊,别哭,额娘来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小十二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想我要完蛋了~要连续两周日更,可是,我昨天没有更,怎么办啊啊啊啊,要关小黑屋了,呜呜呜~   我要孙悟空   “皇额娘——”   小十二拖着哭音,将小脑袋埋在对方怀中,声音闷闷地告状道:“皇额娘,有坏蛋冒充皇额娘,皇额娘您快将她治罪。”   白奎此时方知自己原来漏了馅,她摸摸鼻子,讪讪地叫了一声“主人”,站到了一旁。   那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轻拍了下小十二那因为听到了白奎对那拉的称呼,而惊讶抬起的小脑袋,柔声夸奖道,“额娘的小十二真聪明,这么快就认出了不是额娘,额娘真高兴。”   “皇额娘,她……她……”   “小十二不必惊慌,她是额娘的手下,是额娘命令她假扮额娘的。”   那拉斟酌着将得遇仙缘的事情给小十二说了,然后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小十二。   她怕将她的宝贝儿子吓到了。   “啊,额娘,所以你现在是神仙了不是?那,您能飞飞吗?”小十二张开了两条胳膊,作飞翔状望向蓝天,忽闪着的大眼睛之中满是好奇和期盼。   “……”   那拉有些反应无能,所以说果然是本宫的儿子吗?这接受能力,真是强大。   “飞飞?额娘现在还不会飞飞,小十二,等一阵子就能飞飞了。”   那拉成功筑基,意味着可以御剑飞行了。   但是她还刚刚才换掉身上的脏衣服,便听得小十二的哭声,直直冲了出来,根本没有来得及练习过御剑之术,故而现在不能满足小十二这个小小的要求。   “这样呀,”小十二也不沮丧,在那拉抱起他的时候,又提了另外一个要求,“那,额娘,您会吐火吗?”   那拉顿了顿,“额娘不会吐火,不过额娘会火性法术。”   “那额娘您会招雨吗?会水漫金山吗?”   “额娘会招雨,不会水漫金山……”   额娘又不是白娘子,额娘为什么要去水漫金山?孩子你都被嬷嬷教了些什么啊?   “额娘,您会搬山吗?”   “搬山?”那拉黑线,“额娘搬不动……山太重了……”   “啊……”小十二张张嘴,有些失望。   在他简单的记忆中,赵嬷嬷给他讲过的睡前故事里面,所谓神仙,都是无所不能的,造条河、搬座山什么的,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那,额娘您会七十二变吗?”小十二再接再厉。   七十二变……那拉脸色发青。   站在一边装背景板的白奎木偶看着这两母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场了。   那拉也很囧,她横了白奎一眼,瞪得她赶紧收回了不受控制跑去喉咙之处制造出了笑声的那一缕鬼气。   “额娘不会七十二变,不过,额娘可以让白奎七十二变给你看哟。”那拉坏心眼地诱惑着。   “真的吗?她会变?那儿臣想要一个孙悟空……”小十二高兴极了,眼珠子定在了白奎身上,等着看她变成孙悟空。   “好……”   那拉随手掐了个决,弄出了一个禁制笼罩住整个内室,制造出自己在休息的假象,便抱着小十二闪身进了洞天福地。   当然,即将被试验七十二变的白奎也被那拉收了进去。   “哇!”等看清眼前的世界,小十二发出了惊叹之声,“皇额娘,这里好大啊,比皇城都大呀!”   那拉嘴角高高扬起,“是呀,这个地方是真正属于额娘的。”   小十二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也开心地咧开嘴巴跟着笑起来。在他看来,额娘开心,他就很开心。   这时,森林一片抖动,一颗巨树带头,以非凡的速度挪移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片树木。   那繁茂的枝叶像一片云,遮天蔽日一般朝她俩人压过来。   “哎呀,额娘快跑!”   小十二吓住了,紧紧抓住那拉的衣襟。   那拉没有动,只拍拍他,“别怕,这些是额娘的手下。”   “主人,小主人。”   打头的巨树挪移到俩人身前方停下来,发出一声甜甜的呼唤。它一边呼唤,一边一扭一扭摇摆着枝桠。   “主人,小主人。”巨树身后的树队也停了下来,稍稍慢一拍地也学着打头的巨树喊了起来,扭了起来。洞天福地之中随着它们的摇摆漫天飘舞起了一场树叶雨,于它们无数声音混杂一起,声势颇为浩大。   “小魅……”那拉皱皱眉,她都快被树叶给埋起来了,“你们别摇摆了。”   “额娘,这些是妖怪么?好丑哦。它们会不会吃人呀?”   小魅僵硬了,它好想哭。   “小主人,我不是妖怪,我不吃人的……”它试图解释,但是它这样一解释,身后的伙计们不高兴了。   只有你不是妖怪么?我们也不是妖怪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大?我抬头看你看得脖子都酸了。”小十二听说不吃人,胆子便大了些,将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   “……”感觉到那拉不善的目光,小魅委委屈屈地缩小了身子,变得仅两三丈高,和外界普通树木一般大小。   “呀!你可以变小啊?”小十二惊叹不已,“那再小些呢?”   “主人……”小魅抖抖枝条,语带乞求,有些不愿。   那拉很高兴,她的小十二难得如此开心。她便无视了小魅那乞求的声音,传音给它,令它照着小十二的要求来。   小魅又委委屈屈地再次缩小到了一丈高。   “再小些!”   于是一人高。   “再小些!”   “……”   这是和小十二一般高的小魅。   “再小……再小……再小……”   小魅无奈地一缩再缩,终于,缩到只有两寸高。小十二蹲下了身子,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将它拎了起来,放在掌心揉了揉。   “额娘,这妖怪真有意思啊。”小十二捧着小魅对那拉高兴地喊着。   坏孩子,都说了我不是妖怪……小魅挣扎了一下,敢怒不敢言,只在心里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主人真坏,看着小魅受欺负,呜呜……   “啧,真惨!”   白奎虽然很少进空间,但是也知道小魅总是折腾同为鬼仆的赵福儿,便对它心生排斥。但是此时,她内心对这个倒霉的小魅却产生了浓浓的同情之情。   那拉也知道不能折腾小魅太过,便想要转移小十二的兴趣了。恰巧这时她感觉到白奎强烈的灵魂拨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好了,小十二,把这家伙给额娘吧,额娘给你变孙悟空。”   她弯腰从小十二手掌之中捏起小魅,拆下了半截“头发”,然后捏着小魅的手随手一挥,小魅便化作一个黑点,远远地消失在了茂密的妖精林之中。   白奎一听身子一抖,木偶身子差点瞬间散架,她努力运了运鬼气才稳住了。   得,小魅它并不是最可怜的,主人你还是去折腾它吧,它皮糙肉厚,耐折腾啊。   “啊?好呀好呀。”小十二果然想起了他的孙悟空之梦,高兴得直拍手,不过,他还是有良心的,“可是,额娘,刚才这家伙被这么扔出去,真的没关系么?”   “咱们的小十二可真善良呀!”那拉感叹,抱着小十二亲了亲,“不用担心,额娘这是在帮助它早日学会飞飞。”   “哦……”小十二似懂非懂,但是他知道额娘定不会害人/妖精,便也放了心。   “看额娘的哟。”   小魅的半截“发丝”离了小魅法术的控制,变回了很大的一根枝桠。那拉双手翻飞,不停地结印,枝桠漂浮在空中,不一会儿就缩成了一团液体。   液体被分成了很多份,渐渐凝形之后,便成了猴子的头,身,四肢以及尾巴。   “啊,额娘,您真厉害啊!”   那拉抿唇一笑,纤柔的十指再次翻飞,各个部分便组合在了一起,一直黑黝黝的木头猴子便活灵活现地弄成了。   筑基之后就是不一样,御物之术和炼器的法决用起来都比以前轻松多了。   “啊,孙悟空!”小十二指着猴子又喊又跳。   “呵呵,”那拉摸摸他小脑袋,淡淡地扫了一眼白奎,也不说话。   白奎只觉得压力瞬间猛增,只得乖乖地从木偶人身上脱离开来,钻进了新的“孙悟空”之中。   “小主人,吾乃齐天大圣孙悟空……”   她摆出一个猴子偷桃的姿势,内心滴泪。   “额娘,好有意思哟,呵呵……”孩童的欢笑声充满了静谧的洞天福地,从灵草丛中钻出来的小魅远远地听到了这笑声,下定决心以后对这邪恶的小主子都要绕着走了。   “呜呜,吾才不要英年早逝呢……”   而此,远远的慈宁宫里面,一场好戏也开始上演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装萌一下~你们爱不爱我?   混乱一片   “你……你……你这个孽障!”   太后躺在床铺之上,脖子以下动弹不得,她歪着脑袋,吃力地瞪着乾隆,怒气翻了天。   “四爷啊,臣妾对不起你啊,臣妾真是无颜来见你了啊……”   钮祜禄氏想要捶下床,却动不了手臂,气愤难当之中口水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弄得枕头之上一片狼藉。   “哎呀,皇额娘,来人,快来人给太后收拾收拾!”   慈宁宫更加纷乱了。   要说到这场纷乱的起因,还得从几个时辰之前乾隆将起未起之时说起。   那时候正是大早上,一日之间阳气生发之时。   恰巧没有早朝,乾隆便躺在龙床之上看着再次昂扬挺立着的小乾隆发呆:昨天皇额娘醒来了,却半身瘫痪,行动无能。   他本来兴冲冲地跑到慈宁宫之中想要和太后再次申请解禁的事情,却被心底对太后的最后一点孝顺之心给压了回来——好像现在提这事皇额娘会很生气很生气,肯定比撞到脑袋那一天还要生气。   乾隆觉得上天既然给了他一个皇位,为什么还要给他一个限制他宠信妃子的额娘呢?   郁闷至极的乾隆将所有包括吴书来在内的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早膳也不想吃,现在他最想吃的是女人。   “啊,萨满大神啊,请赐给朕一个女人吧。”   于是萨满大神满足了他的愿望。   一个女人从宫外缓缓行来,几经周折,终于走到了养心殿的门前。   “嗯?吴书来,你不去伺候着皇上,站在外头干什么?”女人皱眉。   “啊……我……唉……”吴书来忽见此女,心就是一颤,话都说不流利了。   没办法,心理阴影太重了,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是成了太监总管,都消除不了。   “皇上他心情不太好,将奴才们都赶了出来。”   吴书来说得垂头丧气,他觉着自己今日被狠狠修理一顿定是少不了的。   “哼,没用的家伙些,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女人鼻孔里哼了哼,两眼淡淡一扫,所有被看到的人都缩起了肩膀,感觉压力似山大。   “是奴才们没用,是奴才们没有照顾好皇上,奴才们真是无地自容啊……”   吴书来赶紧认错,不过他认着认着错,忽然想到,眼前这位主不是正好可以帮帮忙么,便话锋一转,咧着嘴讨好道,“正好您来了,皇上和您感情最好,还请您开解开解,奴才们实在无法了。”   “那好,你去通报一声吧,就说我来看看皇上。”   “这……”无说来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推脱道,“皇上刚才命令了,没有吩咐,不准我们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进去?”   “啊……呵呵……这……您看……”   “好吧,自己进去就自己进去,本也不是什么金贵人物,当不起咱们吴大总管的通报!”   女人抖了抖衣襟,正了正头上的金钗,奕奕然往乾隆寝宫而去。   直到她身影不见了,吴书来才擦了擦额头之上的汗滴,“妈呀,好多年不见,真是本总管都快忘记了本总管还会这么怕一个人。”   众人看着他,好奇之心蠢蠢欲动,却又怕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吴大总管脸上挂不住。   “去,去找小李子去打听……”   吴书来到侧殿之中喝茶压惊,小李子探头探脑,做贼一般溜了进来。   “干爹,听说今日养心殿来了个大人物,是谁呀?”   小李子正在别处办事,众人好容易找到他,绘声绘色说了好大一通,终于把他给怂恿过了来。   小李子也觉得好奇得很,若是依众人所言,这女人真是太厉害了。   能让他干爹如此害怕的一个女人会是什么人呢?   要知道,就连对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这两个全天下最高贵最有权势的女人,干爹都没有怎么怕过呢。   “她呀,可以说是干爹的恩人呢……”吴书来看了小李子一眼,心知道这小子又被人当枪使了,但他这次并不打算教育他。   浅浅抿一口茶,有些感慨起来,“要不是她,本总管估计早就成了白骨一具了,哪里能够有今日的风光和体面?”   小李子神情严肃起来,双手握拳,心道,“恩,这个没见过的女人,是干爹的恩人,那就是我小李子的恩人。”   他正等着听干爹讲那过去的故事,哪知干爹忽然呆住了,连手里起来准备要喝的茶水都忘记了往嘴里送。   “哎呀老天,皇上他……哎呀,这下完了!”   “哎,干爹,干爹,您去哪儿啊?”   小李子愣愣地看着吴书来一拍桌子,嘴里胡乱说着什么,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他好久才反应过来,可是等他疾步往外头追去,却已经不知道干爹往哪里去了。   “这……这是撞鬼了吗?”   然而没等他在原地徘徊多久,他就知道干爹去哪里了。   不是他忽然和他的干爹有了心灵感应,而是他远远地听到了一声悲戚的哀嚎,正是源自于他的干爹吴书来。   “嬷嬷啊,嬷嬷,你别死啊,小吴子求您了……”   小李子赶到的时候,正见到吴书来抱着一个满脸鲜血,衣衫不整的老太太痛哭不止。而这里,正是皇上的寝房外间。   “干爹,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吴书来根本就没有听见小李子在说什么,他只是抱着那具满头银发的尸体呆呆地流泪。   “哎呀……哟哟……唉呀……”   这时候,小李子听到了内间传来低低的□之声,仿若是将醒未醒之时发出的呓语。   小李子觉得毛骨悚然,这里间是皇上吧?可是外间一具尸体,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来人啦……”   小李子本不是伺候乾隆的,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伺候乾隆的太监们都不见踪影,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哈腰进了内间。   “奴才小李子,敢问皇上有何吩咐。”   “小李子?恩,你可知刚才侍寝的女人是何人?朕要将她封为答应。”   “侍寝……”   小李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这……原来是这样……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他也没有听出乾隆话语之间明显的不清楚刚才临幸的是何人之意,他只是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念头:自己和干爹今日定要交待在这里了,谁会知道皇上口味竟然如此之重呢?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还被自家爷俩给知道了……   “皇上啊,求您饶了干爹吧,他可是您的左膀右臂,贴身侍候了您几十年,您也用惯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要杀就杀奴才一个吧,求求您开恩啦!”   “等等,你这奴才是什么意思?”乾隆糊涂了,他仔细打量了小李子几眼,恍然道,“原来你是吴书来的干儿子呀,可是,朕何时说过要杀掉吴书来?”   你是没有说,可是你一会儿反应过来,知道我们知道了你拥有独特口味这个秘密,定会将我们爷儿俩杀得骨头渣都不剩一点的。   小李子心头在淌着鲜血海,默默磕头不止。   “皇上,您刚才临幸了乌苏嬷嬷啊!乌苏嬷嬷撞柱自尽了啊!”   吴书来不知道何时清醒了过来,他一下子冲进了内室,“扑通”一声跪倒在龙床之前,两眼含着热泪,悲痛而悔恨万分地对着乾隆喊了两声,终于忍不住悲伤,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干爹,干爹!”   乾隆已经呆掉了。   “乌苏嬷嬷……乌苏嬷嬷……朕临幸了乌苏嬷嬷……朕临幸了朕的奶娘……”   晴空忽然一声大雷,后宫之中,众人奔走相告,“下雨了,下雨了,收衣服啰!”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告诉你们我写着写着就这样了么?   风雨欲来皇城摧   “这件事,是因为乌苏嬷嬷倚老卖老,凭借伺候之功要挟皇上讨要好处,讨要不成羞恼自尽。”   太后转动着脖子,艰难地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便闭上眼,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经此一气,太后钮祜禄氏飞速地衰老了起来,以前看起来还算是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一个贵妇,未几日便成了鸡皮白发的一个骷髅,宽大的太后朝服全部都穿不得了,只得重新制作。   为此,制衣局在接到为皇帝制作柔软亵裤的命令之后,再次接到了为太后制作小号服饰的命令。制衣局总管太监苦不堪言,这任务忽然之间加大了那么多,人手却不增加,这是要她们老命吗?   实在无法,制衣局总管便只得私下里托关系,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来帮忙。而这关系一托,就托到了辛者库。   很少有人知道,辛者库之中其实藏龙卧虎,有很多人才。   这次的抽调人手事件,是如何为辛者库这些被埋没的珍珠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此一飞冲天,此处暂且不谈,只说咱们皇后娘娘自从给宝贝儿子交了底,心情那是万分晴朗,各项法术修炼得像是前生学过似的,熟练度蹭蹭往上涨。   这日,那拉修炼完毕,坐于仙府之中,心神浸入洞天福地,想看看她的小十二在哪里,在干什么事情,哪知在找到小十二之前,却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在远远的灵田边,那拉发现了小魅那高大无比的身影。在他的身旁,还有一株比它稍小一丁点的巨树,两颗树时不时地扭一下,好似是在交谈。   那拉顿时兴起,便集中了一缕神念在这上头,那拉首先听到了一个有点生疏的声音。   “魅大人,你以后想化身成男还是化身成女啊?”   那拉把神念分了一半在这上头。   “本大人化身成男还是化身女,干你何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魅拽拽地反问起来,很是高傲。   那拉有些不高兴,这小魅,真是一点也不会和下属交往啊,身为统领,这么可不行。   “啊……魅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拉从这声“魅大人”里面听出了无限的委屈和哀怨来。   “团团只是想以后和魅大人能够结成仙侣,所以团团想,要是魅大人以后会化身为男的话,团团就化身为女好了……”   这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好似害羞的小姑娘。   那拉“见”小魅僵硬了树身,平日里扭来扭去的树冠此时一动也不动,就连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从旁边刮过,那拉都没有见到它的枝条动上一动。   等了好一阵都没有听到小魅的回答声,那拉有些不耐,正想要抽离神念去找小十二,却“见”这小魅如同遇到疯子一般,一瞬间拔出所有树根,脚下一阵烟尘滚滚,飞速地逃离了灵田边。   “魅大人……魅大人啊……”   这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团团还在原地悲伤地呼唤着,那拉觉得要是自己是它的话,可真是没有脸面活在这洞天福地之中了。   “难道是春天快来了么?”那拉有些出神地想。   “主人,主人……”   那拉接到了白奎的每日一报。   “恩,说。”   “今日养心殿皇帝临幸了他的奶嬷嬷乌苏嬷嬷,乌苏嬷嬷撞柱而亡,大太监吴书来好似和这嬷嬷有旧,当场昏倒。皇帝……”   “哎,等等等等,皇上临幸了乌苏嬷嬷?”   那拉吃惊得眼珠子差点脱了眶。   皇上这也太没有节操了吧?怎么能够好色到老少不分了呢?更何况,乌苏嬷嬷多好的一个人啊,竟然这样被折辱,自尽那是肯定的。   “最后事情怎么解决的?这件事传出去了吗?”   “没有,当时只有吴书来和他的干儿子小李子在,现在他们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傻呆呆的,暂时都被皇帝关押在一个小黑屋之中,太后再次被气昏了,醒来之后,让皇帝给乌苏嬷嬷栽赃一个携恩求报的罪名。”   那拉撇撇嘴,还真是他们的作风,就是可怜了乌苏嬷嬷。当年本宫被先皇后打压,被冤枉要关禁闭,要降身份的时候,还是乌苏嬷嬷仗义执言,说了几句公道话,否则,现在是否能够活到开启洞天福地还是两说呢。   “去找找,看有没有乌苏嬷嬷的魂魄在吧,她是个好人,不应该遭受这些的。”   那拉挥挥手,有些意兴阑珊。这皇帝娘儿俩,可真是欠教训!   “还有,把‘荼蘼计划’加快进度,本宫要快点看到成效。”   “是,主人。”   白奎领命摩拳擦掌而去,她心中也憋了一团火,这皇帝娘儿俩,真该被狠狠虐虐才对。   四九城中茶馆:   “哎呀客官,最近咋没怎么见你呐?”   一个茶博士殷勤地招呼着一个进门的茶客,随手扯下肩上的抹布,将掉漆掉得坑坑洼洼的桌子抹了又抹。   “唉,一言难尽啊!”   这客官愁苦地摇摇脑袋,“自从我家那口子用了那什么百灵膏,那就跟倒着长似的,越发的水灵了起来。”   “这不是好事吗?你还愁苦什么?”   茶博士不解,将抹布扔到一边,索性拉过一张条凳坐了下来。   “唉,谁知道我家那口子用完了一瓶,还硬逼着老子给她买第二瓶,这贵死人的东西,真是愁死我了。”   “海,你可真衰,这婆娘不听话,很该揍一顿才是,哪能事事都依着妇道人家呢?”   隔壁桌的汉子听了个白捡的龙门阵,很是鄙夷这茶客,便嘲讽起来。   “唉,你倒是说得轻松,”这茶客也不生气,只是一副倒苦水的样子,继续说道,“她现在跟个天仙似的,老子哪里能动得了手?”   “是呀是呀!”   几个汉子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自发地端起自己的茶杯,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   “俺家那口子从侄媳妇那里得了半瓶子,还没有用完呢,俺就觉得她现在长得比街东头卖豆腐那女人还标致了呢,这真是神药啊……”   “就是的,据说是一个小老头去观音庙里头求来的配方呢,就为了给自家丑得要人命的女儿用了好嫁人……”   “不是的,不是的,听说是一个仙女送下凡间来的,想让凡间的女子都青春不老……”   “明明就是一个猥琐的小贩卖出来的嘛?哪里来的仙女?”有稍稍知情的人企图拨乱反正,却被淹没在嘈杂声之中。   ……   “说这么多有何用?现在买都买不到啰!”   有人指出现状,很是不满。   “买不到,回家肯定得那婆娘踢出被窝了,唉——”   角落里,一个青衫客端起面前的白瓷碗,碗中清水倒映出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赫然正是那青衫道人。   道人眉头微皱,忽然淡淡地将瓷碗往桌上一放。   微波还在晃动,桌子边上,却已经没有了道人的身影。   慈宁宫之中,乌嬷嬷打开手里的小瓶,轻轻用手指沾出少许,对着铜镜往眼角的皱纹上抹去。   “嫂子说得对,即便是在慈宁宫,也需要注重以下自己的外表,否则对不起太后娘娘这么多年来的信任。”作者有话要说:好伤心,这该死的老板,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有木有,连续上了一个月不说,没有加班费,还扣工资……扣你大爷的……   围观有风险   能够颇受大众推崇的百灵膏,效果的的确确应该是惊人的。   然而,乌嬷嬷用了之后,脸上却并没有发生沧海瞬间变桑田那般的巨变,反而是像小河流水一点一点冲掉河边堆积流沙那样的不着痕迹。   这和四九城众人所知道的,也差距太远了吧。   其实,关键在于,咱们的乌嬷嬷她用得少啊。   乌嬷嬷始终记得,这小小的一瓶膏药就要一两银子。   当年她无奈进宫当差的时候,家里穷得那是连一片瓦都没有。虽然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娶回来的嫂子也一直说家里过得颇为殷实,侄儿侄女们都挺争气,在朴实的乌嬷嬷心里,她的家,始终是那个破落无比的小茅屋,墙角蹲了几个小黑泥娃,捂着饿的成纸片的肚子眼泪汪汪的样子。   乌嬷嬷舍不得用这个药啊。   “乌青,乌青,你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去把你应该打扫的那一块地方打扫了?”   一声不满打断了乌嬷嬷的沉思,乌嬷嬷猛地醒过神来,愣愣地看了满脸怒气的刘嬷嬷,这才发现自己拿着扫把走神了。   “额,好的,下婢马上就去。”   听说皇上给太后说,要将宫里所有脸上有皱纹的嬷嬷都赶出宫去,因为这,刘嬷嬷近来脾气十分火爆,就像是吃了炸药一般,整日里看谁谁不顺眼,逮谁整治谁,鸡蛋里头挑骨头,肥肉里头找瘦肉,现在整个慈宁宫,私下里大家骂的最厉害的,最讨厌的人,可不就是她了嘛,还是少惹她为妙。   “哎,你站住!”   乌嬷嬷踮起脚尖,缩着肩膀,正拿着自己的扫把悄然欲遁,却无奈再次被刘嬷嬷给叫住了。   “……?”   乌嬷嬷以为对方还有什么吩咐,侧回身子恭敬地低头站着,静听命令。   哪知对方却迟迟没有出声,她只感觉到,一丝让她很不舒服的探究的眼光在她面目之上一点点移动,让她有点想躲,真是难受死了。   “你给本嬷嬷抬起头来!”   乌青内心有点囧,不自然地抬起头。   这种好像是调戏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本嬷嬷左看右看,就是觉得你有哪里不太对劲呢?”刘嬷嬷绕着她转了两圈。   乌青低头不敢答话,她实在不知道这刘嬷嬷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会吧?”   乌青嬷嬷抖了一抖,听说有些宫女之间流行“磨镜”之事,难道这刘嬷嬷是看上我了吗?   “不,不!不能再往这里头想了!”   乌嬷嬷偷偷瞟了一眼刘嬷嬷那满脸的褶子,赶紧打住这个念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拼命逼自己往正常方向想。   “那……难道是说我最近没有好好扫院子吗?可是,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而且还做得更加认真了的啊……”   乌嬷嬷在心里有些为自己叫起屈来。这刘嬷嬷真是太讨人厌了啊!   刘嬷嬷捏着下巴,斜眼观察了很久,还是没有得出个所以然,只得挥挥袖子,让这乌青去继续扫地去。   “管她呢,不过是一个混了几十年,却还在小宫女级别上混的蠢物罢了,本嬷嬷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刘嬷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挥着帕子,往慈宁宫厨房去了。   “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去收拾收拾这些阉货。哼,见太后不大好,就开始阳奉阴违起来了?见皇帝说要遣送嬷嬷,尾巴就开始翘起来了?本嬷嬷要是不去敲打一下,还就快翻天了都!”   听着空气里隐隐约约的自语之声,乌青赶紧拖着扫把走了。她低着头一扫把一扫把,扫着那在风里滚动的落叶,扫着那每日更新的灰尘,忽然扫到了一只脚。   扫把之下,是一只明黄色绣着金龙的男人靴子,上面还遮盖着一块绣着繁复花边和龙尾巴的明黄色的衣摆。   乌青身子晃了晃,手拄着扫把愣愣抬头,便见一个人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直直地杵在她面前。   乾隆一指伸出,轻佻地挑起乌青嬷嬷的下巴,双眼冒着莫名的光彩,口中大声赞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皇额娘也忒不厚道,朕以为慈宁宫里全是老婆子呢,没想到竟然藏有如此绝代佳人,居然都没有人告诉朕。”   乾隆盯着乌青嬷嬷,抚掌而笑,“有佳人哉,得天独享,妙极妙极,小姑娘,朕今日就要封你为佳贵人!”   乌嬷嬷手中的扫把轰然坠地,在青砖地上扬起了一片掉落的有些早的枯叶,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卷到了灰蒙蒙的天空之中。   新出炉的佳贵人背景一经有心人打探,瞬时惊掉了整个后宫的眼珠子。   紫禁城流言一直都比小宫女的腿快,众妃之中,没有人见到这佳贵人,却都得知了佳贵人的身家背景:居然是慈宁宫年过四十的嬷嬷!还是一个粗使嬷嬷!   她们本来还盼着皇上解禁之后就能想起她们来,哪知却让一个嬷嬷独得了圣宠,这都将近有半个月了,传言皇上日日歇在那嬷嬷屋内,根本想不起来她们这些殷殷期盼着的妃嫔。   “啪!啪!砰!”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皇上最先想起的不是本宫?嬷嬷?简直可笑之极!难道,本宫现在除了要防宫妃,防小宫女,还要防嬷嬷了吗?”   延禧宫里面,妃更是是要气炸了,她摔了几把椅子还不解气,硬是令绣草给她把那几个才得的的铜盆找出来,也不知当做了谁,咬牙切齿地狠狠地往地上掼。   自从太后插手宫务之后,各宫的份例都被重新做了详细的规定:器物损坏之后一年以内不得领取新的,否则便要支付十倍价格购买。   令妃火气大,瓷器早就给摔没了,就连耐摔的铜具银器也都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用起来实在是丢一宫主位的脸。   可是令妃舍不得花十倍的价钱买,便偷偷打点了侍卫,让家里给偷偷带了些东西进来用。现在她摔的,便是魏清泰特地为她定制的稍显华贵刻着富贵牡丹的铜盆。   魏清泰可能不会想到,这才千辛万苦运进宫的精致铜盆,立马就被当做了出气的沙袋。   绣草早在听得屋内如打仗一般噼里啪啦的声音之时就早早地躲开了,躲得远远的。   她心里偷偷寻思,自从娘娘生了十四阿哥之后,皇上静养期间,竟然像是忘掉了半年之前还是深宫独宠的令妃娘娘,这些日子,娘娘现在的火气是一日比一日大,看着愣是吓人,还是要早些想个办法另寻出路才是。   各宫火气堆积防范之心加剧的时候,被分配到景仁宫的佳贵人却如在梦里,她之后也揽镜自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原来长什么样子,只记得眼角之下有些很深很深的皱纹,两颊有夏日扫院子晒出来的斑,面色也因为小时候的食不果腹而枯黄。   从来没有被人赞过标致的乌青竟然在她年过四十之后,被天下第一人给称赞为倾国倾城的美人,她实在是感觉有些怪异和不安稳。   “皇上,奴婢……奴婢……”   乌青低头缩在乾隆的怀里,欲言又止。   “嗯?”   乾隆美人在怀,这些日子封了佳贵人皇额娘也再没有对他自行解禁提什么意见,只是在他坚决要赶走宫里嬷嬷的时候装了几次昏迷,看来是妥协了。   于是乾隆对这个给自己带来大好转折的佳贵人那是一个好,赏赐不断,日日宠幸不断。   不过他有些不解,为何青儿——乌青被问及时不得已告诉他的——脸上那么的光滑润泽,身上却摸起来干干涩涩的,像老树皮?   “皇上,您……您为何会喜欢奴婢呢?奴婢已经……”   乌青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当初皇上叫她“小姑娘”,定是将她当做了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   也是,像她这样这把年纪了还是粗使宫女的,在宫里还真的找不出几个来。   “青儿真是朕的福星啊,自从有了青儿,朕的身体全都好啦。”   乾隆想到自己不用再穿着没有浆洗,臭烘烘的亵裤,就高兴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恩,青儿这小丫头真是不错,等怀了孩子,就提为嫔吧。”乾隆暗暗想到。   那些个妃位上的,都是些老家伙,乾隆才刚受了临幸乌苏嬷嬷这么的老太太的打击,万分不愿意见到稍稍年纪大的女人。   他都有小半个月没有去见太后钮祜禄氏了,上次要赶嬷嬷出宫不欢而散之后,那老婆子集中的慈宁宫,他是再也不想踏入了。看见那么多皱巴巴的脸就想要吐出来好吧?   “还是朕的青儿好啊,这脸蛋嫩嫩的,白白的,朕心都酥了……”   乾隆摸着乌青的脸,猴急地地低下头,“来给朕亲一个……”   那拉难得展开神识,就看到了这一幕,深感恶心,呸了两口,立马将神识撤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唉呀,欠了大家几个更新呢?我数不出来了……干脆,就不补了吧O(∩_∩)O   闲话当年np女   乾隆虽然不再踏步慈宁宫,但是,他仍然锲而不舍地就深宫嬷嬷的存在问题,和他中风在床的老娘进行了数个回合的“远距离”争辩。   因为这特殊的“远距离”,传话太监几欲跑断了腿。   他们苦不堪言,夹在在两大巨头的怒气之中苦不堪言,短短几日间,就一个个消瘦成了纸人。   当他们奔跑在慈宁宫和养心殿的路上,如果幸运能遇上顺风,那么这点距离真是转瞬即到,可以说他们疾步若飞;但若是一个不走运遇上了逆风,那便是几乎寸步难行,等传的话都快忘掉了,还不能走到目的宫门口。   不关心下属的乾隆和太后可不管这事,他们的斗争可谓是精彩纷呈。   回合一:   乾隆说,这些嬷嬷脸上褶子成山高,留在宫中有损后宫景色,影响他的心情,伤害他的健康,实乃大不敬之罪。   太后便驳斥道:这些嬷嬷都是跟了哀家几十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哀家离了她们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皇帝陛下应该以孝道为先,顾忌一下哀家的体面和寿命。   于是第一回合:乾隆惨败。   失败了的乾隆左思右想,不久又精神抖擞,提出了第二条理论:   这些嬷嬷在宫廷之中,通常窃据高位,却多数不做实事,实在是让那些真正做事的新宫女们难有出头之日。朕正是出于孝道,才深为忧心,不愿皇额娘镇日被些偷懒之人伺候,受苦受累。   太后反击得很快,她理由充足得很:这些嬷嬷为宫廷效力了一辈子,资历高,人脉广,手腕强。小宫女们长得鲜嫩,愿意做事,但性子跳脱者比比皆是,不经过几十年磨砺,哀家可不敢用。   于是第二回合:乾隆仍然完败。   搂着乌青嬷嬷佳贵人,乾隆犹不死心,决定实行皇帝权威,修祖制。   于是太后又有话了:她隐晦地向皇帝提醒着,她知道乾隆是对临幸了自家奶嬷嬷一事深有阴影,但是这个理由不能公之天下,这么“无缘无故”地将为皇宫效力了一辈子的嬷嬷们驱逐出宫,使得她们将来落得个老无所养的凄凉晚景,将会有损皇帝陛下仁慈的形象。   最终,还是乾隆咬牙,提出“老有所养”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惜血本,在四九城外拨了一个收益颇为丰厚的皇庄,建成一个深宫老嬷养老院,为那些没有家族奉养的老嬷嬷们,提供免费食宿和医疗,才将太后无穷尽的理由给镇压了下去。   储秀宫里,那拉早就有想法送赵嬷嬷回山东和家人团圆,奈何赵嬷嬷执意不从,这次趁着乾隆刮起的这阵东风,才达到了目的。   “娘娘,老奴这就要走了,您以后一个人在这宫里头,可要好好的顾念好自己啊,再不要任性了啊——”   赵嬷嬷两眼含泪,对这个她照顾了将近大半辈子的女子,她真是不舍又担忧。   “嬷嬷,你放心吧,本宫早就看开了,你看,本宫最近可有吃亏?”   那拉轻轻拉过赵嬷嬷的满是皱纹的手,放于两掌之间,淡淡一笑。   赵嬷嬷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不过,娘娘,您还是多长些心眼的好,可别像您额娘那样啊——”说着说着,赵嬷嬷话题便跑偏了。   “额娘?”那拉真的很好奇,为何每次嬷嬷说起额娘的时候,那既骄傲,又叹息的表情到底是为何?   赵嬷嬷看到那拉的疑惑,终于说起了陈年旧事:“娘娘肯定不记得了,您的额娘是多么温柔慈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她,嬷嬷早就已经埋骨荒野,几经轮回了。”   那拉双目瞪大,握住赵嬷嬷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然后得到了赵嬷嬷一个安抚的笑容。   “当年,嬷嬷我浑浑噩噩地出现在那拉家的别院之中,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方。别人都说我鬼上身了,说要烧死我,还是你额娘善心,力排众议收,将我收作了府里的一个丫鬟。”   “啊!”   那拉低低惊呼出声,又赶紧制止住。   “后来,那拉府的主子们发现我是真的没有危险,并且在如何掌管府中人事那方面有了不得的天赋,便一步步升到了大丫鬟,后来嫁给了孩子他阿玛,生了大丫头,才做了娘娘您的奶嬷嬷。”   “嬷嬷……”那拉两眼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人生于世,好比一场棋,每个人都是棋子,而执棋者便是那天道。   一饮一啄,皆为前缘。每一个现在的瞬间,都源自于从前或者不经意的选择,而同理,你亦无法去判定此时的得失到了将来,是否会还是得,还是失。   “不过,格格啊,”赵嬷嬷唤了小时的称呼,两眼空茫,似是心有所感,“您可千万要记住,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你稍稍不注意,他就会跑掉了。可别学您那固执的额娘啊。”   “额娘?她怎么啦?”   “唉,本来嬷嬷也是不知道的,您的额娘,原来祖上是王府,显赫非常,可是,后来出了一个伤风败德的女儿,算起来,辈分上还是你的姨奶奶,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勾引得一个王府世子,一个皇子和一个汉人探花同时对她倾心,后来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三人共妻。”   “共妻?一个女人,竟然能同时有几个夫君吗?”   那拉目瞪口呆,这也太剽悍了吧!   “是呀,所以说伤风败德呢。”赵嬷嬷唾了一口,接着道,“就因为除了这件事,你外祖家的姑娘婚嫁都受了简直毁灭般的影响,之后十几年,生女全部进了尼姑庵,一个都没能嫁出去过。你额娘出生之后,为了能嫁出去,从小便被教导得完全规规矩矩,一步都不敢出线。”   那拉回想起自己学规矩之时的艰辛,心中凄然,“是不是说,如果不是这个姨奶奶,额娘根本不会嫁给阿玛?”   “是呀,要嬷嬷我说啊,就是乌拉那拉本家,先帝爷皇后的娘家兄弟,想要娶你额娘,都还差点火候呢,哪里是你阿玛当时一个乌拉那拉家旁支丝毫不出色的小子配得上的?”   “那为何阿玛他?”那拉想起阿玛对额娘的绝情,不禁问了出来,这些事,可能也只有赵嬷嬷才能够清楚了。   “哼,你阿玛还不是个白眼狼,当初贪图你额娘的家世娶了她,却嫌弃你额娘家族女子名声不好。非要娶什么二房,娶不成便暗示下人、暗示老太太折磨死了你额娘,然后立马将二房娶进门当继妻。”   那拉死死地闭上了双眼眼,她几乎压抑不住眼里的仇恨:原来如此么?很好,好得很啊!   “所以,格格,如果以后再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千万不要向乌拉那拉家客气,这本是他们欠你的,欠你额娘的。”   “嬷嬷放心,我茉雅琦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顿了顿,从桌上拿过一个一尺来长的长条匣子,郑重地塞到赵嬷嬷手中,涩声道,“嬷嬷,是茉雅琦不好,累了您这么多年没能和家人团聚,上次奶兄……茉雅琦都没能帮上一点忙,本宫这心里头,很是过不去。这一点子东西,您拿着,就当是,就当是茉雅琦给您尽孝了。”   各宫送走了自己宫里面的嬷嬷,瞬间感觉到这宫中空落落的起来了,都有些不习惯,不过,延禧宫却可以除外。   倒不是因为令妃又得了宠爱,分到了很多新宫女,而是,令妃因为不欲伺候的人知道自己曾经的宫女生涯,便从来只用新进宫的宫女而不用嬷嬷罢了。   但是她仍然不高兴。   这天,令妃听闻乾隆携着佳贵人在御花园之中煮酒饮茶,坐亭观落叶,便故技重施,抱上了才几个月大,养的瘦瘦弱弱的十四阿哥往御花园走去。   “哼,佳贵人,你等着,本宫今日,就要你的专宠成为历史!”曾经创造过抢人无失手记录的令妃信心十足地带着心腹宫女团去了。   秋风好像在为她送行,呼呼地从穿堂汹涌而出,扬起了令妃手中的小小襁褓一角。   落叶也为她飘飘洒落了几片,像是感叹她终于踏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而那拉坐在储秀宫中看着这一切,唇角微弯。她决定在关键时刻,定要“出手相助”一把,方不辜负这“姐妹之情”。   有了小鬼军团的那拉终于查到了:害死了她宝贝小十三的,不是哪一个人,而是整个后宫的女人,除了当时病恹恹急着给三阿哥找儿媳妇的纯贵妃,包括太后这个亲玛姆在内,都或多或少地当了推手。   而其中,令妃却确确实实便是主谋。   那个掺上了天花病毒的荷包,便是魏清泰家偷偷为她找来的。现在罪证也早已经毁去,那拉提笔在“荼蘼”计划之上又重重地添上了几笔。   敢做出这种事情,那么,本宫如果能让她好过,本宫不如去死!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着写着又狗血啦……   令妃被贬记   那拉一个手势,令妃的身周三尺范围之内,风无声无息地变强了。   御花园之中多树木,令妃走在葱郁的树木之间,被摇摆的树枝攻击了脸部数次,不过着急争宠的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是今日天气怪异罢了,她如此想着,拨开又一次冲破宫女围堵,弹到面前的枝条。   不久之后,令妃在御花园一处亭子里头找到乾隆。   她在亭外停下,深深呼吸数次,成功掩下了眼里的不满和怨愤,只剩下了浓浓的仰慕惊喜。   “啊,皇上!”   令妃一声久旱逢甘霖般的惊呼,然后款步迈进亭子,柔柔俯身,“臣妾见过皇上……”   那一唱三叹的调子哟,生生地拐过了十八弯,偏生乾隆听得很是舒服。   乾隆这时候倒是想起了他不久之前的“爱妃”,秉着不能太薄幸(?)的心思,乾隆抬起埋在乌青贵人胸前的脑袋,打算朝令妃微微一笑。   可是他的笑容在下一刻僵到了脸上。   皱纹!尼玛居然有皱纹啊!乾隆差点惊呼出声。   令妃小巧而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波光潋滟,带着数不尽的深情。可是,煞风景的是,右眼角处有一条深深的纹路,像是平整的大地上忽然拱起了一条肉虫,让心里有阴影的乾隆无端地觉得恶心胸闷。   令妃不知道,托那几根可爱的树枝的福,将她眼角的铅粉巧之又巧地给扫掉了一部分,让她苦苦遮掩的真面目暴露人前。   这边令妃含羞带怯,等着乾隆喊平身,却不察乾隆身后闪出一个人来。   “奴婢佳贵人乌青,见过这位姐姐。”   令妃闻言,心里狠狠地咒骂一声,“该死的,你就不能等着本宫起身之后,再来请安吗?本宫抱着孩子,手和腿都酸死了。”   她本来含着秋水般的两只眼,瞬时狠狠地朝同样蹲身行礼的乌青看了过去。她还在想,什么样的嬷嬷能够有如此手段?本宫今日倒要来讨教一番。   可是令妃看了一眼就怄住了,她两道目光在乌青脸上身上转过不停,似是想要练习解剖术一般。   “不是说是个年过四十的嬷嬷么,为何看起来像是年方二八的妙龄女?”   令妃心头滚滚,翻涌着不甘和恼怒。这些探听消息的家伙都是死人吗?竟然没有人告诉本宫这该死的贱人竟然长得如此有本钱!   “呵呵……”围观的那拉笑了,这种制造误会的事情,真是不错,以后可以多做几次。   令妃也不叫起,她自己还蹲着呢,怎么能让这贱人先起来?   “皇上?”   她柔柔地呼唤着乾隆,提醒她自己正蹲着这一事,哪知乾隆忽然两眼紧闭,双手抚胸,仿佛羊癫疯发作一般口吐起白沫来。   “哎呀,来人呐,皇上犯病了呀!”   两声高亢的尖叫响起,惊飞御花园中飞鸟数只。   “呱……呱……”   不用怀疑,这是乌鸦。   几经抢救,乾隆缓过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有气无力地吩咐着最新提拔的总管太监小牛子,“令妃御前失仪,惊吓龙体,着贬为嫔。”   小牛子颠颠地去了。听说前总管吴书来是因为不听御令,才被撤掉的,现在还在小黑屋里关着,半生不死,他可不能和他犯同样的错误。   “贬为嫔?不,不,本宫不相信!”   令妃疯狂滴摇脑袋。   这绝不是真的,本宫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可能御前失仪?眼前的这个太监见都没有见过,说是总管?真是太可笑了,当本宫不认识吴书来么?   “这一定是哪个该死的贱人给本宫挖的坑,就是为了逼疯本宫,好让皇上厌弃本宫。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把抢过小牛子手中的圣旨,揉成一团,远远地往香炉抛去。   圣旨在空中张开,像一张盖头,将燃烧得正旺的香遮了个严实,少顷,丝丝青烟升起,圣旨上被烧出了数个洞。   “你以为本宫会相信吗?哼,本宫才不信呢!本宫不管你主子到底是谁,回去告诉她:皇上早就说过了,生了小阿哥,就封本宫为贵妃,想这样诳本宫?本宫偏不上当!”   小牛子两眼闪了闪,这女人疯掉了?有谁敢在紫禁城之中大张旗鼓地伪造圣旨吗?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装作受教一般懦懦退下,赶紧逃离此地才是真的。据说疯女人是会要人命的呢。   昔日宠妃一朝被贬还疯掉的消息,让曾经吃过令妃亏的各宫欢呼雀跃的同时,也疑惑不已。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等大家打听到事发当时,皇上正和佳贵人在一起之时,都对这个嬷嬷贵人抱了万分的警惕,于是对她的打探更加频繁和深入了。   无可避免地,百灵膏这个宝贝浮出了水面。   众人为这药疯狂了。   身为后宫的女人,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做的皮肉生意,一个貌美的皮囊,可是能赚取圣宠的本钱。   于是众人开始为了弄得百灵膏开始各种手段齐上阵,八仙过海,神通满天飞。   不管娘家有没有势力,通通以各种手段传信回去,让家族给准备。一时间,四九城之中暗潮涌动,几乎所有的家族都出动了,一时间,百灵膏的价格再次像是坐了炸药包,“扑哧”一声,倏然冲天而去。   令妃被贬没多久,发现延禧宫外驻守了侍卫,她是真的出不去了,方才渐渐地相信了这个事实,渐渐镇定下来。   “不行,本宫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被贬了呢,本宫可是要当贵妃的人。”   令妃将香炉上被烧得千疮百孔的圣旨给捡起来,用盒子死死封住,再不想见到,又将众宫女太监威胁了一通,封了口不准说她毁坏圣旨的事情。   然后,令妃自然而然地将这次降位事件给记到了乌青贵人身上,当时就她在,不是她进了谗言,还能是谁?   “佳贵人是么?你敢给本宫下绊子,本宫定会让你知道什么人是得罪不得的。”   当然,当务之急,是赶紧弄到足够多的百灵膏。   令妃清醒过来之后,凭借原来埋下的足够多的钉子,也同样探知到了百灵膏的秘密。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一瓶么?本宫买一万瓶都没问题。”   于是魏清泰家接到了为娘娘大量采买百灵膏的命令。魏清泰却发了愁。   他家里前几日才为一瓶百灵膏上演了一出妻妾相争的戏码:   从来不争不妒的宠妾苏氏姨娘一日主动要求赐下这百灵膏,魏清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吩咐正妻封氏去采购,却不巧封氏刚刚花大价钱买回了一瓶百灵膏,还没有开始用。   魏清泰让把这百灵膏给苏氏用,封氏大怒,竟将整瓶膏药当着苏氏的面全部挖出来,涂到脸上。一妻一妾和睦的假象被戳穿,从此水火不容。   虽说封氏一下子从黄脸婆变天仙,让魏清泰很是惊艳了一回,可是家里现在还家宅不宁,想起来就头疼。   如果百灵膏真的这么好买,本官还会家宅不宁吗?这大丫头也真是的,好好的一个妃位,竟然被贬成嫔,害的本官在内务府威严都扫了地。   不过,魏清泰还是苦着一张脸一头钻进了寻找百灵膏的大部队之中,苦海无边,魏清泰并不知道,岸已经垮掉了。   他面前站着兴高采烈的管家,“大人,好消息啊,有一个人愿意提供给咱们府上十瓶百灵膏!”   “太好了,留一瓶给苏氏,其他的都给娘娘送去。”   “……”管家面无表情地飘走了,内心腹诽不已。   数日之后,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携带着一笔巨款,偷偷地离开了京城,而四九城还是那个四九城,仿佛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一切,都很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恩恩,为什么每个地方都有渣男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是个错   那拉收回外放的神识,内心啼笑皆非:这卖假药的人还真会给她省事,这么一来,她都不用派鬼仆去偷梁换柱了。   那假药——其实也不能说是假药,因为那送进宫的九瓶“百灵膏”中,还是有将近半瓶的成分是真的百灵膏,只是……   那拉忍不住为这个造假药的人喝彩了,这假药做得实在是很真,肉眼看去就和真的一模一样,真到要不是她神识恰巧扫过,发现灵气光晕颤颤巍巍似有若无,她都会以为这根本就是她自己调配出来的药膏。   那拉现在对这个药膏的效果可是万分期待呢。其实她只要动动手,就可以将令妃——不对,是令嫔这般女人灭个百十遍,可是她不想。   杀掉她,真是太便宜她了,本宫就是要让她“好好地”活着。   “恩,白奎,本宫“身子”可以好了。明日,便恢复众妃的请安吧,顺便,也让佳贵人和“姐妹们”见个面,可怜见的,这佳贵人都还没有见过太后娘娘呢。”   那拉斜倚着小魅巨大的树干,唇角上扬。小魅枝条抖擞着,像列阵的战士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好似万分骄傲。   “主子……”白奎扭着手指,低着脑袋怯怯地问,“明日您能真身上场吗?白奎有些怕呢,我想再观摩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呀,反正明日的那场戏定会万分精彩的,本宫也一定会去围观的。”   “主人,主人,小魅可以去围观吗?”小魅见缝插针地出了声,它声音娇憨可爱,甜甜的带着无限的期待,“小魅从来没有出去过,真的好想出去看看。”   那拉手下拍了拍,拒绝道:“你一棵树出去不太方便,紫禁城的院子里都铺了青砖,没有那么大的泥土地给你长。”   “唔,”小魅不高兴地摇晃起了树冠,树叶哗哗掉了一片。那拉和白奎都习惯了时不时的树叶雨,知道它摇晃一阵就会好,也没当回事。   哪知道,过了好半晌,小魅又开了口,它终于声音低低地试探着说,“主人,小魅其实可以化成人形了,只要主人你给小魅一点点精血就可以了,主人您能给小魅一点点精血吗?”   “精血?”那拉诧异,不是已经滴血认主过了么?难道还能认两遍不成?   小魅以为那拉不愿意,急切保证道,“是呀主人,而且真的只要一点点哦,小魅绝对不会不多要的……”   那拉打断它,问道,“那上次滴血认主不是有过血了吗?”   小魅有些不自在,懦懦回道,“上次认主时的血太杂了,其中精华不够,只堪堪完成了认主,却没有多余的能量帮小魅冲破体内的脉络,化不了人。”   那拉一张脸瞬间黑了一下,她忽然想到,好像自那次之后,就没有来过月事了。她想到一来可能是因为修炼的关系,所谓斩赤龙,二来她这年纪又本到了闭经期,没有了也正常,便很高兴终于摆脱了这总是困扰和折磨她的事件,再也不去想它了。   “那本宫这就给你补上。”说罢,那拉凝气成刀,忍痛在手指尖划出一道口子,逼出数十滴血,飘在空中,手诀翻飞,提炼浓缩出一滴精血,飘飘飞向了兴奋得又扭开了身子的小魅。   精血围绕着小魅巨大的树冠绕了几圈,倏忽一下没入其中不见了影,接着,一层光晕包裹了小魅,像是给它罩上了一层轻纱,竟有了丝丝仙境的味道。   “啊!我可以成人了!我可以成人了!小魅谢谢主人!”   那拉侧目一笑,树木精灵没有性别,正如此,她很想知道,小魅化形为人之后,到底会是选择男还是女,她可没有忘记那个想要和它结为仙侣的团团在等着它呢。   不过看眼前这情形,似是还需要一段时间,那拉便暂且压下心中的好奇,带着白奎先出了洞天福地。   那拉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宫室,有点感慨。   储秀宫还是原来的储秀宫,却又不是了。本宫还是本宫,却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茉雅琦。   去年今日,本宫还在为皇上在哪里歇息而心烦,而现在,本宫却成了执棋的那一个人,天下为棋,帝王为也不过是棋子之一,随时可以选择他的去和留。   那拉仰头望向天空,这一瞬,只觉得天地广阔,胸中豪情汹涌,体内经脉灵气疯狂运转,经脉一条一条被冲开,汇聚到丹田成一片汪洋。那汪洋的中心,渐渐雷点闪过,有了座孤岛,矗立在波涛之中。   一切是那么的顺其自然,那拉竟然也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痛苦。   “这才像样!”   恍惚间,那拉觉得好像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华袖如云,七彩绚丽,却是隐隐约约,无法辨识得清。   等那拉恍然回神,才发现她竟然就这么生生地从筑基初期一脚跨过中期和后期,直接就成就了金丹大道。   身上有腻腻的感觉,那拉一挥手,污垢便化作飞灰飘散到风中。   “恭喜主人再次进阶。”   白奎自然感应到了那拉的突破,她踩着花盆底慢慢走过来,与有荣焉。   那拉转过身,白奎却是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是她穿着的那个木偶的样子?   “怎么?本宫有何不妥?”那拉见白奎呆呆的,便也有点觉察。   她挥手化出一块水镜,往里瞧去,镜子里的女子肤如凝脂,双眸灿若星辰,真是太年轻了,说是小十二的姐姐决不会有人怀疑。   那拉因此便对修仙一途更加热衷了,红颜不老,青春常在,这对女人来说,是何其大的诱惑?   “哎呀,可是本宫明天要召见妃嫔呢,这脸变了可怎生是好?”   那拉猛然想起,她这面貌一变,明日的请安就有些不太妥当了。请安时人太多,不宜用混淆符。因为混淆符品阶太低,容易将人弄成傻子,那拉不愿摊上这罪孽。   “也罢,也罢,本宫明日就化个妆吧。”那拉最后想到。   月儿东升西落,待得最后一颗星辰坠地,令妃被绣草叫了起来。   令嫔叹了口气,是应该起了,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有了宠爱的她,万万不可迟到。   她脸色很不好,两只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阴影色。   昨晚小十四折腾了半晚上,她好不容易才睡下,却不过片刻就被叫起,心情郁愤得想要惩治几个人来出出气。   “哼!给本宫多抹点,本宫才不要这么狼狈地去见那些女人。”   心高气傲的令嫔最后嫌弃宫女抹得慢了,抢过小瓶直接从瓶中挖出一大块,厚厚地敷到了整张脸上。   “本宫还就不信了,你佳贵人一个嬷嬷,能有那么多银子去买这么贵的膏药?等本宫用完这九瓶,本宫才不信你还能压本宫一筹!”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个小bug   令嫔娘娘摔跟头   多日不曾迎接客人的储秀宫中门大开,等待着客人临门。但储秀宫之中,却有些纷乱。   “哎哟!”   储秀宫门口,一个宫女正迈过门槛,低着头往前冲,哪知对面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也没看路,两人便撞到了一起,跌作一团。   被数十双眼睛围观着,两人也不好计较,只是惨呼两声,各自揉揉脑袋,又匆匆地各干各的去了。   那拉修炼了一番,有些无聊地放出神识,正好见到这一幕,只是笑笑,并不去计较。   以前,她很愿意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好像手下奴才出点什么错,都会给她的皇后脸面抹黑一样。弄得手下的奴才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开怀。储秀宫气氛也总是严谨肃穆,没有轻松安逸。   这是何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拉现在法力高了,境界也高了。   只是休憩平静了几个月,宫女太监们都有些不适应忙碌的日子罢了。况且没有了他们熟悉的碧蕊和赵嬷嬷安排指挥,他们有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一通乱忙,出错在所难免。   “出错也和本宫没多大关系,他们那点小小的错,哪里能够给本宫带来困扰呢?但是享受的人换一个,就精彩了。”   辇轿一架一架停到了储秀宫门口,各宫主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下来,迈步入宫门,被迎接进正殿之中坐下。   令嫔端着架子,径直往左侧第二把椅子走去。   眼见屁股就要坐上去,她却忽然顿住了,神色有些尴尬:本宫现在是嫔了,坐这个位子是为逾矩。肯定要被众人给抓住把柄。   但是现在却堪堪进退两难了,已经到了这里,却要退回去,岂不是难堪更甚?   等令嫔憋得脸上厚厚脂粉都遮不住了面上的苍白,一个声音拯救了她。   那是一个尖利的声音,像破竹的撕磨,那声音高叫着:“皇后娘娘进殿!”   令嫔忽地一下子往殿门冲了两步,混迹到了同样起身的众妃嫔之中。   她第一次觉得给皇后行礼这件事是多么的有意义,这可以拯救多少像她这般陷入尴尬的可怜之人啊。   令嫔心里胡乱地感叹着,她却没想到有多少人是像她这样因为一条皱纹而被贬的呢。   那拉大步跨进来,行过之处有微风扬起,卷起了两侧妃嫔的发丝。   她走到主位上,回身坐下,面带微笑地双臂一抬,“免礼,大家姐妹,都坐吧。”   众人都感觉到一阵无法言说的舒畅感觉铺天盖地般撒过来,眼神都为之一清,心里却是酸酸的:皇后娘娘真是越发的有气势了呢。   令嫔不着痕迹地坐到了瑜妃之下,可是一坐下,令嫔就怔了一怔:她感觉屁股下面的椅子摇了几摇。   “幻觉了吧这是?”   令妃心想皇后那么好强,在储秀宫里定不可能出现坏椅子,便又把一颗心搁到了肚子里。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的那些“姐妹们”。   给每个在座的上了茶,那拉和纯贵妃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她知道这么久没聚在一起,当初的公敌受挫,不可能没有人想踩一脚两脚的。   要看好戏,等等就好。   果不然,茶喝了半盏,口水话说了一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压倒了众人的声音,矛头直指令嫔。   “哎哟令嫔姐姐,你今儿个可真是亮丽呀。看看这衣服,看看这珠翠,这嫔的服饰,穿在姐姐您的身上,可就是比妃子服饰穿着好看呢,还真是奇了怪了。”   在令嫔的斜对面,一个水红色年轻女子用手帕捂了嘴角,高声地说了那么一句,全殿的人都听到了。   令嫔面色绷了绷,银牙咬碎,却在看清对方之后,只能将这牙和着血吞到肚里去。   这兰贵人虽说同样无宠,可是现在却有太后撑腰,不是她这个暂时失宠了的嫔可以对付的。   “哎呀,兰贵人妹妹你这就不懂啦,俗话说,什么人穿什么衣,上天是注定了的,如果穿了不是自己的衣服,总有一天,是会被长生天谴责的。”   这是来自蒙古的颖嫔。   那拉高坐主位,并没有做声。   她只是将指套从一只手指换到另一只手指,完了又将其抬到眼前看了又看,吹了又吹,放佛是要找出上面的细小灰尘。   “哎哟喂,令嫔姐姐你脸上擦的这是什么哟?怎么眼睛下面那么黑的一圈,是最近流行的烟熏妆么?”   兰贵人伸长了脖子,仿佛想从对面走过来亲身研究一下,令嫔只好侧了侧身子,将头垂得低低的,不想去面对这些人。   她身子挪动的时候,椅子晃动得更加厉害了,她心不在焉,也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已经快要到了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了,忻嫔捏捏帕子,“怎么这个佳贵人还没有来呢?”   众人默。   当初乾隆专宠令妃的时候,令妃还是迟迟不到,没想到现在换了佳贵人,也这样不守规矩。   众人望向主位上的那拉,都在等着皇后发火,狠狠地惩治一番这个佳贵人。   “你们看着本宫干什么?是时辰到了么?那就起身了吧。”   那拉将双眼从指套上挪开,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便故作迷糊,起身欲走。   恰恰此时,有太监来报,佳贵人来请安了。   令妃猛地抬头,双眼中怒火燃烧,看着眼前这个青春娇嫩的佳贵人,几欲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本宫的妃位就是被你这贱人给谗言掉的,待本宫恢复了青春,本宫定饶不了你!   乌青颤颤巍巍地迈着步子走进来,她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屋子里满当当的华服女人眼神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往身上招呼,乌青蹲身行着礼,冷汗打湿了里衣。   “瞧着小可怜的样子,你快起来吧。念在你伺候皇上辛苦,本宫这次就不惩罚你了。”   乌青感激地抬头朝那拉笑了笑。那拉勾勾唇,垂头继续看指套上的金雕牡丹。   乌青站在大殿之上,被众人围住,却越发地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更加的锋利了。她懦懦地不敢开口说话,好久之后,才被终于醒悟过来的宫女给让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哼!”   令嫔重重哼一声,愤怒地一锤椅子。她不甘心,凭什么就不惩罚这个女人?   “咔,嘣,砰!”   椅子腿断为两截,令嫔身子一歪,仰面栽倒在地。   令嫔的狂犬病   令嫔一跤跌得突然,大殿之上众人都为之一惊。   她身子坠地之后止不住势头,还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脑袋撞在一把椅子腿上,才停住了继续滚的冲动。   她头昏眼花地一抬头,正对上乌青那两只波光潋滟的大眼睛,顿时羞愤欲绝,嘴巴不受控制起来。   “你这个贱胚子,你以为你凭着一瓶半瓶的百灵膏就能长久地获得宠爱吗?百灵膏本宫也有,看见了吗?本宫脸上涂的就是百灵膏,还不止一瓶,等着本宫复宠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乌青何时见过如此狰狞的妃嫔,被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都坐不稳了。   找不到机会向她卖好的妃嫔这下找着了切入点,连忙围过去,轻言细语地安慰起来,有那心黑的,趁众人不注意,将倒在地上的令嫔给狠狠踹了几脚,她素净的衣服上登时出现了几个灰灰的脚印子。   令嫔自打封为了贵人,何时受过如此的窝囊气?   她挣扎着爬将起来,又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欲要将佳贵人撕成碎片。   这里一团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太监跑进来通报,太后有旨。   那拉这时方轻轻咳了两声。众人只觉得有铺天盖地的压力顶头压过来,都纷纷住了手,住了嘴。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兹有灵药百灵膏,可治百疾,哀家甚喜。现得闻内庭有宫妃得之若干,哀家欲以百两纹银购之,着令今日之内,务必上交慈宁,违者严惩不贷。”   众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做声,心中暗自庆幸。   她们之中,有好些人或多或少地都得到了些百灵膏,但为了闷声发大财,都聪明地保持了低调,从未声张。没得到百灵膏的,也想乘此机会捡个便宜,说不准能捞着一星半点的好处。   大家最后眼珠子都盯到了一个人身上。   令嫔发髻散乱,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很是不满地道,“本宫又不是百灵膏,都看着本宫作甚?”   “令嫔姐姐,妹妹好像刚才听说,您得了不止一瓶百灵膏来着,百灵膏长什么样啊?小妹一贯孤陋寡闻,从没见识过,不知能否求得一观呢?”   兰贵人笑眯眯地凑上前,扶住令嫔的一只胳膊,一番好姐妹作态差点呕穿了令嫔的心脏。   渐渐平静下来的令嫔真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宫这是撞了什么邪了啊?   “唉,还是咱们的令嫔妹妹有办法,能弄到百灵膏,像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就只能在梦里头想想啦。”   舒妃也不忿得很,让你这狐媚子和本宫打擂台,抢宫权,本宫这次定要让你狠狠出血一回。   “是呀是呀,我们都没有见过百灵膏呢,令嫔姐姐/妹妹你就让我等开开眼,也让太后娘娘能够早日好起来,这可是莫大的孝心呢,令嫔姐姐/妹妹可别想岔了心思,走了歪道子啊。”   令嫔脑袋昏昏,心里在滴血。她知道今日这百灵膏定是保不住了。   也罢,也罢,就当这几瓶膏药是喂了狗,本宫就不信了,本宫就不能再买到百灵膏送进来么?   “呵呵,能为太后娘娘献上一分孝心,是臣妾的福分,为了太后娘娘早日康健,莫说只是几瓶小小膏药,即便是要用臣妾的性命,臣妾都不会犹豫半分。臣妾这就派人去取来,可是,”   令嫔转转那鸡窝一般的脑袋,瞟了瞟尤自软倒在椅子上的佳贵人,轻蔑地说,“有百灵膏的,可不止臣妾一人呐,这佳贵人,可不就是因为有那许多的百灵膏,才能长得如此水灵么?”   乌青这时刚缓过气,听得令嫔的污蔑之词,一口气又堵到了胸口,脸皱成了苦瓜。   苍天见证,我的百灵膏早就用光了好不好?   令妃交出了全部的八瓶半膏药之后,立马打发绣草出宫见她阿玛,提出再次采买百灵膏的要求。   魏清泰颓然跌坐进老虎椅上,暗自伤神。   上次为了抢到这十瓶百灵膏,本大人已经得罪了富察家和西林觉罗家,现在被处处针对,寸步难行,哪里还有办法再找新的百灵膏哟?   当然,这乃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太后得到了八瓶半的百灵膏,欣喜不已。   她可是听说了,这神药让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起死回生返老还童还生了两个大胖儿子,治疗一下哀家的瘫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至于那什么百两纹银?   令嫔那是何许人,如此孝顺的人岂会要哀家的银子?到时候要退回来多麻烦,哀家还是不拿出去给她添堵了。   “抹上抹上,哀家的胸脯,哀家的大腿,都抹上,不要漏过一处地方。”   太后钮祜禄氏艰难地挪动着脖子,指挥着翠珠给她全身上下都涂上厚厚一层百灵膏。   乌青这家伙哀家岂是没见过?这么老这么难看的一个嬷嬷,竟然都变得如此好看,那哀家用了之后,岂不是要变天仙?   太后美美地想着进入了梦想,她甚至很遗憾,这百灵膏为何不在四爷有生之年出现呢?说不准四爷就能够封她为皇后了呐!   都怪这该死的乌拉那拉氏!哼,四爷是哀家的,等哀家变漂亮了,以后见到四爷,四爷一定会抛弃掉那个女人而和哀家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太后在睡梦中笑得很开心很开心,翠珠手里拿着瓶子,偷偷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些,这么宝贝的膏药,竟然让本姑娘往鸡皮上擦,真是鲜花戴在牛屎上,恶心!   这厢翠珠在偷工减料中饱私囊,那边,受了惊吓和委屈的乌青嬷嬷泪眼汪汪,被乾隆搂在怀中,亲了又亲。   “爱妃,听闻今日皇后恢复请安,可是受了委屈?这个皇后怎么回事,竟然让朕的心肝宝贝受委屈,真真不称职。”   “皇上,不干皇后娘娘的事,是令嫔姐姐,她……她……”   乌青想到令嫔当时状若疯狂的样子,又是一阵哆嗦。想她年少之时曾经和哥哥出去乞讨,见过那得了疯病的人,逮着他们的一个小伙伴又抓又咬,后来没多久,这个伙伴也疯了,不久就死掉了。   “嗯?竟然又是她!”乾隆不经意间想起了上次见到的皱纹,内心又是一阵恶心。   “她怎么了?爱妃你大胆地告诉朕,朕一定惩治她为你出气好不好?”   乾隆软语安慰。   “奴婢觉得令嫔姐姐是得了疯病,好吓人,她还想咬奴婢,奴婢差一点就再也不能侍奉皇上您了……”   乌青喃喃地说,目光中满是惶恐。   “疯了?咬人?”   乾隆大惊。难道是狂犬之症?   “哼,都怪这皇后,弄什么请安,好好禁足里的人都弄出来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传令,令妃身有恶疾,隔绝西山治疗。皇后管理不善,取消管理后宫权利。”   “好了,爱妃,朕特赦,你今后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了。爱妃有什么想要的,朕送给你压压惊?”   “那,奴婢想要百灵膏。”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哦~   新的帝王星   “百灵膏?”   乾隆作为紫禁城的拥有者,对居住地里面发生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对百灵膏这种最近在紫禁城绝大部分话题里面提到美容养颜的灵药也略有耳闻,本就有些想法了,听得乌青这个要求便也不觉得吃惊。   “青儿放心,朕已经下令给内务府去采买,到时候让青儿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如此圣宠,让在宫中待了快二十年的乌青有些心惊胆战,她微微低下头,暗忖着是时候找一个靠山来靠一靠了。   那拉得知这些消息,心里一瞬间有些黯然。   即便是昔日宠冠六宫的令妃,现在也只落得个病囚西山的下场,虽然这一切是自己主导的,却也心寒。   “好在,”那拉安慰自己说,“本宫早已经看清了这男人的真面目,及早抽了身。”   “主人,您是想放过令妃吗?”   百奎有些着急,这女人害了小主人,怎么可以放过?   “不,当然不。”   那拉双手倏然捏紧,尖利的指甲在手心掐出深深的印子。她的眼神很坚定。   “身为女人,本宫是同情她,可是,作为杀子仇人,本宫的报复还远远没没有完。”   那拉体内灵气运转一圈,将心头莫名的不良情绪消掉,正要做下一步的布置,却忽然察觉到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从一侧传来。   那拉心头微动,神识扫过去,便发现从昨日吸收了她精血之后便陷入诡异沉寂的小魅那巨大的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光晕一圈一圈扩散,罡风四起,很多精灵被波及到,枝叶折断树叶纷飞,顿时洞天福地之中哀声四起。   “这个小魅可真是的,化个形怎么这么大的阵仗?幸好小十二现在没在这里,要不得被吓坏了。”   那拉起身,双手结印,洞天福地诸多禁制开启,一圈一圈透明的结界将小魅和其他生灵隔绝了起来。   等一切恢复平静,那拉将百奎打发了,盘膝坐下,却不防一个怯怯的声音传进了那拉耳朵里。   “主人,魅大人它不会有事吧?”   “团团?”   那拉虽然神识里早就见过了团团好多次,这次还是忍不住转身用目光打量了一通。   “啊?主人您知道团团的名字啊?团团好开心。”   巨树做出一个和身躯甚是不相符合的娇羞动作,那拉心头恶寒,赶紧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小魅娇羞装嫩,那拉只觉得好笑,这“团团”来做巨树卖萌的事情,她却接受不了。   “它不会有事,你快回药田去。”   那拉不想看见它,只草草安抚了半句话,就打发它走。   “主人?好吧……团团你马上回去,可是主人您别忘了团团啊!”   终于走了。那拉揉揉眉心,这次接触,她总觉得这团团有点不妥,但又想不出来是何故,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罢了,反正是洞天福地之中,如果有问题本宫有的是手段来解决它。”   光晕还在一圈一圈有规律地闪烁,那拉观察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这么等着也觉得枯燥,便不去管它,闪身出了洞天福地,她记得纯贵妃好像已经病入膏肓了。   很显然,那颗丹药,纯贵妃并没有吃。   此时天色已暗,宫灯高悬。那拉一缕神识毫不费力地到了永和宫,便见纯贵妃闭着双眼,面色晦暗地躺在床榻上,身旁是红肿了双眼的四格格。   “小四,”纯贵妃无力地睁开眼,虚弱地喊了一声,手微微抬了抬。   四格格赶紧捉住她的手,泪眼朦胧。   “额娘,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额……额娘……感觉到……今晚就……就是额……娘的大……大限了。”   “额娘!”   四格格顿时哭出了声。   “别……别哭,孩子。”纯贵妃死死拉住四格格的手,脸色竟然红润了起来,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那拉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她眉头死死皱了皱,心里不免有些担忧,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吃药呢?   抿了抿唇,那拉终于做了决定,飞身往永和宫飞去。   只一瞬,那拉便到了纯贵妃寝房外面,五感灵敏的她不用神识便已经听到了内室里的声音。   “额娘这一辈子,最舍不得的,便是你和你两个哥哥。”   她笑容恬淡,满眼不舍,泪珠也滚滚落下。   那拉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径直到床边打出一到灵气护住纯贵妃心脉。   那拉此时并没有化妆,穿的也不是皇后明黄色的常服,两人一下子都没有认出来。   “你是谁?”   四格格反应过来,站起身将纯贵妃挡在身后,眼带防备地盯着那拉。   这个人明显不是宫女,也没有通报,怎么能够进来?难道是刺客?   那拉眼光扫了四格格一眼,并不回答,只是淡淡地望着有些疑惑的纯贵妃,“本宫给你的药,你怎么不吃呢?”   纯贵妃大惊,这人很是眼熟,加上这称谓……   纯贵妃骤然想起,这人的样子,俨然就是几十年前的那拉氏的模样,不,比那模样俊俏多了……   她心里有些明白,试探地问了一声,“皇后娘娘?”   “是本宫。”那拉又一道灵气打入了她的身体。   “啊!”四格格惊呼,嘴巴大张地傻傻望着那拉。   纯贵妃安抚地看了看四格格,也顾不上别的,急急问那拉道,“您真的遇到了神仙?那药真的是神药?”   “是。”那拉翻手,一个小瓶出现在手心,倒出来,圆润的丹药上面灵气氤氲,纯贵妃和四格格看来,便是这丹药隐约看不真切。   “原来那一粒,你留着给小三吧,本宫给你一粒新的。”   纯贵妃真的相信了,但是她迟迟不接,“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那拉侧头望向慈宁宫方向,淡淡地说,“本宫想要靠你给本宫挣个母后皇太后的名头。”   母后皇太后?   纯贵妃和四格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呆。   天上掉馅饼了……   当永和宫两母女被这天上掉的馅饼砸的晕头晕脑的时候,暗夜的天空中,有一颗星辰光芒倏然明亮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断更多日,我罪大恶极。   贤王出现   乾隆二十三年,在朝臣们的心里,这是一个让他们倍感压力的一年。   家中妻妾为了一个叫“百灵膏”的膏药争得都快打起来了不说,皇上竟然也为了这膏药狠狠发作了采买不力的内务府,还全天下张贴皇榜寻药,仅为了讨得一宫妃的欢心!   昏君啊昏君!   像筛子一样四面漏风的紫禁城中发生的事,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宗亲朝臣们心里都腹诽不已,其中若干大义之士甚至惶恐起来:他们仿若看到了唐明皇和他的杨贵妃!   这可如何是好啊?   仿佛是为了解救陷入惶恐之中的人们,上天为这个即将陷入昏暗的世界送来了一盏明灯——三皇子永璋。   也是这一年,一直消沉病弱的三皇子竟然幸运地好了起来。   病好了的三皇子,在他的亲生额娘——重新夺得皇上宠爱的纯贵妃——的枕头风之下,终于成功走进了朝堂,出现在了满朝文武大臣的视线之中。   三皇子身材瘦削却挺拔,温文尔雅,谈笑间,一派风流,满身灵气,在日渐昏庸的皇帝陛下和幼小平庸的其他皇子衬托之下,名声渐起。   人称“三贤王”——虽然他还只是一个贝勒。   -----------   御花园千秋亭——   时来运转,最近万事顺遂、重新恢复了生机的纯贵妃心情大好,带着四格格到御花园中欣赏美景。   “额娘,那有只蝴蝶,好漂亮!”   四格格见额娘和哥哥的身子都好了,本来沉郁的心情也放晴了。   本来就是个千娇万宠的孩子,此时见到漂亮的蝴蝶,便有些蠢蠢欲动。   “好啦,额娘明白,你带着人去抓吧,额娘这儿也不用伺候。”   “呵呵,额娘,儿臣抓来给额娘描个花样子。”   纯贵妃满心欢喜地看着女儿钻进了花圃之中,那银铃般的欢笑声感染了她。   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幸福,而这幸福……   纯贵妃思绪万千,不经意回头,却见本应该空着的石凳之上坐了一个人。   纯贵妃一呆。她很快回过神来,顿时激动不已。   “妹妹见过皇后娘娘。”   “没有吓着你吧?”来人轻轻地问。   “没有没有,”纯贵妃惶恐了,“能见到娘娘,妹妹高兴得很。妹妹和小三小四能有今日,全靠娘娘慈悲,妹妹实在感激不尽。”   她热切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忽然俯身,深深地行了个礼。   那拉侧头,透过千秋亭精致的窗,看向天边变幻无常的云彩。她并没有制止纯贵妃行礼,这个礼,她受得起,也应该受。   纯贵妃行完礼,激动的心情有些平复下来。   上次永和宫一见,皇后娘娘给了她新生。之后她曾多次去储秀宫拜见,却没能见到人,说是皇后有恙。   她当然知道这是托辞,也许是皇后娘娘不方便见客吧。   “你也坐吧。”   那拉扬袖,颔首微微示意。   她今日再次突破了,心血来潮之际,便想要找个老姐妹陪一陪,正好神识一扫,发现纯贵妃独身在御花园,便自然而然地飞身过来了。   她向来话少,此时也并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便只是静静地用手托了腮,侧首凝望着天空里悠悠飘荡的云朵。   纯贵妃却是扭着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   “娘娘……”她有些犹疑地开了口,“妹妹有些不明白,依您的条件,您为何不选择您的十二阿哥,反而是……?”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若是阳光里飘扬的尘埃。   那拉正颇有意趣地观察着一朵白云,看它是如何从一只白虎慢慢化作了一座冰雪皑皑的山峰,闻言,不甚在意地侧了侧头,不答反问:   “你认为呢?”   纯贵妃看着这个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的皇后娘娘,好似有些明白了——吾之珠宝,彼之顽石。皇后娘娘已经是神仙了,定是看不上了这俗世皇位的。   白云悠悠,碧空如洗。有一只老鹰高鸣了一声,带着一只小鹰从天空翱翔而去。   那拉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身为母亲,当为孩子计深远。这皇位,是天底下最不自由的囚笼,本宫舍不得让小十二变得和他一样。”   原来,是这样么?   纯贵妃怔怔的,有些痴了。   “抓住了抓住了!”   远远地,四格格的欢呼传来,纯贵妃忍不住扭头张望了一下,意识到不妥,回头想要道一声失礼,却不见了座上的人。   那拉本没想那么快就走。只是她忽然感应到,赵福儿状态不太对。   绝望,愤恨,疯狂……灵魂□!   出大事了。   来不及给纯贵妃道别,那拉快速一翻手,拿出一张隐身符贴上,御剑瞬间便到了赵家,出现在赵福儿身边。   “救命啊!妖怪!”   那拉见到赵福儿拖着一个破烂的木头身子,毫无章法地左突右撞,死命追着一个女人不放,只听见尖叫声连连和不断撞倒障碍物的砰砰声。   本是可爱“小丫头”的木偶,现在已经支离破碎,半截“胳膊”和半条“腿”都没有了。赵福儿行动缓慢得很,却狠戾无比。   她的衣衫也烂成条,稀稀拉拉挂在木头架子上,露出了里头黑乎乎的魂木。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人,也不知是昏倒了还是死掉了,有那半死不活地□着的,眼里也满是惊惧。   “妖……妖怪啊!”   “福儿,住手!”   赵福儿灵魂咆哮着,魂气翻滚,犹如成魔。她并没有停下来。   那拉赶紧打出定身术和清心诀,这走火入魔可不得了。   “皇后娘娘?”   半晌,赵福儿终于安静了下来,委屈万分:“娘娘,求您给福儿做主吧,我额娘……我额娘被害死啦……呜呜呜……”   “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听说我死了,就把我额娘推到荷花池子里面……淹死了!生生淹死了!”   “他们?他们是谁?”那拉怒发冲冠。   “是赵巧儿!是她把我额娘推下去的,还有那几个姨娘,她们也逃不了干系!还……还有我阿玛,他答应了好好照顾额娘的,却任凭她们折磨死了她……呜呜……”   “真是该死!”   那拉瞬间红了眼睛,她最恨这种男人,“福儿,本宫帮你杀了他们可好?”   “不,娘娘,杀掉他们太便宜了,福儿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对,让他们生不如死……”   繁华喧闹的天桥下,多几个乞丐实在是太正常了,只不过这几个乞丐都断手断脚、眼瞎口哑,满脸青紫。   周围的人心中惧怕,不得不从旁边经过时,都小心翼翼,努力离得远远的,生怕这种明显的报复行为牵扯到自己身上。   “妈呀,太吓人啦。听说,包衣赵家遇了鬼,家主和几个姨娘都被鬼给吃啦!”   茶馆里,这个八卦像是一颗小石头掉进深湖,溅起了几滴水花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有一个年轻的道士眉头深深皱起。这京城,一定有修仙者。   他追查了好久了,可是每次才刚感应到一点气息,却总是很快就没有了,掐指推算,也是一无所获。   肯定是高人,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换一个风格,唉,有难度~-~   太后痊愈二三事   “翠珠,扶哀家起来,哀家想坐会儿。”   太后这天欣喜万分地发现,在她怀着无限期许,每天坚持抹百灵膏之后,脖子以下的部分终于又有了知觉。   真是神药,她想。   可是,她猛地抓住了翠珠的衣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百灵膏还有多少?”   翠珠脸上一僵,“回太后,还有半瓶。”   “只有半瓶了么?”   太后心里有些焦急,她能有知觉,完全是这百灵膏的功劳,可是可是这病还没有好全,灵药就没有了,这可怎么办?   翠珠也面露担忧之色,她担心这事很久了。   这段时间乘着给太后抹药,她偷偷抹了些在自己脸上,她不由地摸了摸脸颊,细致光滑的触感可是以前比不上的。   太后没有百灵膏,以后她用啥啊?   这个担忧很快就解了。   翠珠听说皇上张了皇榜寻百灵膏,便早早上了心,时时关注着消息。   她面带喜色地,一边给太后净面,一边将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透露给太后,“太后娘娘,皇上不是张了皇榜全天下寻灵药呢?刚才皇上身边的小魏子传来,说是得了有十来瓶呢。”   翠珠接着给她擦洗起了身子。   她也希望太后能早点好起来。自从钮祜禄氏瘫痪了,就不方便在浴桶里面洗浴,每天都得靠她和翠缕轮流着用热帕子给她擦洗净身,早点好了她们好早点解脱。   “嗯……十来瓶……应该能让哀家彻底恢复了吧……”   钮祜禄氏想到此处,她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腿,这是她近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这灵药必须拿到手。   “你去养心殿,哀家久不见皇帝,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是。”   “顺便透露给皇帝,哀家用了百灵膏,已经能够坐起来了,要不小心透露出去,知道吗?”   “是,太后,奴婢明白。”   翠珠把手里的热帕子扔给小宫女,便积极万分地往养心殿去了。   少时,她便回来了,只是面上隐隐带着苦色。   “什么!你说皇上把所得的百灵膏全给了那个佳贵人?”   太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皇帝对她向来孝顺,前不久还在说,她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她掉落的头发也是珍贵的,需专门铸造一座金塔来储藏。平日里,遇到有什么好物事,规矩上也是她先挑然后才会轮到后宫诸人。   没想到,没想到,这次这万分珍贵的百灵膏,却绕过了她这个“最尊贵的女人”,直接赏给了一个低贱的宫嫔!   岂有此理!   她又惊又怒,“皇上真是糊涂,他难道不知道哀家正需要这灵药吗?”   她隐隐有些不安,难道真是因为上次反对遣散嬷嬷,对哀家生了嫌隙不成?   她有些心寒,这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不贴心。她想,也许,她应该找一个孙子养在跟前了?应该选哪个阿哥比较好呢?   “禀太后,皇上来了。”   太后钮祜禄氏面色有些惨淡,“请皇上进来吧。”   她看了翠珠一眼,翠珠很有默契地上前,小心地将她半个身子扶起来,靠在床头。   乾隆走到近前,似乎是想起自己很久未来给自家额娘请过安,面上有些讪讪的。   “皇额娘,儿子听说您能坐起来啦,特来看看您,您近来可好?。”   “哀家好得很,不牢皇帝费心。哼,皇上你日理万机,哀家请安这等‘小事’哪里能和家国天下比呀?哀家可没那么大的脸面!”   太后半眼也不看乾隆,鼻子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讽刺开了。   乾隆哪里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生气,只得解释起来,“皇额娘,都是儿子思虑不周,不知道皇额娘也需要这百灵膏,儿子实在是无颜,还请皇额娘宽恕则个。”   “那你这是把百灵膏给哀家带来了?”   太后斜瞅着他,心里有着淡淡的希望。   “那倒是没有,”乾隆有些语塞,“毕竟百灵膏朕已经赏赐给了佳贵人,儿子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怎好收回赏赐?”   看太后立马冷下来的脸,乾隆赶紧补充道,“不过,皇额娘您放心,儿子已经找到了炼制百灵膏的人,只需再等几日,便会有第一批御用百灵膏便可以制作成功,还请皇额娘稍稍等待。”   “哦?真的?皇帝你可不能骗额娘,额娘可就指着这神药恢复呢。”   “这哪能啊?这事是弘昼去办的,额娘你要是信不过儿子,不妨叫弘昼来问问。”乾隆无奈,皇额娘居然不信任他了。   “那倒是不用。”   太后适可而止,不能太扫了皇帝的面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这百灵膏是神药,皇帝可要重视起来才是,药方一定要掌握了。”   “皇额娘放心。”   乾隆看到太后又和他亲近了起来,这才舒了一口气,便捡着一些平日里新鲜的事情说给钮祜禄氏听。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炼制百灵膏的人,“说起来,这人还真藏得严实,居然不识好歹地躲了起来。”   “居然还有这种事?这人可真是不识好歹。”   “皇额娘您一定想不到吧,这百灵膏如此神药居然是一个农夫在煮猪食的锅里里熬出来的。”   “什么?”太后眉头狠狠一跳,煮猪食的锅——那不是很脏?   乾隆没看到太后纠结的表情,自顾自地说,“说来也巧,朕能找到这人,还是托了您的福。您之前从令妃那里不是得了些百灵膏么,儿子和老五顺着这条线索,废了好些功夫才找到这个人。”   令妃被贬令嫔,但乾隆和钮祜禄氏都叫习惯了令妃,也没刻意去纠正。   不过提起这事,太后心里稍稍有点尴尬:原来皇帝知道这事啊,那她许诺的纹银百两并没有给皇帝可能也知道了,那皇帝会不会认为她仗势“抢夺”而心生不满?   那可不行!   有些心虚地看了皇帝一眼,太后钮祜禄氏勉强按下不自然的表情,雍容高贵地说,“按说令妃献药有功,皇帝你还是多派几个太医,给她把这怪病治好吧。西山条件糟糕,她也是可怜见的,小十四还要额娘呢。”   “皇额娘仁慈,儿子就听皇额娘的。”   出得慈宁宫,乾隆坐在御辇之上,却是打消了想要宣召佳贵人伴驾的打算。   昨日留宿永和宫,情浓之时,纯贵妃担忧地地说起四格格年纪大了,他也觉得是该给他的闺女找个额驸了,便掉头会养心殿去研究人选去了。   朕已经好多年没有嫁过公主了,朕好激动。   这天晚上,看了很多额驸人选,有些头疼的乾隆在养心殿的院子里看月亮,遇到一个娇俏客人的叫张巧朵的宫女,一时心动封为常在,安置在永和宫偏殿。   封常在什么的,真是太平常了,平常到就和他吃了一道还算喜欢的菜式一般。   他永远不会知道,也是在这个普通得他完全没有想法的日子里,其实还有一些奇幻的事情在他后宫里发生了。   江贵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江贵人么?就是碧蕊啦……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TaT   请和我双修吧   在皇帝陛下“好好医治令嫔”的旨意指导之下,好几个御医飞奔至西山,在各种名贵药材不计成本地车载斗量般运过去之后,被定性为“疑似狂犬病患者”的令嫔终于拖着蜡黄的一张脸,回到了她阔别已久的紫禁城。   令嫔归来的消息,在后宫众人之间掀起了壮阔的波澜,无数只眼睛将目光放到了延禧宫。   然而,令嫔却一反常态,低调地回到延禧宫,第一件事却是不声不响地将绣草等几个超龄的心腹放出了宫去,之后更是深居简出,每日里只用心照顾病弱的十四阿哥,不假人手。   “这是要退出宫斗当慈母了吗?”等着她出招的众人疑惑极了,眼珠子掉了一地。   难道说阿哥就和格格有如此大的差别?生了七格格之后宫斗得热火朝天,生了十四阿哥却愿意当慈母了?   不解地观察了许久之后,众人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曾经宠冠六宫的令妃、今日的令嫔在西山一游之中,遭受了很大的打击,从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了。   “这也好,少一只抢肉的狗,她们才能抢到更多不是?”   兰贵人如此想着,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地往慈宁宫走去,老太后今天拿到了新炼制的百灵膏,她得赶紧去侍奉侍奉,说不准能得到些好处。   几个月之后,风波息去,众人习惯了延禧宫之中有一个心灰意冷的令嫔,守着渐渐壮实起来的十四阿哥过着平淡的日子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名叫小喜子的太监几经辗转,被调到了延禧宫当了一个小太监。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令嫔”将睡得香甜的十四阿哥嘴里吮吸着的手指拿出来,面上慈爱之色一闪而过。   “本宫来看看你,如此改头换面,实在是有些委屈你了,可还有何不妥?”   令嫔摇摇头,“奴婢和小喜子都希望能有个孩子,娘娘您为我们想得很周到,没有什么不妥的。”   那拉面带欣慰地看着她,心里有些满足:这个昔日陪伴着她度过许多孤独凄清日子的姑娘,此时也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那拉暗自期许,自此,她也算有夫有子,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吧。   至少,要比本宫以前过得幸福才是。   门外有脚步声徘徊,逡巡不前。   那拉唇角绽放一朵冷笑:这人还是忍不住了吧?   “这个哑巴‘嬷嬷’就交给你了,她是小十四的生母,可能会有些行动,只要不死,随你折腾。”   “是,娘娘,奴婢会‘好好’招待她的,您放心就是。”   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皆是云淡风轻。   那拉刚进到洞天福地,一个身影就像猎豹一般猛地扑了过来。   那拉眼疾手快地在半空里飞快地一扭,便避了开去。   “姬魅,你想死吗?”   那拉稳稳落地,怒斥了一句。只是看了一眼对面身形颀长美丽的少年,她面色忽然有些微红。   姬魅这个名字是小魅化形之后自己取的,他说他应该诞生于周,于是便将周时的国姓做了自己的姓,取名姬魅。   那拉轻轻拍了拍脸,心里有点别扭,便一个转身,手一挥,仙府从林木掩映间浮现出来,她便起身往仙府飞去。   “主人,小魅好久没见到主人了,主人你都不想我吗?”   一只手抓住了她衣袖,委委屈屈的声音让那拉忍不住顿住了身形。   停顿在浮云之上,那拉也不转身,只略带了笑,轻轻反问起来:“哦?本宫记得本宫从洞天福地出去才不到半个时辰,这个‘好久’从何来?”   “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小魅已经半个时辰不见主人了,算下来都快两个月啦。”   这话听得那拉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小魅自从化形之后就越发胆大了,居然还调戏她这个主人!   她觉得很有些怪异,有些不适。   “这话,应该去和你的团团去说吧?不要对本宫说。”   那拉声音带着薄怒,硬撑着一眼都不看他。   没办法,小魅化形之后实在是太好看了,多看几眼,她会忍不住想要将他收为己用的。   脑子里的信息告诉她,女修士通常会收男宠,那拉想到家里那个姑婆嫁了好几个相公,脸忍不住再次红了。   男宠什么的,好像很奇怪的感觉。   “你这是思春了么?”那拉有些奇怪,洞天福地没有季节变化,哪里来的春天?   “要不,本宫让团团也化形,然后让你们成婚?”   那拉提议道。   小魅良久没有做声。   当那拉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将要回头的时候,一个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带着风声:   “主人,我们来双修吧。”   仿佛是一声炸雷在耳边轰响,那拉脑子一空,差一点从浮云之上跌落。   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说什么?”   那拉猛地回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主人,我们来双修吧。”   一字一句,掷地如有声。   姬魅大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无限期许,璀璨而热烈,那拉在这目光中微觉有些眩晕起来。   “主人,您娘家承恩公夫人已经到了储秀宫外,您要亲自见见她吗?”   赵福儿的声音传来,将那拉从眩晕状态中拯救了出来。   她故作镇定地拨开姬魅放在她腰际的手,心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来。   “乌拉那拉茉雅琦,你给我镇定一点。”   那拉不自觉手捂着胸口,狠狠地命令自己道。   “本宫亲自见她。”   那拉回复了赵福儿,然后竭力压制住了躁动的心绪,那拉深吸一口气,缓缓对姬魅说,“本宫知道你今日定是魇住了,本宫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知道吗?”   不待他回答,那拉便闪身出了空间。   “主人……”   姬魅伸出手去,只抓住了一条飘带。然而即便是这条飘带,也随着那拉出空间的动作而只能无法抗拒地看着它从手掌中消失。   他有些发愣。呆呆地看着手掌,一动不动。   “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个庞大的树身一晃一扭地挪移过来,很是幸灾乐祸,“主人才不会和你双修呢,要双修,也得找你团团大爷。”   “哼,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以为,你就不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姬魅将手负于身后,脚下浮云升腾,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笨拙的团团,严重满是不屑。   “没有化形的蠢物,还想取代被精灵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你的手段也太低级了。”   团团不忿,气的快要跳脚,“我说你有没有点良心?什么好事都想霸占!你都已经在所有妖精前面化形了,就不能给兄弟们留点余地?”   “留余地?主人是我的,你们想都别想抢!听着,都给我离她远一点,可不要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阵狂风倏然从地而起,围着团团巨大的树干升腾,转圈,一息之间,便成了力可你、拔山的龙卷风,将团团从地上拔起,远远地扔到洞天福地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去了。   那拉站在储秀宫内室里,还有些不能平静。   她快行两步,双手抓住西洋梳妆镜台上的盖布,狠狠一掀。   光滑的缎子坠在地上,那拉看见镜子里,一个绝色丽人身姿窈窕,长发微挽,衣带飘飞。   “这真的是我吗?”   为何镜中人脸上染上了桃红?腮边带上了笑?   看起来真像是怀春的少女啊!   那拉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并不是不欢喜的。   那拉明白了为何她谈及团团的时候,会有莫名的不高兴。她有些惶恐,也有些激动。   会不会是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写到这里啦~好高兴,有没有出乎意料之中哇?   撒气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那拉看着伏地行礼的贵妇,心中百味陈杂,久久不说话。   储秀宫的大堂,因着这静默,气氛顿时冷凝起来。风卷动门帘的哗哗声在这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的静寂中,显得格外肃杀。   跪在地上的那拉夫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姿态,额头之上渐渐出现了细密的汗珠,面色也因为心生的惶恐而有些苍白。   “平身吧,请承恩公夫人坐下。”   那拉重重地咬着“承恩公夫人”几个字,那拉夫人不自在地一抖,口中谢恩,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子有些踉跄地挪到一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那拉细细打量着她的这个继额娘:发髻上的堆叠的金钗珠翠很是齐整,质地真是不错,二品诰命服饰穿在身上也让人觉得雍容。   可是,这本该是额娘的……   那拉看了她很久,那拉夫人因着规矩,不敢随便抬头,也不能随便开口,只是坐如针毡。   那拉看着她,想起了很多。那时候她嫁到宝亲王府,侧福晋位份虽不比福晋,但平时娘家要来个人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可是,除了逢年过节例行的送年礼的奴才之外,她没有等到一个人……   就连现在还在嫔位上挨日子的陈氏,当年都曾经同情过她呢:没有娘家依仗,她这所谓高贵的出身连一个汉人格格都比不过。   她才不会相信,这个继额娘没有在当中出大力气,毕竟那时候那个被她称作阿玛的人,还算是个慈父。   回过神来,见到这个从来都竭力把自己排除在乌拉那拉家族的女人,想到那个薄情寡幸的阿玛,那拉眼神不善。   “承恩公夫人可是本宫这储秀宫的稀客,本宫都快记不清了,上次单独和夫人说话是多少年前,夫人你可还记得?”   “皇后娘娘恕罪……”   那拉夫人额头上的汗珠刷地就流了下来,打湿了腮边厚厚的脂粉。   她赶紧离开椅子,疾行几步,在大殿中间跪下,满是惶恐地辩解道:“还请娘娘明鉴,实在是,实在是……”   她故作为难,好似有什么重大的隐情无法说出口一般。   那拉冷眼看着她做唱俱佳的表现,心里一点都不着急。她早已经出了局,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只是为额娘淡淡地感到一丝不值和愤怒。   至于她自己,实在没有那么多感情。那些感情早就消磨光了。   那拉夫人“实在”了好几次,终于好似是鼓足了勇气,很是为难地道,“实在是因为老爷的指示……”   “什么?是阿玛不让你来?”   那拉故作惊诧,身子软软地斜靠进了椅子里,好似受了沉重的打击,口中喃喃念叨着:“怎么会?阿玛不会这么做的,他最疼我了……”   那拉夫人闻言心神一定,心思转得飞快。   她想,不管怎么说,这姑奶奶都是老爷的亲闺女,子不言父之过,必定不会也不敢埋怨到老爷身上去,要不,她就当不得母仪天下这名头。现在,她只要把这事全部推到老爷身上,老爷做出的决定,她这个在家从夫的女人也没有办法不是?   “唉,”她重重地叹口气,似是无奈,“的确是老爷的考量,您也知道老爷最是忠心不过了,他总是说,娘娘您嫁入了皇家,从此便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是皇家的媳妇,他害怕给娘娘您添麻烦,多次吩咐臣妾不准打扰娘娘,所以,臣妾才咬着牙不来参见娘娘您的……还请娘娘明鉴。”   那拉冷眼瞧着这个继额娘舌灿莲花,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心里不由一叹。   要是她当年有这本事,哪里还会让别的女人夺了宠爱,害了小五和小十三?   “外戚之家,虽然行事要小心,可是阿玛也太小心了。”   那拉低低抱怨着,跪在地上的那拉夫人心中一喜。她心中大定,看来这姑奶奶是信了。   这样想着,心思不禁回到当年:那时候,她终于生了嫡子,稳定了自己的位子,还把老爷前夫人留下的堵心闺女给嫁了,很是畅快。   后来这个堵心的还派奶娘赵婆子偷偷回乌拉那拉家要银钱,开什么玩笑,皇家的内院纷争岂是能沾染的?赔上全副家当都不够,而且,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这乌拉那拉家的东西,都要留给她孩子的,她可不能叫这赔钱货把乌拉那拉家给搬空了。   她使手段截住了老爷,之后这姑奶奶许是面皮薄,再也没有回来要过钱。   这么多年,她一次次和老爷细说皇家规矩,外戚的危险,一点一点把老爷的爱女之心给消磨掉,终于,老爷再也不提她了,连那个碍眼的花厅都叫她给拆掉了。   没想到,竟然还是让她好命当了皇后,老爷被赐封二等承恩公,又想起了她,叫她递牌子送东西。可是,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堵心的人好了和她有什么好处?还要她行礼,哼,一个小辈罢了,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起!   “臣妾也多次劝过老爷,再怎么说,老爷也是您的阿玛,这阿玛关心女儿,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而且您也知道,当年老爷最疼爱的就是您了,臣妾对您也是照拂有加……”   “是呀,阿玛当年可不是最疼本宫么?他还教本宫骑马来着……”   那拉好似想起了当年乌拉那拉老爷对她的好,脸上应景地浮现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声音也轻柔了起来,带着梦幻。   那拉夫人敏感地察觉了这一变化,心里喜悦的同时,也在心里嘲笑不已。   这个丫头,即便当了皇后,还是那么蠢……   “可是,为何本宫额娘最喜爱的花厅都被你们拆了,本宫额娘的屋子也被你们给占了,本宫很不高兴。”   那拉当然没有错过那拉夫人那偷偷揉膝盖的动作和嘴角的嘲弄。虽然她低着头,手也藏在衣袖里,但习惯性将神识开放到身周二十丈的那拉如何也不能发现不了。   那拉夫人面色僵硬起来,一瞬间几近惨白:这蠢货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她暂时不敢去细思,只急急辩解起来,“娘娘恕罪,这是老爷的决定,实在是如今家中人口太多,又没有进项,老爷也无法……”   说完,她心里还升起了一丝期望,这蠢货听说近来还比较得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吹吹风,给弄几个职位?阿宝的长子今年已经快十八了,要是能进侍卫营呆一阵就好了。   那拉也幸好没有读心术,不知道那拉夫人此时的想法,否则,可能那拉夫人此时已经被踢飞到天边去了。   她只是淡淡地说,“是你的决定还是老爷的决定,本宫不想知道。这没有差别。”   “啊?”   这是什么意思?那拉夫人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这姑奶奶对老爷真的有了怨愤,想撒手不管?   “你和你的老爷,对本宫来说,一点分量都没有。”那拉看着跪在大堂上面露惊惶的那拉夫人,冷冷地说,“所以,不用再打亲情牌,那,对本宫没有用。”   “皇后娘娘您……”   被那拉气势所压,那拉夫人实在是不敢把那句“不孝”说出来,只冷汗涔涔地匍匐着。   “好了,你今天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本宫很忙呢。”那拉吹了吹尖尖的指套,百无聊赖,“如果,你能出得起本宫的价,本宫也不是不能帮你做点事情的。”   “这……”那拉夫人心思在肚子里转来转去,还是没敢说给大孙子谋职的事,毕竟今日进宫来不是为着这事来的。   “是老爷病重,平常的大夫没法,臣妾今次来,实在是想求娘娘您看在老爷和您父女一场,派个好的太医过去看看的。”   那拉夫人很是后悔,她怎么没早一点说,要赶在这姑奶奶翻脸之前说了这句话,也不用如此难堪,进退两难。   当然,她心里还抱着良好的希望,也许,能答应呢?   “病重啊?原来,你扯了这么一通,是因为你的老爷病重了啊?看来,你们还真是‘夫妻情深’呢。”   那拉夫人脸一阵青一阵白,她这不是想进宫跪拜一场,总得捞点好处嘛,谁曾想,好处捞不到,估计还得折把米,老爷还真不能不医。   她硬着头皮开口,“皇后娘娘,您看,这太医的事情……”   “太医院有的是太医。”   那拉见她面色和缓,甚至有些欣喜的意味,只冷冷地接着说,“只是本宫这储秀宫啊,寒碜得很,连博古架都没有几个,比雪洞也差不多了。太医嘛,都是不大愿意来的,本宫可指使不动呢。”   那拉夫人脸上再次僵住了,居然,给老父亲派一个太医,都还是要出血才可以吗?   万般无奈,想到浑浑噩噩总是说见了鬼的老爷,那拉夫人也不能一个人回去,只得咬牙,不情不愿地说,“臣妾嫁妆里倒是有几件不错的摆件,臣妾觉得,还是摆在娘娘的储秀宫里才算是不辱没了它们。”   “那可真是让你破费了,皇上经常会来的,他可最喜欢这些个摆件了,常常都要鉴定一下是否是真品呢,在上头盖章呢。”   那拉夫人牙都碎了,她今天就不该来的。   那拉看着她,一天的郁气终于有所纾解,额娘啊额娘,您受的委屈,茉雅琦都会帮您讨回来的。   等修炼到了大乘期,便能进到地府,到时候,她就可以找阎王问一问额娘、小五和十三的下落了,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阎王打交道……   还有就是,到底怎么才能从这一界出去,独自修炼,其实还是有些孤独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渣了~实在是写作指导看不得,越看,越卡,现在都不会写了都……呜呜   十年   时光如流水,匆匆便过了一个。   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巍巍青砖的城墙伫立了几百年,静静地挡住了百姓的视线。   可是紫禁城里面却一改昔日的冷清肃穆,热闹了很多很多。   这些年里,紫禁城中多了很多鲜嫩的小生命。也不知是感动了上天还是怎么地,乾隆这几年的命中率极高,只要是侍寝过的女子,都生育了最少一次。最为夸张的是一个董鄂氏的女子,竟多达五次怀孕生下了七个孩子!   于是乾隆很诡异地收获了五十六个新鲜的儿子和三十八个可口的女儿,史书上留下了历史上“子嗣最丰皇帝”的美誉。   然而这位“福气”比天大的皇帝却很是抑郁。   抛开因为子女太多而急剧增加的开销和越来越拥挤的居住环境所带来的烦闷,最为让乾隆心焦的是,他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吃了无数的鹿茸虎鞭都没有补回来。   他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每天上完朝之后,摒退了侍从偷偷躲在养心殿里面,脱掉衣服对着镜子一点一点细细的清数脸上和身上又新增加了多少皱纹,然后再心情不愉地狠狠将镜子砸烂摔碎!   紫禁城一时间因为乾隆这喜欢而镜子奇缺,颇有当年洛阳纸贵的风采。   乾隆如此倒霉是因为什么呢?   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那拉的“荼蘼”计划?   后宫女子如花,需要男子精心的浇灌和施肥。而在封闭的紫禁城里,唯一合理合法的可以向之索取养分的男人便只有乾隆这个帝王。   那拉的“荼蘼”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便是将这些娇嫩的花儿养成食人花,一点一点鲸吞蚕食掉肥料中的养分。   当一朵鲜花种植在一堆牛粪上,这多鲜花能够长得很好。   若是这堆牛粪上种植了不止一朵,而是一片鲜花,为了保障鲜花的质量,农夫用独特的方法将牛粪里的养料提前支取,那么牛粪的使用的寿命便会相应极大的打折扣,最终沦为废物。   乾隆这堆牛粪在那拉这个农夫的照拂之下,便江河日下,精力日渐枯竭了。   不光如此,被那拉的计划而卷入宫廷的女子们的因果需要了结,那拉细心配置了一剂灵药,让所有被改命的女子都有了极为强大的生育能力。尘埃落定之后,她们也能有个依靠,开府当个老封君。   当然,这些儿子女儿都要靠乾隆来养,父债子偿便是如此了。   如此倒霉,供养了许多鲜花的乾隆,皮肤已经不再白皙紧致,眼皮和脸皮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蜡黄的脸上面色暗沉,密密的色斑跳跃着,眼底泛着青。   时不时就要胸闷头晕的乾隆已经无法上马指点江山弯弓逐鹿,腰膝酸软和失眠盗梦的毛病每日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曾经自诩风流的乾隆皇帝无奈写下密旨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后,看着一群围绕在年富力强的循亲王爱新觉罗永璋身边的臣子宗亲流下无数伤心。   乾隆小心地食指上缠绕着他自己的发辫,再次数了数头发的数量,又烦躁了起来,狠狠地将辫子扔到脑后,灌下两大口凉茶才勉强克制住发怒。   他脑后那条曾经扎起来乌黑发亮,有半个小指甲盖般粗细的金钱鼠尾,经过多年的掉落,只剩下细细的一缕,每每让梳头太监总有一种踩在刀尖上跳舞的恐惧,生怕一不小心这所剩不多的几根珍贵的头发在自己手里少掉几根,被越来越暴躁的皇帝给砍了脑袋。   上天开恩,让陛下像太后娘娘一样爱上假发吧!   也许是“百灵膏”真的有效,太后钮祜禄氏还坚强地活着,也不在瘫痪在床,而是歪歪斜斜的可以走动了。   可是不幸的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头发全部掉光了,一根都不剩。   因着这件事,太后她发了好大的火。还是孝子乾隆进献了一座四尺五寸高的金塔给她专门存放掉落的头发和数顶在皇令命令之下,从全天下的福全太太每人进献的一两长发中挑选出最乌黑柔亮的发丝扎成的假发数顶才最终把她的气消下来。   数次劳民伤财的怨气终于一点一点消磨掉了守护在两人身上的祥瑞之气,此时便是亲自动手干掉他们也沾染不上多少因果了。   至此,“荼蘼”计划圆满成功。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还有一点完结,可是一直不在状态……   额娘   乾隆皇帝近日很烦躁,他觉得那些庶民真是太可恨了,竟然说他不是明君!   他万万不会承认这坏名声是因为他花钱如流水,公器私用,为了太后和后宫妃子全天下寻百灵膏和弄假发等无聊的原因一遍一遍折腾得百姓苦不堪言才得来的。   乾隆知道按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到两年,便需要退位让贤,但是……他抚摸着光洁夺目的龙椅,有些不舍。   “朕一定要在离开之前,扳回朕的明君形象!”   “皇上,全妃娘娘求见。”   乾隆刚萌发了宏愿,苦思冥想如何补救的时候,大太监张得旺进来这么一说,乾隆又烦了起来。   “她又来干什么?”   全妃娘娘就是那位怀了五次孕生了七个孩子的董鄂氏。她皇子公主太多,事情也多,乾隆无数次被因为这个阿哥生病那个公主哭闹的问题搅得心烦,总是听到她就头疼。   张德旺也无奈,“全妃娘娘说,她宫里这月份例没有发够,二十五阿哥本应加做一件大毛的斗篷了,份例里面却没有,她求陛下为二十五阿哥做主。”   “份例不足就去找发份例的啊?为什么每次都来找朕?”   乾隆头疼得很,这群女人都怎么了?难道朕是管家婆吗?为什么这些后宫琐事一个个的都不去找皇后反而来找朕?   不对,乾隆忽然想起,皇后已经病了好些年了,现在管后宫的是皇额娘。   唉,皇额娘年纪大了出点纰漏正常,朕好多次劝皇额娘把宫务交给纯贵妃来管,可是她总不愿意,说让偏妃管着后宫不像话,可是这总出纰漏可怎么好?   “从朕内库里面拨一块皮子给全妃,让她赶紧该哪儿回哪儿去!”   “可是皇上,”张德全苦着脸,“您内库里面没有皮子啊!”   “没有?那就去买不知道吗!”   乾隆大吼一声,狠狠地一巴掌拍到御桌上,桌上刚磨好的墨汁飞溅开来,铺开的一张上好宣纸被溅得一片黑乎乎的。   张德全吓得一抖,连忙缩着肩膀躲出去了。   皇上您生什么气啊,买皮子也需要银子啊!   可是,您内库里还有银子嘛?   罢啦,先找户部支点,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张德全耸了耸肩膀,毫无压力地往户部去了。   打发走了讨厌的全妃,乾隆让人来弄走那被墨汁泼花了的宣纸,继续思考起如何挽回自己形象这个重大的问题,而那边被除了纯贵妃和某几个知情人士的后宫诸人认为久病在床的皇后那拉氏,此时却成功修炼到大乘期,突破了地府的结界。   她以为她会受到攻击,哪知却受到了热烈欢迎。   “道友您好,小的是地府接引使者黑白无常,奉命来迎接您到大殿见面。”   迎接我?   那拉有些不解,难道地府早知道她要来?   “不知是哪位大人要见我?”   那拉心生警惕,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自己还是不请自来,防人之心断不可少。   黑白无常却不回答,反而笑呵呵地卖了个关子,“大人不让小的说,不过,您见到就知道了,定会是个惊喜呢。”   那拉仔细打量了这黑白无常,见他目光温和,没发现丝毫戾气和恶意,便也暂时放下心,跟着他一路往大殿行去。   一路上见到地府的景象倒是跟那拉原来猜想的不一样,并没有面目狰狞的鬼众,反而所有鬼们都穿戴得整整齐齐,面目安详。   那拉从黑白无常那里得知,鬼魂们从奈何桥上走过之时,有怨气不甘的,都得到河里滚一圈。待他们喝足了河水,该忘得也忘得差不多了,便不会有在世时的种种恶性,会平和许多,可以快乐地去投胎了。   那拉心中暗道,这地府倒是贼精,乱民难治,那便愚民,使民不知不甘,不知怨气。如果当初她没有机会走上修仙这条道,待她磋磨一世离开时,也不过只落得奈何河中喝个饱。   正感叹间,黑白无常在一座宏伟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躬身禀报说,贵客已到。   “快请进来。”   那拉虽一路在猜测是不是阎君这个主人要见她,没成想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到耳旁,微微有些怔忪。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的感觉?   转过山屏,并没有见到大殿,反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并排一根根巨大的白玉柱子,每根柱子之上都盘旋着一条活灵活现、姿态各异的金龙,一股厚重的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继续往前走。”那声音如此说。   那拉略微踌躇,暗自确认了下还能正常进入洞天福地,便也不怕,径直往前行去。   道很长,不知所至。那拉一路行去,长廊宛转,似没有尽头,唯有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旁轻言,“走吧,不要怕孤独,继续走下去。”   那拉恍惚间,却觉得这声音从天上来,像一道灵光,直入灵台。   是啊,这条路,不管孤独不孤独,我都要继续走下去啊。   那拉想起了不能修行的十二,想起了洞天福地痴缠的姬魅,想起了那一群总是有些脱线的妖精和对她敬畏若神明的鬼仆。   一直以来有所迷惘的地方仿佛豁然开朗,那拉睁开眼,眼前的金龙柱子消失不见,却见一个高高的座椅在白玉高台上,一人浅笑。   那拉忽然呆住了。   那是……额娘么?   “道友,这是我们阎君妃,也是今日要见您的人。”   黑白无常见那拉呆在那里没有反应,忙轻声提醒一句。   “阎君妃?您是阎君妃?”   那拉定定地注视着高台之上雍容高贵的人,转不开眼。   可是,这就是她额娘啊,多年梦中相见,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呵呵,我的孩子,没想到你竟然能走上这条路呢。”   高台之上,那人轻叹,微一动身,便到了那拉身前。   那人抬手,轻轻抚上那拉的脸,一寸一寸细细地看。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额娘!”   那拉猛地扑入阎君妃怀中,忍不住放声痛哭。   “茉雅琦好想您……”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出来啦~欢迎移步参观,《乾隆一家现代游》,主角还是我们的那拉,桃花满地的那拉~美男,才子,艺术家,都是咱们娘娘的追求者,还有权臣和珅打酱油~-~   终了心头憾   “所以说,额娘您下凡体验人生百态所以才成了我的额娘?”   阎君妃含笑点头,凡间之事,本来一旦回归,之前种种便和自身再无干系,所有记忆都成旁观,只留下感悟而不、不会留下感情。   但她就是忘记不了那软软糯糯叫她额娘的小女儿,总时常记挂着,想着,念着,盼望着她过得好。   “额娘不能改变命格,只想着,待你归来,额娘给你选个好的来世,没成想你竟能有如此仙缘,造化这般大。”   阎君妃轻拍着那拉的脊背,欣慰非常。下凡一世,虽遭遇了一回渣男,但有了个有仙缘的女儿,也算不虚此行。   那拉闻着阎君妃身上好闻的香气,感觉无比的满足,这么许多年,她一直悔恨着,悔恨着不曾为额娘讨回公道,好在她醒悟得并不晚。   “额娘,茉雅琦为你报仇了,那个人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的。”   那拉想到那个家里因为穷困下来而被儿媳孙媳嫁妆养着,再也拿不起老夫人老太爷架子的两人,眼里不屑。   当初,攀高枝攀过了就烧,现在,那几个她特意挑的出生大家的孙媳妇可不是软糯的性子,你倒是给我烧个高枝看看?   “孩子,那个人对额娘来说,根本就什么都不是。额娘的夫君是阎王,而他可不是那布尔那渣货。”   阎王妃摇摇头,不欲再提起凡间不愉快的事,倒是主动提起了阎王。   阎王妃随后掏出一封令牌,交到那拉手里,和她说,以后地府便是她的第二个家,她随时可以用这枚令牌进入地府,不用再辛苦打破结界,平白耗费功力。   那拉面色青青白白,她收起令牌,微觉有点囧。   她把地府当家的话,那不是相当于住在阎王家?   那关系可真是……   要知道,阎王和她可没有半点关系啊,她额娘是阎王妃,她其实变成了母亲改嫁带着的拖油瓶?   唉,不对……   那拉又想,阎王娶额娘在先,那个人娶额娘在后,不能说是拖油瓶。   想着想着,那拉忽然惶恐了,因为她如此想到,其实额娘这算是红杏出墙了?   而且出墙的对象很渣,很衰,还制造了一个罪证,便是我?   她脸上纠结的表情阎王妃看得明明白白。阎王妃笑说,阎王几千年来未有子嗣,既然那拉是她在凡间的女儿,那便也算阎王的女儿了。她告诉那拉无须纠结,等以后她修炼有成,到了仙界,那里关系之错综复杂,才是要纠结死人。   那拉惊讶道,“仙界?”   洞天福地得到的修仙常识里面,有凡界,有妖界,有鬼界和魔界,却是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及到仙界。   阎王妃见她不解,便耐心详细道来,“道家之界,有仙界一,鬼界一,妖界一,魔界一,人界三千,每界之间有结界隔绝,交通阻断。仙界地位最为尊崇,统领其余各界。五界之中,修成仙道者,可羽化登仙,飞升仙界。……因为修仙所需的天材地宝稀少,修炼者之间通常相互争斗,便是杀人越货也是常事。”   阎王妃说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那拉,眼里有些沉重。   她挥手迅速结成一个结界,方对一头雾水的那拉严肃道……“我不知道你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竟在一个仙灵之气淡薄非常的凡界修出了一点仙骨。”   “我……”那拉面色犹疑,不知从何说起。   “别说!”阎王妃厉声制止,“别说出来。”   “额娘?”那拉心中不安,面色有些苍白。   阎君妃叹了口气,“人心贪婪,怀璧其罪,就是额娘自己,也不敢保证额娘听了以后不会心生贪念,额娘不敢赌。”   她指着那拉手里的玉牌,“现在你还不够强大,要韬光隐晦。那令牌,不仅仅是跨界令牌那么简单,它可以隐藏你身上的仙气遮盖你体内的仙骨,你一定要时刻戴着,不得取下来。”   四目相对,那拉定定看了阎王妃很久。对方眼里只有身为母亲的慈爱和担忧,那拉自己也是一个母亲,她分辨得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重重点头,“额娘,我知道了。”   那拉想,既你真正爱我,那么我便可以将真心交付。   她依偎在阎君妃怀里,轻声问道, “额娘,您知道,我的小十三和小五现在投生何处吗?”   那拉露出了自己唯一的软肋——孩子。   “小十三?你说的是爱新觉罗永璟和爱新觉罗褠獛?”   那拉急问,“对的,额娘,他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阎君妃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   那拉忽然想,这样的要求会不会让额娘为难,忙补充道,“我……我不会做什么,就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看着那拉那乞求的卑微的姿态,阎王妃有些心疼,“你这孩子,也忒小心了。你放心,小十三和小五过得很好。”   见她马上和软下,面带微笑,阎王妃故作不满,埋怨道,“他们也是我的外孙子,我难道就不会心疼他们吗?”   那拉有些不好意思,忙撒娇道,“额娘,茉雅琦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原谅我。”   阎王妃摸了摸她的头,盈盈站起,衣裙无风自动,翻飞如斑斓的蝶。   “来吧,孩子,额娘带你去看看他们。”   仿佛只是一眨眼,又好像有千年万年。那拉睁开眼,身下便是万丈红尘,俗世纷扰。   她们站在云层之上,远远的官道上,车辚辚,马蹄叮咚,一个车队缓缓行来。   车队很长,约莫有几十驾车。车厢俱是一色的深黑,用的黑铁木。赶车人可以看出训练有素,每辆车之间都维持着一个几乎固定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车行无声,骑士相随,气势不凡。   “停车。”   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那拉循声望去,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目标。   等不及车中人下车,那拉一掐诀,平地起微风,车帘吹开,一少年端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要放下,抬眼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的样貌,喃喃道,“小十三……”   那少年芝兰玉树,眉稍微弯,眼角带笑,正是当年小十三的长大版。   转头看阎王妃,“那小五……?”   “呵呵,就知道你着急。”阎王妃随口打趣了一句,微笑着抬手一指,“那可不就是么?”   那拉着急侧目,不禁恍然。只见到一个小姑娘蹦跳着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那模样可不就是和她的小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姑娘扎着小辫子,红绸带随着她蹦跳的步子而飘扬起来,脸蛋红红的,圆润且健康。   此时少年已经下了车。女孩被侍女牵着,来到少年面前,牵着他衣角,用软软的声音问,“哥哥,安儿饿了,什么时候能用膳?”   原来此生,他们是兄妹。   少年牵过她的小手,低头温言,“还有一刻。”   那拉双目含泪,她终是看见了她的两个孩子,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认不得她,成了别人的孩子。但是她又想,只要孩子们过得好,记不记得她这个额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拉轻声问,“那,他们现在是何身份?”   阎君妃答,“这是三千人界的另一个界,在这里,两个小家伙是皇朝大长公主和驸马仅有的孩子,公主驸马恩爱非常,两个孩子也颇受疼爱。”   兄妹俩可不知道有人站在云端看着他们,哥哥指挥了侍从拿出炭火食材,就近找了块平整的地方铺上绸布,席地而坐。   那拉定定地看了他们很久很久,久到他们用完食物,久到他们已经整队离开。   她把两个孩子的样貌刻进心里,铭入灵魂。她使劲眨了眨眼,回头一笑,“我们回去吧,额娘,我已经再无遗憾。”   阎君妃敏锐地发现,她的这个女儿似乎是在这片刻间灭掉了一个心魔,气息更加圆润温和,环绕周身的气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让渣渣龙领便当去   废后   乾隆发觉最近风向有些不妥,他敏感地发现循亲王党的党羽已经遍布朝廷,众人好像已经认定,下一任皇帝便是三阿哥循亲王永璋,有些时候,他这个皇帝说的话没有循亲王说的话有用了。   通过一系列隐秘的旁敲侧击和暗中观察,乾隆悲哀地发现,在部分激进循亲王党的刻意引导之下,天下百姓们认为他就是一个昏聩的老糊涂,应该立马退位让贤,还大清一个朗朗乾坤。   岂有此理!   他得知此事,眼前一阵发黑,然后便是天旋地转。   乾隆昏迷了两日,终于醒来。他呆呆地看着那绣满金龙的帷帐,一想到这些代表最高权柄的东西也许不久之后就再也不属于他,心里充满了不舍和悲伤。   “皇上,该服药了。”   太监端来一碗浓墨色的药,乾隆恹恹地看了一眼,推开。他想,朕还喝什么药?就这么死掉好了。   太监为难道,“可是皇上,太后娘娘吩咐了的,让奴才一定看着皇上您喝下去。”   “太后?”乾隆不安,“皇额娘有没有被惊着?”言罢,又羞愧道,“是朕不孝,让皇额娘担忧了。”   捏着鼻子喝掉那碗能把死人都苦活的药,乾隆寻思着,让皇额娘受了惊,朕要拿点好东西给皇额娘压压惊才好。   叫来建福宫管着私库的太监,乾隆发现他私库里竟然没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给皇额娘压惊的东西,可不能是大白菜,乾隆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建福宫总管捧着账册,趴在地上连连求饶,“皇上,不干奴才的事啊,实在是这些年小主子们太多,一年一年赏赐下来,私库里就不剩下什么了啊……”   乾隆被气得发晕,又是这样!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乾隆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起“儿女都是债”这句话了。他每个月数次被全妃被福妃被白贵人等等女人找上门来告状,讨要份例,围追堵截的时候,已经感叹过无数次了。   当初,朕就不该生他们出来!   ——陛下哎,那些孩子难道是您生出来的吗?   乾隆愁得很,他是多么想有个人能给他提点建议啊,可是,拿不出东西来孝敬额娘这事,他觉得丢脸,在朝臣们已经偏向循亲王那一边的情况下,他是绝对绝对不愿意拿出来让大臣参详的。   他想,这事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商量。可是他悲哀地发现,没有人可以算作是他亲近的人。   贴身太监?算了吧,那些阉货能有什么办法?   妃嫔?乾隆想到全妃那死要钱的样子,就倒胃口。   儿子?更加不可能,那帮小兔崽子要是知道朕没有了家底,还会争着和老三打擂台吗?排除排除!   想来想去,乾隆只得伤心自己孤家寡人,遇到难题竟然连一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悲伤过度的皇帝陛下迷迷糊糊地歪在榻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他见到一个绝代佳人,他瞬间呆住。那女子眉目如画,白衣,如墨长发飞扬飘洒,清纯中带着仙灵之气,就像是一朵皎洁的白莲花,盛开在积雪之巅。   他觉得女子有一点点眼熟,但是他确定他并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良久,他伸出手,女子却漠然看了他一眼,退后两步,转身踏云而去。   “你别走!”乾隆疾呼,奋力追赶。   他觉得这不是梦。如果是做梦,如何能梦见如此美丽的女子?他期望着,盼望着,能和她说说话,能触碰到她,如果有可能,他愿以江山为聘,以后位相邀。   他已经忘记了,他的皇后若干年之前便已经告病不出,他还忘记了他现在已经垂暮,私库告罄并且正为拿什么给太后压惊而愁苦。   “别走——”他喊着。   女子飞得极快,疏忽之间,便没了影子。乾隆跑得气喘,两眼望着天,没注意到脚底长出一根树根,被狠狠地绊了下去。   他瘫软在地,脸上手上青肿一片。可是他仍然不放弃,挣扎着要爬起来。   这时,他隐约听见头顶一阵沙沙声,抬头望去,眼前却是一颗参天巨树,枝叶摇摆,好不招摇。   乾隆傻眼,这树刚才怎么没见到?而且,他为什么诡异地觉得,这树在鄙视他?   他赶紧摇摇脑袋,看错了吧?等他艰难爬起来,却发现不知何时,他被无数的巨树包围了。   茫然四顾,乾隆一阵眼晕,他无法找到归途。   树叶沙沙声更加响亮,巨树们交头接耳。   “呀,这个丑家伙便是尊者的丈夫么?”   “是呀,他真的很丑,而且也老,和老大比起来,他真是连提鞋都不配呢。”   “就是就是,让他进来都感觉污了这福地洞天的地方,我们把它扔出去吧。”   “扔出去扔出去……”   乾隆听不到巨树在说什么,他只觉得那沙沙声越发刺耳,有些难受起来。   “原来你便是皇帝。”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乾隆浑身一颤,壮着胆子转过身,见是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年。   乾隆心里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就外形来讲,那少年和刚才的女子很配。   “公子此话何意?”   姬魅冷着脸,“没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   他心里嫉妒,就是这么一个糟老头,霸占了主人,辜负了主人,害他被主人拒绝,如何也扣不开心扉。   乾隆一时找不到语言,两人一阵沉默。   良久,姬魅冷不丁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刚才的女子很美?”   乾隆点头,“是的,的确很美。”   “你是不是很想封她为妃?”   乾隆继续点头,又摇摇头,“不,朕是想封她为后。”   “哦?”姬魅心一动,随即追问,“听说你的皇后还没有死呢,哪里来的后位?”   “这……”乾隆抿唇,“朕可以废掉那拉氏,立……立……”不知道如何称呼,乾隆结巴了几下,“立这位姑娘为后。”   “是吗?”姬魅笑了,“那你先废掉皇后再说吧。”   “好,不过,朕如何能够再见到你们?”   “等你废掉那皇后,我们自是可以知道的。”他挥挥衣袖,“你可以走了。”   乾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歪在榻上,面前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静候佳音。”   “来人,拟旨,朕要废后。”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多日,我回来了……   佳人   洞天福地。   那拉望着洞天福地那云彩变幻的天空,略微有些怔忪。   “主人,您惩罚我吧。”姬魅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跪到了那拉面前。   “你是该罚。”   那拉收回视线,看向姬魅。少年听得此话,明媚艳丽的脸庞迅速变得惨白。   姬魅抿了抿唇,颓丧地低下了脑袋。   良久,他听得那拉叹了口气,继而说道:“让福儿赶快收尾吧,我们要离开这个凡人界了。”   他惊喜抬头,却只见到那拉那飘然飞离的身影和那随风飘来的声音:“至于你这次自作主张的惩罚,本座会给额娘说,让你去地府去做五十年书记官,压压性子。”   姬魅终于彻底欢喜起来——原来主人并不是留恋那个混蛋皇帝——这对他来说,真可谓是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想到那个昏庸好色的皇帝,姬魅阴阴一笑,随即传话告诉赵福儿,务必要将那皇帝往死里整。   赵福儿接到传话,先鄙视了一下姬魅的小心眼,继而便欣然行动起来。她早就看不过那渣皇帝了,要不是身为皇帝的他以前有祥瑞之气护身,她鬼体接近不了,她早就为主人惩治他了。   “你就看好吧。”她轻快地回答道。   次日大朝会,乾隆突如其来的下旨要废掉继皇后,并且要另立一个大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女人做新皇后,朝廷之上寂静了一刻钟,然后便是反对声无数。   忠心而死板的文臣大儒当庭力争,世家武将也纷纷摇头。一说自古以来,废过后的君王都留下了薄幸之名,明君是不应该有废后之举的;二说那要被新立为后的女子,不是八旗女子,并且连个明确的身份都没有,按照祖宗礼法,没有通过选秀,便不具备纳入后宫的资格。   更有想象力丰富者,大胆发挥,积极联想,断言此女子是精魅化身,此番魅惑君王,必是要祸害大清朝,理应尽早除去,以防江山崩卒,社稷倾颓。   乾隆闻言暴怒,他觉得那些臣子平日里尸位素餐,迂腐无为就罢了,大清也不是养不起几个米虫,可是他们竟然不懂得爱情的美好,不明白真情的可贵,自私自利,还妄图伤害美丽纯真的魅儿姑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将那反对之人通通革职廷杖,一番血洗,朝廷中安静了下来。   众臣们并不是妥协了,而是反对得更加坚定了。保皇党们不再坚持,纷纷向循亲王党靠拢,他们围绕在循亲王永璋身旁,企图说服他发动宫廷政变,将那昏庸的老皇帝赶下台,还大清一个朗朗乾坤。   循亲王永璋毫不犹豫,严词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他很明白,众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他的皇阿玛的确越来越昏庸了,长此以往,大清朝必然岌岌可危,国将不国。但是他却从额娘那里宛转得知,他的皇额娘并不是并在储秀宫而是修习了仙术。   仙术啊。那是多少君王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他想,也许他的皇阿玛这次会踢到铁板上,他决定拭目以待。   后宫里,废后和另立新后的旨意像一个闪雷,也把众人震得晕乎乎的。一时间,人心惶惶,无数暗流激荡,底下酝酿着滔天的波涛。   妃嫔们忧心忡忡。   这些年,皇后那拉氏因为“生病”,蜗居储秀宫,可以说存在感极低,平时从来不让她们这些妃嫔去请安。而纯贵妃和太后共同掌管宫务,前一个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对她们从来都不苛刻,后一个因为年纪大了,一心要维持慈悲的表象,总得说来,她们日子过得很轻松。   现在突如其来一道圣旨,废了原来的皇后就罢了,反正那拉氏皇后和自己也没有多好的交情,可是要立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可就太让人担心了。   消息传到慈宁宫,太后以手扶额,身子摇了两下,便栽倒在椅子上。   “皇上,太后娘娘听到消息昏倒了。”   “什么?”乾隆惊慌,条件反射地往外走,就要冲到慈宁宫去探望。   “皇上——您稍等!”一个温婉好听的声音叫住了他。   “啊,魅儿姑娘。”乾隆立马收住了脚。   他略为有些忐忑地看向俏立窗边的佳人,口中结巴,“这……这……让你见笑了,唉。”   佳人回头,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扑扇着,洒下一片阴影。   她微微一笑,顿时仿若一缕春风吹入四九寒冬,又似万朵鲜花齐放,不只是乾隆,就连报信的太监,都忍不住脚下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不自觉地往佳人身前挪近了些许。   “皇上,您先别着急,可否容魅儿问个问题?”佳人轻启朱唇,声音婉转动听。   乾隆当即应允。   佳人微笑了下当做道谢,在乾隆惊艳的表情里,妙目看向报信的太监,轻声问道,“太后娘娘可是在听到废后的旨意之时昏倒的?”   太监回忆了一下,否定道,“不是。”   “那么,她是在听到另立新后的时候才昏倒的?”   太监有些艰难地答,“太后娘娘是听到立后的旨意之后才……”昏倒的。   听到这话,乾隆也明白了,看来他的皇额娘对废后其实没多大意见,有意见的,是对另立新皇后这件事。   乾隆自认找到了症结,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原来还担心他的皇额娘也会不满他废后呢。   他欣慰的表情在一抬头之后却僵住了。   他看到魅儿姑娘眉头轻蹙,两汪盈盈美目染上星星点点的忧愁,带着花开荼蘼般的凄美,乾隆那颗自诩风流和怜香惜玉的心涩涩地疼起来。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问,“魅儿,你是怎么啦?”   “皇上,”佳人两眼含泪,黯然道,“太后娘娘是不喜欢魅儿吧,都是魅儿的错,让太后娘娘晕倒了。”   “魅儿,别这样说,不是你的错。”乾隆赶紧保证。   他捧起佳人的柔夷,满眼陶醉,“你是这么的高贵,如此的美好,朕富有天下,后宫佳丽三千,却未有一人能及得你的风采。”   魅儿表情有些扭曲,她说“陛下您英明神武,才是真英雄。”   趁着这动作,她不着痕迹地从龙爪里抽出手,有模有样地在胸口合掌,然后两眼含着热泪,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满脸皱纹的乾隆,眼神似是穿透了千年时光一般,带着梦幻,悠悠地感叹道:“皇上,与您相识的这些天,魅儿满心都是甜蜜,魅儿想和您永远在一起。”   乾隆晕乎乎地,这些年他的妃子们开口闭口,都是皇子公主们的鸡毛蒜皮,哪里能听到如此赤忱的表白之言,这般肉麻的话语?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个绝代佳人!   “可是,”,佳人愁眉不解,“魅儿不是银票,更不是珠宝,既没有显赫的身份,也没有众口相传的功劳,陡然封后,被反对是必然的。她是您的生身之母,魅儿希望能得到她的喜欢,得到她的支持,便成功了一半。更何况,太后娘娘已经快要八十高寿了,即便身子硬朗,如果生气太多,也是会对身子不利的……”   乾隆感喟,这么天真善良的姑娘,怎么还有人忍心去讨厌她、伤害她呢?   苦于找不到讨好太后的方法的乾隆沮丧道,“魅儿,朕知道你聪明,朕要怎么才能讨好皇额娘,让她喜欢你呢?”   魅儿思忖片刻,微笑着说,“听说为人父母者,都喜欢子女孝顺,不若皇上效仿民间,在太后大寿上彩衣娱亲?”   乾隆拍案叫绝。他想魅儿可真是为他着想,这一招还可以挽回一些他身为明君的形象,真是妻贤夫祸少啊。   他转头,通过养心殿那高高的木窗望出去,看向外面的天空。天空灰蒙蒙的,背后隐藏着半轮夕阳。   还有半月便是皇额娘八十寿辰,乾隆拍板,“朕这便要彩——衣——娱——亲!”   养心殿疯人事件   因为魅儿建议说要在太后寿宴上给太后一个惊喜,乾隆便默默地每天躲在养心殿里偷偷排练,并对养心殿的奴才们下了严令,不准他们露出丝毫风言风语。   养心殿奴才们心里发苦,皇上您那破锣嗓子有多显眼又不是不知道,随便哪个人从养心殿附近晃悠一圈都能听到,您叫奴才们怎么替您保密啊?   要说保密,还真是保住了密。   宫廷众人可不会有人想到乾隆这是在排练,反而所有人都认为乾隆脑子不正常了,这不,都开始发疯了。   一众拖家带口的妃子们人心惶惶,要是皇帝死了,循亲王登基,她们这一群人数众多的老老少少就要搬到寿安宫里扎堆。   寿安宫即便再大,也不过那么两个院子二十来间屋子,她们这么多人,嫔位以上的可能还能分到独间,以下的估计就只有睡大通铺了,那日子该多憋屈?   一轮又一轮往养心殿送汤水、送点心的妃子们碰到了即将被封为皇后的魅儿,见到被乾隆藏得很深的人,年纪比较大的一些宫妃们都心里发抖。   那女子,可不就和被废掉后位的皇后那拉氏年轻时像了十成十吗?   魅儿对着脸色青白的瑜妃等人灿烂一笑:“各位姐姐,魅儿初来乍到,还不曾拜访过各位,赶巧今日阳光迷人,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让魅儿做东,在御花园设几张坐席,还望大家赏脸。”   有此机会一探敌情,大家当然不可能拒绝。乾隆得闻心上人要招待自己的一群小老婆,担心魅儿受委屈,提出要随性围观,被魅儿义正言辞拒绝,说这是女人间的茶话会,皇上参加不合适云云。   乾隆被抛弃,甚感委屈。美人竟然丢下朕去和那群愚妇玩耍,都不理朕了,朕好孤独好寂寞……   孤独寂寞的乾隆愤怒地吊起了嗓子,养心殿的奴才们只要能躲起来都躲到死角里捂住耳朵拼命念佛,就连那悬挂在正殿屋檐下的那匾额,也在乾隆那高低坎坷的腔调中涩涩发抖。   音波攻击真是什么时候都堪称生化武器。   御花园。   魅儿穿着一身华丽的汉式宫装,行动间腰肢盈盈,银铃叮当,那宽大的广袖像花朵般绽放,看得从来只能穿臃肿不宫装的各个女子眼都直了,心里俱在想,皇上竟然宠爱她到了连祖宗法度都不顾的地步了,吾等还是想法子撤出后宫吧。   抱着这种心情,众人也没有什么心思和魅儿较劲了,都低头喝茶做恭顺状。   魅儿见此情形,一声轻笑,似是无心,又似有意,“历来有皇嗣的宫妃待儿子出宫建府之后,都是能跟着到府上去的,皇上是仁君,想必,大家如果想早点出宫建府,他也会同意的吧……”   众妃面色数变,御花园中寂静无声。   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魅儿姑娘此话……何意?”   “啊?我竟然说出来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魅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皇上说,他以后会和魅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本来皇上的意思是让你们搬去冷宫住着,可是我想着那冷宫颇为荒凉,如何住得人,便央求皇上给皇子公主们封爵开府,这样你们也能跟着出宫了。”   众人目瞪口呆,这也太荒唐了吧?   她们呆呆地看着魅儿很无耻地问道,“你们是想去冷宫呢还是想出府去做老太太呢?”   她们很无语,心想既然能当老太太谁愿意去冷宫?纷纷表示愿意出宫养老。然后她们就很无语地见魅儿害羞地红了脸,说,“只是,皇上毕竟是明君……受祖制约束,不好主动提及此事,还望各位姐姐写个请愿书,如此皇上才好做动作。”   众人心中泣血,心想我们到底是该谢谢你呢,还是掐死你呢?   扮演“魅儿“的赵福儿心头也在流泪,要对着如此一个糟老头说这番话,真是太考验魂力了,本姑娘快要灵魂不稳了啊啊!   “切,这么点小事都办这么久,你羞不羞?”   一个声音在魅儿脑海里响起。   赵福儿愤怒地一龇牙,在脑子里狠狠地骂了回去,“有本事你来扮演这个白痴角色,老娘就不相信你不会想吐!”   “哼,本大人是主人身边第一得力人物,怎么可能来办如此小事?”姬魅话锋一转,质问道,“你为何要用魅儿这个名字?是想死了吗?”   赵福儿一惊,有些心虚,“啊……哈哈……我……我……”赵福儿脑子转的飞快,“我是因为想到我现在顶着主子的容貌,你又对主子自荐那个枕席,主子却没答应,想给你个安慰罢了,你居然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姬魅愤恨咬牙,“住口,主子会接受本大人的,你就不必费这个心了!”   赵福儿瘪瘪嘴,反击道,“那好,本姑娘这就改个名字,本姑娘身份卑微,用不起魅大人您的名字!”   “咳,”洞天福地里,姬魅面色微红。   他尴尬道,“罢了,既然用了,何必费事,些许小事,本大人不会介意的。赶快把任务完成才是正经。”   “哼,就知道会这样。”赵福儿翻了个白眼,结束了脑子里的对话,抬眼一看,众妃们都望着她。   “你们怎的如此看着本姑娘?”   “啊哈哈,”众人被赵福儿刚才一时愤怒一时翻白眼的鬼上身表情吓住,闻声不禁纷纷后退一步,都拍着胸口喘气,“我该告辞了,XX阿哥(XX公主)该找我了。”   众人做感叹状,“真是离开一步都不行啊。”   赵福儿百思不得其解,良久,摇摇腰肢,款款向养心殿走去。   “得给那混蛋皇帝多吃点肉才行。”   “魅儿,肉吃得腻得慌,朕想吃点素菜。”   “可是皇上,您得吃肉,您见过老虎吃草么?没有吧,要吃肉才能长得健壮呢。”   “啊,你说的对呀,来人,”乾隆高呼,“再给朕上一碗白肉。”   寿宴   太后千秋举办得及其盛大恢弘。乾隆自诩为孝子,既然老爹死掉了,就只有使劲地在老娘身上表达孝心了。只不过不论是慈宁宫里全宫最高的奢侈度,还是太后每日三炷香的金发塔和那耗费巨资从民间弄来的全福多寿吉祥发套,都不能让乾隆将他想要当孝子的心表达完全。   这次太后八十大寿,乾隆在赵福儿的建议下准备了一个彩衣娱亲的表演,仍觉不足。于是把康熙的六十大寿拿出来当参考,最后敲定了一个要办千婆宴的计划。   当然,因为康熙是皇帝是长辈,身为后辈的理应避让,乾隆便将千婆宴的人数减到了九百九十九。准备在大寿当天宴请九百九十九个八十高寿的老太婆。   消息传到那拉耳朵里,那拉讽刺地笑了。   千婆宴?亏他想得出来。八十岁和六十岁差距有多大他会不知道么?六十岁的老头子全国来选,还能选其中身强体壮的,他们从各地赶来,身体可能还撑得住。   但八十岁?人生七十就古来稀了,八十岁得老太太的,真的找得出一千个吗?就是找得到,长途跋涉,多少老人会在路途上闭上眼睛?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那人是如此的冷血薄凉,那么天真单蠢呢?   “真人,您不高兴?”   姬魅轻声问。前几天那拉忽然让他们改称呼,从此都叫她“真人”,而不用像凡俗的“主人”了。   这意味着她离俗世远了,而作为在修真界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他,机会会更大些了。   那拉忽然转头看他,“你到底为什么想和本真人双修?”   姬魅愣了愣,“因为……因为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是作为属下,而是作为伴侣。”   “伴侣么?”那拉重复一遍,嗤笑道,“即便是鸳鸯比翼,也会各奔东西,伴侣这个东西,谁说得准呢?”   姬魅见她踏空而去,心头有些迷茫,到底要怎样,我才能打动你?   他这里因得不到答案而忧心忡忡,紫禁城中却上演了一出大戏。   待众命妇参拜了太后,以纯贵妃为首的宫妃们集体跪到太后阶下,祝福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后高兴,也不再觉得一众宫妃们厌烦了,只一叠声地叫起。   众人却伏地不起,而是开始了嘤嘤哭泣,表示皇帝不要她们了,她们后景凄凉,求太后给条活路。   太后见到这情形,气得七窍生烟。看了看两侧纷纷掩面的命妇们,更觉气血上涌险些就要升天。   她大吼,气震云霄,“去给哀家把皇帝喊过来!”   乾隆此时正好带着赵福儿跨步踏入大殿,听到此话,摸不着头脑。   “皇额娘,可是谁惹到您了?真是该死,竟然在大好的日子犯忌讳,朕绝饶不了他!”   太后见到他,便想起不久前他还为了那个妖女来顶撞自己,今天的事情,也是他独宠妖女惹出来的祸事,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学什么年轻人风流,说出去都不嫌丢人!   “是哪个?除了你这个祸胎孽种,还会有哪个能惹到我?”   太后如此恶毒的话让乾隆懵了,祸胎?他竟然被亲生额娘指着鼻子说是祸胎孽种?   听到如此恶毒的指责,宫妃们吓了一跳。听听,这该是一个亲生母亲说的话么?这能使一个太后说出来的话么?   “请太后息怒。皇上再孝顺不过了,都是臣妾们的错,请太后息怒啊。”   “你们,还不快说,到底是何事?”   乾隆立马调转了视线,见地上跪成一堆的女人,脸上厌恶。   一定是这群该死的女人惹到了皇额娘,要不然额娘不会这么骂朕!   纯贵妃跪在队伍最前头。她偷偷估量了一下她跪的地方和乾隆御脚之间的距离,估摸着乾隆即便是走上几步也踢不到她,才抬起了头,悲切道,“皇上,是臣妾们刚才说到新的皇后娘娘,不由得想起臣妾们年老体弱,恐怕给皇后娘娘惹麻烦,便想求一求太后娘娘让我们随阿哥出宫建府,太后娘娘一时想不开,便生了气。是臣妾们不好,不应当在今日提这样的话的。请太后娘娘和皇上息怒。”   “是啊,是啊,求太后娘娘和皇上息怒啊。”   乾隆正要发作,却被一只凉凉的小手抚在胸前,低头一看,便见到他心爱的魅儿姑娘。   “皇上,您何必生气呢?姐姐们这也是因为对您有一片痴心才会不顾场合犯了错,是魅儿不好,不该起了独占皇上的心思,魅儿没脸见所有人……”   她说着说着就捂了脸,嘤嘤地哭。   乾隆一看,这可心疼死了,也不看周围因为他进来而用帕子捂着脸的命妇们和老娘青白色的脸,赶紧一把将赵福儿抱进怀里,许诺道,“魅儿别伤心,朕答应你就是。朕不怪她们,你快别哭了啊。”   赵福儿被他抱在怀里,可恶心死了。她憋着气,难受地哼哼道,“那皇上您就应了她们吧,让皇子公主们都提前封爵出宫建府,她们也出宫去。”   “好好好,朕这就发圣旨。”   乾隆转身面对众人,咳嗽一声清了嗓子,沉声道:“传朕旨意,为庆贺太后八十大寿,提前为所有皇子公主封爵,命内务府和礼部全权负责此事,宫妃可随其子女居住。钦此!”   “谢主隆恩!”   在山呼万岁中,乾隆对着赵福儿灿烂一笑,而太后则感觉眼前闪烁着无数的星星。   赵福儿也笑了,她轻声对乾隆说,“皇上,您不是为太后娘娘准备了节目么?魅儿觉得,此时正好。”   乾隆在美人的笑容里被熏得晕乎乎的,哪里还有分辨能力?而且他刚才被太后骂了,其实心里还堵着气没有疏散,此时也想狠狠地跳一场,疏散下胸口的郁气。   他点点头,“对,朕这就彩衣娱亲,拿朕的彩衣来!”   彩衣迅速被拿上来,众人见到两个太监抬着的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一对布料,都诧异万分。   等乾隆转到内间换上,“惊艳”出场的时候,众人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堆由无数不同材质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布料缝合在一起的衣服。   “皇额娘,今儿个是您八十大寿,儿子无以为贺,便亲自排演了一个节目,效仿古人彩衣娱亲。请皇额娘笑纳。”   太后正在和星星做斗争,听到这话心里气急,却说不出话来。   见她胡乱地挥手,乾隆也不管她,只一心认为太后这是欢喜得要手舞足蹈,让他快些开始呢。   乾隆踏上戏台,戏台搭得很高,正好在内宫和外廷交界之处。因地势便利,无论是内廷的命妇还是外廷的朝臣,都能欣赏到戏台上的表演。   此时皇帝穿着一身怪衣走上戏台,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个丑角么?怎地如此奇怪?难道是今年戏班的新戏?   随着太监高声报幕,他们眼珠子掉了一地,才勉强认出来,那真的是皇帝本人。原来指着乾隆哈哈笑的官员们瞬间捂住了嘴巴,不断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冒犯龙颜的逆天之言。   万佛保佑,皇上您是聋子,听不见我听不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呼,哀家回来了,哟西   娱亲   锣声响起,乾隆臃肿的身躯竭力踩着鼓点转动。   “锵锵锵……”   他扬臂,身上那彩衣仿若孔雀开屏,闪瞎了一众文武百官的眼珠子。   哎哟陛下哟,哪个狗屁设计师给你弄的乞丐装,档次忒低端了有木有?   乾隆感觉甚好,他深觉自己精力充沛,就是连翻十八个跟头都不会有丝毫问题。   “魅儿说得有道理,朕是只强壮的老虎,就得吃肉才有威风。”   “锵锵锵锵锵……”鼓点更密,乾隆圈子转得更加快了。   “瑶池领了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进前忙把仙姑敬,金壶玉液仔细斟。……”   这是《麻姑拜寿》。   钮祜禄氏有些感动了,皇帝到底还是记得她这个亲娘的,一国之君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扮花子来逗她开心,她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悔意,刚才不该口出恶言。   她这厢思绪百转千回,洞天福地里的那拉接到赵福儿“好戏即将开始”的传信,也闪身出了洞天福地。   她隐身站在高高的屋顶上,神识扫过戏台,察觉到乾隆身上那稀薄得快要断绝的龙气和沉沉暮气,心生感慨。   十年之前那人身上的龙气是何等的凝实旺盛,生气又是如何的充沛,让当时生魂离体的她稍一接近便心生畏惧。才不过短短十年,白驹过隙的一瞬间,便把天地翻转,变了乾坤。   这便是逆天改命,那拉眼神越发坚定,她不会是那个寿命只有区区四十九的深宫凡妇,而是可以成仙化神的修真者。   被孤单抛弃在洞天福地里的姬魅出不来,只得化成原型深深扎根在土里,凭着守护者的技能摇摆着枝干费力地感受着外界爹一举一动。   眼尖的他发现乾隆的滑稽造型,声音里有着不可忽视的恶意,“真人,那家伙真恶心,让我去干掉他吧。”   那拉无言,拇指微动,洞天福地中猛然卷起一阵狂风,轻而易举地将姬魅连树带根拔起。   姬魅庞大的身躯被吹得团团转,无奈之下缩成一根小萝卜,随后“普茨”一声,被那拉“种”到了团团身边,定住了。   团团低头用枝条扒拉着这渺小无比的萝卜,嗤笑不停。   姬魅用细细的萝卜须扯过离他最近得一片树叶,把自己遮起来,心里默默地哭泣,“真人啊,你太残忍了,我才不要仰望那个蠢货嘤嘤……”   这厢妃嫔们在乾隆宣旨之后可谓是乐疯了。   她们在十三四岁青葱一般的年月被送进这深宫,恐惧过红颜老恩情断后的凄苦,也期盼过袖手坤宁的雍容,磋磨、争斗、挣扎、求生,脸上娇嫩心却苍老。她们从没想过能这么容易地走出去,还是以一种最最舒坦的身份。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来路不明的魅儿姑娘,感谢色迷心窍的皇帝……   一干嫔妃们避着太后,拉着赵福儿的手,眼中泪光莹莹,“姑娘,大恩无以为报,你放心,我们会支持你当上皇后的,也只会支持你当皇后。”所以,你不用怕那个老东西O(∩_∩)O~   赵福儿不语,她期盼地看着戏台,看着乾隆转着圈的步子越来越踉跄,心里默默地开始了倒计时,“三、二、一、倒!”   臃肿的身躯轰然倒地,“砰!”,扬起一片灰。   旋转的彩衣大袖还在翻飞。它在戏台上方荡漾出波浪一般的弧形,最后像一张宏大的桌布,严严实实地铺陈了半个戏台,把乾隆的身躯牢牢掩埋在下。   鼓点还在跳跃,刚才闭着眼拜佛的大臣们走神归来,只呆呆地看着那戏台,有些不能理解为何戏台忽然被盖了起来。   “来人啦,救命啊,皇上晕倒啦!”   太监的尖细的嘶喊声划破天际,将停留在高高屋顶瑞兽上的飞鸟惊得四散奔逃。   太后钮祜禄氏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猛地拍着席面站起身来。   她猛烈地喘着气,双手前抓,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戏台子,她感觉那戏台是那么的遥远,远得她一辈子也无法触碰到。   无力地闭上双眼,黑暗席卷,无数的银色花朵围绕着她肆意飘飞,跳着嚣张的八字舞蹈,顷刻又化身为数以万计的尖利钢针,以万夫不可挡的威势向着她狠狠扑来。   “太后!太后!来人啦,救命啊,太后也晕倒啦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_<%   来人   养心殿正殿乾隆的龙床上躺了乾隆,东暖阁睡塌上则安置了太后,无数宫婢太监来来回回脚步匆忙,脸上透着风雨欲来的惶恐。   宫中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被叫到了养心殿,分成两拨,一拨为乾隆诊治,一拨人则聚在钮祜禄氏榻前……   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陆太医摸着乾隆的脉象,顿时腿一软,跌跪在龙床前。   耳边传来一个担忧万分的声音,“陆院判,皇阿玛这是怎么了?”   循亲王永璋一身华贵亲王朝服还未换下,只见他双眼发红,面色悲痛,跌撞着扑倒龙床前,伸手想探向乾隆手腕又惶恐犹豫。   围观的太医们想起循亲王当年自己身子病弱,久病成医,对脉案有一定的了解,此时见此表现都纷纷感叹亲王殿下孝心切切。   陆太医哆嗦着,“王……王爷,皇上脉息微弱,据奴才看,乃是油尽灯枯之相,奴才无能。”说罢大哭起来。   听得此言,众人都急忙跪下,“奴才无能。”   永璋面色雪白,让所有太医都上前诊脉。   见一个个太医面色惨白地离开龙床,永璋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陆太医,“皇阿玛他……还有多久时日?”   陆太医苦涩道,“也就在这一时半刻了,奴才探得皇上血气凝滞,观皇上面色紫胀,是颅内大量出血的症状,随时都有可能……”   陆太医不敢说出那个词来,但哪有人不明白的?   满室寂静,无人敢开口,而那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乾隆微弱地□了一下。   “皇阿玛,您醒啦?”   乾隆沉重的眼皮好容易打开一条缝隙,他颤抖着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传位圣旨……乾清宫……匾后,朕……朕要见……”   话音未完,便见乾隆身子猛地抖了下,眼神黯淡下来。   “皇阿玛?”   陆太医伸手一探,“王爷,皇上……皇上他已经龙驭宾天了!”   跪在院子里的各个大臣和阿哥们也哭起来。   那些缠在树木和宫殿上的彩纸绒花还在风里绽放,在漫天哭声中,显得越加滑稽可笑。   乾隆魂魄浑浑噩噩从身体里爬出来,还未站稳脚跟,便被一条冷冰冰的铁链子给锁了去。那铁链子有海碗那般粗细,挂在乾隆脖子上,几乎要将他脖子压断了去。   铁链被抓在一个身罩白衫的鬼差手里,旁边一个浑身黑色的鬼差手中拿着个招魂幡,两人将乾隆拉着往宫外走。   乾隆惊怒交加,“朕是皇帝,尔等怎敢?”   白无常嘿嘿一笑,手里拎着的铁链子哗啦一声,把乾隆锁得更紧了。那沉重的铁链把乾隆不甚壮硕的体魄被压得成了佝偻。   黑无常配合地叫道,“哼,本哥俩可是阎罗王手底下出名的皇帝专业户,抓的就是你这等高贵鬼。”   “嘿,可不是,老黑,咱们这个月抓了多少个皇帝魂来着?”   黑无常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摇了摇手里丈八长的招魂幡。幡上长溜的黄纸胡乱飘飞,而后准确地贴向乾隆的大盘脸。   乾隆见那黄纸冒着阴森的黑气,忍不住瑟缩发抖,挣扎拔腿要躲。   “这是什么鬼东西,拿开,快拿开!”   黑无常捉弄了下乾隆,心满意足,方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三千人界这些天皇帝死得比较多,头十天捉了八个,中间十天捉了五个,后面十天捉了十一个,嗯,连今天这个是十二个,一月下来,二十三个。”   白无常翻了个白眼,“是二十五个好不?你这家伙又算错了。”   黑无常无所谓,“那有什么要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拿着招魂幡顺手又给乾隆光溜溜的脑袋敲了一棍子,把他脑门上敲出个大包,咧嘴笑了笑起来。   白无常见他那张比炭还黑的脸上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心里一寒,奇怪道,“你为何那么讨厌他?”   白无常瘪瘪嘴,“我当然讨厌他,本来我该今儿个休假的,都准备好要去人界看我儿子的转世来着,可这家伙弄那么个百婆宴,死掉好多老太婆,弄得非让加班,我能不讨厌他嘛?”   白无常也叹息,“这皇帝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间,到了阴阳结界处,三鬼身影倏忽便消失无踪。   皇帝龙驭宾天不是小事情,京城一角,一青衫男子望着天际那颗颓然坠落的帝王星,“没想到啊……”   淡淡的话音还未消散,而原地已经不见了青衫男子的身影。   下一刻,紫禁城里一个人影渐渐清晰,来人叹息道,“没想到,在这个灵气稀薄凡人界竟能遇上同门师妹。”   那拉眼神晦暗,这个人她见过,十几年前在京城茶馆中有过一面之缘。那拉暗忖,此刻此人张口便称师妹,却不知是友还是敌。   挥手给自己布置上数层防御,那拉冷漠道,“道友认错了人,本座可没有师兄。”请不要胡乱攀亲戚。   男子却似根本没见到那拉的防备,淡淡一笑,他的笑容清朗,像和煦暖阳下盛开的迎春。   他柔声道,“道友是否得到了‘洞天福地’的传承?”   那拉双眼微眯,“道友此话何意?”   “道友先别急着否认,在下没有恶意。那‘洞天福地’说起来其实是在下师娘为挑选弟子炼制的,在下幼时曾把玩过不短的时日,所以堪堪能辨识出来。在下想,凭着这关系,在下称道友师妹并无不妥。”   那拉眨了眨眼,压下心头汹涌,“你师娘?她是谁?你师傅又是何人?”   青衫男子意气风发,笑容得意,“我师傅乃是天界法力无边至高无上的天帝,师娘便是师傅的妻子,天后,哦,对了,在你们这个人间界,他们有个别名叫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   那拉心头巨震。   终章   乾隆踉踉跄跄地被不知编号几何的黑白无常像放羊一样驱赶着到了一座桥头。乾隆挣扎着抬起脑袋,骇然发现桥边立着一块形状狰狞,犹如凶兽龇牙的巨石上刻着三个冒着黑气的字:奈何桥。   “不,朕不要过去,朕还没有死。”   乾隆愈加挣扎不休。黑白无常未料及他竟然力道如此凶猛,一时措手不及,险些被乾隆挣脱枷锁。   正混乱间,忽听得对岸一鬼高呼:“快来看啊,那个昏君也死啦!”   话音未毕,桥对面便呼啦啦围了一圈的鬼魂,仔细看不难看出那些鬼大多是满脸皱纹的老头老婆子。   众鬼声势浩大,将桥头堵了个水泄不通。   黑无常看着对岸张牙舞爪等着熊揍乾隆一顿的鬼魂们,转转整张脸上唯一不是黑色的眼白,用哭丧棒捅了捅白无常,“前面鬼太多,我们怎么过去?”   白无常抠了抠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茶几两只凳子,泰然自若地摆开了,毫不在乎道,“没事,让他们揍一顿好了,反正那些凡鬼没有什么法力,揍不死鬼的,来,我们先吃点宵夜吧。”   黑无常佩服道,“大哥的主意就是高,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啦……”   两鬼差就着不远处热闹的大戏吃宵夜,时间过得飞快。等他们俩吃饱喝足,收拾好桌椅板凳,才发现众鬼已经揍了整整两个时辰,却还没有一点住手的迹象。   白无常看看天色,发现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只得费力劝说众鬼散开。   大部分的鬼都畏惧鬼差,见了他都自动散了开去,但仍有数十个鬼愤恨难消,围着乾隆踹踩蹦跳——的确是蹦跳,因为乾隆那具“丰腴”的身子已经变成了一张贴在奈何桥面坚硬的青砖地面上的画,要不是那两只眼珠子还能动上一动,恐怕没鬼能区别出他和真正的墙画有什么不同。   白无常眉心狠狠跳了跳,他发誓,他收鬼收了几千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的鬼。   他吩咐黑无常道,“小黑,你指甲长,去把那家伙揭起来。”   黑无常满脸好奇和惊讶,他摩拳擦掌凑过去,弯腰对青砖上的乾隆伸出了黑漆漆的爪子。   嗯?揭不起来?   他再试,黑爪上锋利的指甲薄如刀片,一点一点刮过去。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夹杂着黑色阴风,在奈何桥头回荡,偶尔有鬼路过,俱都感觉受不了地立马换了道。   良久之后,“老大,揭不下来啊?”   黑无常苦逼地看着自己被磨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的指甲,欲哭无泪。   白无常默默地看着黑无常那打磨得及其难看的驽钝的指甲,感觉非常不妙。   “老大,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哇?”   地府的鬼魂,都登记在生死簿之上,由阎王手下的千百个判官审判之后送往劳改区域改造或者送去转世轮回。而审判的地点,则在阎罗大殿的千百个审判台。没有去过审判台的鬼魂,除非飞灰湮灭或者得道飞升,否则都要走一遭审判台去才能销案结案。   现在他们俩把这皇帝的魂魄捉到了地府,可是还没有送到审判台,便是未能完成任务。想到地府那变态至极的加班制度,他们这次失误的惩罚,估计得加班三百年才能抹得平。   白无常想到很可能和他无缘的休假和远在罗罗界的儿子,顿觉眼前一黑。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大吼,“往上报呗,蠢蛋。”   黑无常愣愣地看着白无常化作一阵黑风疾驰而去,心想,难道老大今天来葵水了,这么阴阳怪气?   “艾玛,不对呀,”很快他狠狠锤了自己一记,“老大是男的,怎么会来葵水?一定是我眼睛睁开的方式不对。”   阎王凭空出现在阎君妃面前的时候,她正在沏茶。两只精致剔透的玉盏里,灵茶氤氲,满室飘香。   他一声不响地坐到了阎君妃身前的椅子上,径直端起了其中一盏,抿了一口。   阎君妃优雅地抬头,却险些被惊住。   她发现她的夫君很少有表情的脸上此时神色却有扭曲,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端了茶盏的手也有些不稳。   她有些慌张,“夫君,夫君,你,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阎王一口灌下整杯灵茶,深吸口气,“没事,是小茉在凡间嫁的那个皇帝出了事。”   原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阎君妃稍稍放下了心。不过,她转念一想,便觉得更奇怪了,“他不过三千凡界中一个普通的皇帝,竟会出什么大事不成?让你堂堂阎王都吃惊成这样?”   “那家伙,哈哈,是太好笑了,真是……哈哈,笑死本王了!”   阎王刚说了几个字,却像是终于忍不住了,狂笑了起来。   阎君妃无奈地上前给他抚胸口,语气嗔怪,“你倒是快说呀,这不是掉人胃口吗。”   阎王为了在手下面前维持冷面威严的形象,忍笑忍了好久,现在终于能笑出来了,短时间是停不下来的。   阎君妃是个急性子,她已经被阎王勾起了兴致,却迟迟得不到答案,不由想要发火,抚胸口的手慢慢变成了拍,然后又变成了大力地捶。   阎王被捶得胸口发闷,忙后退一步躲开,强压下继续狂笑的冲动,断断续续道,“那家伙今天死了,却在到奈何桥的时候被一群鬼堵住,被揍成了一张壁画,贴到了地上的青砖之上,鬼差费劲了力气都没能抠下来,才一路上报到了我这里。”   阎君妃先写没反应过来。“壁画?抠不下来?”她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匪夷所思啊,”阎君妃脑海里模拟出对方悲惨的样子,蓦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太解恨了,让他那么糟蹋我的茉雅琦。夫君,我一定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奇葩,会被鬼这样记恨,对了,我还要马上告诉茉雅琦,让她快些来看热闹。”   阎君妃给那拉发了个传音符,便马不停蹄地跑去奈何桥边围观了。   而这边,那拉也终于了解到,青衫男子道号朔阳道君,的确算得上是她的师兄。   “没想到,原来我的师傅有这么大的来头,只是,现在师傅在哪里呢?为何会这样挑选弟子?”   朔阳道君为难道,“师傅和天后娘娘近来有些不睦,我出来历练之前,天后娘娘便宣布闭关了,没人知道在哪里。”   至于挑选弟子为何用这种方式,他当年也深觉奇怪。那时候他还是个刚修行不久的小道童,机缘巧合被天帝收入了门下,恰逢三千年一遇的蟠桃盛宴,被派到负责宴席的天后身边帮忙,才恰巧接触过天后批量炼制的“洞天福地”。   那拉听完,默默垂眸。她想起她得到传承的过程,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抬头,正要说话,便见一道流光飞至,却原来是额娘给她的传音符。   “茉雅琦,快来奈何桥哦,这边有好戏看,你那死鬼男人得报应了。”   那拉其实已经将乾隆抛之脑后很久了,曾经的皇后生涯就像她的前世,她还记得每一件发生的事情,对那个人一切的爱和恨,随着因果的了却,都已经消逝在风中。那,只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那拉想到她在“洞天福地”里找到的可以为让小十二修炼的法子,心里下了个决定。   她对朔阳说了声抱歉,留下了传讯玉符,相约一去起修真界,便匆匆赶去了奈何桥。   是做最后告别的时候了。   “额娘,您怎么蹲在地上?”   那拉飞至奈何桥,却见到阎君妃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拿着把小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一块地砖,有些莫名。   “哎呀,茉雅琦你来得好慢啊,”阎君妃站起身来,看向那拉,脚下却故意施了法力,狠狠一跺。   那拉惊奇地发现她额娘的脚下传来一阵哀嚎。   “这是……?”   “哈,这不就是你那死鬼男人么。”阎君妃挪开了脚,拉着那拉指给她看,“被一群鬼围住,给揍成了一张壁画,抠都抠不下来。”   那拉一看,果然。那砖有四尺见方,砖面上一个模糊的人形图案蜷缩其上,脑袋和身躯四肢都变了形,只有两个眼珠子还能看出来是个人的样子。   “魅儿?”   那人影在那拉走近的时候却发出模糊的呓语,那拉听得分明,竟是在唤着赵福儿的假名。   她忽然发现,她还有点意难平。   “你还没有完全放下呢,我的孩子。”阎君妃轻轻抚着她的头,语重心长。   那拉恍然,她一再告诉自己,她已经和那人完全没有了瓜葛,他的江山被她设计得易了主,他的名声被她设计得烂了大街,而他的性命,也在一点一滴的手段下消逝在黑夜中。小五和小十三虽然不再记得她,但现在过得很好,报复成功那一刻,她以为她已经平了夙愿,了却了因果。   却原来,她心里面还有更多的不甘心被掩埋,被冰封,直到得知洞天福地的来历,才恍然,而现在,更是破土而出。   她闭上眼,运转全身真气冲击识海。识海里仿佛刮起了飓风,被迷雾笼罩的一片区域,终于再次露出冰山一角。有一个声音,缓慢而坚定地诉说着什么。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刻骨铭心。   “天地之始,不分阴阳,有能者居之。现众界风气败坏,雄者倨傲,雌者自贱。吾不忍视也,欲拨乱反之。”   是师傅,是天后娘娘。   那拉明确了先前的猜想——天后和天帝之间,果真不是传说里的那种凡间皇帝和皇后之间的关系,而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高贵。她接受传承这么久,终于通过了所有考验,第一次聆听到师傅的声音。   阎君妃抚着那拉的长发,诧异地发现那拉身周气息陡然急促起来,连忙退开数步,帮她护起法来。然而那气息又倏忽趋于平和,仿佛刚才的那躁动是她的一场错觉,只是那拉身上气息变得更加强大这个事实让她明白,这孩子,怕是顿悟了吧。   那拉调息毕,睁开双眼。   她双目莹莹,“额娘,这奈何桥的地砖,我能借用一块吗?我在凡间的菜市口修建了个女茅房,那里还差一块填厕的石头,我看那块有花纹的便正好合适。”   阎君妃立马答应下来,“呵呵,当然可以。”   她随手抛出手里小刀,那刀如一道银光,在地面轻轻一划,便有一块青砖飞到她手里。   她把那砖递给那拉,笑得慈爱而奸诈,“你父王刚才查看生死薄,发现又有个凡界的皇帝鬼拒不受接引,竟然逃跑了。”   她盯着青砖上那有些闪烁的眼珠子,很有些意味深长,“这些皇帝鬼啊,真是麻烦,害得你父王又要忙活一通找鬼来替换他下次的轮回呢。”   “父王可真是辛苦。”那拉把青砖收进袖中,唤出姬魅,把他推到阎君妃身前,笑吟吟地说,“这是我的第一个男宠,倒也机灵,不如,就借给父王帮个几十年的忙好了。”   “男,男宠?”   阎君妃瞠目,她还以为这个一直黏黏糊糊跟着茉雅琦的美少年会成为她的小女婿呢,没想到现在却被定为成了男宠,还是第一个!   “是啊。”那拉朝着听了这话既喜且忧的姬魅灿烂一笑,“我的师傅天后娘娘刚才教导我的,她说她已经收了三千后宫了,让我加快点进度呢。”   姬魅潸然。他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一定要好好学习后宫争宠三百六十计,成为主人最宠爱的男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终于填完这个坑啦,有没有奖励~(@^_^@)~?(天外飞来一只鞋,牛牛瞬间被砸得倒地不起)话说,我最近准备挖一个新坑,有木有亲期待呀?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http://www.bookben.cn/